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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关于回乡的诗词

时间:2019-01-2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一      德福还算有福,德福是青山煤矿的矿主,整天开着辆豆绿色帆布篷的破吉普车在三村镇一带转悠。过闹市区的时候他就脚踩油门,轰住了不松开,把车子在串串鸣笛声里呼地一下蹿出去,为的是引起人们的注意。
  德福看着尘土在沙土路上翻起来,惊诧了道两旁的百姓,他心里就禁不住乐一下。你说德福咋能不乐呢,自己从一个乡下泥腿子摇身一变而成了一个腰缠万贯的小煤矿的矿主,吃香翠楼的鸭翅膀,泡小金广的热水澡,镇南镇北的人里边,谁个能比呢?
  其实青山煤矿说白了不叫个煤矿,就是个小煤窑而已,但小煤窑咋了,经营好了也真就不比那些个国营的大矿差。自打市场经济搞活以来,小煤窑雨后春笋般的拔地而起,许多个有志男人都跃跃欲试地立在百里矿山上,做起乌金梦。
  德福便是其中的一个,他站在属于他的小煤窑的矸石堆上掏家伙撒尿,那尿水泼出去都是哗哗响的。
  德福拐弯抹角、甚至说是挖门盗洞找到了一个能帮他说上话的关系,办下了开采小煤窑的批条,在三村镇北边的大井旁竖了架,起名为青山煤厂,生意算是做起来了。
  要不怎么说德福命好呢,小煤窑开工没到半年,就见利了。两条挖掘线输送上来的全是面煤,也称煤粉,亮晶晶的,着实是上品。煤挖出来了,不愁买主。买主都是全国各地来的,他们跑贩运跑得脚底板的鞋子都破损了几十双,眼光自然是亮的,看得准,纷纷说德福的煤粉好,热量含得足,至少有五千大卡以上,就掏钱订货。订了货再去铁路上疏通车皮,装车外运。德福的煤粉就变成了钱,大把大把地揣进口袋里。
  自己的小煤窑出煤粉,德福起先还曾着急过。在他的印象中块煤是值钱的,煤粉会没人要,但是却恰好相反,来买他挖掘出来的煤粉的人很多,经过侧面的问询才知道,这种煤粉很适合内地一些大小型的发电厂用。
  德福自然是喜不自禁,他兀自感慨,人就是命呀。像自己那个堂弟,比他还早几年出来闯呢,从泥瓦匠一直到带工程队,可咋着?命不好,好端端起好的楼说塌就塌了,伤了人不说,害得自己也蹲了大牢。
  德福之所以拿自己跟堂弟比,他心里是结了梁子的,俩人吵过架。德福起初去城里投奔的就是他那个堂弟,撂下锄头来城里不就为混碗饭吃吗?堂弟却神气得很,安排他到工地上做力工,连着好几个月下来,连句宽心的话都没有。有两回看见他活儿干得不怎么样,还骂了他个狗血喷头。
  德福后来就跳了槽,到另外一家建筑工地干活,反正浑身上下有的是力气,在哪儿都吃饭。堂弟出事时,他已经回到家跟前下井挖煤了,为的是赚得多。他得到信后连一个眼泪疙瘩都没掉,还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当时做出了英明的判断,自以为是的人早早晚晚是要吃亏的,他当时就断定了堂弟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命运,确实是个好东西。作为一个人,你不信命哪成呢?德福想到这一点,他的心便宽慰很多。
  
