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跃进时期的“白旗”板话]大跃进时期

时间:2019-01-3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荒唐岁月多荒唐,猪耳可当飞机场。板话写下真历史,警示后人切莫忘。   我是山西绛县东吴村人,年逾花甲,亲历了本村大跃进时期的一些事,印象最深的是一位王姓社员有感而发的板话。老王那时40来岁,出身贫农,能言善说,出口成章,且通俗押韵,生动形象,朗朗上口,近乎于著名作家赵树理《李有才板话》中的主人公李有才。尽管老王当时为此被“拔了白旗”,受到批判,吃尽苦头,但是他随口拈来的一些十分形象的板话,却极为辛辣地讽刺和鞭挞了当时的虚假、浮夸现象,在村内乃至周围一带流传极广。
  当时,为了大炼钢铁,村里出动民兵,挨家挨户将柜子、桌子、箱子上的铜质、铁质开关、把手、合页统统取下来,简单登记后,收走去炼铁,甚至连铁锅、铁瓢也不能幸免,真到了“砸锅卖铁”的地步。说是以后折钱返还,实际上是“黄鹤一去不复返”,再不见踪影。结果,好端端的家什,全变成了一锅锅黑糊糊的铁水,干部急忙拿去报功。老王心里有气,编道:
  村里大炼钢,家具遭了殃。
  柜子没了门,箱子开了窗。
  锅瓢变碎铁,处处留痛伤。
  在大炼钢铁中,各地都抓典型,创奇迹。我村也不例外,有一陈姓木匠参与炼钢铁,被宣传成外行炼钢铁的模范,有位袁姓姑娘热情高,劲儿足,被戴上“炼铁技术员”的帽帽。他们曾受到公社领导的表扬,并在《绛县小报》上露了脸。老王知道底细,顺口表道:
  自古炼铁是铁匠,谁不清楚谁不懂?
  如今开展大跃进,随时随地出洋相。
  木匠用的斧和锯,居然练出铁和钢。
  姑娘上炉才三天,就说技术倍儿强。
  脸上贴金为装人,不怕颜面臊得慌。
  为了适应当时“全党总动员,全民齐参战”的大跃进形势,村里除年老体弱者和儿童外,其余青壮劳力,不分男女,不管情况,统统上东山参与大炼钢铁。结果,到秋季,村里一些老弱病残根本无力收秋,只能眼睁睁看着庄稼在地里烂去。老王心疼地说:
  高粱站了哨,玉米上了吊。
  豆子放了炮,棉花戴了孝。
  配合“大跃进”、“放卫星”的政治需要,民歌成了当时十分时髦的东西,在我村就曾经流行着这样的歌谣:“公社粮食堆成山,社员爬上当神仙,扯片白云揩揩汗,凑上太阳吸袋烟。”“一头肥猪大又长,猪身横跨太平洋,猪背可以降飞机,耳朵成了飞机场。”老王看不惯,背地里表道:
  吹大话,使小钱,干实活,一点点。
  说谎不报税,牛皮吹上天。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违背自然规律,悖于科学常理,虚捏数字,谎报成绩者屡见不鲜,亩产“千斤棉”、“万斤粮”的比比皆是,当然本村也未幸免。尽管队长保守,但是也见风跟潮地糊弄着上边,不然要挨板子。而老王对其中的一些猫腻心知肚明,所以,他讥讽道:
  队里放卫星,亩产万斤粮。
  十亩并一亩,连壳带草称。
  干部脸上乐,社员肚里空。
  那年冬天,村里办公共食堂,老王家的房子大,队长让他腾出来。老王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可奈何地搬到一破烂小房。但是心里有气,不禁发泄道:
  数九寒天,把我撵到猪圈。
  小不点点,又破又烂。
  前边锅台后边案,开门只能开一扇。
  睡觉没有炕,黑夜桌上躺。
  我那时年龄小,记得当时的公共食堂以煮着胡萝卜、油菜根的稀玉米面糊糊为主,胡萝卜、油菜根吃得多了,直倒胃口。所以舀到碗里后,常常先拣出来给了大人,最后只剩下少半碗稀汤,哪里能填饱肚子?于是便寄希望于母亲晚上加班,因为加班时可以额外领到两个用棉柴壳或玉米皮和淀粉混做的所谓“跃进馍”,母亲往往舍不得吃,总是让我们解馋。其实,村里众多家庭与我家并无=致。老王编板话反映这种隋形:
  玉米糊糊照见影,一天三顿不变样。
  萝卜、菜根一捞完,仅仅剩下一点汤。
  喝到嘴里不知味,还不够那填牙缝。
  大人喝了饿得慌,小孩喝了光尿炕。
  连饿带气发了火,一掌打到街门上!
  就是在这样忍饥挨饿的状态下,还得勒紧裤腰带坚持天不明上工,中午排队领饭,晚上队里开会,干不完的活,开不完的会,照群众的话来讲,就是“忙得连放屁的功夫都没有”,可种一葫芦收一瓢,社员的生活未改善,反而不少人得了浮肿病,甚至被饿死。可能是老王忌讳可怕的结果,对得病、死人的事儿没有提及,他表道:
  天亮出工扎堆,中午食堂排队。
  晚上队里开会,整天忙得死累。
  老王是普通的农民,他不知道造成这种现象的深层次原因是左倾路线作祟,他不可能、也不敢从根子上找问题,只是出于农民诚实、朴素的本性,发挥自己能言善说的特长,从表面上揭示了一些社会现象,即使如此,对当时蛮干冒进、虚假浮夸的不良风气给予了尖锐、深刻的讽刺和鞭挞。他认为之所以如此,和一些干部不顾群众死活,一味迎合上层,片面追求政绩工程,企图挂花得奖不无关系。因而,他表道:
  干部昏了头,光想出风头,
  吹牛过了头,百姓吃苦头。
  他的板话传到了队长耳朵。队长叫屈说:“没法,人家上头往下压得紧,咱不紧跟着,能行吗?”老王脑子快,马上又来了一首:
  上峰压下峰,一峰压一峰,
  峰峰加码,马到成功。
  基层骗上层,一层骗一层,
  层层掺水,水到渠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老王这说起来上口、听起来顺耳、想起来舒心、栩栩欲活、生动形象的板话。所以他的板话越传越远,终于传到一个公社领导耳朵。公社领导勃然大怒,要追根溯源,深挖其出身,说什么“这是和社会主义唱反调,对着干哩”,扬言“要将他送进监狱”!幸而反馈回来的信息是:“老王系货真价实的贫农,根正苗红,就是嘴碎,爱说个闲话。”揪不住头发拽耳朵,纵然如此,也不能轻饶。恰巧公社要开展“举红旗、拔白旗”运动,老王理所当然地成了“白旗”典型,从此凌晨扫街,白天下地,晚上接受无休无止的批判,可怜40来岁,就腰弯背驼,成了一个未老先衰的小老汉,于文革前患病逝去。文革中他家人曾庆幸地说:“多亏老人走得早,不然现在又要遭一次罪。”
  老王虽然故去40多年,但是他编的板话却未因时日久远而流失,相反历久弥新,愈传愈远。它从一个侧面真实地反映了基层的民声,揭露了浮夸之风的种种劣行,也折射了人民群众不甘糊弄、逆风而行、苦中取乐、积极斗争的勇气、智慧和精神,其积极意义是不可否认的。
  责任编辑:姚胜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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