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鲤纹身_红鲤杀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箫离   那一日蜡梅开得正好,箫离便顺手折了数枝带给箫敛清。   蕊黄的小花,冷香袭鼻。箫离道:“先生,你瞧这花开得多好。”   箫敛清却似恍若未闻,依旧愣愣地看着书桌上的画。
  微蹙了眉,箫离抱着那瓶蜡梅凑上前去,却在看清那画时禁不住地惊讶:“这画中人好眼熟啊。”
  箫敛清伸指拂过画中人的眉目,近乎呢喃:“她叫阿茕。”
  “阿茕……”箫离心头一跳,那画卷之上是一川皓雪,紧握弓箭的女子,眉眼犀利、欺霜傲雪,再也没有的好看。只是无端端地觉得这面貌,这名字都似曾相识。
  箫离握着腕上秋水一样的翡翠镯问:“那她是谁?”
  顿了拂画的手指,箫敛清不答话,只是转头看她,眼神清浅地道:“阿离,你走吧,我留不得你了……”
  箫离一呆,想要追问,他却先开了口。
  “你失忆之前的仇家找上门来了。”他别开了眼睛,“你若留在这里,便是会……拖累我的。”并不怎么坚硬的语气,却是金玉掷地般清脆。
  原来,她不过是箫敛清顺手搭救的陌生人而已。
  箫离放下手中的蜡梅,微敛了眉眼:“如此……便先谢过先生救命之恩了,大恩他日再报。”转身离去。
  却在挑帘而出的那一步,被箫敛清唤了住。他未回头,只是脊背相向地道:“你腕上的镯子要妥帖保管,万不可离身折损。”
  帘外初透的月,折了一层粼粼的阴影在箫离右腕上,一汪秋水似的翡翠,通透清澈得晃人眼目,箫离紧握着裴翠镯,再不迟疑地放帘而出。
  离远了又听他道:“若是它日遇到了叫阿茕的女子,你便告诉她你叫萧离。”
  箫敛清的箫,不离不弃的离。
  箫离忽然便想起她醒来的那一日,箫敛清守在身边,紧握着她因梦魇而挣扎的手,温软如玉,一双清浅如水的眉眼因疲倦而通红,却依旧脉脉地望着她。
  他道:“别怕,我在这里。”
  一句话便定了心神。
  箫敛清说,他是在桃花落尽的雨天里遇到箫离的,她倒在一条溪涧里,薄红的裙裾浮游在青石间,宛若一尾红鲤。
  他便救下了她,一饮一啄,倾身照料,直至箫离苏醒,才松了眉头。
  性命无忧,只是她什么都记不得了,记忆之始便是他清浅如水的眉眼。
  她甚至连姓名都忘记了。
  是箫敛清给起的名字,他说:“你叫箫离,箫敛清的箫,不离不弃的离。”
  那样暧昧的字句被他讲得不温不吞,是刚刚好让人坚信的语气。
  箫离便红了脸,深信不疑――她的记忆于他开始,也会于他完结。
  可是原来,不离不弃只不过是他惯于暧昧的语气,是她错会了意。
  
  阿鲤
  阿鲤在窗下瞥见那个男人时,不由得呆了,手中檀木香的捣药杵啷当落地,溅在石板上青碧的一片药汁,氲了一团绿色,擦不去。
  便也顾不得捡捣药杵,阿鲤跳过绿意艳艳的药汁,跑到门边,掀了一小缝儿往外瞧,那男人立在门口的石阶上,一身沉蓝色的软袍风尘仆仆的模样,怀里还抱着个人,黑狐裘裹得严实,只瞧清那男子极好看的眉目蹙得紧,心焦焦的模样。
  阿鲤顿时喜上了眉梢,是他,的确是他。
  有小药童打侧房出来,碎步奔至那男子身前,道:“先生说他不接诊,让公子早些回吧。”
  那人急了,跨步上前要往里闯:“阮先生,在下不远万里而来,只求先生出手救阿茕一命!只要能救阿茕,在下什么都甘愿奉给先生!”
  小药童阻拦不住,让他硬生生闯入了院子内,忙喊了院内药童侍婢来。原本随那男子来的侍从作势要冲上来擒下一干药童,那人却出言喝止。
  “不得无礼!”他已经止步在侧房门外,直勾勾地瞧着那一帘竹帐幔道:“阮先生,在下箫重华。”
  侧房里静了,片刻传来撂笔声,竹帘后有一抹月白一角衣袍露在门边,隔着帘子,一个男声淡淡传来:“你想告诉我什么?”
  箫重华眉头不松,声音沉了:“阮先生,你该知道我是何人。”
  “知道又如何。”
  箫重华极缓地鞠了一躬,语气咬得分外重:“箫重华求阮先生救阿茕一命,我愿用一切来换。”顿了顿又道,“你该知道,只要我一声令下,这儿的所有人都活不了。”
  帘后彻底静了,静得让人不安,阿鲤在另一端瞅着那角月白色的衣袍,紧咬了唇,生怕帘后之人落出的言语,重了箫重华的心。
  竹帘之后的人突然叹了一口气,阮月白淡淡地道:“何苦呢,你该清楚她已经无药可救了……”
  “不可能!”箫重华忽然喝断,声音有些喑哑道,“她的手还是热的,方才还同我说话呢,阮先生你是药王,你一定有法子救她的!”
