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选刊投稿【诗选刊】

时间:2019-02-1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尘埃里》诗选   沙戈      五 月   溪水里的蝌蚪还不会鸣叫   我们就开始颤颤巍巍地穿越此生了      五月
  果粒还都幼弱
  我们心里的草籽,也还青涩
  摘下一枚,放进嘴里
  那是松芽,是东湖港山道边翠绿的植被
  你看我,咬着那枚苦涩,你在沉默
  拾级而上,我们立于峰顶,目及繁复的人间
  我却视力有限
  只能看到局部,一座悬空的索桥
  一个宽阔的渡口和
  我们狭窄的归路
  
  只有这些,我只要这些
  我不要这个春天以外的,虽然
  它们都会接踵而来,拎着硬硬的果核
  我只做我们自己的果实
  
  别 后
  这一些蕨麻
  百合
  枸杞子
  是为重逢预备的
  这些草甸下泥土里灌木枝上缓慢存活的
  生物
  比夜里最后一盏油灯还要柔韧
  比夜漫长的命
  煨着文火
  让我的身体微热恒久而平易
  
  越过焦虑期待
  聒噪的心也冒着半潮的青烟
  ――什么会让这盆火着得更旺
  或者突然中毒?
  
  那一刻便显得不那么激越
  不显山露水
  带上蕨麻百合和枸杞
  小心翼翼扶紧自己的影子和它们
  憔悴的主人……
  
  多么难得的早晨
  多么难得的早晨
  没有在这一天穿行的具体目的
  像一列行驶在途中的火车
  喘着粗气
  
  发一阵呆或打一个盹
  拿起了书又放下
  看着窗外静止的景色
  我是它们中那一条枝丫
  正一点点
  被时间的刀子细细
  刻上伤疤
  
  一粒沙
  夜深处
  岁月皱褶里,落下一粒沙
  缓慢地落
  疼痛地落
  在想念一个人的疤痕上
  落
  
  黑暗递不出一盏灯
  你牵着我的手,走不完夜路
  一粒沙,在月亮的背面
  化作一颗你身体某处秘密的痣
  
  宋代肖金塔 我呆呆地望着 上千只燕子 围绕着肖金塔急促地飞
  我安静的内心和燕子的对比更阔大了 坐在塔下 宋代的阳光刺痛了我的脸
  燕子啊 不断发出古汉语般的呜叫 我想纠正什么 是一棵被风吹弯的麦子还是 固执地举着鸟巢的树的身影 其实 我想纠正的
  只是塔身上一块松动的
  砖
  
  翻过的土地
  让我流出疲惫的泪
  让我的喧哗潜入梦境
  
  让我从遗漏的谷粒里
  找回一双温存的目光
  扶住秋日的影子,涌出感激
  
  让我把汗滴交还给身体
  让我听到均匀的呼吸
  
  让我翻动一下身子,睡去
  为下一次生育
  积攒些力气
  
  让我在家门外
  固执地用整个冬天
  等你
  
  甘南的星星
  这些反光的事物
  被夜空磨碎的岩石
  黑夜还揉碎了一颗孤寂的心
  
  我不敢再往深处走了
  那些隐藏的闪电
  星星与星星炙热的爱
  让我却步
  
  我不敢
  离水太近
  那是岩石流下的泪呵
  哗啦哗啦
  像要弄疼我的心
  
  我不敢
  再看星星的眼睛
  那眼神太像牛的羊的 以及
  陡壁上那只蹲着的
  鹰
  
  毕克齐
  一个小站
  呼和浩特草原上的一颗沙粒
  火车将它甩在转瞬即逝的地方
  甩在玉米地和收割的麦地里
  甩在一头奶牛缓慢又坚定地寻觅着
  遗漏的麦粒中甩在
  几只瘦羊站着的树下
  ――像它的几个远房亲戚
  
  毕克齐
  不值一提的地方
  不必记住的小小沙粒
  被风一吹迷了我的眼睛
  尔后
  它就在人世间消失了
  
  独坐交河故城
  这些喧哗是从我身后的墙缝中传出的吗
  一匹马在嘶鸣
  寺院正在诵经
  手工作坊叮当击打着甚至
  官署里正高声宣判的一宗疑案
  我也能听到
  一股微风吹来三千年前的呼吸
  在这车师前国交河故城――
  一座巨大的废墟
  有多么安静就有多么沸腾
  时间,沉没着沧桑
  我在这里独坐
  犹如时间的一个小小逗号――
  
  街 边
  剃头匠点着一根烟
  坐在树阴下
  他看着过往行人
  养神 咳嗽
  吹一吹手动推子
  
  一只水壶一个脸盆一块肥皂
  他度过了一天
  
  剃头匠在树阴下十年了
  岁月教会他做一件事
  他就把这一件事
  慢慢还给岁月
  
  低处
  比我的身体还旧的心情
  在角落的椅子上落了些新灰
  
  那面镜子还在墙上注视着我
  它的表情比我的
  还要迟疑
  让我踮起脚在生活的高度
  亲吻每一个日子冷酷的嘴唇
  
  南城根前街22号
  蜘蛛打下最后一个结
  也睡了
  
  我梦里的网
  此时比地面高些
  比天空低些 比生活
  稍远一些
  
  一个敏锐的潜伏者
  怀着满腹的隐忍
  还在悄悄吐丝
  
  一个人的时候
  一个人的时候
  时间暂且停顿下来
  我需要被它眷顾也要
  眷顾于它
  
  事实上
  我内心并没有涌动什么
  没有抽丝般将往事拉到月光下
  摊开
  
  一个人把生活过成了这样
  就得愿意
  谁不愿意现有的日子
  就要花大把力气把自己
  从一处搬到另一处
  像那些连夜搬家的人
  丢下了骨头里的时光
  
  我们在世间用心走着
  我们在世间用心走着
  走着走着
  有些人就走远了
  有些人还在原地走着
  
  走不远的人
  开始学着注视脚下的生活
  当他刚刚预备热爱什么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
  
  疑 问
  是的,是喜鹊在啾啼
  而不是乌鸦
  
  它们也是比翼双飞的同林鸟
  就在我住所旁的那片林子里
  
  还有蟋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虫子
  一只雨后刚刚出生
  横穿马路的小青蛙,让我弹跳起来
  
  是的,只有夜里才能听到林子里发出的天籁   我对你说:听,多么美妙!
  