  二
  
  德福虽然自认为自己有福,但德却不行,拿他的话说,也并非没有一点儿德,可多也多不到哪儿去。
  德福在没钱时就做过缺少德育的事。但那只是一件,仅那么一件而已。
  可就是那么一件事却像刀子划了他的脸颊般,想起来就红上一阵,不敢说出口,也羞于见人。
  那件事情一直埋藏在德福的内心里,他时不常就搬出来想一想,近乎于拿到阳光底下晾晒,但是不愿意当人面说出来。
  德福开上他那辆半新不旧的破吉普车在矿山上驶入驶出时,他的心里始终打不定主意。自己要不要娶孔科长的大女儿做老婆。这个主意就像他屁股底下的车轮胎,老是在灰黄的沙石路上颠来摆去。
  孔科长是他的大恩人,他得罪不起,人家毕竟是帮过自己的。在这里要交代一下的是孔科长是县上煤监局主管小煤窑经营的科长,大权在握的角色,巴结还来不及呢,哪惹得起呀。可报恩归报恩,吃点儿喝点儿甚至往你口袋里揣点儿也就算了,咋还往死里头逼人呢。德福想起来上礼拜天晚上在香翠楼酒馆的雅间里,酒喝多了的老孔把结了账送一应客人走的德福拽住说,这几年我可没少关照你,你才赚了钱,赶紧琢磨着把那件事落实了呀,老拖着我可等不及。
  德福知道老孔没喝醉,他说的那件事情就是让他娶老孔的大女儿做老婆。德福见过老孔的大女儿,人不错,在县里的一家亚麻厂当女工。德福是在去老孔家送年货时撞上的,一眼就被老孔的太太给相看上了。老孔的太太第一次跟老孔提这件事时,被老孔给挡了回去。老孔说德福可是个外乡蹿出来的小煤窑主,愣头青似的,不懂个什么感情。再者说了腰里别些个钱了还不起坏心?后来老孔的太太又几次撺掇老孔说,就是乡下人才保准,日后能对你闺女好。
  老孔在外面吆五喝六的,在家里却很是惧内,于是乎就把老婆的话当圣旨了。只要跟德福他们这帮子小煤老板在一块儿喝酒,总是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德福呢,说句心里话,他还真想攀老孔这个高枝,毕竟人家手中是大权在握,多少人想攀还攀不上呢。论理他以前受过人家的恩惠,没人家老孔他的小煤窑批不下来,无庙自然就念不了经。何况近期他还要再干一个窑,资金足分,器械又倒得过来,钱不咬手呀。可新煤窑的申报手续还得由老孔他们批。但是,话又说回来,德福是打心眼里往外没相中老孔的大女儿这个人。长相不说,他听老孔手下的一个办事员跟他说,老孔的大女儿天生患有间歇性神经官能症,时不常就犯上一回,你说这不要命吗。
  对于德福来说,赚钱是大事,难道娶媳妇不是大事吗。他身上纵然是腰缠万贯,可领个病妇回家,那还算是衣锦还乡吗?
  孔科长手下那个办事员叫陈强,年纪跟德福相仿,俩人能说到一块儿去,又是酒友,所以才跟他说心里话。
  可德福听了陈强的心里话后倒越加犯了难,拒绝吧那是指定得罪了孔科长,答应吧,又是在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开玩笑,害得他两头犯难。
  一段时间里,德福就喝酒,借酒浇愁,没想到是愁更愁。
  
  三
  
  周末下午三点钟,陈强便给德福打电话,约他到小金广泡澡堂子。
  说是泡澡堂子,实质上相约了打牌。俩人跟小金广的老板金广善是牌友,加上另外一个人,税务局的靳税务,正好一副牌架。
  麻将设备非常好,是那种小镇里刚刚时兴起来的电动麻将桌,好处是电脑控制着翻牌洗牌,哗啦啦一阵悦耳声里你只管打牌、算账和掏钱就行了。三圈牌下来也没个多大输赢,顶多是几百块饭钱而已。
  可几个人图的就是个混合和消磨时间罢了。
  德福正站在他那个小煤窑的出煤口处看那两条有些破损了的传送带,琢磨着这个月底是不是要把它们换成新的。传送带是由一米多宽的厚皮板做成的,被滑轮固定住由地面一直延伸到井下去,用来往上输送挖掘出来的原煤。德福设想那两条皮带万一断掉,那上面堆积的成品煤便会散落到井洞之中,势必会造成损失。
  德福接到陈强的电话后,心里震了一下,他说好,他马上去。然后挂掉手机,伸出两条胳膊打了个哈欠后想,也该放松一下了。
  这段时间,德福喜欢去金广善的洗澡堂去泡澡打牌。放松自己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他在哪儿认识了一个湖南籍的修脚小姐。短短三个多月,俩人的关系就白热化程度了。惹得输了牌的金广善总是冲德福皮笑肉不笑地冒出一句话来说:哪是来赌牌呀,明明是冲咱家湘妹子来的。靳税务也插科打诨跟上一句:不是泡澡呀,是泡妞吧。
  德福咧着大嘴哈哈大笑说,怪俺命好,腰里别副牌,谁不服就冲谁来。他再和一把牌之后,还不忘了气人地说:你说也真是怪了,老话不是说吗,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可这话到我这儿却不灵,都他妈的得意。
  一旁狠吸纸烟的陈强可能手气也不顺,就摁灭了烟头揭他老底说,得意个 呀,孔科长家女娃不是昨天还去窑上找你回家吃酸菜馅饺子吗?你咋不去呀,倒是躲个啥呀?
  德福就不吭声了,甚至抓牌的手也有些抖动,半天不出牌。
  另外三人便都哈哈大笑起来,拿笑声来嘲讽他,来逼他出牌。
  德福便推了眼前的一溜牌张说,你们起哄是吧,老子不陪你们练了。
  三个人便堵住他不让走。德福只好告饶说肚子饿了,他请客喝酒。
  三人说这才差不多,点菜点菜,今天小煤老板子没少赢,得吃点儿好的。
  金广善则喊来服务生,拿了钱去旁边的乡翠楼叫菜,三菜一汤,外加两瓶白酒,送到包厢里来,喝上。
  酒足饭饱之后,德福跟陈强要去一楼的大池子里泡热水澡,然后进行最后一个节目,按摩修脚。一人一个小包间,叫两位按摩修脚的小姐,钱由德福来出,谁让他挖煤赚得多呢,谁让俩人是要好的朋友呢,这年头朋友才是财富。
  
