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大学生 > 心理 > 正文

荣荣 [荣荣诗选(十七首)]

时间:2019-02-1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放 下      让我从最小的事物开始   学习放下   放下一支铅笔   放下它浓墨重彩的描绘   放下一块石头   放下它暧昧模糊的体温
  
  放下一次郊游 一场牌戏
  多余的午餐反复无常的镜子
  放下温暖 放下寒冷
  放下可能的浪漫像放弃一场流水
  放下漫天大雪里久久的徜徉
  放下一棵杨树 杨树旁的一个夜晚
  这是多年前的一次爱恋
  放下那个从没爱过却让我耿耿于怀的人
  附带着 放下那一场误会
  
  然后放下一盏灯的照耀
  学会在黑暗里思索
  放下思索!我不能在思索里错得更深
  
  最后 我放下那个出世者
  放下他眼里并非空洞的眼神
  放下骄傲 委屈 愤怒 幽怨
  放下青春 疾病 疼痛
  还有残剩的梦想……
  
  钟场响起的时候
  我说:是时候了 好了
  
  看 见
  
  我看见自己在打一场比赛
  来回奔跑
  一次次接发自己的球
  也一次次愉快地失手
  
  没有人替我助攻
  也没有谁站到我的对面
  就像许多回不假思索地转身
  看见我把自己拎在手中
  
  那总是些情绪激扬的梦
  我穿着中性的衣服
  羞于确认自己还是女人
  我不会再被谁带走
  也不会再被谁丢弃
  
  我无法停下来
  我发现幸福就是一只球
  我要独个儿把它玩转
  
  如果我能变得足够的小
  
  如果我能变得足够的小
  比一只蚂蚁更小
  甚至就是一粒灰
  ――飘荡的快乐!
  到处都是藏身之所
  缝隙里的家 皱褶深处的默契
  一粒灰与一粒灰的相逢!
  或者像一只野兔
  在果壳里隐身被一叶障目
  有着不被打扰的羞涩的心跳
  那的确也是美妙的:
  春天在花朵下低头
  为了那一口草料
  
  要不 变回一个孩子
  草稿纸上打下天大的愿望
  用春天行进的速度大声地念
  不被注目的孩子啊
  在东躲西藏的游戏里快乐穿梭
  她在这里 瞧 她又在那里
  
  如果 如果……
  愿望在更新 但我无从改变
  一个大个子女人
  一大堆小里小气的声音:
  “你太大了 占的也太多了”
  我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那是与一些说不上滋味的事情的碰撞:
  “负责吧 你跑不掉了!”
  
  我再一次苛刻地检视自己
  尽管我缩起肩膀 并侧身行走
  但仍有缩减的余地
  “好吧好吧 我把梦想也腾出来……”
  我使劲地挤压它们
  像寒冷挤压一枚想破壳的鸟蛋
  
  有一阵子我厌倦了诗歌……
  
  有一阵子 我厌倦了诗歌
  它的悲悯 它的辽阔
  它沉郁的调子 难以言说的美!
  像跌入一场大而无当的爱
  我的心是那么不安
  只想对着一朵花哭泣
  我不再在凌晨悄悄起身
  寻找诗篇里反复出现的东西
  我熟悉它们的纯粹和清新
  在它们露珠一样的闪烁里
  我看到过永恒转瞬即逝的影子
  我不再当诗人 这太容易了
  我把菊花泡在酒里
  让生米变成熟饭
  向每个路过的人问好
  不停地赞美邻人的发式
  有时沉湎于小小的牌戏
  一点点无所用心
  一点点自寻烦恼
  细碎的日常 繁杂的琐事
  日子是蒜泥青菜加鱼头豆腐
  我的付出看上去不再徒劳
  
  但人们仍说我像个诗人
  当秋天又一次在树上摇摇欲坠
  只有我在细究落叶的意义
  羞愧于虚掷的热情
  苍白的记忆和太实际的关系
  
  “谢天谢地,青春终于逝去……”
  
  “谢天谢地,青春终于逝去……”
  我站到一个起跑线上
  我 他或她 还有许多人
  一些因素已被忽略 而这之前
  那么多东西使人黯然
  爱情 曾经的贫穷或不幸
  很多人早早地学会沉默
  伤痛是陈茶叶子留在杯底
  而蔑视 远不是办法
  谢天谢地 我终于能停下来
  看见一马平川――那是中年的
  风景 软底鞋和休闲衣裤
  心也随之宽大――谁在乎我曾经的
  遭遇 谁还在谈论我的美丑表情
  我平静地跟他探讨幸福
  现时快乐和终极目标
  没有闪烁其词 没有变故
  谢天谢地 时间这块最烂的泥巴
  模糊了许多东西 抹去了那么多不同
  早已经腐朽的不朽 转瞬即逝的永恒
  
