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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沉默的蒿草|蒿草

时间:2019-01-2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一   认识庞白多少年了?   有一天,我突然很认真地张开十指要数一数。   结果是茫然的。   我印象最深的是,2007年3月,在北部湾采风团到达北海时,庞白出现了。那是太阳就要落下暮色即将到来的时分。海边的景色异常迷人,我恨不得能够飞奔出去融入那海水中。但那是大部队的晚餐时间。我只好坐立不安地在众声喧哗、人影绰绰的餐厅里四处张望。眼神落到他那一桌时,他马上站起身,向我挥了挥手。
  我问同桌的朋友:那个是谁啊。
  朋友不相信地看着我:庞白啊。你竟然不认识了?
  我几乎是惊呼:天哪,他怎么突然长这么高了?
  朋友笑了:他一直是这样的。
  我再次转过头去,又认真地看了他几眼。我确信,在2007年以前,庞白在我心目中是另一个样子。我不知道是他突然变样了,还是在此之前我一直把另一个面目当成了他。
  那个面目是什么样?其实我也描述不出来。总之是与这个真正的面目是不完全一样的。
  2007年的挥手之间,我对庞白的记忆无疑是清晰了。但程度也只是日后不会再惊呼他突然长高而已。
  2008年11月,第六届“广西文学青年文学奖”颁奖大会暨诗歌讲座在南宁举行。我和庞白再次见面。如果一定要强调“认识”,那么我愿意把那次当成我们认识的开始。
  上午的诗歌讲座,我刚好与庞白互为邻居坐在一起。向来在会场上难得专心致志的我,讲座开始没多久,便开始在随身所带的本子上悄悄地乱写乱画。
  也不知过了多久,庞白突然问:你在干什么?
  我猛然地合上本子,抬头看了看他。他一脸安静而又固执的微笑,手指了指我的本子。
  本来是猛然一惊的我,居然马上打开本子,把与钢琴有关的部分文字撕下来,递到他手里。他从头到尾看一遍,然后再递回给我。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安静而又固执的笑容。
  而接下来,我每写出一些文字,都悄悄地递给他看。我不管他看了是什么感受,只是不停地把那些胡言乱语递给他。
  对于文字如此的主动呈现,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罕有了。何况是会场上的胡言乱语。
  后来才明白,我其实是被他那样的笑容打动了――那么安静又固执。
  似乎就这样,跟庞白突然地很熟悉了。不用问经历与现况,也不用更多的交谈。
  二
  2008年11月之后,庞白“突然”成了我的QQ好友。
  不久,我收到他的诗集《水星街24号》。从这本诗集里我才知道,庞白参加了2002年4月的“广西首届青年诗会”、2005年3月的“华南青年诗会”、2006年8月的“广西第二届青年诗会”。
  而那些诗会,我也参加了。这让我诧异。在那为期两三天的几届诗会上,为什么我和庞白居然没有一句话?在那样的“人海”里,为什么我们居然连个照面都没有?如果说那是我的性格使然,不如说那也是他的性格使然――很多时候,他可能与我一样,觉得缄默也许比言辞更适合自己。
  我们混迹在人群中,陌生的照例陌生,不陌生的也没有变得更熟稔。
  这是唯一的解释。那么就继续陌生吧。
  实际上,相比于其人,我对庞白文字的熟知,要早得多。
  ――大概自2000年起,我已经从各种途径读到他的文字。当时的感觉是:这样干净又独成一家的文字,真是让人惊喜。
  便记住了这个一时叫“庞华坚”一时叫“庞白”的人。这个人生活在海边,每天过着与海有关的日子。这个事实让还没出生就对大海向往不已的我感到艳羡。而让我无比艳羡的,是生活在海边的他,还拥有清冽的文字。
  《水星街24号》上,庞自写着细黑的一行字:请黄芳看看。2011年5月份,我收到他于2月份出版的诗集《天边:世间的事》,书页上细黑地写着同样的一行字。
  这行字让我忍不住地微微一笑。在闲散的午后或黄昏,我把诗集打开、阅读,偶尔对某些诗句圈圈点点,以表达自己的感受――它们安静、干净,对世间的细小事物持着属于自己的固执的表达方式。
  我想,我对它们的第一感觉总算没错。
  从庞白关乎历程的文字里,我知道他中学时便失去了父亲,为了能让弟弟顺利上学,初中毕业他放弃了高中而选择技校。毕业后,他当过海员,如今似乎也在从事一份与海密不可分的工作……在那些有限的文字里,我的目光反复地在“海员”两个字上面停留。它们于我而言是神秘的。我一直想知道,庞白的“海员时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段时光?当船只在无边的大海里穿越黑暗,当弱小的生命遇上肆虐的台风……这一切,给他正当青春的人生什么样的震动?离开大海回到陆地,他是否经常进入晃动的梦,有时像地震,有时像摇篮?深夜的梦是否一次又一次地被巨大的汽笛所惊醒?他如今的澹淡,与那些海上的日子是否丝缕相关?