  四
  
  德福对那个湖南妹子很好。
  这表现在两个人的言语和动作上。
  在言语方面呢,德福不停地跟女孩说话,千年谷子万年糠的。德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咋了,平时他是不善言谈的。在家里不跟爹娘和兄弟姐妹多说一句话。在矿上也总是板着脸孔看工人们井上井下的做事情。就连跟好朋友陈强在一起喝酒,也没个三五句话。还有就是打牌的时候,他的表现纯粹就是个闷葫芦,吃呀碰呀和牌呀,都是一个“哎”字,就把意思表达了。
  可跟湖南妹子在一起却来了话,他问人家都有啥人,家哪儿的田地种啥样的庄稼得啥样的粮食?还问人家懂不懂挖煤和下小井?在他面前那个挺能说笑的湖南女孩却成了哑巴,只是哧哧笑着给他按摩修脚,只管做活计了。
  动作呢就相反,每回找这个湖南妹子按摩修脚只限于摸一回她的手。
  女孩的手白胖白胖的,手指头有劲,能把德福五大三粗的身子骨按得咔叭直响。
  德福握住女孩手之后,女孩就停止她的按摩动作了,甚至还闭上了眼睛。女孩穿了超短的裙子,粉色的吊带背心。鼓起的胸部很撩拨德福的眼神,由不得他不往那上面盯。
  澡堂老板金广善跟德福暗示过。金广善说你每个月都亲自下两趟小煤窑,赚的钱倒是不少,可脑袋却别在裤腰带上呢,井下的安全谁敢保证啊。言外之意,钱是身外之物,该花就花,千万莫留着。德福也知道金广善澡堂子里雇请的按摩女孩多半都是有绝活的,她们身怀绝技,能使男人尝到甜头而屡教不改,更能使他们口袋里的钱慢慢地飞走。
  德福却不做那件事,他不是不懂,也尝过那枚禁果,更不是舍不得口袋里的钱。金广善真就不知道这个脾气很倔的小煤老板子咋就不近女色,因为跟他一块儿打牌喝酒泡澡的陈强却跟给他按摩的女孩做特服,也就是说特殊的服务。
  德福抓住湖南妹子的手之后要握上几秒钟的。后来女孩发现他也闭上了眼睛,有几回女孩还看见这个粗壮的、身体好着的男人的眼角还浸了一滴泪水。女孩也不问,待男人松了她的手后继续给其按摩修脚。
  德福对这个湖南妹子好还在于按摩结束后,总是要多给她一张钱,那叫小费。
  有一回,德福喝了酒之后,女孩被他滔滔不绝的话语感动了似的,就主动地抱住了他的身体,却被德福坚决地推开了。那一回德福不知跟女孩说了些什么话,反正他说完就哭了。
  
