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字组词，念出来多面有惭色，如低血糖、低保、低能儿，但“低奢”挺例外的。如果这词用来描述某某人的生活状态之一种，这种发音不仅不卑躬屈膝，相反，周边听众若真有懂事者，立马脱帽致敬才算反应机敏。低奢，是极少数人家的祖坟在无声裂处飘出的那缕素淡的青烟啊！
我接触过一家别墅项目的老总，他们的主推产品只有一层，而屋前湖水，屋后高尔夫球场，屋内概由知名设计师出手，做到每幢别墅的“内存”绝不重样。老总说，这些房子只卖给真正致力于低奢生活的买主。除了必要的交际圈，他们没必要向任何人展示他们能够拥有什么和已经拥有什么。
“那么，他们家的炉灶需要点火做饭吗？”我笑嘻嘻地问。听说一些购买奢侈品成癖的日本人为了保护他们拥有的成百上千“Tom Ford”、“Fendi”或“Dior”，不但不在屋子内做饭，而且不开冰箱，即使口渴得要命，也只会跑去外面买瓶水，喝完后再回到家里―“不允许家里产生任何垃圾”（怕损害奢侈品宝贝们身上的贵气）。
老总闻言一愣，反驳说，这些日本人不仅算不上低奢，连奢侈可能都不算！物质的东西，无论多奢华昂贵，你越在乎，越害怕失去，表明你享用这些物质的能力和信心越有限。
这个话，似乎也暗合了奢侈品世界的“高级庄稼人”拉格菲尔德的观点：“奢侈就是穿着昂贵裙服如同身着T恤衫一样安闲自在。如果你没有这份自在，那你就不是一个习惯奢侈的人。你只是一个买得起东西的有钱人。”
好一个“安闲自在”！
多年前，陈佩斯和朱时茂表演的小品中，无论小偷穿了警察的衣服，还是汉奸着了八路的行头，那份尴尬和别扭，不比孙猴子化身山神庙却藏不住那条尾巴更好受。
说到底，身份自信来自于历练和修为而不是外物，没有这种历练和修为，皮囊上扮高明的手段再丰富，也藏不了骨子里的那份拙。把大牌穿成山寨货，在暴发性质的名利场人，俯仰皆是，除非你是Lady Gaga―关于美丑，人家奉行的标准来自火星。
当然，老佛爷的话仍有可商榷处。如果重点在“安闲自在”，那么那些在显贵云集的场合，穿T恤衫如同穿着昂贵裙服一样安闲自在的人岂不更加具备“奢侈”范儿？譬如一贯黑色圆领T恤的乔布斯，为了迎合别人，他需要给自己弄一件白衬衫再打个黑领结―像香港特首曾荫权似的―让自己不那么“安闲自在”吗？再譬如常西装波鞋亮相颁奖典礼的周星驰，如果有人当面讪笑他的混不吝气质不够奢侈规范，请问，最终到底会让谁脸上挂不住、满心不自在呢？
拿别人很仰慕的奢侈物不当一回事与从寻常事物中发掘显贵趣味和气质，哪一个更难办？当然是后者。
巴菲特说，潮水退去之后，才知道谁没穿游泳裤。或者，我们引申一下会更有趣：凡人都没穿裤子的时候，才能判断谁更习惯奢侈！看看吧，不是所有场合都需要穿着昂贵裙服的。在火灾现场，在静修路上，在野合山坡，在服装基本退出身份标签意义的时候，人们怎么表现出这种安于奢侈的安闲自在？
因此，所谓“低奢”，有且只有在大家都光着屁股时来一决高下，那才叫一个牛！否则，“奢”既奢了，再说我特想“低”，总是脱不了矫情气味！那么多似乎高处不胜寒或者埋头不走寻常路的人或商家，都在大喊“低奢”，这本身够令人揶揄了。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其实，问那些买得起东西的有钱人一个简单的问题就好了：你们，若做了项羽，为了同虞姬美眉“吊膀子”，扪心自问，你们会舍得把好衣服藏在衣橱深处吗？
何志毛，《风尚周报》总经理，财经作家。常琢磨偏门问题，譬如香奈儿与波伏娃谁对人类贡献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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