  他灼灼的言语忽然让阿鲤有些不舒坦,说不清,就是看不得他如此。
  竹帘后的袍角隐入了屋内,阮先生的声音静静传出:“我只能医病,不能起死回生,你还是请回吧。”
  那言语淡淡,却击得他丢盔弃甲,抱着怀里的人一言不发,眉目间是阿鲤不曾见过的悲恸。
  他一字一字道:“阿茕的手心还是热的。”
  
  箫离
  箫离走得远了忍不住回头,看着身后隐在青山翠竹之间的茅庐蹙了眉,她该去哪里?这天地间,她除了箫敛清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连自己是谁都一无所知。
  忽地身后一声冷笑。
  “是谁?”箫离猛然回头,一个绿纱遮面的女子不知何时立在身后,“你难道还不明白箫敛清是故意赶你走的吗?”
  箫离诧异:“故意?”
  那女子却不答她的话,自顾自地道:“他以为让你走,你便能逃得掉吗?”她手指微抬,将一支青碧的玉簪掷在她脚边。
  箫离心口骤地一紧,那是箫敛清束发的簪子,猛地抬头:“你抓了先生?”
  那女子便笑了:“不是我抓了你的箫敛清,是阑珊轩的轩主大人。”
  阑珊轩……
  箫离攥紧了手心,阑珊轩是怎样的组织,她并不清楚,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那是个杀人越货,只要出钱什么都可以帮你完成的江湖组织。而那个组织的轩主――箫重华,口碑极差,是个不择手段的妖魔。
  那样的妖魔抓了箫敛清,会怎样?
  那女子忽然道:“轩主要拿回水玲珑。”
  水玲珑?在哪里听过?可是……记不起了。
  “若想救你的情郎,便随我来。”
  箫离是顾不得踯躅,紧随她而去。
  只是几个起落,她便引着箫离入了宫闱一样的楼阁之中。
  箫离并不知晓这宫闱一样的楼阁是哪里,只是她对这里隐约熟悉,仿佛……有人曾引她走过一般。
  绿衣女子停在一叶红杉门外,箫离诧异,还不待开口问是哪里,她便已经掠身而去,快若惊鸿。
  箫离愣在原地,她听门内有人干咳剧烈。
  突地,有人打翻了茶盏,那干咳随着茶盏落地的声响戛然而止,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死了吗?箫离翻窗而入。
  屋内浓黑一片,箫离摇亮随身的火折子才看清昏倒在床榻边的男子,月白的里衫,乌发遮了满面,看不清样貌,只瞧见那人嘴角与襟口上血迹斑斑,手腕也被碎瓷划破了。
  箫离紧赶几步上前去扶他,却不料,他猛地醒来,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碰得腕间翡翠镯琳琅而响。
  “谁?”他猛然抬头,声音喑哑,却犀利如刃。
  恍惚的光亮中,箫离撞上他的眼,一瞬间落了手中的火折子。
  火折子零星而灭。那人突然在浓黑里,颤了扼住她手腕的指尖。箫离趁机挣开,后退,却不料绊上了莫名的物件,踉跄着跌倒。
  “小心!”他的话刚出,便闻得箫离落入水中。
  箫离触探四周,发现自己似乎跌入了一只巨大的,盛满水的容器之中。手指间突然有湿滑的活物拂过。
  那人的手在墨色里伸了过来,指尖冰凉,安稳地握住了她:“莫怕,那只是鲤鱼。”
  箫离是莫名地窒了心跳,火灼一般甩开他的手,退至窗边。
  他却紧上前一步:“阿鲤……是你吗?”
  阿鲤?阿离?箫离乱了思绪,想问什么,却听窗外一片喧哗,有守卫提刀而来,她便顾不得多想,跃窗而出。
  逃离的瞬间,箫离看见追出房门的他,与跪倒一片的守卫,以及立在他身旁的绿衣女子,她称他,轩主。
  原来,她带她入了阑珊轩。
  
  阿鲤
  阿鲤终是忍不下心,瞧箫重华伤心欲绝的眉眼,夜深去侧厢房。
  竹帘挑开,先入鼻端一缕香,非檀非药,却极是好闻,折过身的窗下,阮月白俯身在书案上画着什么。
  他先道:“怎么不过来?”他冲阿鲤招手,“阿鲤过来瞧瞧。”
  “嗯。”阿鲤抚着书案瞧那幅墨迹未干的画,不由得蹙了眉诧异,“是鲤鱼?”
  拂了拂已经凉透的沉红色汤药,阮月白淡笑:“是红鲤。”
  阿鲤一脸疑惑:“可是为何同我寻常见的不一样呢?”
  阮月白自汤药中掀眼,落在她身上:“她是颜色不一样的红鲤。”
  阿鲤听不明白,瞧着那幅红鲤图撇嘴:“师傅就是古里古怪的。”
  淡笑不语,阮月白放下手中喝尽的汤药,合袍坐了下来:“你找我有事?”