  多么忧伤的呼唤
  究竟,我应该多一点相信人间
  还是多一点相信 安静下来,侧过身的 另一个你
  
  我知道 雪已经化了 大地露出大地的样子
  一些低头赶路的人,奋力蹬车的人 微凉的身体越发瘦了
  他们手心里攥着一丝蒸气 轻薄的,一松手就会飘飞的幸福
  手心紧紧攥着的,还有我,紧紧怜惜着冬天
  和冬天所有的冷 大寒来临之前,我知道,还要沉默,要柔韧
  要一点一点,收得更紧……
  
  玉 镯 我梦见了石头 浮在花瓣上 一心想在温柔深处偷偷绽放 像某些幻想 枯萎后 留下花的骨头
  脆弱的磕碰声 让我 又多了一些对生命的担忧
  
  月 亮
  韩辉升
  
  月亮,是一只酒杯
  杯中
  盛满酒浆
  风在杯沿舔了一口
  便醉了
  云抢酒杯饮了一口
  也醉了
  只有李白不醉
  他把月中酒喝干
  又捧起月亮,去斟清澈的江水
  我原是一颗瘪粒
  
  我原是一颗瘪粒
  ――成熟了
  但,并非丰满的种子
  (是因为那个严冬
  过早地降临)
  我用仅有的血肉
  紧护着不甘萎缩的芽胚
  生命的生发点上
  凝聚着企求
  也膨胀着叹息
  
  春天
  我战兢兢地等待着选择
  
  蚯蚓
  那条被铲断的蚯蚓
  一截以头为首、一截以尾为首
  各自赶路
  
  哪一截也顾不上舔舐伤口
  
  当它们再次相遇的时候,可知互为自己
  当它们忆及往事的时候,可曾记得这次伤害
  
  微山湖放鹰人
  张建鲁
  
  船轻,水清;
  船头,鱼鹰。
  
  家住,微山湖;
  相伴。鱼鹰为生。
  
  放开了,捕到
  鲜活的――
  好年景。
  
  致铁道游击队纪念碑 你是岛上 众山中最高的山峰 微山岛因你而新生
  你因微山岛而永恒
  
  我注视着你 心中烫热,肩上沉重 你注视着我 似一双深邃远眺的眼睛…… 呵!你是我心中最高的山峰
  
  夜晚或幻像
  林新荣
   时间柔软得皱巴巴了 内心明暗替换 我站在远方 看着这些时光 仿佛看着 树梢的淡月紧贴着 被树枝荡啊荡
  
  灯笼
  内里璀璨的光
  在夜色里日益丰盈
  那些移动的人影,风声,狗吠
  必将盛放的是玄静
  它们藏在壳里薄薄的壳
  作为夜晚的靶心
  它们的温馨,它们的轮廓
  
  青春几行
  史迎风
  清澈透明的天空,
  刚刚准备出发的风,
  黎明边缘逐渐淡去的酣梦,
  向远方迅疾飞去的鸟,
  太仓促欢聚的盛宴,
  啊,这一本没有来得及精心装帧的书!
  
  有一种神秘
  你以沉默回应一切,
  直到一条路从脚下走来,黎明漫过了梦境。
  阴影逐渐退去,寂寥正在消亡,
  甚至悲伤也开始变得美丽,
  告别昨天的一场大雨,
  有一种神秘我试图驾驭……
  
  本命年
  温泉
  这个命借时光运来泥土、水流,高粱、大豆
  这个命,本来就是自己的
  
  悲喜歌哭都写成一场轻盈的风
  这个命可以是化石,也可以是尘土
  这个命不可能成为长篇大论
  一个不显眼的逗点,可以随意抹去
  活着,青草一样消受世间的美好
  离去,落花一样隐去芬芳 ――多么好啊
  这个命,拿得起也放得下 该种的树就种,该结的果就结
  
  淋雨的日子
  天津阿蒙
   我想,日子被雨淋一淋 就会有一张张雨伞 在阳光里开成花朵 可是雷鼓了很久 空气还是那么干燥 雨不会很快到来 目光饥饿着,瘦了小巷 也撑不开伞里那段情结 路灯依旧在小巷里忽明忽暗 远处的雷声,犹犹豫豫滚过头顶,绕过一扇门 其实生活原本就是 始于门而又终于门
  
  轻描淡写
  李坤禧
   轻度的失眠是一剂清醒的良药 铁轨一节节泼着墨向村庄翻耕 千里之外,割开的河水已显渺小 一个人是背囊的命题 也是溯逆北风如何裂帛的问题 无需夸大江湖的浓烈。轻描淡写 锈钝的落日在落花流水上 一阵纷飞
  
  梦的海岸
  董燕
  
  文字憔悴。如窗外被风吹刮的纸屑
  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且左又右
  它自身的重量已被忽略
  要往的方向
  变成一个个跟随你的传说
  
  云朵往来,天空独自湛蓝
  而想念,如同暗夜里的繁星
  马不停蹄地闪烁
  
  幸福与安详
  年微漾
  
  风蜇过屋檐。请喝下这杯酒
  逼出我藏在,永恒里的毒
  今夜何其漫长,月光趴在屋顶
  窃取我们的余生
  我不能让幸福外泄
  惊醒这沉睡中安详的村庄
  
  父爱
  匡后鹏
  
  雨很大
  婴儿很小
  一件父亲的外套 比天空还大 罩住了母子的幸福 婴儿吮吸奶水的声音 像一枚太阳 将雨中的父亲照耀
  
  马帅
  夜宿草原
  太阳。
  被草尖带走了。
  牧歌,
  随牛羊远去了。
  
  夜幕下,
  只有空旷的风,
  时时
  吹进我的心里。
  
  孤独的羊群
  马培松
   孤独的羊群 走过冬天的草原 狼的耳朵 躲藏在石头里 给春天发一封邮件吧
  鹰说它是最尽职的邮递员
  北风
  一阵紧似一阵
  眼睛里雪花飘飞
  在冬季,我的草原止步不前
  
