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庄 一 上庄是上天给我的上庄 星星点点十里村落 在燕山六千尺青峰之下 在避暑山庄外八庙之外
从出生到终点
从灵肉到泥土
它在我生命的来去之间
命运之上
站在燕山看燕山
冒烟儿的地方就有亲人
有亲人必定有生活和梦想
风中的炊烟山神的手臂
把村庄搂在怀里
有时炊烟是直的
又高又粗
那是树木的灵魂在守望
追溯一百九十九年
老祖宗从山东来到燕山
燕山雪花大如席
先人把雪花铺在炕上
先人至今一个都不少
守着爹 守着娘
守在我的身体里
看着我写下这些歌谣
乐是天伦之乐
苦是寻常之苦
亲人忙活 为活而忙
男人打小儿就上山下地
女人老早就推碾子烧火
不用出远门儿
家门口就见到大世面
戚继光把长城修到西岭
老佛爷把骨头埋在东陵
外八庙里住着菩萨
已是家家户户的亲戚
二
赶赴此生
这命中注定之地
我领来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老屋和祖坟比邻而居
栗子树下
妈妈老早为我备下宅基
想要离开
说起来抬脚就走
事实上要大病一场
留下老屋不卖不赁
好让路过的人说
这是谁谁的家啊
家
可以没有炊烟没有门窗
要有一盘土炕
有一盘土炕连着地气
留做梦归的眠床
而今上庄正在退耕
草木和太阳一起向上
落叶如归鸟纷纷
归家的牛犊吊着奶头儿
羊羔跪在母亲身旁
我的诗情因此而饱满
也有忧思
看小村四周
总共还剩下三棵古松
与三岁以下的童子一一对应
在只有三个男孩儿的土地上
小伙子在梦里抱住枕头
醉汉用山庄老酒瓶子
垒成三面透明的院墙
这就是上庄
我的上庄
在燕山深处在河北兴隆
离北京一百公里
在天气晴朗的夜晚爬到山顶
有人望见了天安门
说是姥姥家门口唱大戏
戏台子刚刚搭上
泥人
前生一捧土
今世一把泥
小小子儿的一泡尿
还我人身
丫丫把我扶起来
捧在手上吹吹
给我一口真气
蹦?着领我进了家门
一个掰成两个
两个捏成一个
一个变成一对儿
一对儿就是一家
我曾经活过许多年
有家和家谱
有爱和爱人 有见过
和没有见过的亲人
只不过沧桑变化
皱纹变作裂纹
以地气为呼吸
以青草为灵魂
小小子儿的一泡尿
还我人身
丫丫把我扶起来
蹦?着领我进了家门
西沟
南沟北沟统称为西沟
我上庄老家之村民六组
二十户，二百年繁衍炊烟飘飘
北台子上的墓地满满当当
搬家带走葱花儿的味道
从此家乡变做故乡
一根秧苗落户沟里
播向天涯无数芳草
把孤独祖母与继祖父的骨头
移到老房子门前合葬
九泉之下什么滋味
或许只有泥土知道
别了砚潭和三仙洞
揣上石斧和绳纹古陶
悠悠二百年沧桑的前身
漫漫五千载不朽的古老
西沟啊我的母土我的诗
与万乐之源，离京津唐
等距离一百公里高速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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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向东：1961年出生，河北兴隆人。1993年参加第11届青春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