  一句话点破阿鲤揣着的重重心事。阿鲤想开口,却又咬着唇,敛着眉眼,沉默了。
  阮月白也不急问,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等到蓄足勇气之后,阿鲤道:“师傅,求您救救箫公子的妻子。”话出口,却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阮月白神色未变,静静地道:“为什么?”
  “因为……”阿鲤吞吐,许久才道,“因为箫公子先前曾救过我。”
  “哦?”阮月白微蹙眉,“他便是你几日前讲的,采药失足,半道救了你的那个人?”
  阿鲤重重地点了头。
  伸手捋顺她的发,阮月白淡淡道:“阿鲤,不是我不愿救,而是救不了,那名女子已经死了。”
  阿鲤不甘心地问:“师傅不是有起死回生的法子吗?为什么不救救她?”
  阮月白脸色沉了沉,道:“阿鲤,这话万不可乱讲,尤其是对箫公子。”
  “为什么?”阿鲤不明。
  阮月白叹气道:“师傅自有师傅的道理,那位箫公子不是寻常子弟,他……杀戮太重。”
  那话,阿鲤当时不懂。
  当她在药庐外再见到箫重华之时,已经是夜半,天沉得厉害,无星无月。
  他宿在马车上,依旧抱着黑狐裘里的女子,侍从瞧着不忍,急道:“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将这药王谷移为平地,就不信他阮月白不医!”
  箫重华却苦笑:“不医又怎样?便是杀了他又怎样?这世间无论怎样的身份,在大夫面前都是一样的。”敛目瞧了一眼怀里沉睡的女子,淡淡地道,“我等着,为了阿茕,我愿意等着。”
  远处站着的阿鲤止不住蹙了眉,莫名其妙地艳羡起了他怀里的女子,师傅说他不是寻常人,定然是大富之家,却有女子能让他如此。
  阿鲤心有不忍地上前:“公子还是回去吧,阮先生救不了这位姑娘。”
  箫重华抬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便落在了阿鲤的身上,让她没来由地低下头。
  “姑娘是何人?”他问。
  阿鲤手心热得慌,不敢直视他,道:“公子不记得了?我是阿鲤,你几日前曾在山崖边救过我的……”
  “阿鲤?”仔细地想了想,“记得的,采药的阿鲤姑娘。”
  他说,记得的。心里无端端地起了暖风,撩得她心猿意马,便越发不忍瞧他,便劝他早些回家,看开一些。
  他却执拗地摇头:“我一定要等阮先生救阿茕,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阿鲤有些急了,恼道:“先生要的你给不起。”
  他转目瞧她,极认真地道:“这天下我都给得起。”
  他的话让阿鲤愣了,想他是怎样的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却不由得回道:“天上的星星你可给得起?”
  箫重华定定地瞧着她没说话,便在阿鲤以为他知难而退时,他忽然点了头:“只要先生开口,摘星又何妨。”
  阿鲤语塞。忽见他伸手至马车内拿来一只青瓷杯盏,倒了半盏清水,而后冲她招手,道:“阿鲤姑娘。”
  阿鲤狐疑不已,跨步上了前,他将茶盏递给她,道:“星星不就在此杯中吗?”
  阿鲤俯身去瞧,只见晃晃的清水里,只有她的一张脸,别无它物,不由蹙眉:“哪里有星星?”
  箫重华在清水之中瞧着她,淡笑道:“阿鲤姑娘的眼睛,不就是星星吗?”
  只这一句,阿鲤的心尖便瞬间溢满莫名的欢喜。
  也只为了这一句,她对他道:“我可以帮你救她,只是你要答允我一件事。”
  “好。”他答得极快,毫不犹豫。
  
  箫离
  箫离再见到绿衣女子是在初晨的蜡梅林中。
  “你究竟是谁?是阑珊轩的什么人?”箫离蹙了眉头看她。
  “我是可以帮你救出箫敛清的人。”
  箫离便止不住上前一步:“你……可以帮我救出先生?”心下却是诧异,她的身份,她的目的,她又为何帮箫离救人?
  她却像看透箫离的心思一般:“莫诧异,我帮你自然是有利可图,我要你身上的一件东西。”
  “什么?”
  目光流转,落在箫离腕上的翡翠镯上,那一汪秋水似的翡翠,清透得晃人眼目。
  箫离有些迟疑地攥紧了腕上的镯子,箫敛清曾叮嘱过她,这镯子是万不可折损离身的……
  瞧出她的踟蹰,绿衣女子不疾不徐地道:“你想仔细了。”
  “不用想了,只要能救出先生,什么都是可以的。”箫离抬手便要捋下翡翠镯,却被她按了住。
  “我也不是即刻就要,事成之后你再给我也不迟。”她顿了顿,道,“再者,我也……想救他。”
  箫离一愣:“你认识先生?”
  她不答,只是摘下遮面的纱,瞬间眉目盈盈。
  箫离却禁不住退了半步:“你……”箫离惊得失了言语,她不就是当日箫敛清画卷之中所画的女子吗?那眉间幽冷,犀利如刃的神情是分毫不错的。
  她像是早便料到箫离的吃惊,只是挑了眉道:“他可曾跟你提过,有个叫阿茕的女子?”
