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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心隽语,情词之宗一《长亭送别》赏析] 长亭送别诗

时间:2019-01-0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王国维在《宋元戏曲考》中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往者读元人杂剧而善之,以为能道人情,状物态,词采俊拔,而出乎自然,盖古所未有,而后人所不能仿佛也。”元杂剧是在宋金杂剧基础上发展而成的一种新戏曲,它的诞生为中国古代文学史增添了辉煌的一页,它的原创性与独特性使其成为一代文学的代表。在诸多元代杂剧精品中,就作品而论,最受欢迎且影响深远的当推《西厢记》。
  王实甫《西厢记》描写了以老夫人为代表的封建卫道者同以崔莺莺、张生、红娘为代表的礼教叛逆者之间的>中突,鲜明地提出“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的婚恋理想。它出神入化的心理刻画、峰回路转的结构安排、绮丽当行的语言艺术,也为它赢得了历代读者的赞赏,使它成为北曲的压卷之作。
  《西厢记》全名《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共有五本,分别名为“张君瑞闹道场杂剧”“崔莺莺夜听琴杂剧”“张君瑞害相思杂剧”“草桥店梦莺莺杂剧”“张君瑞庆团困杂剧”,各由四折一楔子组成。《长亭送别》原为《西厢记》第四本的第三折,历来以其对人物内心世界的细腻刻画为人称道。在此之前,莺莺、张生在红娘撮合之下私下结合,事发之后老夫人被迫认可婚事,但又以相门不招白衣女婿为由,逼张生赴京赶考,称得官则成婚,落第则不再相见。--本折敷演老夫人在十里长亭安排筵席,莺莺送张生进京时的情景和心境,共有曲子十九支,旦扮莺莺,一人主唱。
  莺莺与张生分别之际,恰逢暮秋时节,恨别与悲秋两相遇合,更增几分断肠情绪。【端正好】描摹自普救寺往长亭途中莺莺心下眼中的一片凄楚。“碧云天,黄花地”句本范仲淹“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不言“黄叶”而写“黄花”,或为与其后【叨叨令】中的“下西风黄叶纷飞”有别。“晓来”二句意谓是离人眼中血泪,将枫林染成一片殷红。唐诗中旧有“君看陌上梅花红,尽是离人眼中血”之句,李后主《乌夜啼》中亦有“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之语。作者化用前人名句却能独出机杼,摹景抒情,大笔濡染出莺莺心中苦楚。无一句写莺莺,却无一处不是莺莺,无一语言情,又无一处不是借景抒情。【滚绣球】写莺莺对离别的怨怼和对张生的依恋。金风玉露甫一相逢,便不得不两下分离,“相见得迟”,“归去得疾”,令莺莺心头幽怨难平。柳丝长却系不住玉骢,情虽长却留不住张生,她恨不得让疏林挂住斜晖,使分别的时刻晚些到来。“马是张骑,故欲其迟;车是崔坐,故欲其快”,“马儿迪迤的行,车儿快快的随”一句,借对马、车之慢、快的企望,写出莺莺对张生的眷恋之情。相思才了,别离又起。母亲一句“明日便上朝取应去”打散鸳鸯两下里,已令莺莺寝食难安,形销骨立;十里长亭已可遥见,分别之时如在目前,是尤可恨也。随后的【叨叨令】一支,纯是日常口语,明白如话,句句都有双音叠字儿化词,这些句子又构成一组多句成对的连珠对仗体,成排比句式,令人仿佛亲身感受到莺莺不忍分离时的泣不成声,使莺莺的离情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前三支曲子唱罢,莺莺、张生一行人来至长亭,与先行来到的老夫人、长老会合。“下西风黄叶纷飞,染寒烟衰草萋迷”渲染莺莺眼中的长亭景色,较【端正好】中“西风紧,北雁南飞”之别景,?恻摇落之感更进一层,与屈原《湘夫人》中“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有异曲同工之妙。