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滩记忆 我把手伸进白云，抚摸八月的高处 龚滩，像一堆红透的民歌，静卧在乌江岸边 悬崖上的老街像一些古铜熠熠生辉 门窗的梦很旧，但却附着新鲜的野生植物
山民是一只只步行的鹰，穿着大致
相同的衣服。我发现一口古井，井水里的神话
清澈幽深，媳妇们依旧在那里淘菜
洗涤衣衫上生活的污渍。我找到了
吊脚楼边的豹声，它还在丝弦中悄悄行走
铁匠铺，恐怕已把往事锤打完毕
栈房的红灯笼，也许很久很久都会把我
拢在一团红光中。一群斑鸠
抱着感叹，从古镇上空飞过，我仰起脸
如同看见饮够了苞谷酒和月色的前人
还在返回。爬坡下坎的背影，更像突如其来的故事
让我一一看清。没得拒绝，只有朴实
我如远道而来的光，在古老的事物上一掠而过
今天，我晴朗无比
今天，我晴朗无比。肯定地，没有
大红大绿的忧伤，只有山清水秀的欢愉
这里的大米并不纯白，鸟声
也略显粗糙。但荷塘里，祖传的藕
却在做着干净的梦。红高粱的腰上，阳光
挺直。风中，一株一株的玉米，充满
怀孕的消息。我越看越兴奋
我越想越宁静。河水绕着弯子，幸福地流
白鹭展开双翅，干净地飞。这种时候
我真想蘸着露水在向日葵上写诗
或者，把蛙声抱起，走遍月色中的村庄
写给妹妹的诗
妹妹，我裹得紧骨骼和血肉，却裹不紧
天空、云朵和鸟声。我爱你的身体
你的漩涡，你的洁净。妹妹，我打开过你的笑声
热爱过你左手好看的雪，右手聪明的冰
睫毛上偶尔的花粉。妹妹，我们
交换过呼吸，我们怀念过春夜的樱桃
会说话的草莓，带齿痕的香蕉
柔嫩的想法，汁水的问题。妹妹，我因你
而甜蜜，而惊叫，而早晨。但是
你老说：“短裙子不要了，青草不要了
只留皮肤和小小的盆地，照耀夜晚”。我没有
蹦跳，没有高过小山的手势。我只在
马蹄莲的映照下，把你仔细辨认
妹妹，我只有抚摸，只有沉默。河边的野蔷薇
盛开了，我像一条鱼，在水中悄悄地笑
且不时地，轻轻翻滚
治怀乡病的绝版秘方
春暖花开的时候，一位老农传给我
一个治疗怀乡病的绝版秘方：撮用故乡土
一小袋，浸水泡三天，然后，加入
五谷、槐花、莲子、蒲公英……猛火煮开
再改用文火细熬，待怀乡粥成，即用
秋虫声做药引，在月光下趁着微温，缓缓服用
如此七七四十九天，便可感到故乡
日日夜夜都在眼前。我遵从这个秘方，一一
照办。果然，其效无比，大显灵验
乌江的山水，天天出现。桐花下的母亲
在我的诗歌中养鸡，说笑，还时常用她拂梦的手
抹去我苦难的泪滴。老牛一样的父亲
总是引领我的天空，为他更多地蔚蓝。姐姐
出嫁时，唢呐吹红十八湾，陪嫁的
那群花喜鹊，至今还在绕着她飞舞，唱歌
野菊花似的村姑，依然在情歌中
等我。她发给我的短信，充满了朝霞的气息
而那尾乌江鱼，总在谈话中蹦跳。而那片
大桑叶，总让我看见一只昆虫脸上的喜悦
故乡呵
我是你高粱的红，玉米的黄，棉花的白
故乡呵，我是你五谷的儿子，泥土的魂。我站在
远方，我看见你在望我。你立在近处
看见我在掉泪。我们的声音呵，充溢着
彩虹的血。即使是哭泣，也只能
由喜鹊来传递，由蝴蝶来完成。故乡呵
我是你的二月，我是你的五月和十月
我曾经在桃花中扛满花蕊，为一个小村庄
闹春。我曾经用布谷鸟的叫声，抹亮
插秧的手势。我曾经在镰刀中，热着，烫着
为丰收一次次弯腰，鞠躬。我曾经
在大枫树的年轮里，一圈一圈地融化冰雪
故乡呵，我是你的朝霞，我是你的月光
我是你的向日葵和蛙声，你让风
停下来，我在天空中蔚蓝一会儿。你让那只鸟
红着脸时，非常像我害羞的女人。你让
溪水中的鱼儿，多次跳进我山歌的怀抱
故乡呵，我的母亲，我的天堂，我岂能
是一支为你背乡吹奏的竹笛
我岂能是一朵简简单单地经过你的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