  ……
  若是它日遇到了叫阿茕的女子,你便告诉她你叫萧离。箫敛清的箫,不离不弃的离。
  是用她的名字来告诉阿茕,不离不弃吗?
  原来,箫敛清的温柔是对她,不是自己。
  箫离发愣。
  阿茕却眯了眼睛道:“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便是阿茕,阑珊轩轩主箫重华的女人。”
  箫离在那一瞬记起那双寂灭如海的眼,箫重华。
  阿茕回到阑珊轩的时候已然是正午了。她拢了面纱,敛步入了正堂。
  “去了哪里?”身侧突然有人开口,惊得她猛退了几步。
  “那件事可办妥了?”
  阿茕仓皇地躲开目光,敛了眉眼不敢看他:“回……轩主,已经……办妥了。”
  “阿茕,你何时学得如此恭谨?回轩主?”他半合了眼皮,“我并不记得,我有吩咐你去做什么事。”
  阿茕霍然抬头,撞上他的眼,只是一问一答,便让她哑口无言,他猛地伸手一把扯下她的面纱,快若惊鸿。
  阿茕闪躲不开,面纱仓皇间被扯下。
  箫重华忽然愣住了,盯着她的面,阿茕趁机上前,猛地抽出暗剑,抵住他的喉咙。
  眉间一蹙,箫重华转瞬松开要握刀的手,并不躲闪,只是看着她,许久才道:“阿鲤……”
  她是箫离,不是什么阿鲤,为何每次与箫重华相遇,他都会叫她阿鲤?
  这是阿茕的计策,原本只是想让她假冒,混到箫重华身边,然后盗得释放箫敛清的令牌,却未料到一问一答间便露了破绽,只得破釜沉舟地用最笨拙的办法了。
  箫离努力稳了心神:“我……并不想伤你,只要你放了箫敛清,我即刻便放了你。”
  看着她比自己还要慌张的样子,箫重华叹气:“你还是这般的怯懦。”
  箫离一愣,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熟识,可又想不起来。
  她紧抿了唇,将利刃推进他的肌肤一寸:“立即下令放了箫敛清!”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箫离手心渗出的冷汗,清淡地道:“箫敛清并未关押在轩内。”
  箫离一愣,便听他继续道:“在阑珊轩后的密牢之中,若非我亲自前去,是谁都打不开的。”
  “那你便亲自去放了他!”箫离紧攥了剑柄,不敢放松一丝,却也不想伤他一毫,强作了镇定,押他往外走,却在踏出大殿的一瞬间,被门外密密匝匝的守卫逼地退了半步。
  举目皆是寒入心肺的刀剑,箫离的心便倏地一沉――阿茕不是遣走了守卫吗?
  箫重华却忽然开口,喝退了守卫,暗自在她耳侧道:“这是我欠你的。”
  
  阿鲤
  那日,天是极好的,碧空如洗,便是连窗幔帘帐遮严不透风的厢房内,阿茕也瞧得到打缝隙里透入的一寸寸阳光。
  有人挑帘而入,在阴暗的室内掀起一片光亮,却只是一瞬又赶忙掩了住。阿茕半坐在榻上瞧着走来的人,不由得笑了,辗转却又红了眼。
  那人将手中的汤药放在床头的锦凳上,撩袍坐在她身侧,瞧着她通红的眼睛,道:“怎么了?身子还在难受?”伸手来探她的额。
  眼泪有些热,浅碧摇头,双手握着他的手,噙着泪问:“重华……我是不是快死了……”
  “傻瓜。”箫重华揽她在怀,柔柔地笑,“你不会死,阿鲤姑娘定然会医好你的,你安心养着,别乱想。”伸手端来汤药,吹温了递在她唇边,“乖乖把药喝了。”
  淡褐色的汤药,气味温良。便是阿茕不通药理也晓得,这只是普通药材,根本治不了她的病,她得的也根本不是病,而是毒。
  她至小便随着箫重华一起长大的,是箫重华给了他一切。
  她没有父母,小时候差点饿死街头,是箫重华将她捡回了阑珊轩,照顾她,给她名字,将最好的都给了她。
  众人都道阑珊轩是怎样残忍的地域鬼府,轩主是怎样的妖魔,却没有人知道,那里也不过是收钱做买卖的地方,只不过买卖不同,他们做的是要人命的买卖。
  若是没有轩主之位的相争,若是没有箫重华师弟的那一箭,他们可以在一起很久的吧。
  可当那日眼瞧着那一箭直射他胸口之时,阿茕什么都顾不得想了,只想他活着,只要他活着。
  所以,阿茕替他挡下了那一箭,深入心肺,毒也入骨,箭上煨了剧毒,是治不好的。
  他如愿当上了轩主,将伤了阿茕的同门师弟手脚筋全部挑断,丢在乱葬岗任由野狗撕咬,可是那又怎样,阿茕依旧是活不了。
  阿茕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箫重华抓住她僵冷的手:“阿茕放心,会好的,一定会好的,我们再去找阮神医……”
  阿茕将脸贴在他的手心:“重华,我快死了……我们成亲好不好?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箫重华瞧着她灼灼的眼睛,紧拥了她在怀:“好,我们即刻成亲。”
  却是在这一言语未落地之时,有一片光亮透入。
  阿茕仰头便看见一手掀帘,立在门口的女子,背着一身阳光,晃得人看不清她的眉目,只隐约知道是给她治病的阿鲤姑娘。
  阿鲤就那么定定地看着箫重华也看着她,突然冷冷地开口:“你答应过我,不会娶她的。”
  
  箫离
  箫离押着箫重华出了阑珊轩,便瞧见立在殿外的阿茕。
  阿茕手握弓箭,开弓便指了她,道:“放了重华!”