  绿樱桃(外二首)
  曹玉霞
  
  风在山坡上撒起了欢儿
  是谁碰疼了我的心尖
  一枚樱桃
  在沾着露珠的早晨
  把蓄满青春的面颊
  高高扬起
  
  是谁把相思揉进五月
  提着盛满鸟鸣的香囊疾奔
  咬破的思念
  一滴滴掉进鲜嫩的光焰里
  我想这肯定是一场有预谋的艳遇
  让人惊心动魄的红
  醉不思归
  
  在一朵桃花上修辞
  辽阔的原野在一步步后退
  翻过风的栅栏
  谦卑让我的心悸动不安
  桃花从高处一朵一朵
  站上枝头   随心所欲的蜜蜂咬断一截光阴
  饮醉在春的深处
  我痴痴站在辽阔里
  穿越心灵的爱
  疼痛
  在一朵桃花上修辞
  
  踏进一场雪
  终于可以踏进一场雪了
  在花开之前
  听隐姓埋名者私语
  这是最让人销魂的事
  
  春风是最称职的红娘
  一个手势是一桩最美的婚事
  捧场的人欢呼雀跃
  感动得梅花红唇浓烈
  一段往事被演绎成神话
  
  脚踩在柔软的肌肤上
  这刚完成一次救赎的白
  干净得让我心疼
  选自曹玉霞博客《曹玉霞的博客》
  
  铁匠铺(外二首)
  北野
  
  开炉。旺火。废铁来自野外
  木碳来自森林,而沸水只蒸腾
  并被用于淬火和熄灭
  我的双眼,已经不习惯铁锤
  如同我的心已不习惯祥云
  火星在池塘里乱跳,是锦鲤
  在节日的宫廷中长大成人
  镰刀挂在腰后,犁铧明媚无声
  而我是蚊子中的新手
  木窗棂多矮啊,我在旷野滑行
  经过它的头顶,嗡嗡叫
  双眼闪亮,心中汹涌。我
  无比羡慕的马蹄,正在飞翔
  它鼓点湍急,渐渐逼近山冈上的乌云
  栈道旁落,溪水集中
  慢悠悠的牛车在满载而归之前
  总要在炉火前拉开闸门
  而风箱并不厌弃黑铁白铁
  也不厌弃耀眼的烟雾和灰烬
  浓荫庇护之下,叮叮当当的打铁人
  把我的身体砸得凸凹不平
  世事苍茫。秋风散落
  谁在我的心中一直敲着铁臼
  让那碎屑像花瓣一样飞舞?
  
  大雪照亮燕山
  大雪照亮夜色和燕山北坡,星辰替下灯光
  皮靴换走烟雾和马蹄,胡人面色红润
  弓刀已旧,他们藏身寄骨塔中,一动不动
  腐烂的木柄翻山越岭,在南坡长成一棵大树
  被虔敬的人挂满哈达和红布
  江山浩荡,万里无云。忤逆天意的人
  在梦中乱转。顺从春天的人
  正在河边敲碎薄冰,取出时间的波纹
  欢度情人节的人,都在暗中羡慕神仙眷侣
  而留在元宵节的女孩,已怀抱灯笼飘过山顶
  
  岩羊
  岩羊在山顶吃败节草,但一头
  小野兽的贞节,依然高于盛开的百花
  所以它乐于把一座山的荣誉,看成
  一件旧衣裳,它在春天
  剪掉一层皮肤,就卸掉了一层伪装
  当它赤裸着站在高高的山岗之上
  白云也完成了自己在大地上的游荡
  而岩羊,也许是另一朵白云吧
  它狭窄的心,或者正充满对天空
  寂静的冥想?一头野兽心中的地理之学
  或许过分迷茫,此时它正把自己的身体
  隐藏在大地的夹缝之中,而我突然听到
  天空中传来碎石流动的声音,也许
  那里正有一朵藏着闪电的白云在飞翔
  选自北野博客《马语者》
  
  深海垃圾(外一首)
  韩庆成
  
  东经,是海水
  北纬,也是海水
  交点,离塘沽码头已经二十个小时
  与岸边相比,这里的海水
  刚刚沐浴
  我的一口唾沫迟迟不敢吐下
  
  天仁号,像泰坦尼克一样气宇轩昂的游轮
  它的右舷
  一个红色的塑料残片
  不成比例地漂过来
  漂过去
  在无边无际的湛蓝中
  它无比张扬
  又如此亲切
  
  雷声
  在你的后脑勺,乘着九点四十的夜色
  破窗而人。一堆巨石从山顶滚下来
  延续三到四秒的颤音
  打个句号,隔开纸上的文字和空白
  
  内容的大门已经关闭,留下白纸
  把能省略的一概省略
  选自韩庆成博客《阳村――山水皖南》
  
  在这里,一个人享受时光(外一首)
  吴玉垒
  
  在这里,除了不知哪儿来的风
  什么都像是静止的,包括思想
  在这里,除了让人不敢仰视的太阳
  什么都是俯向大地的,包括苍鹰
  在这里,我一个人站在
  远比泰山还要高出好几头的草窠中
  独自享受那似乎
  从来就没有人享受过的时光
  只有在这里,才可以一个人
  享受这没有纷扰的时光,是的
  只有在这里,你才可以
  真实地聆听
  时光,她来自内心的滴答声
  多么孤单,多么悠长
  
  鄂尔多斯的黄昏
  对于一丛渴望开花的沙棘树
  鄂尔多斯的黄昏,是不期而至的朋友
  归鸟的翅膀扇动空旷,仿佛有一个
  巨大的疑问将要被掩埋
  无论从前的灰烬还是现在的火焰
  都无法堵住远方的嘴唇
  我看见那些被灼伤的云朵
  在相互擦拭伤口里的盐
  