  钟点工张喜瓶的又一个春天
  
  钟点工张喜瓶的又一个春天
  多么和气的阳光!随处是  
  撒野的鸟
  自言自语的树  
  连一块石头也渴望膨胀  
  她仍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  
  比世俗的生活更低  
  低到不再抽绿
  开花  
  低到尘土里 一只跑动的  
  蚂蚁 追赶着她的温饱
  手里的布也许是她旧日的纺织  
  她擦拭掉的灰尘堆积起来  
  却高过春天  
  温情和爱情一样遥远  
  未来如同疾病 让人心惊肉跳  
  日子的压缩饼干
  她还在费力挤压  
  必不可少的热量 可有可无的营养  
  钟点工张喜瓶在又一个春天里  
  快速地移动着
  一只茫然的蚂蚁
  楼越爬越高 车越来越挤
  搀扶的病人越来越沉
  时间被她越赶越紧 而她拉下:
  七八十年代的衣着
  五六十年代的劳作
  三四十年代的脸
  
  有关邻居老木的一首诗
  
  他把魁伟和敏捷一点一滴丢在
  岁月里 就像那些希望
  他一生都在诅咒命运并承受着
  刚刚皈依佛门 祈愿住生极乐
  五十九年了 时间总显得迟缓
  像他一样小心翼翼
  似乎一成不变 直到最近
  他突然消瘦 乏力 晕眩
  那么快 一阵风似的
  他丢开布满阴影的肺
  丢开他的烟 他的行走
  丢开他的想 他的贫穷
  丢开各种针剂药丸和
  那些情感(成分总是可疑)
  丢开痛 灵魂里最后的灰暗!
  他空洞的注视像两管锈蚀的枪筒
  架在被摧毁的意识上
  
  没有什么可再丢的了
  一切准备就绪
  现在 他轻盈无比
  慢慢将身子弯成一张弓
  他就要将自己射向永生   一个疯女人突然爱上了一个死者
  这是始料未及的  
  爱上一个死者是不是缘分?  
  昨天我撞上了他  
  出丧的队伍前
  他的相片  
  在走
  脸容多么亲切  
  他冲我笑 对我说着什么  
  别吵!别吵!  
  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了  
  人们却用石块回敬我  
  他们疯了 这样对待一个女人  
  他们是卑微的一群  
  而他多么高贵  
  直觉告诉我 他是  
  世间另一个孤独的过客  
  我多么爱他 而他也是  
  不管他多大 有没有娶妻  
  我的心已被他揪走了  
  就是他了 跟着队伍  
  我走了很远 谁也不能  
  将我从那里赶走  
  我叫道 我爱他  
  我爱上了一个死者  
  爱情醒了 我多么幸福啊  
  我的泪水流了又流
  
  最高意义的欢乐……
  
  最高意义的欢乐总鲜为人知
  它藏得那么深
  像事物隐秘的核心
  我戴上各种眼镜窥探
  一次次刨去事物粗糙或坚硬的
  外衣 却总被一大团
  耀眼的光芒遮挡
  
  我所追寻的不是光芒
  但一定在光芒的背面
  沉静 平淡 从有趋于无
  我感觉到了 却看不见
  
  像一个失败者
  我的四周堆起厚厚的尘土
  经过的人说: “瞧!
  这痛苦的女人 一生都在找
  不存在的东西。”
  我无力辩白 尘土封住声音
  人们在大地上移动
  而我想上升
  越来越多的羁绊
  越来越深的撕痛
  我想我抓住它了
  它原本就是一个虚幻?
  
  爱 情
  
  已有些年了
  我在诗中回避这个词
  或由此引起的暗示和暖色
  她是脆弱的 抵不住
  一根现实的草茎
  又像没有准星的秤
  当我揉亮眼睛
  她的直露让我羞赧
  她的无畏让我胆怯
  我曾因她的耀眼而盲目
  如今又因清醒而痛楚
  这个词 依然神圣
  但对着你 我总是嘲笑
  我一再地说 瞧
  那些迷信爱情的家伙
  等着哭吧 有她受的!
  
