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帚矮在南墙下 呵气成冰,我在玻璃窗子上,写凉凉的字 看冷冷的菊花。爱,一点一点 却是热的。瓣,碎了;蕊,碎了 碎成了温暖,碎成了清泪
一滴泪,将另一滴
缓缓抱紧
变成更大的温暖和疼痛
那把扫帚,始终矮在南墙下
矮在惨白惨白的光线里
粘着蛛网,千丝万缕的旧梦
再也扶不起
庭院里那场铺天盖地的雪
七星瓢虫的梦,是香的
穿过竹林的那阵风,是香的
穿过风的那只蜜蜂,是香的
牵牛花,鼓着腮帮子
把自己的心事吹紫吹红
亲密的豆子,在英里越挤越紧
要挤出一道声音的闪电来
今夜,月光下的流水,是香的
蕨菜旁,那七星瓢虫的梦,也是香的
夕阳的灯笼,灭了
那束蒿草,老了。在尖细尖细的风中
已直不起腰来
可它,挑着夕阳昏黄的灯笼
久久不愿放手。它晃了晃,更黄了
它再晃了晃,灯笼就灭了
忽然,一只黑猫越过暮色中的断墙
暮色更深了,半截童谣和呼唤
就更凉了
祖母:一盏无眠的灯
一朵花,走在春天的最前面,它的香
注定是寂寞的。一只蟋蟀碰痛了露水
弹一把月光的古琴,它的梦太浅
像一张白纸,被风吹得哗哗地响
这山间的泉水,清冽、甘甜。用
花纹般的涟漪,梳洗那天宇的流云
高远的星子,就是
水草晶莹的泪滴,那倒立的悬崖
映在水中,多像一个女人陡峭的命运
谁的脚步轻微?一如落叶的叹息
细碎,一如阳光点点的斑痕
洋槐树举起鸟巢,柿子树挑起灯笼
在渭北高原,我的祖母
她要把玉米秸、酸枣刺,吃力地举起
举成头顶柔软的炊烟
举成天空高远高远的恬静和湛蓝
洋芋是泥土的灯,犬吠是家园的灯
我的祖母,守住民谣、守住节气
守住半扇柴门,一卷家谱
耗尽等待、耗尽思念、耗尽
体内苍茫的风声。祖母呀
您就是我心头一盏无眠的灯
醒着七十多年的风雪,醒着七十多年的
疼痛和爱恋,亮在我清冷的心空
一片一片的光,连成了我灵魂
千年的温暖和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