  对于一条身披虎斑纹的蜥蜴
  鄂尔多斯的黄昏,是注定被忽略的背景
  在一座半裸的沙丘上面
  它一会儿翘首观望,一会儿又凝神谛听
  仿佛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在它的掌控之中
  当我们的眼神相遇的一瞬
  我听见有人在遥远的地下
  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对于一个远道而来的外乡人
  鄂尔多斯的黄昏,是一道正在开启的门
  穿越大漠孤烟的隧道,落日的悲壮
  远没有想象得那么风情
  来不及转身就离去的,我记住了
  它最后的雕像,这欲言又止的神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命中
  多了一束永远送不出的玫瑰
  选自是玉垒博客《是玉垒博客》
  
  楼里的人(外一首)
  许烟华
  
  楼里的人
  原本是喝着井水的人
  楼里的人
  原本是点着油灯的人
  楼里的人
  原本是鞋底粘满泥巴的人
  楼里的人
  原本是为城里人盖楼的人
  
  沿着阶梯而上
  楼里的人
  站在从未有过的高度
  俯视着陌生的家乡
  平原辽阔草木葱茏
  河水泛着神性的光泽
  眼前的绿似乎就要漫上窗台
  高处的风像吹过树梢一样
  穿过人们的手掌
  
  从更高向远处望去
  那些高大的庄稼
  一幢挨着一幢
  在中国的土地上拔节
  
  敬老院前的广场
  我喜欢看那些成双成对的老人
  像城里人一样秀着恩爱
  我想象他们过去的日子
  或许简单或许艰难
  但过程一定充满爱意
  我希望他们是我的父母
  是几十年后的我哦不
  我的父母恩爱一生
  却从不习惯牵手而行
  
  我喜欢看不远处的鸟
  在草地上悠闲地啄食
  天空是它们的天空
  草地是它们的草地
  还有它们的巢穴
  小小的暖暖的   搭建在 风雨触摸不到的地方
  
  我喜欢闭着眼睛
  听孩子们在身边嬉戏
  这些乡村的血脉
  将比他们的父辈流的更远
  孩子们请你们记住
  一定记住
  左边的菜地
  右边的树林
  以及被母亲
  紧紧搂在怀里的感觉
  选自许烟华博客《人间烟火》
  
  陈功
  似乎还有救(外一首)
  不可思议,活到这份上
  居然有从十楼跳下来的想法
  昨晚屋顶
  开了一夜的雪花
  无形中使这座房子变轻
  而我的咳嗽并没有把自己稳住
  今天,虎头山一早醒来
  与我大谈松柏之美
  以及在空气中栽种鸟类的心得
  这么多年,我与自己毫不相干
  看上去很虚拟地活着
  而此刻,我似乎还有救
  
  法桐
  看待事物,总喜欢看到事物背后
  而这棵法桐没有
  我只能看到它的坚守
  与我命定一致的肤色
  无论是作为一只现实的鸟
  还是虚拟的果实
  我显然无法与法桐的天然相称
  它光芒四射的宁静
  有我动荡不安的睡眠
  我仅有的温暖
  是从夜晚分得一点担忧
  选自陈功博客《闲言碎语》
  
  三米深
  我们(外一首)
  我们在奔跑,我们在老去
  我们是困在房子里的一代人
  
  我们在孤寂中成长
  我们在虚无的世界里漂泊
  每一个白天都像夜晚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彻夜无眠
  天亮后我们又开始梦游
  
  我们习惯指手画脚
  好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而理想却悄然灰飞烟灭
  
  回到父辈走过的路上
  我们背井离乡,迷失江湖
  原来我们的一生只是一座房子
  原来的我也渐渐成为了我们
  
  朋友
  朋友甲是一个画家
  我们在一起时
  他总是旁若无人地创作
  他只是需要一个观众
  
  朋友乙是个歌手
  相聚的时候
  他还是不停地唱着歌
  他需要的是一双聆听的耳朵
  
  朋友丙是个陌生人
  我们相识不久
  他说偶然的遇见
  使他觉得自己并不孤独
  
  朋友丁刚刚出狱
  我们认识许多年了
  岁月改变了他
  沉默成为我们共同的语言
  
  后来我的朋友消失了
  他们好像从未存在过
  我想起他们
  就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已
  选自三米深博客《三米深博客》
  
  
  雁飞
  下雨就是下刀子
  只要母亲不在身边
  我老婆就知道
  下雨,就是下刀子
  刚才那阵暴雨
  雷光霍闪的
  她一会儿看看天
  一会儿看看我的脸
  她知道我的心
  一定
  比那雨脚还要慌乱
  
  而此时,还有一个人
  肯定也在提心吊胆
  她知道
  下雨,就是下刀子
  她不是害怕这雨
  伤了她的老房子
  而是怕这雨伤了她儿的心
  这个人不是别人
  正是刚刚回乡、一人独居的
  我的白发娘亲
  选自雁飞博客《雁飞长空》
  
  川江号子
  春天在一米阳光中走来
  (外一首)
  一米阳光
  从我近视的双眸里
  直逼心空
  我从冬天醒来
  将我剩下的最后一滴诗情
  洒向春天
  面对花红柳绿
  我按动着黑白分明的键盘
  准备用残留的诗语
  去敲打一份轰轰烈烈的颂歌
  在河边徜徉
  我会把抒情的河水误会成火
  把艳丽的花瓣误会成心
  把圆月误会成热泪
  把雨滴误会成情丝
  在春天里
  ’
  最好回一次故乡
  回到孩提嬉戏的地方
  去寻找花朵般的梦
  去回味天真无邪的情
  如今
  我坐在与幼年一模一样的春天里
  容颜日渐衰老
  目光日趋呆滞
  那个永恒的梦也在岁月的长河中
  黯然失色
  我只有抬起头
  把握住这些就开放在身边的花朵
  力争在今后的季节里
  不会被一滴春水绊倒
  