  五
  
  老孔跟德福坐一块儿喝酒。
  德福一杯接一杯的往肚里整,老孔看出了他的憋闷,就拦了问:有心事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不是有句话吗,酒大了伤身。德福不管,接着端杯往嘴里灌。被老孔爱怜地抢下杯喝自己肚里。
  老孔说你还是个男人不?有话说出来,憋肚子里变屁不成?
  德福眼里就有泪疙瘩了,他好半天才拿衣服袖子抹眼睛,尔后说:小井靠西南的巷道走偏了些,出了几车块煤。
  老孔说偏多少米?
  德福说出了七车块煤。
  老孔说你出几车煤我不管,我在问你偏多少米,你怎么老是所答非所问呢?
  德福低下脑袋想了半天才说,好像偏了二十几米。
  老孔猛的将手里攥着的那只玻璃杯子摔到地上说,还好像个啥?超五米就是违规作业,这是明文规定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德福说他已经安排人采取措施在尽力补救,先封了偏移的巷口,再找矿监所的技术员下井探查所偏移的煤贮量,折合钱数以便补偿。
  老孔说走偏的是哪家煤矿?
  德福说也是一家私人的小煤窑,姓黄,一个本地人。
  老孔说黄胖子是吧,不是去年跟你还干了一架吗?我看你这是硬往自己脸上抹黑呀,换了别人躲还躲不起呢。
  德福又开始往自己杯子里倒酒,可他刚倒一半就被老孔抢过去倒在了地上。
  老孔说,别他妈的借酒浇愁了,事出了就得扛起来,记住了你是个男人,是个可以一头扎到几百米深处的挖煤汉子。
  见德福的情绪稳定了一些,老孔才跟他说,黄胖子那儿由他出面去说,你该赔人家多少赔多少,还得跟人家道歉。估计黄胖子能给他老孔面子,前几天他还叨咕着说要请煤监局的人吃饭呢。
  德福的脸上便有了笑容,他赶紧把俩人的杯子倒满酒,再喊店老板给整两碗热汤面。
  老孔接下来问德福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德福涨红着脸孔说中,男人一辈子身边总得有个女人伴着,娶谁还不是娶呢?只要你闺女她不觉得委屈就中。
  老孔听后瞪了眼睛说,好像你有一百个不情愿啊,还娶谁不是娶?我闺女咋了,那也是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啊。也就是除了眼睛小点儿,没别的毛病。
  德福喝点儿酒有了胆,嘴上把不住门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德福说只除了眼睛小吗,难道就没有别的毛病?
  老孔说对呀,你说还能有啥毛病,要是有的话,你说我这个当爹的还不知道吗?
  德福说好像有精神上的毛病吧?
  老孔就急了,说你听谁说的,简直是他妈的造谣。你快跟我说,是那个鳖犊子说的,看我不找他算账的。
  德福说反正世面上有这种说法,听了让人犯嘀咕。
  老孔说,你们可以在登记时去医院检查嘛,现在大医院里有很多的先进设备呢,要是有啥毛病那还不一查就查出来了,既免了谣言,又去了你的心病。
  德福说行,咱就信你孔科长一回,等咱跟家里老人汇报完了就跟你定事。
  德福和老孔俩人临出酒店门时,德福把一个装了钱的牛皮纸信封塞到老孔手里说,快过八月节了,给嫂子买点儿鸡鱼肉蛋的好好过个节。
  老孔将信封强硬地推回去说,都快成一家人了,哪还能再要你的人情份子呢。
  德福望着老孔骑上自行车走远的背影在心里说,要是真成一家了,那过年过节的钱给得更多,你老孔成了我老丈人我还能不孝顺呀。
  
