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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进贾府》的叙事视角:林黛玉进贾府的叙事视角

时间:2019-01-0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一   在西方一些小说中,对于人物,往往先列一个名单;对于环境,往往集中笔力作一详细介绍,有的甚至以相当长的篇幅静态描述某一建筑物甚至建筑物中一根柱子一把椅子,对于这样的叙述方式,很多读者没有耐心,往往跳过不读。《红楼梦》的写法与这类小说迥然不同。《红楼梦》集中国古典文学之大成,是中国古典小说叙事的典范,它对于人物、事件、环境的描写和介绍非常巧妙。《红楼梦》不把人物、事件、时间、地点这些要素独立于人物性格和小说情节之外,而总是把它们生动有趣地编织进故事情节之中。
  《红楼梦》前五回属于“功能性叙事”,交代小说之人物、环境、事件起因乃至三生因缘。但小说从第三回开始与前两回不同:前两回是象征性的楔子、概述性的导入,而第三回则是小说主体故事的正式开始。中学课文的选文从“且说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开始,在这个句子旁边,甲成本有个旁批,道:“这方是正文起头处。此后笔墨,与前两回不同。”有何不同呢?同是介绍府第概况,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是概括而相对客观的介绍,虽然用了冷子兴和贾雨村对话的形式,不至于太乏味,但是,毕竟不同于第三回在林黛玉的行动中,以情节演进的方式进行介绍,第三回的介绍自然要远比第二回生动细致,真切有趣。冷子兴并未进入小说主体故事之中,是个纯粹的旁观者,他的介绍相当于南戏中的“副末开场”,而林黛玉是小说之主角,作者随着她的行动介绍贾府,既描写了小说故事发生的环境背景、生活场景,又表现了林黛玉的性格命运形成和发展的生活土壤,小说情节正式展开。这是第三回不同于前两回的笔墨,也是《红楼梦》不同于很多小说的独特之处。
  《林黛玉进贾府》一段采用的是第三人称叙事。第三人称叙事可分为直接叙事和间接叙事。直接叙事是叙述者全知全能的客观叙事――联系小说前两回可知,在《林黛玉进贾府》中就是石头在叙述林黛玉进贾府的故事,即所谓的“石头记”。间接叙事是借故事中的人物来叙事,在《林黛玉进贾府》中,石头的叙事视角锁定了一个人物作为焦点,这就是作为女主人公之一的林黛玉,主要借林黛玉之眼叙述她进入贾府的所见所闻。但是,《红楼梦》的叙事非常自然,使人读来不觉得设置了特别的叙事视角。作者没有为了维持叙事视角的统一而牵强叙事,变换视角在他似乎是很自然的事。因此,《林黛玉进贾府》一段,直接叙事和间接叙事相结合,而且间接叙事中也并没有限制众人的眼光,在以林黛玉之眼叙事的同时,作者常常自然地转换视角,利用众人的眼光或某―人物如王熙凤、贾宝玉的眼光叙事,多种视角相结合,视角转换灵活自如,天衣无缝o《红楼梦》的叙事传统,长期以来是中国小说叙事的典范。这就是中国古典小说叙事的优长。
  《林黛玉进贾府》一段的间接叙事,借林黛玉陌生的眼睛打量贾府的府第排场、大家风范。对于间接叙事的笔法,我国古典小说理论虽无此概念,但小说评点中早有认识,《红楼梦》早期版本中的批点都曾明确揭示。如黛玉见到荣国府大门时,蒙古王府本旁批:“以下写荣国府第,总借黛玉一双俊眼中传来。”如邢夫人说带外甥女过去拜见贾赦时,蒙古王府本旁批:“以黛玉之来去候安之便,便将荣宁二府的气派描写尽矣。”
  随着林黛玉的拜见,贾母、邢夫人、王夫人、三春、王熙凤、宝玉,以及众多丫鬟婆子媳妇,以女眷为主的贾府人物逐一登场,而贾赦、贾政、贾琏等男子也附带作了介绍。这样介绍人物的方式巧妙自然。如贾母出场:“黛玉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方欲拜见时,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黛玉也哭个不住。一时众人慢慢解劝住了,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甲成本眉批:“书中正文之人,却如此写出,却是天生地设章法,不见一丝勉强。”《红楼梦》就是以这种自然而然的方式介绍主要人物,在亲切琐碎的日常生活场景中呈现人物,叙述故事。
  而且,通过林黛玉陌生的眼睛限知叙事,显然能够创造阅读接受的陌生感和悬念感。比如王熙凤的出场,先闻其声,是从林黛玉的角度来写的。究竟来者是谁呢?读者和林黛玉一样“纳罕”与好奇。贾宝玉的出场则经过多次渲染和酝酿,才隆重登场,林黛玉的“心中疑惑”传递给读者特别的阅读期待。若以直接叙事之全知视角叙事,则未必能创造如此接受效果和阅读趣味。
  二
  《林黛玉进贾府》的直接叙事,焦点主要在林黛玉。一方面是林黛玉的行程和所见所闻,如“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自上了轿,进了城中”,“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等等。直接叙事叙述林黛玉的所见所闻,同时也叙述林黛玉的所思,如:“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他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何况今至其家。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黛玉想道:这必是外祖之长房了。”“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当然,直接叙事也叙述林黛玉的所言所行,如黛玉与长幼诸人的行礼,黛玉回答众人的问话,黛玉去拜见贾赦时站着听回话,到王夫人那里忖度座次礼节等等。
