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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胸口焐热了的诗人]焐热

时间:2019-02-1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连续两天两夜的雨。兰州夏季的雨一般都是下了就停,极少有这种连续的美景。雨天读书真乃一桩美事,读着不用脑子的闲书,听着窗外的雨声,一会儿逗号一会儿句号,如果再滚过雷声就是感叹号了。正这样抱一本闲书自我嗟叹着,这不,手机响了,俊宏要我写一篇谈他诗歌的文章,急用。雨还下着,我却要冒充消防队员去救火一般,刚才的逗号句号感叹号这下子全被省略号了。
  前几天和俊宏见面,他说参加诗刊社组织的采风团去井冈山等地回来,写了一组《站在井冈山向北望》的诗,余兴未尽,又把自己早就打算动手的朝鲜战争的长诗一鼓作气写完了,题目是《北纬三十八度》,一千多行――说得轻巧的就像是种的黄瓜却抱了个大西瓜回家。
  俊宏是位上过老山前线的军人,军人就是在国家需要你的时候奋不顾身去流血。俊宏的诗歌多的都是对战争年代人或者事的缅怀与纪念,他写井冈山写延安,写南昌城头和腊子口的云,让我们和他一次次重走长征路。
  在延安,他在《面对毛泽东用过的油灯》中写道:
  我不想看见这盏油灯的沉默
  不想
  咬破手指挤出血
  我想给这盏油灯加点油
  把这盏灯重新点燃
  让它从左面照亮我的诗文
  从右面照亮我的爱人
  那首《诗刊》发表后《新华文摘》选载的《坐在毛岸英坐过的地方》一诗中他写道:云在远天白/山丹丹在远山红/风藏在树叶的手心/我坐在树的阴影中/坐在毛岸英坐过的石凳上//我的对面空着/空着一个石凳/空着一片远天远山/空着一个足够想象的空间//我等待一个人的谈心/等待一个人的倾听
  俊宏的声音是舒缓的,那些血腥的激烈的历史背后的舒缓,从庄严的高地下降到一片坡地的舒缓。
  但却是被伐倒的树,从根部发出的呼喊。
  “过了河就爬山/爬上山顶就是艳阳天”――那时候,世界还年轻。
  是的,那时候,世界还年轻:井冈山用/红红的红米饭红红的南瓜汤/将黑瘦黑瘦的中国革命/养得红光焕发/是不是由此可以认定/红米饭是兄弟/南瓜汤是姐妹/大家是一家人(《红米饭南瓜汤》)
  黄洋界上/满山的杜鹃红成了无边的红旗/蝴蝶的翅膀/把我还没写完的两页诗稿/从这一面旗传递到那一面旗/从这一座山转移到那一座山(《井冈山北方》)
  除了年轻,还有神圣的理想和信念,鲜血与红旗都是为理想和信念准备的祭品。
  朝鲜战争是上个世纪波澜壮阔的事件,五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那遥远的枪炮声厮杀声依然时时震撼着我们。毫无疑问,这场战争是改变世界格局的大事件,《北纬三十八度》诗中的一些战争细节,不由得我们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面对和残酷的战争一样残酷的严寒/无能为力的指挥员只能命令官兵/“相互拥抱取暖”
  为了给部队趟出一条进攻的道路/志愿军的工兵们重新诠释了什么是奋不顾身/扒地雷的钩子炸断了用手拉/手炸断了用脚踩/脚炸断了用身子滚/被炸掉了手腿的工兵/一块块巨大的石头样滚过/身后的巨响像是历史在鼓掌(《志愿军的工兵》)
  每场战斗都是惨烈的/一些受伤的战士/在无法包扎伤口的情况下/用子弹壳塞住了身上流血的弹孔/用缝衣服的针线/自己动手一针一针缝上伤口……
  抄得有些多了,不过,一千多行的长诗,惊心动魄的内容举目皆是,还有黄继光、邱少云,电影《英雄儿女》中气壮山河喊着“向我开炮”的王成原型王宝山……太多的英雄让我们一次次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我愿意在《北纬三十八度》高坡多逗留一会儿。