  在水中点燃火焰
  一场雨之后
  我摸到了春天的肋骨
  民间的烟火
  走过许多弯路
  也在今日
  耸立成憨态可掬的花朵
  我那滴多愁善感的血
  找到了心脏
  最后涌向笔尖
  精确成春天最早的一句诗行
  其实
  我真正的诗歌
  在这个春天来临之前就已怒放
  我成熟的思想
  也在一个冬夜
  被月光镀得光亮
  我开始用一个词去感染另一个词
  用一滴水去激活另一滴水
  走到今天
  应该是升华春天的时候了
  我游到水中
  握着最好的诗歌
  去把春水点燃
  选自川江号子博客《川江号子的BLOG》
  
  三丰村
  周能兵
  
  云雾飘得真快
  一转眼
  唐家岙的雾气
  就遮住了三丰村的人家
  河塘边的桃树
  从三丰村的前额伸出枝权
  轻轻地梳理着夜色
  背后一只碧绿的狮子
  吞吸着天上撒落下的星辉
  
  远处的山
  宛如一只飞翔的大鸾
  一湾河流载着夜色
  潜入一片漆黑之中
  挂壁灯下
  一棵棵树正在打坐
  
  几点灯光从我的车窗前一闪而过
  三丰村一言不发
  那只巨大的狮子
  正吞噬着远处的星斗
  选自用能兵博客《周能兵博客》
  
  斑驳的翅膀
  臧思佳
  
  在那个多云的午后
  光从四面八方集结
  当耀眼的力量刺透最后一层屏障
  惊醒梦乡,穿透脊梁
  
  我听见一种声响
  欢快而明亮
  起身,太阳的汗水打湿青春的窗
  我掀起躲进窗帘背后的时光
  尘埃掩埋褪色的画廊
  蜿蜒的时光深处
  血迹斑斓成图腾的安详
  层峦叠嶂,飞出斑驳的翅膀
  
  转身,让心换一个更舒服的方向
  翅膀还扇动着千年不朽的力量
  选自臧思佳博客《臧思佳的博客》
  
  毛藏河:我们随你一起心跳
  仁谦才华(藏族)
  
  谁的目光在残存的冰川前驻足鞠躬
  两朵雪莲在深呼吸两颗心在深呼吸
  在海拔四千米高地
  
  感谢你早已揣到了我们的心事
  感谢你断桥堵路谢绝了我们轻浮的选择   
  从天到地从地到天的颠簸中
  我们的心灵因你而升华
  你的灵动温柔与霸气
  在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期待中一路提升
  
  你用什么劈开千仞绝壁
  是不化的雪山还是青藏的歌谣
  
  龙口喧嚣的瀑布一泻而下
  匆匆的目光随着旋涡打转再打转
  想钩住些什么又什么也没钩住
  
  在毛藏大峡谷
  一朵浪花赶着另一朵浪花慌忙奔跑
  我们的车速怎么也跟不上你啊
  你是想赶在落日前
  赶在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交锋前
  把绿剑插进去
  在一星绿到一片绿
  在一缕炊烟的升起到一片村庄的安详里
  卸下
  心灵的驮子
  选自仁谦才华博客《走近雪域鸽灵魂》
  
  河
  吴东升
   河是水与岸之间的游戏 水动岸不动, 千年,水仍握在岸的手里 古往今来的风,抚不平河心的涟漪 桥在岁月的渡口伫立 过客和船迷失在浩淼的烟波里 沙滩是水力不从心的部分 留给古榕生长拂地髯须 鸟的翅膀刻画黄昏的迷离 忠实的藻类,顽强地守护着石头的梦 水草独自葳蕤,鱼在水中 表达比水更深的渴意
  选自吴东升博客《吴东升的新浪博客》
  
  台风路过这个城市
  缪佳?
  
  风来了吗
  雨来了吗
  一段轻柔的转折
  它就可以六亲不认肆意妄为
  撕扯这个小岛的肋骨和肌肤
  这表面的疼痛似乎早就习惯
  一次次的突围中
  从身体到心灵经历着敲击的狂野
  有些约定不经意会错过
  而我们是注定要在这个季节
  和它相遇对峙
  城市的车流
  有序地穿行
  从容的脸孔和万家明灭的灯火
  都闪烁着陷阱的味道
  风像一把失落的刀
  切割着不规则的记忆
  雨有几滴挂在檐下
  顺便把那把生锈的锁浇得更透澈
  有多久不曾躁动
  有多远不曾到达
  所谓沉默中的爆发就是现在吗
  不仅仅是博物馆的图表
  它储存的能量就像我身体里的血液
  会在某一时刻沸腾灼烧
  像来来去去的潮汐
  一不高兴就可以卷走所有的华丽
  
  或许它深夜来过
  又在凌晨悄悄离开
  打开窗户 让最清洌的空气
  钻进肺穿过心脏的这一瓣
  在护城河上涨的秋意里
  雨丝伴着行人零星飘过
  选自缪佳?博客《缪佳?博客》
  
  海平线(外一首)
  林明忠
  
  海平线是海的额头触碰天际的高度
  每一根,哪怕只有一根
  它也伸向遥远无限的未来
  
  海平线是寂寞的,它的寂寞
  源于它的空旷。源于它的独一无二
  能够看到海平线的人是心胸开朗的人
  是一览无余、毫无遮挡的人
  是浪迹天涯、忧患生存的人
  
  海平线永远没有终点
  尽管沧海自古逐鹿,多少英雄
  即将撞线。多少游子目测海角
  都被绊倒在海平线下
  吞没在苍茫之间,无法逾越的
  就是一次次的生离死别
  
  那是一条极限,其实我们都到过那里
  只是到达的时候那条线又跑远了
  只有旁观者看清了我们,在那条线上
  像绷紧着脸,随时会断
  那条线像把锋利的刀子,割断多少
  望眼欲穿的目光,绊倒多少触手可及的心跳
  
  船靠岸边
  这些船靠在岸边,怎么看
  都像一些鱼,下巴扣在碗边的一条条
  鱼,家养的,当然没有人来垂钓,没有网
  能够捕捉,生活无法把它当作玩具
  
  这些船像睡着了一般,它们的
  鼾声是水做的,把自己高高地浮起来
  浮过岸线,并且让岛屿摇晃
  像一只醉了的酒瓶,倒空了那些
  澎湃而泄的想象,我很想摸摸这些船头
  