  直接叙事本是全知全能的,但《红楼梦》叙事经常采用冰山一角似的不完整叙事,只呈现事件的某一部分,而故意遮蔽其他方面。这种叙事方式有时只是闲文,并无深刻内涵。比如王熙凤与王夫人的对话:“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前后并无对此话题的说明,甲戌本旁批说:“接闲文,是本意避繁也。”又批说:“却是日用家常实事。”这样的写法只是以闲文呈现贾府日常生活的情景,也是小说主体故事发生的生活场景。但有时的遮蔽却是有特定的叙事用意的。比如贾母问黛玉念何书,黛玉回答说“只刚念了《四书》”,后来宝玉问黛玉“可曾读书”,黛玉却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为何前后回答如此不同,全知全能的叙述者却并不点明,也无“黛玉心想”这样的心理活动描写。这样的叙事方式显然是有内涵的,惟其未加点明,才使得对黛玉话语的直接叙述耐人寻味。
  《林黛玉进贾府》一段,直接叙事与间接叙事自然结合,叙事视角灵活转化,生动细致地观照林黛玉这一叙事焦点。小说通过三次定格,传神地表现了林黛玉的形貌气质。一是黛玉拜见过贾母坐定一段,是借众人之眼写黛玉,是黛玉的总体气质写照。有点类似绘画中的速写,不细致,但形貌的轮廓勾勒传神准确。二是借王熙凤的视角描写林黛玉,没有对林黛玉外貌的具体描摹,但强化了黛玉精神气质之美。甲成本眉批:“‘真有这样标致人物’出自凤口,黛玉丰姿可知。宜作史笔看。”三是从宝玉的眼中细写黛玉,借宝玉之眼描写黛玉的神态性情和 风度气质。
  三
  《林黛玉进贾府》的主要作用,是介绍贾府的府第排场和主要人物。这么一个功能性叙事的片段,为何选择林黛玉的俊眼作为主要视角呢?小说片段在小说结构中只是一个局部,但是,在《红楼梦》这样结构缜密的优秀小说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局部与全局密切相关。联系小说的上下文,可以看出选择林黛玉视角介绍贾府的原因至少有这么两个方面。
  一是林黛玉的出身和性格。林黛玉出身尊贵,母亲是贾母史太君的女儿,父亲林如海是江苏盐政,《红楼梦》第二回说:“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因为只有出身尊贵,有贵族生活经验的人,才能看得懂贾府的府第设施、侯门礼节,才能面对贾府的豪奢和显赫不惊不诧,否则,林黛玉进贾府就和刘姥姥进贾府没有区别了。也正因为出身尊贵,如今投靠外祖母,要保持自己的身份尊严,她才格外矜持和自尊,因此才特别留心贾府的规矩礼节,步步小心,处处留神,如此才能通过她的眼睛细心敏锐地观察贾府。而且林黛玉作为贾府外戚,长大后第一次到贾府,以陌生的眼光看贾府,才会如此详细打量贾府,也才能给读者带来阅读时新奇的陌生感。这也就是蒙古王府本批语谓“非黛玉之眼,也不得如此细密周详”的深层意蕴。所以,小说第三回借黛玉进入贾府的机会介绍贾府建筑与人物,是非常巧妙合理的安排。
  第二个原因在于林黛玉在小说中的重要地位。小说第一回明确说明此书“大旨谈情”。在这样的主题中,林黛玉无疑是第一女主角。
  《林黛玉进贾府》的直接叙事主要聚焦于林黛玉,隆重安排林黛玉这个小小女孩的出场,转换视角多角度刻画黛玉形象,从这样的叙事方式我们可以断定:小说不仅是为了借黛玉陌生的眼睛介绍贾府,而且是为了表现黛玉自身的性格特点,表现林黛玉性格形成之所由。
  就全部小说来看,林黛玉的主要性格特征是自尊和敏感。林黛玉自幼心机细致,多思善感,有其出身尊贵但身世孤单、身体怯弱的内因。但性格形成的外因则主要在于成长环境和生存空间,特别在于贵族豪门族大人多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王熙凤伶牙俐齿的奉承,林黛玉遵从贾母安排对两位舅舅礼节性的拜访,贾赦委婉的回话,王夫人起居之处的座次,王夫人因为担心宝玉而作的嘱咐,所有这些,对于孤单怯弱而又年纪尚幼的黛玉来说,没有亲情的温馨,只有礼节的世故,拒人于千里之外――使黛玉身处热闹之中而孤独于千里之外。对于王夫人的叮嘱“黛玉――的都答应着”,蒙古王府本在这句话旁批日:“客居之苦,在有意无意中写来。”上文所述对于读什么书的不同回答,是个引人注目的细节,既点染黛玉的心机,又见出黛玉性格形成的直接压力,由于老太太对黛玉读《四书》显然不赞许,生硬的口吻刺激了黛玉的敏感,黛玉只好改口。
  通过看贾府,林黛玉感受到豪门的奢侈尊贵和规矩礼节,同时也感受到这~大家子尊卑上下的人情世故。贾府人口众多,性格各异,亲疏远近,各具其形,这一庞大的人群就是林黛玉此后的生活圈。
  相对于直接叙事的全知视角,间接叙事往往是限知的。限知视角的选择有着结构小说的深厚意味,并且,限知视角的意义必然包含对特定人物内心世界的开掘。《林黛玉进贾府》选择林黛玉的视角叙事,客观上必然通过林黛玉所见所闻表现此经历对她心灵的震荡。但中国古典小说很少集中笔力直接写人物的心理活动,因此,人物由所见所闻引起的所思所感一般写得很含蓄,往往通过一些细节暗示,也就是说只写心理迹象,大概因为中国古典小说作家认为人物的内心世界是我们无法直接看见的,但我们能看见他的言语行动,也就是他心理迹象的外在表现,从而知道人物心理。这是中国古典小说创作心理中的求真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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