  一旁是一辆马车,箫离知道那是阿茕安排的,便将计就计,凛了抵在箫重华吼间的利刃,要挟阿茕送他们去密牢。
  阿茕未动,却是箫重华先摆了手:“她怎样说便怎样做。”末了又道,“你自己多小心。
  阿茕点头,翻身上了马车。
  入车内,箫离便封了他的穴道,一路上颠簸,却都缄默无言,只有他偶尔的干咳声与车声辘辘。
  箫离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在深夜咯血昏迷的病人会是口耳相传中的妖魔轩主,他其实……并不坏吧?
  箫重华微微干咳,喊了她一声:“阿鲤……”
  “我并不是什么阿鲤,我叫箫离。”箫离断了他的话,并不看他。
  “你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箫离一愣:“你认识我?你可知道我……”
  “不认识。”他突然冷了面,开口断了箫离的话,“我并不认识你。”
  那样断然的语气让箫离生疑,便要继续询问,马车却突然一下颠簸停了住。箫离一个踉跄,蹙了眉问帘外掌车的阿茕:“可是到了?”
  车帘外静默无声,无人答应。
  箫离又唤了一声,却依旧未见人应答,便诧异地挑帘而出。
  是瞬间惊呼出了声。
  阿茕不见了,带着拉车的马匹一起不见了。举目可见的是一片荒林,以及将马车团团围住的,龇牙低吠的狼,碧眼獠牙,毛发俱耸。
  “怎么了?”车内是箫重华急迫的询问,箫离却是在车帘外惊骇得失了言语,手心一片冰凉。
  忽地身后有人一把拦住了她的腰,将她揽回车内。
  “你的穴道……”箫离惊诧,他却急着挑帘道,“阿茕!”车外空无一人,只有一匹匹低吠的野狼,眉目间一蹙如锁。
  “阿茕应该没事。”箫离敛目道,“车外并没有撕咬的痕迹。”
  箫重华极细微地松了一口气。
  箫离止不住蹙眉:“你为何不逃?”他的穴道该是早就解开了。
  “我不想阿茕受惊。况且……这是我欠你的。”
  箫离发愣,他突然夺过箫离的剑,在她耳侧道:“在这里等我。”挑帘而出时又折了回来,握了箫离的双手捂住她的双耳,“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下车,在这里等我。”
  他挑帘而出的刹那,箫离的心口一滞。
  车外是令人心惊的狼吠声、撕咬声,肌肤分裂骨骼粉碎的声响,却没有他的声音。箫离紧掩了双耳,抿得唇色苍白。
  她忘记了什么?为什么对着他会不忍心下手……
  她在车厢内,不知过了多久,周遭静了下来,车帘刷拉被撩开,光芒耀眼。他便在光亮里对箫离伸手,道:“没事了。”
  箫离愣怔地问:“箫重华,你为何要救我?”
  他不答,只是攥紧了她的手牵她出了车,伸手遮了她的眼:“不要看。”
  他的手指冰凉而纤细,指节俊秀,并不如箫敛清的温软,却牢牢稳稳地握她在掌心,让她安心地合上眼,由他牵着走过一片尸骸。
  她曾经是渴望被人这样的妥帖保管,收藏在心。
  她忘记了什么……
  
  阿鲤
  阿鲤将那个叫阿茕的女子安排在一处阳光照不进的厢房里,师傅说,尸体怕见阳光。
  又在师傅的暗柜里偷了一粒护心丹给她服下,每日用几味药材吊着气,强撑着,可是终是撑不了多久,一日不如一日。
  那一日终是撑不住,箫重华说要娶她,阿鲤便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定定地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娶她。”
  之后阿茕便昏死了过去。
  箫重华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了阿茕转身离去。
  是自个儿没骨气,阿鲤一直这样骂自个儿,可是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时,还是控制不住地上前扯了他的衣袖,强忍着眼泪道:“你不答应过,只要我救的了她,你就会喜欢我……”
  “可是你未救得了她。”箫重华的言语冷得人心寒。
  阿鲤便死咬了嘴唇,闪身拦在他面前道:“如果我真的救下她,你答应我,永远都不离开我,死都不能!”
