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喜欢群居的人们来说，孤独寂寞常使人心生凄凉之感，因而大多数人都有爱凑热闹，喜欢扎堆儿的特点，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人之常情吧。 二十多年前，当我第一次拜读朱自清先生的散文《荷塘月色》，领略先生笔下那月光中的荷塘、荷叶、荷花的优美风韵时，纳闷于先生何以惟独喜欢月下荷花的婆娑袅娜，而绝口不提古人诗中那别样红艳的映日荷花呢？那时，十几岁的我总觉得阳光下怒放的荷花一定要比月下荷花那幽暗的影子光鲜好看得多。二十多年如弹指一挥，时光之水载着我的这番感慨不知不觉已将我带向了中年，令我对人生的种种际遇有了更多的感悟。每当翻开先生的《荷塘月色》，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几年前身居小岛执教渔村传道授业的那些日子和那个令我终生难忘的夏季月夜……
那是一个月华皎洁、月光如水的夜晚，黑夜驱走了白天的暑热，但驱不走我心中无边的孤寂和苦闷。那个月夜，我和往常一样来到位于海边的办公室里练琴。在那间简陋得连一盏日光灯管也不曾安装的办公室里，我拿起散发着松脂清香，曾寄托我青春梦想的小提琴。拉起在校读书时喜欢的德彪西的《月光》、圣桑的《天鹅》和萨拉萨蒂的《吉普塞之歌》……那时候我酷爱那些有着凄凉况味的外国名曲，认为只有那悲凉凄怆的曲调才能表达出我心底对于命运和前途的无奈和忧伤。或许是因为琴声喑哑难听，或许是人们不愿打扰我的独处，我的琴声在渔村的暗夜里回荡，一如我心中久已郁积的孤独……望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我不知疲倦地演奏着，琴声犹如一缕缕柔风，渐渐抚平我汹涌澎湃的心海……良久，我从虚幻的意境中回到现实，感觉到心灵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与坦然，正在我想歇息片刻的时候，不经意的一瞥，使我的心狂跳不已，身体不由得颤栗起来。原来，在我身后不远处的地上蜿蜒着一条一庹来长黑黝黝胳膊粗细的大蛇。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让我扔掉琴弓，为了不惊动这不速之客，我屏息静气，定睛观察，却发现那蛇并没有攻击我的意思。更让我感到纳闷的是琴声戛然而止，那条蛇仿佛受了惊扰，回过头来蜿蜒着向门口游去。见它逃走，我好奇心起，紧追几步，那蛇却越发逃得飞快，眨眼间已没入草丛不见了。站在银色的月光下，我蓦然想起印度卖艺人的舞蛇和中国的民乐《金蛇狂舞》，不由得对那深夜造访的不速之客生出几分感激。那一刻，我姑且将它的不期而至当作琴声的招引，那么，这条蛇就是一条懂得音乐的灵蛇，是我的知音了?想到这里，我不禁自嘲地苦笑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我渐渐懂得了朱自清先生在那过去的年代，无奈于现实、淡薄于名利，却习惯独处、潜心学术、心无旁鹜的学者的清高，也理解了先生高洁脱俗的人格就如同月下那亭亭的莲荷。掐指算来，先生驾鹤西去已半个多世纪了，两袖清风的他却留下了许多如《荷塘月色》一般的美文和让后世文人叹赏不已的孤标傲世的一颗心。想来滚滚红尘中，只有如先生般渴求心灵纯净的人才能读懂先生拒食美国面粉，于黎明前弃世而去的悲壮并非是书生的迂腐而是出于民族的气节和一颗拳拳的爱国之心。如此看来，在当时的社会里先生也是一个孤独的跋涉者，这孤独夺去了他的生命，但却成就了他爱国者的美名……
许多年过去，我早已离开那所渔村小学，后几经调转从事着自己心爱的新闻事业。工作的繁忙使我淡忘了曾经一度十分钟爱的小提琴，但我始终不能忘怀那两千多个渔村独处的日子和那个与大蛇邂逅的月夜。现在想来，那些被琴声和书香濡染出几许孤寂的夜晚，记载着我青春的追求和跋涉的足迹，是它们给了我奋进的信心和创作的动力，也教会了我在日后繁忙的工作中努力工作，坚守自我。今天的我越来越能够理解孤独之于孤独者的意义，对于朱自清先生既喜欢热闹，又喜欢独处已感同身受。我想，对于一个热爱生活的精神食粮的制造者来说，这热闹既可以积累生活，又能够激发灵感，正是创作的源泉所在；而独处则能够发人深思，提升自我，为创作开辟出一片广阔的洞天。想来，先生所描写的月下远离世俗喧嚣亭亭玉立的荷花，张扬的正是一种孤独的思想者的美……
岁月的流逝使我懂得了许多在青春的岁月中百思不得其解的道理，原来，只有那些在生活中懂得享受孤独的人，才能够摆脱世俗的纷扰，品尝到成功的甘美。在当今改革开放、人才辈出的年代，有多少不畏艰险、追求理想的人们把个人的荣辱得失置之度外，今天的我愿与他们一样，为实现心中的理想和追求享受命运赐予的孤独……
【作者简介】
杨淑革，女，大连市长海县人，大连市作家协会会员，就职于长海县广播电视台。1993年开始发表作品，有散文、小说、报告文学发表于省市级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