  但是,我从来没问过他,他也从来没提起过。
  我熟悉的,更多的是文字所呈现的那个似乎惯常于自言自语的人。那个似乎从不高声喧哗但也并不郁郁寡欢的人。撇开他的现实生活,我愿意相信,这个在文字里行走于村落、田野、高山和大海的人,是自在自足的。
  这是文学的样子,安静而又固执。而于我已足够。每一个作者,几乎都拥有很多种生活,而我只要知道他的一种就可以了。
  三
  至今我仍不喜欢QQ这种交往方式。如果手写信已成为一种记忆与纪念,那么我更愿意给朋友写一封邮件。而实际上,在信息时代,我甚至连邮件都不再写一
  “加我QQ吧……
  我们在QQ里说吧……直接发到我QQ里吧……”
  尽管生活中并不太需要便捷,但便捷还是像一种惯性,支配着你。
  说不上是不是一种抵抗,几乎从使用QQ开始,我就保持隐身状态。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永远不与任何人说一句话,我可以对任何人的话都视而不见。
  持我这种霸道心态的人一定不少,至少庞白就是其中之一――有一天中午,我心血来潮,把新写的一首诗发到他的QQ里。不一会,一直黑着头像亮了起来。他简短地回了一句:好东西。
  我问:原来你竟在?
  他反问:原来你也在?
  我忍不住地在空空的办公室里笑出声来。
  从那以后,我们共同的兴趣是经常往对方的QQ里发去新作,不管那头像是黑还是亮的。常常是,我给他发去一首,他会“回报”我很多首――相比于我缓慢的写作,他算得上是高产的。
  以这种方式,我阅读了他的很多作品。这些作品,都收进了这本《天边:世间的事》。所以书拿在手上,我有一重逢的感觉。
  记得2010年某天,他对我说:这阵子我好像着魔了一样,感觉每天有很多文字涌上来,非写不可,不写就睡不着。
  我当时真是羡慕得不行。我不无妒忌地给他泼冷水:所谓泥沙俱下,可能正是你这种状态。你可得小心别让泥沙成为主角。
  撇开当时的妒忌心理,这句话是真诚的。毕竟创作激情“井喷期”最容易让文字不加节制地泛滥。
  我记得,当时我非常认真地在泥沙里找珍珠。对于珍珠,我直言自己很喜欢。对于泥沙,我也直言不喜欢。我甚至列出某些篇什,嘲笑他太过励志了,比如散文诗《日月》和《怒放》等。
  但也仅此而已。   “诗歌的意义总是大大多于我们所能阐释的内容。换言之,诗歌中可释义的部分并不等同于诗歌的意义。”克林斯?布鲁克斯的这句话,我多年前第一次看到时就忍不住地记在笔记本上。现在,我几乎要为它击掌欢呼。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诗歌是不适宜过多地分析的。甚至作者本人,都不会对自己的诗歌作出更多的释义的。同为诗人,我非常清楚这种感觉――此时与彼时,心境与理解是完全不一样的。何况是此人与彼人。我想我喜欢某一首诗,那是因为那首诗足够把我引过去,饶有兴趣地探头探脑。甚至那首诗根本就是一个漩涡,不管不顾地把我搅进去。
  但是,自己喜欢的就一定是好的吗。这样未免太可怕了。很多评论家为什么让我觉得可怕,就是因为他总是认为自己有权力为一首诗是好是坏下定论――对于诗歌而言,在漩涡中的体验,更多的是个体,而不是客体。
  “只是把我引到井边,却没让我跳进去”这是朋友的一句话,我为之所动。在极其认真地阅读了庞白的诗之后,我便这样来描述自己的感受:哪些诗不管不顾地把我搅了进去。哪些诗,只是把我引到井边,却没让我跳进去。
  海水坦荡,夕阳滑远,群山消失。
  三叶扁舟泊在背后,静寂无声;若干鸥鸟,在天上翻飞,搅拌沉闷。
  巨大的阴影,轻盈,缓慢。
  满天阴影,正在经过。轻风荡漾,神情恍惚,学会心安吧。
  学会在空空荡荡的无所依存里站稳,学会慢慢渗入风中,驭风前行。
  想说的和不想说的……
  安静的,混沌的,远近交汇。
  ――庞白《失神》
  阅读这首诗时,我被作者回旋的形式所吸引,但是读罢却忍不住地暗暗抱怨:也许他想以一种天地间的宽厚表达自己内心的所思,但叠加的格言形式却消弭了诗意。富含底蕴的句子与直白的句子组合在一起,在结构与节奏上也显得空兀,更破坏了那种“轻盈”和“缓慢”。
  四
  文字写到这里,我突然一惊:我真的与庞白很熟悉了吗?我能数出与他生活有关的一些事件吗?