   “只要你救了阿茕,我便娶你。”
  一句话成了阿鲤全部的力量,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等着我。”言毕转身而去。
  阮月白身子不好,一直在吃一种沉红的汤药,却都是自己熬药,不假人手。
  夕阳已经落下,天色沉得很快,阮月白刚喝完汤药,阿鲤便推门而入,手中托着一盏茶,笑盈盈地上前:“阿鲤煮了茶给师傅漱口。”双手小心翼翼地奉上。
  阮月白浅笑接过,在鼻端嗅了嗅又放下,眉目里辗转了莫名的潋滟,一漾漾地荡开,瞧着阿鲤,让她不敢抬眼。
  “阿鲤。”他唤她,言语静而淡,“你的药理是我一手教的,包括迷药。”
  阿鲤的身子猛地一颤,震惊地看着阮月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师傅我――”要解释什么,却发现没什么好解释的,确实是她下的迷药,她只是想要迷昏他,好找他起死回生的药方。
  阮月白叹了一口气,伸手扶起阿鲤,他问:“你以为我不知晓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吗?”
  便再也没什么好惊的了,原来她的一切阮月白都看得真切,只是不言明而已。阿鲤握着他的胳膊又一次跪了下来,几乎红了眼眶:“师傅求你救她……就当……就当是为了我,我是喜欢箫公子的……”
   “喜欢?”阮月白一点点凝了眉头,淡笑至嘴角有些苦涩的意味,“阿鲤懂得什么是喜欢了吗?”
  阿鲤噙着满眶泪水,咬了咬唇:“喜欢――”那些言语在胸口噎着,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只是摇了头,道,“我只是想看到他笑,无论做什么,只要他开心……”
  便愣愣地顿在那里,阮月白敛了眉睫,不瞧她,喃喃一般道:“是了,喜欢便是希望她开心,希望看到她笑……”转了目瞧阿鲤,极深,“帮了他……你便会开心吗?”
  阿鲤极笃定地点头,坠了一直噙着的眼泪。
  他又道:“即便是救了那女子,我从此就要离开你,永远离开,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也非救不可?”
  阿鲤不懂,为何救了她,师傅就会离开,可还是点了头。
  阮月白突然如同被抽空一般,颤了颤身子,踉跄跌坐身后的木椅中,紧闭眉目道:“罢了罢了,我也只希望你能开心……无论怎样都好。”
  他讲的,阿鲤一句都不懂。
  他从手腕上扯下一直匿在袖中如秋水一样的翡翠镯,递给阿鲤,静得仿佛一缕随时都会散去的烟雾一般:“你拿去救她吧……”
  
  箫离
  箫重华受伤了,左臂被撕裂了一片,鲜血淋漓,怎么都止不住。箫离看着他苍白到没了血色的脸,终是搀扶了他往回走:“你的伤……阑珊轩有人可以医治吧?”
  “不去救箫敛清了吗?”他问。
  箫离一顿,不瞧他:“先送你回去治伤,你这样的伤,我怕你也撑不到密牢。”
  “你怕我死?”他失了血色的嘴角隐隐有笑容:“你不恨我了吗?”目光灼灼地看着箫离。
  箫离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有了波澜,一时言答不上,只是搀扶了他加快脚步,却不防他一个踉跄,连带着箫离一起栽倒在地,摇得腕间翡翠镯一阵响。
  箫离慌忙去看,幸好未损坏,转眼却瞧见箫重华盯着她的镯子发愣,直勾勾的。
  “这镯子……”他疑惑,“阿茕也有一只。”
  看到那一汪秋水的翡翠镯,箫离诧异,刚想开口问,他却按了胸口,急促地干咳起来,竟隐有血丝溢出嘴角。
  箫离慌了手脚,却听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水……”便不敢耽搁,扶他靠在树边,转身去找水。
  箫离捧着一荷叶溪水回来时,瞧见有人在箫重华身边,似乎说了些什么,箫重华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道:“是你埋伏的狼群?阿茕……”
  那人便笑了,眼神幽幽的,正是阿茕。
  箫离闪身躲在不远的大树后,听阿茕道:“是又如何,区区的几只野狼怎能奈何得了你?”
  “阿茕――”箫重华按了胸口,眉间蹙得不能再蹙,“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
  “没有。”阿茕断了他的话,似乎往箫离这边看了一眼,继而又道,“我只是想给你们制造在一起的机会而已,你不是欠了她的吗?如今生死相共,该还了吧。”
  那话箫离听不懂,却觉着利刃一般绞在肺腑里,偏偏阿茕微蹙眉道:“你是在怪我吗重华?”
  箫重华虚弱地笑了笑,伸手拂过她的眉心道:“怎么会,只要是阿茕想做的,什么都可以。”
  箫离紧攥了手心。
  箫重华却忽然失了力气靠在大树上。
  阿茕去扶他:“我要什么都可以吗?”
  箫重华点头。
  她眉开眼笑又道:“你可看见她腕上的翡翠镯了?我要那只镯子,那只水玲珑。”
  箫离猛地睁了眼,望着腕上的翡翠镯,窒了呼吸。
  原来这便是水玲珑……
  突然记起箫敛清让她好好儿保管,阿茕要它作为交换……原来这就是箫重华要的水玲珑。
  风声过耳,箫离听见箫重华蹙眉道:“世间竟有两只水玲珑?”
  阿茕不答,只是道:“我们要怎样才能让她交出水玲珑呢?”眼睛幽幽一转,忽然笑了,“用他可好?”