  摸摸船头睡眠的长发,尽管我看不到
  船头有长发还是短发,可我相信
  它蓬勃的发型即将打开。它作为船
  要四海为家,它作为鱼也已别无选择
  
  以鱼捕鱼,算不算诱惑
  也许只是模仿,却偶然的相像
  不可避免如古老的装扮
  命运相似,船头描上鱼眼睛
  把海底看得像风一样清
  那些暗礁像尖刀刺破船底
  它学会如鱼狡猾地逃遁
  
  我真的够不着,在船头和山头之间
  隔着海水,隔着空白,这些船头高过
  我的视线,我举起它成为我的山脉
  只有小渔村的女人,月光如钩
  把一条条的船钓到窗前
  选自林明忠博客《林明忠博客》
  
  确信
  起伦
  
  我最初见到玫瑰怒放
  由此确信蛹会破茧重飞
  我见到蝴蝶迎风舞蹈
  确信一种通感,会抵达一些词的内核
  一首诗由此灵动起来,并熠熠生辉
  
  我没看出蝴蝶的犹豫和玫瑰的拒绝
  这是盛夏,炎热的七月
  我在临近花园的窗前站了好久,直到黄昏
  见证了蝴蝶与玫瑰纠结的过程
  
  但我无意间察觉自己内心的矛盾
  感觉心在无限漫开,薄而脆弱
  如面前这扇窗玻璃
  一面正忍受难耐的暑热
  一面又享受空调制造的清凉
  
  蝴蝶会毁掉生活的全部修辞学意义的
  我最终确信,这就是劫数
  而且确信自己正被一种危险劫持
  在夜幕降临,月光又走向高处之时
  在时间温情的调解中
  选自起伦博客《起伦博客》
  
  都汶路上的警车
  蓝岚
  
  蜀道难,
  震后的蜀道更难。
  都汶路的三江段,
  一边是悬崖,
  一边是峭壁。
  悬崖下是奔腾的岷江,
  峭壁上是松动的石块。
  一丝余震,一阵风吹,
  或者仅仅是自身的重心转移,
  石头都会跳动着滚落。
  你看他们有无数的同伴,
  已经在岷江中堆积,
  与江水合唱呜咽的歌。
  选自蓝岚博客《蓝岚sty的博客》
  
  六月的乡情(外一首)
  赵黎明
  
  六月回家乡
  最亲最热的是一群花脚蚊子
  人还未到天没擦黑
  就把你围住左三圈右三圈
  里面三层外面三层
  
  吃草挤出来的血
  味道有点儿苦
  再说,已经喝腻了
  它们磨磨黑牙
  死活要尝
  大鱼大肉里长出的
  鲜
  
  刨树的想象
  顺着一条根刨下去
  刨下去
  就会发现一条路
  和另外一条路
  也许还有更多条路
  在黑暗下面
  牵手
  如果再刨下去
  就会惊醒一座小村庄
  里面涌出一些人
  拍拍客人的肩膀
  喂,老乡……
  刨树并不是想象中
  那样简单的事情
  假如不小心
  碰伤了哪一条
  身体的某一部分
  就一定产生感觉:疼
  选自赵黎明博客《赵黎明博客》
  
  列车在陕北的沟壑间穿越
  马召平
  
  在正月的干旱里
  一场降临的小雨属于神灵赐福
  在这样的雨中 我乘着火车在陕北的沟壑间
  穿越
  看河流在一座山谷间解冻在另一座山谷间
  奔流
  黄色的陕北
  顺着河流流向南方
  陕北为此脱不去黄色
  陕北在季节的叙述中充满着饥渴
  
  如同昏暗的时光把高原覆盖
  在虚无的时间里火车在陕北的沟壑间穿越
  一阵孤独长久地笼罩着我
  此刻列车经过一片树林一个小站
  我看见了一群伫立在站台的男男女女
  
  他们携带着沉重的行李
  安静地等待着列车停留
  他们黝黑的表情
  在踏进车厢的刹那间
  变得更黑
  
  火车在陕北的沟壑间穿越
  一段一段的隧洞
  在切割大地的同时
  也把身后的故乡
  一段一段切割
  选自马召平博客《马召平的BLOG》
  
  马食铺(外一首)
  麦 田
   砸向马背的雨夜, 你是从远方踏歌赶来的青铜骑手。 今夜的月光,奔跑着, 它照耀着一个又一个 痴情的女子。 今夜的码头、人间和古道, 空空荡荡。 一个个盛开的花朵被推开, 一盏盏酒杯被搂在怀里,
  两只经年从未打开的门环,
  犹如月光之下清冷的斧头……
  
  我骑车经过那块空地
  我骑车经过那块空地
  空地的上空
  早晨的鸟儿已开始起飞
  
  我看见空地的远处
  一片楼群在渐渐长大
  又渐渐变得复杂
  
  我骑车经过那块空地
  其实,那块空地已不复存在
  建筑工地的喧嚣代替了
  鸟儿翅羽的拍打
  
  我听到了工人用力的声音
  接着是一个重重的物体坠落
  建筑工地的人群迅速长大
  又迅速变得复杂
  选自麦田博客《麦田以西》
  
  原上草(外一首)
  贾玉普
  
  知道草退了,却不知道它们
  具体退到了什么地方。草退却的
  时候,风并不是很急,暖暖的
  阳光,靠在原上
  多少次站起来,让人们
  相信,草就是泥的另外一种
  表达。我不相信草会倒下
  就像我从不相信沙能够
  站起
  