筵席之上,莺莺别离之情倍增,却碍于母亲、长老在场,不得逾越礼法与张生同桌共食,只能以眉目传情表达心意。【小梁州】一曲,化用宋人《鹧鸪天》词句“尊前只恐伤郎意,阁泪汪汪不敢垂”,“阁泪”,犹含泪、噙泪。王伯良日:“阁泪汪汪,莺指己言,恐人之知,故阁泪而不敢垂;偶然被人看见,故把头低,而推整罗衣。”片语只言,道尽相府千金在情与礼之间的真挚与矜持。自春徂秋,莺莺与张生从相识迄相知、相恋,先有白马寺之围,生死攸系;后遇老夫人反悔,波折再起;虽经红娘仗义相助终成眷属,又不能朝朝暮暮常相厮守。“前暮私情,昨夜成亲,今日别离”,令莺莺“意似痴,心如醉”。离情别绪的销魂摄魄,较前日相思更苦十倍,“昨宵今日,清减了小腰围”,与此前【滚绣球】中“松了金钏”“减了玉肌”之语相似,描画莺莺“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心理感受。
  筵席之上,老夫人再次叮嘱张生:“俺今日将莺莺与你,到京师休辱未了俺孩儿,挣揣一个状元回来者。”张生对自己此行应考也充满信心:“小生托夫人余荫,凭胸中之才,视官如拾芥耳。”但在莺莺看来,“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母亲逼迫张生进京取应的行为乃是“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鸳鸯在两下里”。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她忧心“年少呵轻远别,情薄呵易弃掷”,更希望可以和爱人“腿儿相挨,脸儿相偎,手儿相携”,她渴望的是“举案齐眉”“常相厮守”的情感。对婚姻前途的忧伤、对爱人上路的担心、初离乍别的悲伤……种种情愫,使得莺莺极度悲伤痛苦,以致“将来的酒共食,尝着似土和泥。假若便是土和泥,也有些土气息,泥滋味”。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霎时间杯盘狼藉,车儿投东,马儿向西”,分别的时刻还是不可阻止地到来了。母亲和长老离去之后,莺莺迫不及待地吐露心声:“张生,此一行得官不得官,疾便回来。”面对张生“小生这一去,白夺一个状元。正是:‘青霄有路终须到,金榜无名誓不归’”的踌躇满志,她更忧心良人一去不回,琵琶别抱。“弃掷今何在,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几句,本为元稹《莺莺传》中莺莺被抛弃之后所作,剧中让莺莺用为设托之词,表达心下不安。而张生赓续之一绝则为《王西厢》所独创,“人生长远别,孰与最关亲?不遇知音者,谁怜长叹人’,道出了他对爱情的忠贞。在莺莺主唱的本折戏里,张生宾白不多,但都极好地表现了他多情志诚的独特性格。
  离筵已散,再留恋应无计,含泪话别,莺莺悲痛欲绝,“眼中流血,心里成灰”。她一再叮嘱张生早早返回,“未登程先问归期”;担心张生一路上的生活起居,“到京师服水土,趁程途节饮食,顺时自保揣身体。荒村雨露宜眠早,野店风霜要起迟”;念及“笑吟吟一处来,哭啼啼独自归”的凄楚,不由得“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张生据鞍上马,莺莺再次嘱咐:“你休忧‘文齐福不齐’,我则怕你‘停妻再娶妻’。休要‘一春鱼雁无消息’!我这里青鸾有信频须寄,你却休‘金榜无名誓不归’。”莺莺与张生的别话,全都是生活上的关照,不仅不提夺魁,反而叮咛张生不要为科举结果忧心,即便金榜无名也要早日归来。连续几支曲子的铺排,借种种细节将莺莺对爱情的珍重、对张生的怜惜,进行了完美的展现。