  双手一拍,有侍从扛着一昏迷之人,放在阿茕脚边。
  阿茕用脚尖点了点,道:“我便不信用箫敛清的命来交换,她会不交出水玲珑。”
  昏迷之人,却正是被抓走的箫敛清。
  箫重华一瞬蹙眉,刚要开口,突听箫离打树后转出,一字一字地道:“放了他。”
  是吃了一惊,箫重华道:“你都听到了?”
  “我说放了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箫离疾步上前,一把扣住阿茕的腕,猛地扯到身前,拔出袖中的匕首抵在她的喉咙,咬牙道,“否则我杀了她!”
  “阿茕!”箫重华疾步上前,却又顿住,慌了神色,“阿鲤,你放了她!”手指暗暗扣住袖中的短剑,一分分开鞘,寂灭的眼睛里几乎是千斤重,“阿鲤,我并不想伤你,你放了阿茕。”
  心口是莫名的一窒,有什么被封印的东西在翻涌,蠢蠢欲动。忘记了什么?脑海里似乎有零碎的画面,她是谁?
  一切都是混乱的,理不清、斩不断。箫离抬眼,莫名地满眶泪水。
  阿茕却突然开口,对箫敛清身旁的侍从道:“杀了他!”
  侍从应声便拔刀上前,箫离看到那剑就要斩下,便什么都来不及想,哑了声音喊:“不要逼我!”手中的匕首一凛,直向阿茕喉头。
  有什么光比她手中的匕首还快,她听见骨肉分离的声音,下一瞬间心口被刨开似的疼。
  低头去瞧,发现一把剑洞穿了她的胸口,她抬头就瞧见箫重华手握的剑,和紧蹙的眉头,他那样愁肠百结的模样。
  箫离再撑不住,手中的匕首脱落,整个身子颓然跌倒,箫重华抢前一步先扯过阿茕,又伸手来扶她,可只是晚了一步,她就错过了那只手,跌坐在地上,捂着血流不止的心口喘息不定。
  “阿鲤……”箫重华又喊她的名字。
  箫离抬头,使不上气力:“我是谁……”
  箫重华刚要上前去扶她,寒光在眼前一闪,一把剑瞬间贯穿了他的身体,并不觉得疼,只是发愣,看着那带血的剑,又回头看握剑的人,呆若木鸡:“阿茕……”
  阿茕猛地将剑抽出,箫重华闷哼着倒地,她持着带血的剑笑:“我不是阿茕。”伸手在面上一揭,扯下一张人皮面具。
  箫重华张口吐出鲜血,箫离却在一旁惊得喃喃:“怎么会一样……怎么你是这般模样……”阿茕撕下人皮面具的脸是与自己不差分毫,和她一模一样。
  阿茕却笑:“你不是想知道你是谁吗?”缓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下巴,在她的面上揭下一张脸皮,露出一张面。
  箫重华看着那张面忽然掩着胸口,一口血涌在喉头,含糊不清地喊了一个名字:“阿茕……你怎么会是阿茕……”
  箫离摸着自己的脸,?睁浑噩,她忘记了什么……什么时候她戴上的假面具?她失去记忆醒来就是这般模样啊,除了箫敛清没有人接近过我……
  下一瞬心肺彻寒,猛地看向昏迷的箫敛清。
  他在笑,他起身靠在大树之上对她笑:“阿茕,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便是那个因为你,刺杀箫重华失败,被挑断手脚筋的师弟,没想到我还活着吧?”他敛目一声大过一声地喊,“我也没想到我会遇到药王的徒弟阿鲤,更没想到会和她有共同的敌人。”
  箫离被抽空一般,?睁地看着他掉眼泪,没有声音,只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是戴了阿鲤假面的阿茕,阿茕是戴了她假面的阿鲤。
  真正的阿鲤就在眼前,蹲下身握着她腕间的水玲珑道:“该还给我了。”
  翡翠镯离身,她的魂魄,她的记忆全在顷刻间决堤崩塌,什么都想起来了……
  
  阿鲤
  阮月白告诉阿鲤,这只翡翠镯叫水玲珑,系在刚死不过三个时辰的人身上,可以护着魂魄不离体。只要水玲珑不离身不损坏,便同活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尸体终是尸体,只能永远都依附着镇魂铃,若是离体半刻,魂魄便会灰飞烟灭,肉身枯竭。
  这便是起死回生的法子,太过残忍,有违天和。
  可是对于箫重华来说,只要可以救阿茕,什么法子都可以。
  阿鲤那一夜走得急,怕耽搁了时辰救不了阿茕,匆匆离去,竟没有回头看一眼,也未听见阮月白话。
  他道:“我不能再陪你了……日后照顾好自己。”
  阿鲤赶得及时,总算是锁住了阿茕的魂魄在体内,连着她的记忆,一起锁在了水玲珑中。
  阿茕活了过来。
  那夜的月亮极美,光华万千地折了一地碎影。
  阿鲤欣喜异常地看着箫重华,怯懦地伸手去握他的手掌,见他只是微微一颤,没有躲开,不由得欢喜得呼吸不能。
  那一刻,她什么都不求,只求能一直这样握着他的手,这样的欢喜已经满了。
  却是箫重华先开口,他说:“谢谢。”之后顿了许久才又道,“你愿意随我回去吗?”