  十指还没张开,我就放弃了。对于现实中的庞白,我至今仍然算是所知甚少。
  2010年8月中旬,我们一家三口和诗人唐女母女去了北海,目的是实现孩子们看海的愿望。火车上,唐女问了我一句:庞白是干什么的?
  我茫然:我也不知道啊。
  然后我们都笑了。
  那天到达北海已是下午时分,我们把行李拉进庞白事先帮定好的酒店,就奔向了海边。黄昏时,庞白打来电话,说过海边来见我们,顺便一起去吃饭。
  说好在沙滩上的某个?望塔会面后,我就开始四处张望。我对他们说:庞白个子那么高,应该在人群中很容易看到。
  然而没有。于是我沿着沙滩,一直往某个自认为他必定会经过的方向走。走啊走,那个高个子的人始终不见。再打电话,他说:我已经到你们这里了,可是你在哪里?
  我笑了起来,边笑边转身跑回去。
  晚饭是在一个大排档吃海鲜,除了庞白,还有北海作家文青、水古等人。当晚有些细节我一直记得:一坐到饭桌前,女儿马上脱了鞋,然后把左脚缩起放到自己所坐的塑料椅子上。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似乎不太雅观,但我并不阻止她――在海边玩得太累了,女儿以这样的方式放松自己。
  庞白看着,微笑起来。笑容里有闪闪的亮光。
  也不知什么时候,我居然也作出了与女儿一模一样的动作。这回庞白笑出声来:我终于知道你女儿是跟谁学的了。
  我低着看了看自己,也笑了。但姿势依然保持一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受规矩所约束的人。他本人,也不是囿于规矩的人。那么何不自在一点呢。
  文青的儿子比我女儿小三个月,俩小人儿一见如故。文青的儿子拿着个相机,不停地给我女儿拍照,然后给我女儿看。他站在我女儿椅子旁边,一手搭在椅子上,一手给我女儿指指点点。非常两小无猜的样子。
  这时庞白说了一句话:原来可以这样接近女孩子啊,怎么我年轻的时候没学会呢。
  我们都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除此之外,那天在大排档里都聊了些什么我忘得差不多了。杯盏之间,我想起最初印象里的庞白,想起曾经面目模糊的庞白,想起突然清晰起来的庞白。
  ――他们,都面带安静而固执的神情。这神情似乎让我意外,又似乎我对它们熟知已久。
  五
  他去了那个我没有去过
  但一定会去的世界
  这个消息传来时
  暮色四合中的凉意
  正陆续地聚集到我背后
  和我站在一起
  面对大海的方向
  ――庞华坚《初秋》
  收于《天边?世间的事》这首诗写于2007年,我是拿到书后第一次看到。我默默地看了一遍,又轻轻地朗诵了一遍――遇到自己喜欢的诗,我是一定要朗读的。先细细地耳语般的,再或高或低或缓或急河水流淌般的。
  在《天边:世间的事》中,类似于《初秋》的作品很多。它们以一种舒缓沉静的方式抒写着世间万物,抒写着生命与时光的流逝,抒写着对这些必须承受的流逝的宽忍和爱。正是因为有着这幽深的爱,所有的悲伤无奈最后都沉积为对生命的安慰与温暖。
  我想,一个诗人的最佳状态,不是汹涌的瞬间,而是滤掉情感表层最黏稠最凌乱的部分,在个人记忆与周遭际遇、内在精神与世俗生活的错综枝蔓中让灵魂得以最恰当的呼吸。庞白呈现给我们的“呼吸”节制而内敛、干净而舒缓。
  从神秘主义的角度看,婴儿由于灵魂的纯洁而能够看见神圣的光环,世俗的成年人则失去了这个能力。这么说,作为历经万千世俗的成年人,我们都生存于一条浩荡的流水中。我们的身上,流淌着污泥与尘垢。我们谁也不能说自己像一个婴儿那样纯洁。
  如果一个已不再是婴儿的人被视为干净,那不是指他纤尘不染,而是说,他如何在人生之流中滤掉污泥与尘垢,而留下清澈。
  这是一种能力。我想庞白无疑是具有了这样的能力,于是他写出了《青藏高原上的白羊》、《星岛湖》、《微风中一片片树叶落了下来》、《眺望》、《听涛》等作品。
  认识的人,有一些走着走着
  就消失了
  当他们完全撤出我的生活
  按照惯例
  我会更加想念他们
  就像想念那些
  黑暗中沉默的蒿草
  它们闪耀着我钦羡的寒光
  ――庞白《某些人》
  我曾暗地里把庞白当成一个西部牛仔似的人:身体在大地上不羁地奔走,内心里固执地坚持着属于自己的秩序。而读了《天边:世间的事》之后,我更愿意把庞白的诗看成是“黑暗中沉默的蒿草”,它们在万物中起伏,有着让人钦羡的“寒光”――透过这些光亮,我们得已看见更为辽阔的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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