  读俊宏的诗,更多的时候似乎穿了一双军用靴子,作为他诗歌的注解,我想,这双军用靴子是合适的。
  读诗,有时候需要一块开阔地。我们先把视线挪开散漫一下。
  有朋友说,俊宏几乎是个没有毛病的人。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完美无瑕,就是块玉我们还经常说瑕不掩瑜呢,更何况真要是一个浑身上下全都是优点的人,他自己也会纳闷,那还不让我们这些毛病多多的人见其影子早早就立马开溜了吗?如果他成了面镜子,没人愿意照出自己的那么多斑斑点点。我理解,朋友的话不过是相对而言。但俊宏确是个有趣味的人,他收藏字画,养过狗、鹦鹉,狗是给女儿养的,女儿袁梦,小名点点,不是诗人起不了这么有趣的名字,鹦鹉是我从他的散文里读到的,那鹦鹉最终也没学会说话。他收藏的字画也应该不算少了,他送给我一幅水墨葡萄,让我喜欢了半天。说来说去,俊宏最有气势的是喝酒,白酒、啤酒、葡萄酒你喝啥他愿意陪你喝啥,然后,摇摇晃晃回家――他不摇晃,是我们摇晃着看他,各自回家。
  看他人读他诗,可谓是剑胆豪情。
  现在,我们放缓呼吸平静心律,继续慢慢说诗。
  俊宏还有不少不用穿军用靴子去读的诗,一种嘹亮被加上了弱音器的声音。
  他写巴丹吉林沙漠:帐房外/一只无精打采的老狗/两只前爪伸得长长的/抱着落满了风沙的头/如醉汉/抱着空酒壶(《诺日图的孤寂》)还有:抬头看云/低头唤羊/披一片暖阳/漫步芦花的中央/忽然想起/放了一辈子羊的爷爷/不知天堂可有你喜欢的羊(《牧歌》)
  他写生他养他的甘肃陇东家乡,那是世界上黄土层最厚的塬,黄河古象、彩陶、青铜器皿、秦砖汉瓦堆积起来的塬:门上的对联窗纸上的花/能把身子骨放平暖热的炕头啊/能填饱胃口的一碗干饭啊/把乡村的快乐无限放大/放大成头顶白云搬不动的天空啊(《快乐老家》)
  他有一组写他爷爷辈亲人的诗,他似乎是想用自己的笔为那些一生苦难至亲至爱的亲人们塑像。
  干了一辈子木匠活的三爷,老了却没有给自己做下一口棺材。还是儿女们“将院子外面那棵三爷年轻时栽下的杨树/连根挖了/找人给三爷做了副棺材/放在三爷的炕边//三爷这儿摸摸那儿敲敲/有一天趁家里没人/偷偷掀开盖子/躺进去试了试/然后躺到炕上/又看了一眼伸手就够得着的棺材/美美地睡了过去”(《三爷》);吃糖咽菜的年月胃口健康得能消化铁的七爷,日子刚好起来,却得了直肠癌,“医生嘱咐不让吃肉/说吃肉会要命的/可七爷爱吃/爱里人不给/他就偷偷到集市的馆子里吃/吃一次肉拉半盆子血/他还吃//亲戚家人都劝他/命要紧/可七爷说/我这辈子就没吃过几顿肉/要死了/享不了别的福享个口福不行吗//一天/七爷数了数口袋里的零钱/到集市上饱吃了一顿/然后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了无遗憾地/用一根牛缰绳/将自己挂在了自家烤烟房的横杆上/被血抛弃的七爷/就这样抛弃了生命/等人发现时/七爷无血可流的身体/如一片烤焦了的烟叶//但七爷一脸平静”(《七爷》)。还有写他四爷的写他外公的等等,一首一首都是那片黄土塬发出的混杂着顽强卑微的生命与尘土的声音。
  俊宏是不是可以算作一个“在胸口焐热了的诗人”呢?这话是俄罗斯诗人帕斯捷尔纳克说的。说俊宏的诗,突然想起这句话,假我之手送给他,八月一日建军节很快要到了,也就当是我送给他――一个军人和一个诗人的节日礼物,当然,这话也是对他诗歌重量的一种称量。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那时候,世界还年轻。对于诗人来说,世界一直都是年轻的。
  
  2007年6月17日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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