  本折张生与莺莺的分别,当在“再谁似小姐?小生又生此念”之后。后面的【一煞】【收尾】二曲,全是张生去后莺莺怅望遥想的情景:山林遮障,暮 霭笼罩,张生的背影已经消失。但表演时张生并未下场,崔张同台,张乘马而去,莺莺徘徊目送,不忍遽归,两地相望两情依依的情状,正体现了中国戏曲舞台没有空间限制的特点。“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烟暮霭相遮蔽”,既是写景更是抒情。“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离人心绪在“夕阳古道”之上、“禾黍秋风”之中荡漾开来,怨及青山、怨及疏林、怨及淡烟暮霭……“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则是化用了李清照《武陵春》“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的名句,曲词将句式改为疑问,启人深思,更饶余音袅袅之风致。
  纵观《西厢记》全剧可以发现,莺莺对功名富贵并非绝对反对。张生未去赶考时,莺莺对红娘说:“知他命福是如何,我做一个夫人也做得过。”(二本三折【新水令?么篇】)得知张生状元及第后,又说:“谁承望跳东墙脚步儿占了鳌头?……从今后晚妆楼改做了至公楼!(五本一折【醋葫芦?么篇】)她在写给张生的信里也说:“得见翰墨,始知中科,使妾喜之若狂。”(五本二折)之所以“喜”,固然有具备了老夫人允婚的条件,可以花烛在望的因素,但也不是没有欣喜功成名就的意思。可贵的是,莺莺并没有把功名富贵作为追求的终极目标。她的爱情并没有和功名利禄纠缠在一起,仍然保持着纯洁的一面。莺莺的情深义重,在《长亭送别》中得到了最为集中的表达:“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她爱张生,并不是想凭借他的才学,做个夫人县君,享受荣华富贵。《西厢记》一剧中莺莺性格的生动性和典型性,并不在于她>中破了封建礼教的束缚,与张生私下结合,而在于刻画出了她在冲破封建礼教束缚的道路上所产生的深刻矛盾,揭示出了她性格内部的各种复杂因素。这种深刻的性格矛盾,正是莺莺这个形象的典型性、深刻性之所在。
  《长亭送别》整折戏情节的推进很慢,节奏舒缓,没有尖锐的冲突和扣人心弦的斗争,却生动地表现了在戏剧>中突的影响下特定人物之间的关系,使大段的抒情唱段感情激荡、诗意盎然。首先,此折以“送别”为核心,先写莺莺、张生车马相随来至长亭,又写长亭别筵,最后则为席散之后的依依惜别。人物情感的表达随离别时刻的渐近而层层递展,既似阳关三叠,又如黄河九曲。其次,《长亭送别》作到了即景抒情,通过对人物活动的自然环境的描写,渲染角色心境。中国古代戏曲与话剧固定的时间、地点和单一故事的“三一律”板块式结构不同,其结构是线条的、流动的,舞台也不受时空限制。因此,戏曲中的景也往往并非实见之景,而是为了烘托渲染氛围而创造出的具有很大随意性的“意景”“心象”。在此折中,【端正好】中明言“晓来”,【滚绣球】中又说“倩疏林挂住斜晖”,【一煞】【收尾】二曲中又有“暮霭”“夕阳”“残照”等语,似乎送别是在黄昏。此折中红娘曾说“不曾吃早饭”,五本第四折中张生又讲“离了蒲东早三十里”,投店草桥后方命琴童点灯,则“长亭别筵”似乎当在中午前后。可见“夕阳”“残照”之语显非眼前实景,王实甫乃是为写出莺莺离情别绪而造境。《西厢记》如诗如画,当以诗心解之。
  王思任在《合评北西厢序》中说:“人人靡不脍炙而尸祝之,良由词与事各擅其奇,故传之者永久不绝。”《西厢记》超逸隽秀的语言艺术,在《长亭送别》中也有着突出的表现:此折中既有“碧云天,黄花地”“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这样化用前人的优美之句,又有“荒村雨露宜眠早,野店风霜要起迟”“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等对仗工整的骈俪语,更有【叨叨令】【快活三】这类化用日常用语、雅中融俗的成功范例。
  凌潆初在《谭曲杂札》中曾赞扬《西厢记》为“情词之宗”。《西厢记》的佳妙,既在其写情之真挚感人,又在其叙事抒情方式的摇曳多姿。语言风格华美清丽,“以蕴藉婉丽,易元人粗鄙之风”,也辅翼了它诸曲之冠的压卷地位。赏读《长亭送别》,若可就以上诸端细细品咂,自当解其情而会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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