  六
  
  德福穿了一身劳动服从井下查看一圈后上来,站在通风口处换气时被风吹了一下。他就想起来那天酒后跟那个湖南妹子说的话来。德福竟酒后嘴没把门的跟那女孩说了自己年轻时曾做过的那件缺德事。
  那时候德福才十七八岁的年纪,正上着高中。周末的晚上放学,一时忙乱竟把刚刚打制好的一把火药枪忘到书桌膛里了。想起来时天色已晚,学校大门肯定是关严了,就想好了第二天早上去拿。那时候制造一把火药枪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得托关系去卫生院讨橡皮筋,还得攒自行车的链条,用粗号线的铁丝连接而成。火药枪制好了,口袋里揣盒“呼兰牌”的火柴,那弹药也就有了。
  德福在第二天很早就起床了,他穿好衣服提了鞋便奔学校跑,翻墙进院再摸到教室推窗进去拿到火药枪后,再顺原路返回就碰见事情了。德福翻墙进校那地方的墙头挨着厕所,是座男女分用的公厕。他正要进男厕撒泡尿的时候,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因为是星期天的大清早,德福想谁会这么早来里面呢。他贴近墙根处便听到了是管学校治安的教导主任老胡,也是他们这些学生娃最怕也最恨的一个人。
  德福就听老胡是在跟一个女人说话,女人的声音他听不清楚,但老胡的话他却听得很清晰。老胡的话有些嬉皮笑脸,中间还夹着几句调情的话。好半天德福才看见从公厕的另一面里走出个梳短头发的女人来,经仔细瞧才看清楚是学校烧锅炉的李姨。德福想这对狗男女,平时都人模狗样的,原来背地里竟还是胡扯六拉的主。
  女人走远了,教导主任老胡却还是没出来,德福因为憋了泡尿却不敢进去撒而心里有了气。他就顺手捡了块砖头,绕到公厕的后面,猫下腰便看到了教导主任老胡撅着的半拉白屁股。德福在停留了几秒钟后便运足气力将那半块砖头砸到了荡漾着的粪水中,德福看见那溅起的粪汁喷上了老胡的屁股,随后就是老胡沙哑的骂声。
  德福哈哈大笑着逃之夭夭了。
  德福记得他当时跑出去很远之后,还兴高采烈地把火药枪撞上火柴,朝天很响地放了一枪。
  德福跟湖南妹子说完那件事后,惹得女孩大笑了一阵。
  当时,湖南妹子问他嫂子做什么工作?德福说还没有呢。湖南妹子说你们这些有钱的男人呀,挣起钱来顾头不顾命,就没心思想别的。湖南妹子说完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德福想不跟湖南妹子做那件事容易,但要想不答应老孔那件事却难呀。老孔人不错,帮过他不少的忙,而且自己的小煤窑日后发展还真就得靠人家,有句啥话了,叫县官不如现管,人家老孔正在煤监科长的位置上坐着呢,难道你就得罪得起人家?
  可婚姻大事又来不得半点儿的虚假,自己试了几次,都对老孔的大女儿喜欢不起来。你说吧这事也怪,那个按摩修脚的湖南妹子也不比老孔的大女儿漂亮多少,却能惹他怜爱。德福想有些事情真就是百思不得其解呀。
  好在酒友陈强给他出了个主意,能让老孔不再为嫁女儿的事情再进一步纠缠他,说不定还能打消主意引身而退呢。
  德福是前天下午跟陈强在镇上一家小酒馆里喝酒时唠起老孔女儿那件事的。德福唉声叹气地说怎么样才能摆脱掉老孔媳妇的纠缠,又不得罪老孔呢?陈强酒喝到一半时,眯缝着眼睛笑着附他耳根说了几句话,说得德福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德福说能行吗?
  陈强说咋不行,这叫以毒攻毒,由不得他不全身而退。
  两个人相对饮酒,接着就相视而笑了。
  七
  