  可是,草还是倒下了
  沙还是站起来了。一望无际的
  沙,种下脚印和风暴
  让我看清那些草
  在回家的途中
  决绝的目光
  
  大海的伤口
  
  船起锚时,大海
  在流血
  
  被撕裂的大海,拖着
  长长的伤口。很久
  也不愈合
  
  我站在大海的伤口上
  看着留下来的岛屿,在默默地
  退却
  
  它们吐着白色的泡沫
  向我告别
  
  一个医生模样的人
  从海水里走来。离岸时才看清
  大海的医生,就是
  大海自己
  选自贾玉普博客《贾玉普的博客》
  
  界限(组诗)
  第广龙
  
  那棵枣树
  那棵枣树是凌乱的,冬日的天空
  一匹马在奔跑中撕裂了马蹄
  如我少年的心,被风尘埋没
  渴望着挣脱,在远方跳个不停
  枣树安静,枣树旁的炊烟安静
  在我的眼里,它们都颠倒生长
  夜里的枣树,连季节也无法束缚
  通红的雨点,击打着梦的口袋
  枣树知道孤独吗,枣树还有另外的名字吗?
  枣树的内部,谁在一针一针绣花
  枣树的根,是否也会走路?
  出去喝些水,又悄悄返回,看不出曾经离开
  长在我们家院子里的枣树
  却属于种下它的人家,斧头举起
  枣树的镜子打开,散发出强烈的香气
  和强烈的光,让我出现过敏的症状
  空白了这么多年,没有枣树
  也就没有枣子了,枣子长大多慢啊
  还要长出一枚坚硬的核
  一转身,我已是一个,用落叶烤火的雪人
  
  一片阳光
  一片薄薄的阳光,含有露水
  也许还带一点尖刺,在早晨降临
  祖国如此阔大,我拥有多少
  秦岭以北的泥土,如此温暖
  我有何求,在新的一天
  我就决定了今生的方向
  和这些柳树在一起,和这些栾树在一起
  也包括杂乱的田野,千年帝王的坟堆
  坟堆四周,种植了又一年的麦子
  已经早早出苗,重要的,是这一片阳光
  涂抹在我安定下来的手臂上
  
  尘土里的春
  这个尘土满天的早春,我心思萌动
  怀念美好的事物,也为逝去的亲人忧伤
  我虽然不是一个彻底的乐观主义者
  但眼前舞动不已,似乎快要断裂的树木
  纱巾蒙脸的女人,抱头上学的孩子
  都叫我愿意在长安的北郊,继续生活下去
  把抱怨暂时搁置,我知道
  桃花要开,杂草已经在墙角露出点点绿色
  我知道,这个春天,还有下一个春天的开始
  都有些零乱,有些慌张,似乎失手打翻了什么
  
  春水 春天的水流,尽情奔泻 转弯,和巨石撞击,都要向前 高山上俯冲,摔碎又缝合
  沟壑里约束,调动内心的力气 携带泥土,种子,蚂蚁的尸体 残损的根茎和棺材板,携带 一腔子的热和冷 全部身体都是嘴唇,和大地亲吻 和昨天告别,全部身体都能燃烧 在春天的白天和夜晚 夜晚,被星空覆盖 被秦岭以北的辽阔收留
  
  秦岭以北的春天 早上,一滴阳光,溅落在我的手臂上 如一滴蜜汁。又一个春天,越过远方的雪线 在秦岭以北安家。杏花的红,桃花的红 慢慢加重了颜色,油菜花调色 一开始就重,就浓烈,泼出去了所有颜料
  我看到牧蜂人的蜂箱 向这块潮湿起来的土地搬运 在山路的拐弯处,停留下来 一群在未央收费站失散的蜜蜂,慌乱的样子 就像我当年初到。如今 我已经在这片宽容的天空下 经历了十次季节的转换
  田野里,机井打开,地下水翻涌 麦子怀着淀粉,正在赶路 灞河的河滩上,拉沙车正在喘息 翻修的是牲口圈,是鸡棚,是蔬菜大棚的土墙 高处,低处,杨柳摆舞,用云朵灌溉着丰硕
  起来的树冠
  我敬重属于我的每一年春光
  今天,我出去理发,似乎这是我的又一次新生
  把简单的生活,就这样过下去
  对于生长怀有爱恋
  对于春天,我由衷喜悦
  
  在这里,我的祖国足够大
  在这里,我的温暖
  真实而又具体。分明还有许多活跃在远处的
  没有包括进来
  
  界限
  秦岭是一条线,在祖国的地图上弯曲
  是分界岭,是一匹鬃毛杂乱的马
  在春天嘶鸣,抖动,刨着蹄子
  一个个峪口,张开巨大的扇面
  
  秦岭,我睡梦的依靠,两边的作物
  有早晚的区别,植物的叶子
  不完全一样,雨水,也有多有少
  今夜,我梦见妹妹
  今夜,我额头滚烫
  
  身在秦岭以北,我不介意风力的轻重
  吹我星辰,吹我粮仓
  我的家就在尤家庄,对于这片土地的寒热
  我已经适应,我热爱这里的四季分明
  继续向北,向着我的天下
  在关中平原,展开麦地,玉米地
  和秋天收获的果园,也展开我的人生地理
  
  我可以穿越秦岭,穿越南方和北方
  甚至,我还可以走出很远
  在天涯海角,留下我的身影
  我依然愿意回到这里,回到秦岭以北
  
  花纹 头顶,那一片隐秘的花纹 是枣树林在家乡的夜晚 在天空的边缘晃动 只有并不彻底的黑暗,才能显影它
  让一部分松弛,一部分绷紧 春天,就碎裂一次 这是出生和成长,每一条细微的河道里 都喧哗着水声 叶子上聚集的光,照亮了辽阔的星系 秋天,就碎裂一次 这是衰败和凋零,这不可避免 只是那残余的线条 疏散了距离,如铁丝的素描 如我冰凉的手指,正划过往昔
  
  河湾 大河奔流,所有的河流 都是曲折的 都会在一座山前 转弯,并减弱流速 甚至,静止下来 这时的大河,卸载着重量 把自身的肥沃,留下 河道因此而宽阔、浑厚 河流因此而清澈
   河流放慢了自己 才能流出更远 才有更多的雨水 加入进来,两岸 出现了多么丰饶的生长
  多少住在岸边的人
  有了向往,也让自己的脚步
  走遍天下
  
