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秤 娘每天都起那么早时钟一样 韭菜扎成一把一把篙草心扎成一把一把 豆角扎成一把一把南瓜藤扎成一把一把 不带一点泥土不含一片草叶
秤钩挂在扁担上动身前
再要加上一把
几十斤的担子压在肩头要穿过
钱沟村王河村湖口村白羊脑村
赶到镇子喘一口气
却感觉不到生活的压力
而今六十七岁的娘
挑不动这么重的担子了
黄瓜减少了茄子减少了
辣椒减少了胖墩墩的南瓜减少了
筐子换成了篮子
十来里的路篮子从左手换到右手
不知要换多少次热闹的市场上
裹着头巾蹲在菜篮子旁的
看上去都像我从乡下赶来的娘
夜深了娘低头理着手中的青菜
背后一杆挂在墙上的秤
仍在和岁月斤斤计较
鸟巢
把家安置在高高的树杈上
在大李村它们瘦弱的身影掠过
平原落日下的最后一座村庄
掠过父亲的头顶
口衔粮食
喂养儿孙
方圆百里一双翅膀飞不过
无边际的稻田
一次次内心的挣扎却从没想到
要放弃脚下这块播种小麦和
水稻大豆高粱棉花的土地
一生中只把村庄里
那些进进出出的人认做亲人
回到简陋温馨安宁的家
一枚小小鸟巢
是我拇指上生命永恒的指纹
一场雨
父亲的手裂开了心裂开了
和他脚下的土地一起
那朵雨云呢那片雨云呢
怀孕的种子在喊渴
瘦弱的秧苗在喊渴
老牛把头埋在
那捧快要干涸的泥浆里
坐在树阴下的女人
乳头挤不出半滴奶水
怀里哭闹的孩子
让母亲揪心一脸的无奈
夜里父亲恨不得灯光
也变成水流进地里去
3月24日
广州一场大雨
将我淋透我恨老天恨这场雨
落在了我的身上
是多么的浪费
北方干旱的土地多么需要
一场淋漓的雨水啊
我仿佛看见遥远的乡下
去十八里外的小水塘背水的父亲
他的背上那只黑色的水桶
多像一朵积雨云
侧面
暗淡的灯光，照着你半张脸
你仿佛活在生活的侧面
话只说半句，走路总靠左边
看人也不多瞧一眼
和邻居相连的菜地
总把自己的多空出几寸
把牛嘴的笼头扎得紧紧
犁田的时候
怕它吃了人家的稻禾
小孩子不听话
手举在半空，却从不落下来
五十多岁的人了
还活得那么的拘谨那么的小心翼翼
像一株庄稼一生站在泥土里
一盏油灯比你亮
缓慢
流水是缓慢的
水面上漂浮着一件谁丢失的衣裳
老水牛的步子是缓慢的
留在田埂的蹄印是那么的深刻
日子是缓慢的
等待收割的季节让人焦急
花开是缓慢的
要出嫁的女儿在村头望了又望
门帘上大红的对联
在缓缓中褪了颜色
因为缓慢父亲和母亲
每天多了一份磕磕碰碰
磕磕碰碰中几十年就过去了
背就驼了头发就白了
他们把积蓄了一生的幸福
留在了村庄
就像他们的被窝伸手就能摸到
他们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