  德福的小煤窑挖偏一事真就得到了邻矿小煤窑主黄胖子的谅解。
  德福按煤监员估算的数字做了全额的赔偿,还请黄胖子喝了酒。两个人坐下来还算是心平气和地推杯换盏,客客气气的说了些没有主题的话。
  黄胖子明夸暗讽地说德福年纪轻,尚属血气方刚状态,又是外来户,做事情一定要先三思而后行。要知道三村镇矿区虽属弹丸之地,却也是多年的老血脉,藏龙卧虎呀。
  德福说那是那是,日后有什么摆不平的事还真就得请黄大哥罩着。
  最后,满桌子的人都是酒足饭饱,黄胖子提出去小金广洗浴泡个热水澡。德福则满口应承,十几个人连洗带按,一下子就花去了他两千多块。加上那一桌酒菜钱,德福被足足地宰了一刀。
  没办法,谁叫自己做了违规的事情呢,赔礼道歉自古有之。
  了却了黄胖子的事后,德福开始忙乎再建一井的事,他找老孔把申报手续报上去之后,心里才稍安了一下。
  德福坐在自己那两间平房里吸烟喝茶水,等着会计小张去镇上取钱回来,好给矿工们发这月的工钱。
  德福想顺便再给家里寄一点儿,老爹老妈年岁也不小了。自己是没成家,要是成了家说不定会把两位老人接过来,享几天清福。
  晚上,德福打电话约陈强去小金广泡热水澡,陈强有事去了县上,他就一个人去了。
  找湖南妹子给他按摩修脚时,德福跟女孩说想请她帮自己个忙。女孩说只要她能做到的,德福哥您尽管说。德福就将老孔要把大女儿嫁给他的事说了一遍,又说自己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但又不能得罪人家,到现在是一点儿主意都没了。
  湖南妹子一边给德福修脚一边红着脸说,这个忙她实在是不想帮。
  德福问她为什么?
  湖南妹子说有讲究的,那叫宁拆一座庙,不拆一对婚。你想想做损的事情谁愿意做呀。女孩说完了就笑。
  德福说我真要是娶了老孔的大女儿,那我可就没自由来看你了。
  湖南妹子说不来就不来,我这儿又不是啥好地方。
  德福说妹子你帮大哥个忙,有报酬的。
  湖南妹子说别的忙可以,这个忙帮不起。
  德福借着酒劲狠狠地抱住女孩亲了一下,旋即又松开,笑着闭上眼睛小憩。
  德福想也真是难为人家女孩了,哪能让人家做那么缺德的事呢?陈强也不是个东西,他竟然给自己出这样的主意,也不知道他花花肠子有几根坏了。
  为了摆脱老孔的纠缠,陈强给他出主意说,去澡堂子泡个小姐,然后带出去找家旅馆再被公安所的人抓现行。这不就是天大的丑事吗,丑事一传出去,老孔的女儿还能再嫁你不成。陈强还说找小姐的事让德福他自己想辙,公安所的人他负责安排。
  
  八
  
  又一个周末的中午,德福换了件新T恤衫去赴一个酒宴。
  他开着那辆帆布蓬的绿吉普车,绕过热闹的集市,赶到三村镇西边的红叶酒家。酒店的格局不错,在郊外,五六间大瓦房掩映在绿树竹墙之间,特别有情调。
  德福知道这个酒店是个煤老板子开的,下井挖煤二十多年了,可以说是他们这些小煤窑主的鼻祖,在三村镇算是个人物。挖煤发了财,人家就甩手不干这要命的营生了,转产经营起大酒店来,也算是跟危险脱了钩。
  德福进雅间时客人都坐好了,只留了一个空位,显然是给他留的。这餐饭是小煤窑主黄胖子摆的,由头是他爹过生日。话是这么说,但只一桌饭,桌上还没见到老人。黄胖子解释说没让老爷子到位,身体不适,他只是找了平日里跟他最对心思的十几个哥们儿,摆点儿薄酒素菜,以示答谢。
  德福落座后,酒宴就开席了,十几个宾朋有他熟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好像都是做买卖的人。菜一道接一道,本地鸡炖蘑菇,湖鲤鱼,熊瞎子腿、红烧鹿肉,最后面的几道菜上来的竟是海参捞饭和小鲍鱼。黄胖子红光满面地跟在座的朋友解释说,是他特意让哥们儿从海边空运过来的。
  酒更是让人刮目相看,喝得一色是五粮液。黄胖子说酒虽然贵了点儿,但喝起来不上头,好哥们儿在一起就得喝点儿好酒。钱是什么,钱是他妈的王八蛋,花没了再赚。
  酒场的气氛就上来了,加之桌上有三四位女人,都很漂亮,又能劝酒,推杯换盏的就更热烈了。
  挨德福的有个年轻女人,长得可说是德福这么多年里接触过的最漂亮的一个。无论身材还是长相,绝对是美人胚子。女人自称叫文霞,是做服装生意的,买卖小打小闹,比不得你们这些煤窑主,财大气粗。
  黄胖子给德福敬酒时特意邀上女人,让她帮自己照顾好德福。他还跟女人说,别小瞧了你德福哥,挖煤一年净赚几十万,能干着呢。女人便单独敬德福,说话声音也好听,酒量也可以,一高脚杯仰脖就干。三轮两轮下来,德福的头便大了,浑身的热量也渐次地增长。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天旋地转的感觉,就想去卫生间,却被黄胖子请来的几个哥们儿拦了敬酒。直到再喝一轮,才被允许去上厕所。
  德福头彻底的晕了,浑身燥热,像要呕吐似的。
  他磕磕绊绊地出了雅间门,直奔房后面的树丛,解裤带的手却被人攥住了。德福睁开眼睛发现帮他解裤带的竟是身边坐着的那个漂亮女人。德福想推开她却手脚不听使唤了。他就由着女人帮他掏出家伙来撒了一泡尿,之后他好像还清醒,但下身却被女人给死死地攥住了,俩人便跌倒在草坪里,做起那件事来。
  结果太突然了,俩人的行为被酒店的服务生发现了,引来了很多的人围观,丑事便一发而不可收,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
  小煤窑主黄胖子自然是相当气愤,打手机叫来公安所的人,把还处在神志不清之中的德福绑走。并大骂他不是哥们儿,色胆包天,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强奸他从县上请来的女客人。
  直到傍晚才醒过来的德福也隐约感觉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羞愧难当,想辩解却有口难言,人家好几个同席喝酒的人都用手机给两个人拍了照。而且女方也录了口供,说在照顾他呕吐的过程中受到了他的强暴,女人录完口供便羞辱地离去了。
  事情的结局是德福只好在审讯笔录上违心地签字画押,自愿接受处罚。
  鉴于女人的只求索赔而不予追究的意见,德福被罚了五千块钱,给女人出精神损失费一万元。
  德福一下子病倒了,他在医院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九
  