  可是我知道
  我其实多么想是她
  就像从前的那个女孩
  飞蛾般地奔赴召唤
  
  生同衾,死同穴
  
  除了小和缓慢
  她也是易被伤害的
  一只蚂蚁
  
  而他是另一只
  当她的梦想让他黯淡
  他也是强悍的
  
  一对生活的冤家
  她的春潮他的寒流
  但表面的和解比逃离来得更快
  她内心的背叛 她的泪
  他的木质刀柄 他的痛
  那些锋刃很少被人看见
  
  他死于劣质烟酒 勾兑的
  激情 无常的起居和猜忌
  而她死于柔软的伤害
  
  过 去
  
  “她有过去。”
  这话十分隐晦。
  所以音量总低低的。
  内涵随话语场景而变。
  “有过什么?”
  好奇的人在她背后。
  耳朵坚挺。 “什么
  时候?地点?人物?”
  他们拿着不眨眼的刀。
  脆弱的总被深究着的女人啊!
  那些经历。那些难以启齿。
  那些疙疙瘩瘩。
  沧桑被更深地刻在了脸上。
  
  一只只色彩浓郁的螃蟹。
  许多添油加醋的小脚。
  不仅仅在这里。
  全世界都如出一辙。
  
  她有过去。但谁敢说没有?
  意味的石子随意飞翔
  有的逼近真相
  更多的远离现实
  
  紧 张
  
  吃饭的队伍唱着歌跑过去了
  游戏的队伍唱着歌跑过去了
  戴花的队伍唱着歌跑过去了
  骑车的队伍唱着歌 也跑过去了
  
  还有探险的队伍 扛枪的队伍
  遛狗的队伍 读书的队伍
  他们唱着歌 都跑过去了
  
  又跑过去了圣徒的队伍
  紧跟着他们的也许是白天的
  队伍 也许是黑夜的队伍
  
  又跑过去一个写诗的队伍
  ――只有他们是沉默的
  他们写出的歌 正在别的队伍里传唱
  
  跑过去了跑过去了
  我的小屋前堆满了扬起的尘土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过
  天就要黑了就要黑了
  焦躁的心在原地打转
  ――一只被鞭打的陀螺
  
  诉 说
  
  “他们指手划脚
  把一个女人从暗中揪出来
  又一脚踢入暗里”
  
  “他们给出了一个暗的背景
  如果我粗砺 我将只能更暗”
  “他们说:一个偏执的女人
  她的生活,被幻象摧毁
  她无端的猜疑是最美的……”
  “一个黑色的日子
  一件更粗砺的钝器
  光亮的镜子 我的红脸”
  “她要精致 她要简洁
  控干多余的水
  ……细腻 发光……”
  
  “我的说和做同样失败
  在误解面前
  我的口腔里没有舌头”
  “我用牙齿咬紧思想
  我用沉默藏起了身体
  有一会儿 它们还是不是我的?”
  
  “在千篇一律的伤害面前
  让娇羞见鬼去吧
  我能否留下更强大的心?”

  丢 失
  
  这个女人很早就没有心了
  少女的心!
  接着是肝
  当它硬成一粒石子
  
  大街上 没有心肝的女人
  一小阵空荡的风
  后来是青春的胃
  她无法消化甜言蜜语
  
  还有肺和肾 这所有的
  脆弱和敏感 这左和右
  她丢失它们 像蜡烛丢失火
  所有的衷肠直肠盲肠
  所有淤积的血
  丢失丢失
  
  一个真实的空洞!
  她躲起来 向外张望
  
  慢下来
  
  不会慢点吗
  她的手仍在他的鼾声中
  不甘心地摸索
  
  不会慢点吗
  难堪而长久的饥饿
  那只鹰正追赶着快速移动的鼠类
  对于一个正被吟咏的句子
  请慢下来
  让它的抒情无节制地拉长
  让我们装填那些垃圾
  早年的一次偷情 一场春梦
  等待一份迟缓的潮湿
  
  等待着青春的逝去!
  让性子跟着慢下来
  不再风吹草动
  
  慢下来 我磨蹭着
  将一个决定无限地推延
  
  老 歌
  
  一个抄电表的木讷男人
  昏暗楼道里的上或下
  一张不温不火的脸
  为什么还不厌倦?
  
  他总在唱――
  一首并不真实的老歌
  老歌里那个修筑的天堂:
  
  盲目的砖 轻信的椽子
  冲动的瓦 琉璃的爱情
  
  瘦小的身子夸张地摇晃着
  
  我的孩子见了 说:
  他嘴里“突” “突” “突”的
  是不是要飞?

标签:诗选 荣荣 十七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