  后半夜的电焊光
  在一个角落
  在黑暗的包围中
  弧光闪耀,强烈的光线
  间歇性地,向天空投射
  似乎和天上的星星,建立了交流关系
  这是夜晚,这是这个城市的后半夜
  这里这么明亮
  似乎就是为了克服一夜的疲倦
  似乎,有人坐着云朵下来
  同时带来了闪电和棉花
  要赶在天亮之前,完成对于大地的修补
  他们焊接起来的,不是一个弯头
  或者一块钢板,一定有我不可知的部分
  碎裂的部分,这时
  正在恢复完整
  
  河水轻唱(组诗)
  沙马
  
  水上的纸船
  夜风无意间吹散了河边的花絮
  岸上的彷徨
  带来莫名的刀伤
  那些绚丽的波影,比预想中的
  更为疯狂
  只有那些孤单的鸟儿
  翅膀抖落露水,在河岸
  随意地寻觅回想
  寂寥的天幕下
  水上的纸船飘动,载着
  尖锐的叫喊
  眼睛迷离,无数的酒杯
  在空旷中摇晃
  大地如此芬芳
  恍惚的行走中
  马匹急驰而过
  额头的伤疤在风中四处张望
  
  看看那些灯盏
  寒夜里,赶马人在峡谷中穿行
  远处的灯盏浮动着橘黄的光
  路途迢迢,赶马人一直在路上
  山谷里飘浮着兰花烟浓烈的芳香
  走几步,看看那些灯盏
  仿佛可以触摸或
  感觉烈酒的气味和木屋中的火塘
  那些灯盏,不是命运的方向
  没有任何暗示或指向
  
  对于那些赶马的彝人来说
  脚印永远朝着故乡的山冈
  看看那些灯盏
  心里清楚,那是别人的村庄
  却有一丝温暖,在空气中飘荡
  
  黑夜容易察觉人们的脆弱
  黑夜容易察觉人们的脆弱
  醉酒的人,翻着白眼撩动笨拙的舌头
  无力从潮湿的山地上爬起。那些鸟类
  从来不承认天空的黯淡与辽阔
  算命的瞎子,与高原如影随行
  长长竹烟杆,仿佛会卜卦的嘴巴
  窥见许多人的畏缩和恐惧
  我开始相信,谎言是一帖药剂
  让一些人找到自尊
  让一些面孔瞬时变为鬼魅
  路上的影子仍然存在。人们相互猜忌
  “灵魂的惊惧比马匹跑得更快,
  但你不可能跨越那些骨头的暗示。”
  我知道,夜里的奔跑
  可以忽略梦想和轻微的细节
  睡眠的石头像水草一样凉手
  某些东西突然失去,疼痛感
  似蚊虫叮咬一般持久
  在夜里,站立如此艰难
  风越来越大
  细微的火焰与我一同飘零如尘
  
  让悲哀的风车停止转动吧
  让悲哀的风车停止转动吧
  暮色中的牧歌。消化了人们心头萦绕的
  谜团。接受雨水的浸蚀
  紧闭的栅栏,漠视大地的空旷
  我走过祖先精心垒起的法场
  却目睹了飞虫和草丛边的虚幻
  
  风,不再斜斜地吹了
  原野在某一刻的饥饿中慌乱
  风车,可否带走内心遗留的忧虑
  让我重新找到抵达神圣的奇思异想
  在远方停歇的车站
  别人为我点亮马灯的城堡
  我已彻底遗忘
  在黄昏发生错觉的村庄,是什么在飞翔
  是谁满怀痛苦的企求和深深的渴望
  
  干净的秋天
  在秋天,觅食的鸟群像撒落的米粒
  鸣叫声无意识地撞击着空寂的山寨
  木屋边,我的年老的阿妈
  把补了又补的衣裳轻轻抖开
  小心地晾晒
  操劳了一辈子的女人,秋天里
  她没有收获到什么,却依然忙里忙外
  亲戚来串门,她爽朗的笑声
  像露水中新鲜的苦菜
  
  风越过秋天的高原
  阿妈的手抬在额头、瞧一瞧山外
  恍惚看到年少的我,挎着书包
  从远处的山路上回来
  
  感恩
  回到朴素的日子,用手将
  那些空洞的祈求一一抚平
  在清晨潮湿的风中,我会
  第一个打开山寨的木门
  旷野迷蒙,我像大地飞扬的
  野草,试探与陌生的面孔靠近
  我心满意足
  像小孩吃饱后拍打鼓胀的肚皮
  祈求宽恕,渴望缓缓上升
  赞美神灵,言辞比露水干净
  路人说,世上的一切,都会消失
  但我却固执地想:有些东西
  肯定会在时间之外永久留存
  好好活着,并深深热爱
  我只想做一个感恩的彝人
  像蚂蚁一样在大地上奔波或聆听
  
  九月的傍晚
  傍晚引诱果子发黄。花朵和废墟
  遗弃同一种视角。一些植物开始惶然
  一点点灯火在浮现
  一点点收割孩子归家的叫喊
  耳朵贴近愤怒的撕扯
  人们躲避着时光的镜子
  夜色零乱,恐慌与病症浸蚀九月的村庄
  土堆旁有人闲聊
  河流的阴影被时光无限地放大
  传说中的箭镞,黏稠的血液已被风干
  天真的企图和原型
  与树根一起猝然腐烂
  
  一切都恍惚如天意
  失语的人在石头里找到神灵的影像
  关于生与死,所有的祈求没有结果
  像散开的草垛一一下落
  违背了原意的幻觉,已经停止了飞翔
  
  土坡之上
  在这土坡之上。多么炫目的空间
  看不见忧伤的距离
  破碎的面影。淹没在空旷的虚无里
  多少年来,一直在
  悄悄地窥视,仿佛一种羞耻
  巨大的云朵飘动
  把疼痛从一根手指上抹去
  是什么打扰了亲人们的睡眠
  是什么触及到
  隐藏在火焰中的哀伤秘语
  部落丢失的神图,再也找不到了
  我知道,太阳的泪水只有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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