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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回放:诗十一首:影之诗回放记录在哪

时间:2019-02-1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上沟的树      黑黑的有几个人影   倒背着双手   在上沟里走   有时候谁走到前面去了   再看又落了后面   像是各家的男人
  要到山的那边
  去为谁家娶媳妇
  或者抬埋谁家的老人
  但走了这么久了
  怎么还走不出上沟
  山那边的事情
  恐怕早已过了
  当风从沟垴上刮下来
  这些像人一样走着的树
  便歪着脖子
  朝岔里瞅
  那里便有一个人
  倒背着双手黑黑的
  朝上沟走来
  像树
  
  一年
  
  有一些我熟识的人不在了
  他们走时的情形
  我能一一想象得出来
  
  又有一些我还没见过的人
  出生到了这个村子
  他们将是这里的主人
  
  这一年降水没有增加
  日照还是那么长
  但土好像比去年厚了一点
  
  去年种扁豆的坡上
  今年种麦
  这一片薄了 那一片却丰收
  
  杏花还是三月才开
  冰草照例在九月枯黄
  堂叔的胃 疼得还像去年一样
  
  黄昏的风依旧在屋顶上呼啸
  我在外边游荡了一年
  回来时比春天瘦了一圈
  
  那么亮
  
  那么亮谁拿着一个小镜子
  在山坡上晃
  或者是草根碰断的犁尖
  犁铧最亮的一点
  阳光下的疼痛那么亮
  在一个孩子的想象里
  所有能亮的事物都已经亮了――
  
  那时一个人从山坡上下来
  左边的口袋里别着钢笔
  笔帽上的那一点白铁
  那么亮
  
  毛驴老了
  
  帮父亲耕了多年地的毛驴老了
  它的老是从它前腿跪地
  直到父亲从后面使足了劲
  才把车子拉上坡的那天开始的
  那天父亲搂着毛驴的瘦腿
  像搂着一个老朋友的胳膊
  父亲说老了 咱俩都老了
  现在 它或许知道自己不中用了
  水不好好喝 草也不好好吃
  穿了一辈子的破皮袄
  磨光了毛的地方露出巴掌大的伤疤
  我几次让父亲把它卖掉
  但几次父亲都把它牵了回来
  像早年被老人逼着离婚的两个年轻人
  早上出去晚上又怯怯地回来了
  那天我从屋里出来
  它把干枯的脑袋搭在低矮的圈墙上
  声音颤抖着 向我呼唤了几声
  那么苍凉忧伤
  父亲说他知道毛驴想说什么
  
  放鹞子的人
  
  当他举着拇指像举着一块岩石
  漫山遍野呼唤着鹞子
  像呼唤着他走失的儿子
  所有的麻雀都伏在草丛里
  看他焦急万状的样子无声无息
  那年他的嗓子喊出了血
  从此村里人老听见有鹞子翻身的声音
  在他的嗓子里扑腾着
  他的气管炎就这样越来越重了
  如今他身边的亲人大都鹞子样
  飞到他喊不回来的远处了
  他腰里扎着一根草绳
  扎住两片衣襟
  像一只老鹞子敛着翅膀
  不想再飞了
  
  一切都收获了
  
  一切都收获了
  只剩下土地
  土地翻过了
  还剩什么
  
  一切都收获了
  只剩下秋风
  秋风从大地上吹过
  还剩什么
  一切都收获了
  但有几缕青苗
  还在秋风中缭绕
  
  一切都收获了
  但有几粒种子
  还遗落在土里
  
  是啊一切都收获了
  如果没有这点遗憾
  秋天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字 纸
  
  母亲弯下腰
  把风吹到脚边的一页纸片
  捡了起来
  
  她想看看这纸上
  有没有写字
  
  然后踮起脚
  把纸片别到墙缝里
  别到一个孩子踩着板凳
  才够得着的高处
  
  不知那纸上写着什么
  或许是孩子写错的一页作业
  
  那时缝里还别着
  母亲梳头时
  梳下的一团乱发
  
  一个不识字的母亲
  对她的孩子说字纸
  是不能随便踩在脚下的
  就像老人的头发
  不能踩在脚下二样
  
  那一刻全中国的字
  都躲在书里
  默不做声
  
  奶 奶
  
  做过童养媳
  缠过脚
  然后又把脚放开的奶奶
  一辈子走着弯路
  走不出那三亩薄地
  走不出那方花头巾的奶奶
  
  被爷爷的大脚踢过
  却又一脚
  把另一个男人踢远的奶奶
  
  爷爷走的那年
  学会了一个人
  在一棵大树下走来走去的奶奶
  
  雨下在脚下
  雪落在头上
  心里老刮着大风的奶奶
  
  左一脚疼右一脚痛
  走在我的诗里
  却大字不识一个的奶奶
  
  看我的媳妇穿高跟鞋
  笑着脱过来试试
  笑出满嘴豁牙满眼泪花的奶奶
  
  如今 已走进黄土的深处
  却还在和爷爷怄气
  一句话也不说的奶奶
  
  有一些雷
  
  有一些雪
  躲在冬天的地埂下
  像温顺的羊儿
  有风吹过
  我听见它们又挤了一下
  
  有一些雪
  落在干透的草垛上
  但只是落
  并没有打湿什么的意思
  像有些爱情
  还不是时候
  
  还有一些雪
  落在村子里就看不见了
  只看见三两点灯光
  像针扎出的一点一点的疼
  雪 就从那里开始融化
  
  饮 驴
  
  走吧 我的毛驴
  咱家里没水
  但能把你渴死
  
  村外的那条小河
  能苦死蛤蟆
  可那毕竟是水啊
  踏过这厚厚的黄土
  你去喝一口吧
  再苦也别吐出来
  
  生在个苦字上
  你就得忍着点
  忍住这一个个十年九旱
  
  至于你仰天大吼
  我不会怪你
  我早都想这么吼一声了
   
  只是天上没水
  再吼也无非是
  吼出自己的眼泪
  
  好在满肚子的苦水
  也长力气
  喝完了我们还去种田
  
  风沙吹过
  
  风还没吹
  沿途的草就已经动了
  它们把一声声咳嗽
  憋在心里
  
  有人低着头在土里拼命赶路
  就像走在地下的亲人
  风把他们的骨头
  吹得叮当作响
  
  叮当作响的还有我的村庄
  以及小妹妹胸前
  那几枚硬硬的纽扣
  
  当我在风沙中猛地站住
  风沙就惊呆了片刻
  然后又更猛地吹了起来
  把我像尘土一样吹走
  原来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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