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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的湿地(组诗)]组诗

时间:2019-02-15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选票   投一张给山野:它上面有一只梦游的蝴蝶。   投一张给村寨:让爱留守而不是贫困、衰老和疾病。   投一张给河流:那儿是鱼虾、水草以及落日的家;是晨雾出浴之地;是
  浣洗我们尘俗日子的天然之盆池。
  投一张给五谷杂粮:不畏葸于欲望,但必须屈服于我们草本科目的胃。
  投一张给喜鹊,无论织在土布上的,还是画上窗帘的,还是飞在空中的;它一样是
  我们心灵的吉祥物,是我们的姐姐――小乔初嫁之日的喜柬。
  投一张给我们年迈的族长:他像一根结实的草绳捆紧我们的姓氏,而不致
  让我们古老的村落在时光流寇的袭扰中流散。
  投一张给河边磨房里的风车:它占h风,也预测我们水流似的流年光景。
  最后一票,那被心捂湿又捂干的,投给我们共有的大地之母,
  这庄重的一投非关亲情、私心,
  而纯乎出于信任和感恩。
  村坞
  然而有时,村坞被乌云
  压得比田间劳作的
  母亲腰身还低,
  像是一块心灵的湿地。
  村坞:一只梦想飞翔的葫芦。
  当它倾斜身子,
  低低掠过一片干打垒的麦秸,
  阳光的籽粒饱满而坚硬;
  轻轻一吹,露珠额头上一小爿镀银的黎明飞了。
  然而我怀念牯牛背上的村坞。它储藏有
  阳光的干打垒。一到春天,
  到处都是蜜蜂的泥瓦匠。它们将光线砌进花朵:
  花瓣的飞檐翘角,
  花香的曲径回廊,古典又现代。
  ――自唐诗里寄出的一只燕子,
  今晨被村坞收到。一角屋檐打开它
  古色古香的呢喃,
  瞬息从母亲那顶淌汗的麦秸帽上,
  一直挂到我手捧的半块饽饽上。
  燕鸣:村坞门楣上
  一块被春天擦得锃亮的牌匾。
  雨中麻雀
  一次次,它们逆着风飞,像冲浪。
  破抹布似的
  小身体,刚擦去几滴雨,
  又被更大的风雨声从天空抹去。
  然而,不一会儿,自雨的
  另一边,它们又碎纸片似的出现了。
  风起云涌的身姿,
  压住被雨淋湿的呜叫:仿佛:
  它们是另外一个层面的雨,
  要从尘俗的雨阵中分离出来。
  站在窗前,仿佛站在一幅天空的
  作战地图前,我看见一个个呜叫的
  箭头,在地图上东游西走,
  不靠任何人指挥,
  完全倚赖一副柔弱翅膀的牵引。
  雨,渐渐小下来。而那些麻雀,
  它们的身影在扩张,在
  蔓延――
  黑魃魃地,几乎占领了整个天空。
  空桶里的童年
  空桶里晃荡着月亮的三毛脸。
  空桶里飘着荒年的苇叶。
  空桶里有一个舀不干的水洼。
  空桶是个一次性水泵,总将自己抽空。
  是这样:当空桶像两只猫,
  蹲在水缸边,
  总是我的收晚工的父亲用扁担钩子将它们拎走:
  发白的泥地上,
  两个湿桶印像两声叹息。
  一次,我尾随挑水的父亲,去到井边。
  空桶磕在青石井沿上像我的门牙磕在坚硬的饥饿上,
  父亲一个趔趄,
  身后那只空桶似要飞过头顶――
  空桶很空,它倒栽着“噗”地一声,
  跳进井里,
  像一个投井者。
  我悄然返回。
  两只装满水的空桶吱呀吱呀压在父亲的肩上,
  星空在我的
  头顶一起、一伏。
  稻草人
  我倾斜到一阵风上。
  而我终于不倒,
  全赖我的影子支撑着。
  有时。当
  阔大的田野,独剩我一人,
  我会从土中拔出脚,
  伪装成一个拾穗者,弯腰走动。
  而我的影子,依然呆在麻雀惊恐的记忆中,
  像一块渍斑。
  大地转凉。
  一群群候鸟,像是开上天空的火车皮,
  哐当哐当辗过我的
  头顶:但它们运不走
  自我内心漫出的
  大地的孤寂。
  我倚向又一颗落日,
  穿上一件秋风的宽大外套。
  一夜白露。风吹来烧荒人空旷的
  咳嗽。我投身一把火,
  而我的影子坍塌,
  像是一枚湿墨印,盖在田地上,
  连霜降也清洗不去。
  全赖――我那杯微温的灰烬。
  恢复
  恢复我的植物身,我就能越过空气的
  界限,走进万物内心去。
  或者如兰饮露,像
  云朵,滑落山谷,在那儿培养大地的寂静;
  或者若一片墨竹林,竹叶落在
  竹叶上,就好像月光
  落在月光上。
  正是生而为人,阻遏了我去听到一棵白桦树的饮泣,
  去看见,一只牛蹄窝内,一株杜松子的委屈。
  无数次,我去到大雁沉落的河谷,那儿,
  被秋风吹白的芦苇背过身去,
  拒绝我的相认。
  西方的庞德们研究东方禅诗,研究寒山子和王维,
  而我,就生活在他们研究的传统中。
  然而,我已不会吟诵“清泉石上流”、“草枯岩茎瘦”,
  我的嘴被开发为一片新工业园区,
  已无处安放汉字优美的“平仄”。
  而人与人的
  交流,因失去自然界的中介而变得更加困难。
  我有幸看到一棵树是如何宽宏大量,
  让鸟儿随性在它的枝丫间搭巢:我也无数次绝望地看见,一群群守着祖屋的人,
  是如何被拆迁拆散,
  星星点点,像灰尘散落进大海中。
  安慰
  如何安慰一棵树:它被连根挖出,尔后
  砍削掉枝叶,被连夜送往城市――
  如何安慰长途车上颠簸的它:
  头部缠满绷带,
  脚上还粘着泥土,趾头白骨裸露――
  如何安慰一棵离乡之树的悲惨遭际:它
  死去一次,又慢慢活转过来。新长出的
  枝叶在陌生的风中如泣如诉――
  呵如何安慰一棵树被劫走后残留下的树坑:
  它像是树的遗腹子――
  一个永不愈合的伤疤,
  长在土里,但疼在故乡的记忆中――
  如何安慰一团永不消逝的树荫:
  它漂浮在故园低矮的空中,
  一到雨天,便风声大作。――现在,
  让我们试着安慰一棵在异域艰难生存的树:
  它被限定站在一条狭长的绿化带里,
  它的枝条一长到界外便被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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