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家峁听信天游 山背后是山 山背后的背后还是山 从山背后的背后传来的是一声高亢的信天游 刘家峁人的信天游是自己唱给自己听的
是唱给山们听的
他们山路拉长的歌声
他们孤单吼出的歌声
他们无遮无拦的歌声
是天空里飘动的云彩
一半是日子的苦哟
一半是心底的爱
柴烟熏过的土腔哟
山崖回过的土韵
一头毛驴日复一日走着
一片野花走完它们短促的夏天
一群年轻人从梦里醒过来
信天游是刘家峁生活的盐
爱，在歌里升起
恨，在歌里消失
我曾试着将双手伸进农历
从我的小小的阳历回望
桃花、杏花点亮山坡的是春天
民歌含羞在沙梁梁背后的是夏天
而秋天的黄金油画里住着的才叫醉人
冬天，在冬天早已订好的嫁日里
谁家女子让纸剪的花轿热热闹闹抬走了
这就是我出生的陕北
这就是我向往的农历
我曾试着将双手伸进农历
最老实听话的牛也笑我不会扶犁
我的铁锄不留神锄掉了禾苗
我挥镰的潇洒竞割破了手指
我想象中的农事
原来是那么虚假那么远
只有乡亲们粗糙的大手是真实的
他们弓向土地的脊背
都是沉重的劳动号子
这就是我生长的白于山
这就是我疼痛的农历啊
从乡下到县城，如今
我住进小小的阳历里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
我小小的阳历是靠农历的滋养
它才是根，是最该感恩的亲人
幸福就是灶膛里的烧山药
又闻到灶膛里烧山药的清香了
又听见母亲说我吃烧山药长大的话了
又想起谁骂谁烧山药脑袋的笑声了
一只麻雀熟门熟路地落上了窗台
睡梦里的花猫睁着圆眼溜过去了
在母亲腊月的柴火灶膛
带着煳味儿的烧山药的香
离村十里远就飘过来了
狗儿在门外又热情地叫起来了
过年的灯笼就要挂起来了
飞来跑去的鸡和乌相安无事
幸福就是灶膛里的烧山药
土里土气地相互挨着
挤暖暖的孩子
这是腊月的早晨
这是梦里的童年
到处都是冷啊
一个冬天总是想着阳光
这是农历里的白于山
这是向阳的土墙边儿
几个挤暖暖的孩子
将这个早晨挤得直流鼻涕
挤得快乐四溅
挤得一个小小的暖暖
我多想再挤一回暖暖
可担心孩子们问
你也冷吗
霍竹山：1964年生于陕西靖边。2006年参加第22届青春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