  这句话在阿鲤心尖兜转许久才落下,她不聪明,这句话却是极明白的,随他回去,无论是用什么身份,随他去哪里都是极好的,天下再也没有的好事。阿鲤听见自己说好,声音颤抖得吓了一跳。
  箫重华倒了一杯温酒,亲自递给她,极仔细地道:“这杯酒便当答谢你救了阿茕,以后……箫重华感谢不尽。”
  他的话语太过郑重,让阿鲤受宠若惊,忙伸手接过,触到他的指尖温温热热的,直红了脸,便不敢看他,仰面喝了干净。
  酒淡却略苦,那苦她是熟悉的,因为她刚刚盛给阮月白的茶里也有这种苦,是迷药的苦。
  便是很久之后,阿鲤依旧会笑,随了师傅那么多年,她居然会嗅不出那么拙劣的迷药,许是月色太迷人,许是欢喜太过火。
  她被迷昏了一夜,再醒来时天光大亮,什么箫重华,什么阿茕全部没了踪影,若不是身上盖着的是箫重华的外袍,她几乎以为这只是黄粱一梦。
  可惜不是梦,她醒得彻底,也寒得彻底。她什么都没有了,以前的,现在的,一抹不留。
  阮月白真的离开了她。
  她回到药庐时,瞧见的只有压在书案上的一幅画,和坐在木椅中的一把白骨。月白的长衫,玉簪束的发,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白森森得晃眼,惊得她悚然后退,身体像抽空了一般瘫软在地。
  她忽然记起,阮月白曾说过,若用水玲珑封住魂魄在体内,便永远不能拿下,一旦拿下,魂飞魄散,肉身枯竭。
  也忽然想起,阮月白曾经生过一场大病,险些死掉,那之后便一直戴着水玲珑。
  有风入室,吹动书案上的那幅画,兜转落在她脚边。是红鲤,月色下的桃树下,清溪红鲤。
  便是止不住掩了面,心口疼得呼吸不能。她记得的,记得曾在月色下的桃树旁遇到的阮月白。
  清溪之畔,她赤脚踏在里面,阮月白便问她:“为何一人在这儿?”
  她那时年幼,父母双亡,天地间再没有一个亲人,是阮月白收留了她,还给了她名字。
  阿鲤,清溪红鲤。
  之后再也没有人陪她了。
  阿鲤将脸颊埋在手掌里嘶喊出了声,怎么会没发现,师傅早就死了,是靠着水玲珑才活到现在的。
  是彻底明白了,为何那日他会问:“即便是救了那女子,我从此就要离开你,永远离开,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也非救不可?”
  如今全都明白,只是太晚了。
  她亲手害死了他,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她也一无所有。
  她的天地全都奉给了箫重华,他却背离了她,为了那个叫阿茕的女子。
  
  箫敛清
  他是在乱葬岗遇见阿鲤的,她着一身红衣,灼灼得像生在暗夜里的鬼火,安安静静地立在眼前。
  他不想死,他还想报仇,想杀了箫重华和阿茕,想要万人之上的轩主之位,他不能死。
  所以他伸手攥住了阿鲤的衣摆,吃力地道:“救我。”
  阿鲤依旧静静看着他,眼神空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她极静地道:“我只是想来看看有没有活人,好问个路。”
  阿鲤是他见过最奇怪的人,她说她来乱葬岗找活人问路。
  她问:“阑珊轩要怎么走?”
  就那一句话,他得救了。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阑珊轩了,他是那里的人,那个轩主之位也该是他的。
  阿鲤救了他,他们有共同的目的,共同的敌人――箫重华和阿茕。
  于是,他们在大雨的夜里将昏迷的阿茕从阑珊轩里抢了出来,大张旗鼓的。
  没有人知道药王的徒弟还会易容术,阿鲤将她和阿茕的面貌对换,而后被箫重华救了回去,顺理成章的。
  没有人看出破绽,阿鲤的易容术天衣无缝,她变成了阿茕,待在箫重华身边。
  而真正的阿茕变成了阿鲤的模样,待在箫敛清身边。
  水玲珑锁住了她的魂魄,却也锁住了她的记忆,她在三日之后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箫敛清告诉她,他是在桃花落尽的雨天里遇到昏迷的她,倒在一条溪涧里,薄红的裙裾浮游在青石间,宛若一尾红鲤。
  箫敛清又为她取名叫:箫离。
  那之后便是他和阿鲤精心布置的局,什么仇家什么被轩主抓到,为的只是让箫重华亲手杀了最爱的人。
  相爱相杀,箫敛清总是觉得阿鲤太过狠心,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爱极了阿鲤的心狠手辣。
  
  尾声
  桃花开的时候阿鲤回到了药王谷,在满目的尘埃里愣愣出神,有人在药庐外敲门,扬声问:“阮神医在家吗?”
  阿鲤在满树的桃花下忽然颤抖得不能自持,下一秒跌坐在桃花树下,哭得像个孩子。
  箫敛清不知何时在她身后,捡起一张发黄的画卷,画上画着灼灼桃花,桃花之下,清溪红鲤,颜色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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