  镇子里刮秋风的时候,德福跟陈强俩人坐在一家小酒馆里喝酒。
  德福的酒量明显不中了,陈强喝一杯,他只能喝半杯,还不停地咳嗽。打那件事出了之后很多人都远离了他,说他人品太差了。说他酒后无德,咋就能干出那样有伤大雅的事情来。
  德福跟黄胖子说好了,他做了对不起哥们儿的事,全是因为酒大了误事,他决定到年底就不挖煤了,求黄哥收购了他的小煤窑,换成钱回家乡去干别的。黄胖子满口答应说帮他的忙,并且说只要有志向,到哪儿都活人,干啥都能养家糊口。
  陈强在喝酒时总是想跟他说点儿啥,但又忍住了不说,陈强只是唉声叹气地挺着他那精瘦的身板跟他喝酒,一言难尽的样子。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秋天便去了,小镇开始落雪了。雪片子东舞西舞地把整个矿山都染成了银色。
  德福坐在自己那两间平房里跟陈强喝酒,他打电话把陈强约来,意图只有一个,就是陪自己喝点酒。德福跟陈强说他明天就要跟黄胖子签合同转让小煤窑了。他舍不得,但没办法,只能卖给他。自己的名声一落千丈,是没脸在镇上待了。
  俩人酒喝到三巡时,房门被推开,顶风冒雪进来的是矿监局的老孔。德福把老孔让到火炕上坐下后问他来干啥?老孔说给你送行啊,听说你明天要转让你的小煤窑是吗?
  德福点头算是承认了,一旁端酒杯的陈强想说什么,被老孔按住了。老孔说啥也别说,他不想听。然后老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一口后从怀里摸出一份表格来,拍在炕桌上。
  灯光下那份表格赫然就是一份矿井承包合同书。
  老孔说你的新井批下来了,踏踏实实地干吧,没啥大不了的。
  陈强的眼睛亮了,他也把手里的酒喝了进去,张嘴想说什么,还是被老孔拿手按了。
  老孔说,是人就有错,你那点儿事虽说丑了点儿,但不算啥。以后酒少喝,控制住自己就行了。当然,话又说回来,我是绝对不会把闺女嫁给你了,但咱俩还是哥们儿,有别的事我还会帮你。
  老孔说完话,德福和陈强俩人的眼里都有了泪水。
  那天晚上,德福喝醉了。老孔跟陈强帮德福脱了衣服躺进被窝后,才出门回家,走到门外时,陈强拉了老孔的衣袖说,德福没有错,他是钻了黄胖子那帮人的圈套。
  老孔说我知道,公安所的人正在调查呢,好像是黄胖子那帮人在德福的酒里下了配牲口用的催情药。
  雪更大了,陈强跟老孔说,你先回吧孔科长,我今晚就睡德福这儿了,他喝多了酒一个人怕不牢靠,我得照顾他。
  
  
  作者档案
  
  徐 岩:男,1966年生,吉林九台人。1987年开始写作,迄今已在《人民文学》《十月》《作家》《天涯》等杂志发表小说三百多万字,作品多次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转载并译介法国和日本,著作有《临界有雪》《染指桃花》《胡布图河》等多部。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黑龙江省萧红文学院合同制作家。现供职于黑龙江省公安边防总队政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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