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方晓舟想起了一个笑话，突然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身子一微倾，眼角却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一束异样的眼光。 高一新生入学军训的短暂休息时间，周围是陌生的脸孔。从她左后方投射过来的陌生目光让她觉得不安。回望过去时，她却有些尴尬，与其说是盯着她看，还不如说是盯着她的脚看。
她默默地低下了头，脚上的浅蓝色布鞋早已洗成了灰白，脚尖处已经出现了浅浅的开口。在这么多鲜艳靓丽的球鞋中，显得很讽刺吧？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她伸出手无意识地绞着旁边的小草，突然狠狠地把它扯断。真讨厌！
军训结束的那天晚上，每个班级都在没有灯光的田径场上为自己的教官唱军歌。
当年轻的教官提议每个人拿出纸笔给自己第一印象很好的同学写句话，在熄灭蜡烛后悄悄拿给他时，方晓舟这个班的人沸腾了。方晓舟并没有有特殊好感的同学，于是她随便写了句“祝你快乐”就近塞到一片混乱的某个人手中。就在烛光重新摇曳在这个40多人围成的圆圈中央时，方晓舟手中也多了一张纸条。“你笑起来很好看，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很漂亮的钢笔字。对于这份出乎意料的收获她并没有欣喜。反而愈加黯然。是弄错了吧，黑暗中一片混乱，谁知道呢？
她想起那个男孩盯着她的鞋看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恶！她把纸条揉成一粒放在掌中，朝某个方向弹去。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没有听到其他声音。没打中吧，她把头埋进臂弯里。
[二]
当班主任把1米8的苏萧安排在方晓舟身旁时，方晓舟提出了抗议，我不要跟他坐。
“抗议无效。”年轻漂亮的女老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喂！干吗不要和我一起坐啊？”
方晓舟恶狠狠地瞪回他，“你――讨――厌！”
苏萧不明白这个表情温婉的女生为什么会讨厌他。
“是因为我长得太帅了吗？”他笑得痞里痞气的。
方晓舟干脆不理他。
她拿出签字笔在桌上划出一条三八线。苏萧一手托着脸，偏着头很认真地看着她，“我说同学，你多大了？别这么幼稚好不好？”
“希望你以后安分守己，在你小小的天地里做个良好公民，我们互不干涉内政。”方晓舟抬起头很认真地比出一个OK的手势，“OK？”
“见过幼稚的没见过你这么幼稚的。”
“还有，”方晓舟不理会已有些愠怒的苏萧，“我希望我们尽量不要说话，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你是我的路人甲，我是你的路人乙，我们之间不需要有台词。”
“喂――”
“好，就这么定了。”方晓舟转过身翻出英语书，很认真地开始背单词。
“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苏萧不满地嘟囔道。
哼！你那天就不该摆出那副死样盯着我的鞋看，谁要和你这种人同桌！
[三]
对于接下来的两节体育课，方晓舟看着周边其他一脸喜悦的同学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脚底的鞋已经彻底坏了，整个塑胶鞋底几乎完全开裂。早上的两节课她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坐姿动弹不得。
当身旁的苏萧抓起脚下的篮球鞋正欲追随大众出去时，方晓舟尴尬地扯住他的衣角。
“嗯？”
方晓舟扬起涨得通红的脸，笑得极其不自然。“可不可以帮我请假？”
“哦。”他略略瞟了她一眼后点了点头。
当同学们都离开时整个教室就只剩下方晓舟一个人了。她望着脚上这双不争气的鞋子，又羞又恼。就因为它，她才会违背约定主动跟苏萧那家伙说话，而且还是以那样低三下四的姿态。她生了一会儿闷气后开始寻找解救方法以免放学后被其他同学看到更加丢脸。她用强力胶勉强把欲脱离的鞋底挽留住。
她望着这可笑的鞋，眼底不自觉地开始了些湿意，凭什么其他人可以那么不珍惜脚上价格不菲的鞋子，而这么一双从地摊上买来的鞋子她却要爱惜到这种程度。
阳光从窗外偷偷跑进来，轻轻洒在桌面上，她把脸埋进臂弯里，在这温暖里，那潮湿的沮丧渐渐平息。她开始有些困意，竟浅浅地睡过去了。待醒来时，苏萧已经坐在身旁了，他看了她一眼后，又起身走出了教室。
她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蒙?的视线里，教室里仍然只有她一个人，只是桌上多了一个鞋盒，蓝色的便利贴上静静地躺着他漂亮的钢笔字：送给你。
是一双雪白的特步运动鞋。她低下头看了一眼那可笑的鞋子，他一定是看见了，看到了她可笑的处境，看到了她深深的自卑。她狠狠地跺了一下脚，鞋尖处委屈地张开了口。她赌气似地换上新鞋，把旧鞋塞进鞋盒，扔进了垃圾桶。
可恶！她想，以为我不敢穿吗？反正是你自己乐意花的钱。可是眼泪却扑簌簌地往下掉。明明以为她和他可以是平等的，可是却被他一眼就看透了她的窘境。
放学的铃声响起，她站在楼上，看到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同学都一窝蜂地往食堂的方向涌。她转身返回教室，安静地坐回座位，闭上眼睛把脸贴到桌面上。很久很久以后，指关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响起，她睁开了眼。
“帮你打了饭。”苏萧看着她微红的眼睛，若无其事地坐到了她旁边。
“是我爱吃的香菇滑鸡饭，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打开盒盖，将勺子插到饭中。
“为什么？”她问。
“我猜你没有去食堂，就帮你打了上来。”
“我是说，鞋子。”
苏萧抬起眼，很认真地看着她，“送给你呀。”
这样的轻描淡写却激怒了她。“为什么？”她腾地站了起来，是可怜她吗？还是想打击她脆弱的自尊？凭什么他想送就送？可是她脚上正穿着他送的鞋，她没有底气这样说。
“我想收获你的友谊。”他直视她的眼睛。
她怔住了，再也不敢看他诚挚的双眼。他其实知道她的敏感与脆弱。
“我想成为你的朋友。”第一次看见她灿烂的笑颜时他就很想拥有这样的朋友了，却不知因何让她如此生厌。
“我是个很不错的人哦，交我这么个朋友你不亏的。”
阳光调皮地跳跃在她的发丝上，苏萧看着方晓舟嘴角越来越明显的弧度，也笑了。
[编辑：商元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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