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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复活―读朱文颖的《莉莉姨妈的细小南方》]hp莉莉复活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王德威曾在评论苏童的一篇文章中说:“在文学地理上,南方的想象其来有自。楚辞章句,四六骈赋都曾遥拟或折射一种中州正韵外的风格。所谓文采斑斓、气韵典丽的评价,已是老生常谈。而历来南渡、南朝、南巡、南迁、南风的历史事迹,在政治及经济因素的使然外,又已发展出独特文化象征的系统。”王德威这段话强调了两点:一是在文学地理上,南方的想象由来已久,但这种想象始终是在历史之外,在南迁、南朝、南风,相对于向来是政治和文化中心的北方而言,南方始终是被“边缘化”,甚至王德威直接说:“南方没有历史,因为历史上该发生的一切都归向了北方。”但另一方面,南方虽然向来处于一个边缘化的位置,却正是因为历来的“边缘化”,反而成就了南方,使得南方能够独立于政治中心之外,发展出一种独特的、自足的文化系统,从楚辞章句、六朝骈赋,到评弹昆曲、明清小说,这种文化历久弥新,越来越散发迷人的气息,以致当人们重新回顾中国文化成就?,南方反而成为绕不开的地方。
  一
  南方的诱惑
  南方的文化延绵数千年,一直未曾中断,即便是在当代,也有无数人钟情南方,书写南方仍然是一个历史传统。在今天的苏州,数量众多的文人仍然是这个文化城市的一道奇观,几乎每一个乡镇都有一定规模的文学爱好者,无论他们是从事政治,还是商业,他们都附庸风雅,表现出对文学艺术的极大热情,听评弹、昆曲、古琴,参加笔会,组织各种各样的文艺活动是这些人乐此不疲的事情。尽管他们之中多数人的作品质量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但他们的写作却证明了文化艺术在这个城市的崇高地位,如此众多的写作其实也是南方传统的延续,一种代表着沉浸于自我、诗意的写作趋向。
  在这样的写作序列中,苏童和叶兆言显然是两位杰出代表,苏童用一种独特的视角书写和想象南方,并在书写和想象中塑造着“南方”,尽管苏童笔下的南方不尽如人意,充满了颓废、衰败和死亡的气息,但另一方面,他笔下的南方却又充满了文化、艺术和审美情调;叶兆言则直接回到了“历史传统”,他特别注意选择那些具有南方气质的地理和文人作为书写对象,秦淮河、夫子庙这是传统文人经常出没之地,是才子佳人故事演绎的最佳场所,现在成为他笔下的常客。不过,苏童、叶兆言的南方书写充满了悖论,同?包含了一种失望和渴望:一方面,他们不由自主地认为南方在历史的洪流中,已经完全颓废、衰败甚至趋于死亡,另一方面,他们却深深地迷恋南方的颓废、衰败和死亡的气息。
  不过,在当代写作中,除了苏童和叶兆言,长?间很难再找到书写“南方的圣手”,“南方”似乎真的已经消失,消失的似乎不只是“南方”,还有南方业已形成的伟大传统――诗性的、颓废的和浪漫的文学传统。但现在朱文颖加入了书写南方的行列之中,“南方”在她的重新书写中得以复活,不仅南方得以复活,南方的精神也恢复了,张清华在一篇探讨朱文颖小说的评论中说:
  关于生命的感伤、世事的无常、命运的轮转,我们的先人早已有无数精妙的描写,那些感人的诗意早已成为影响和塑造一个中国人灵魂的迷药。而这样一个传统,一个美学,从地理上说又格外典型地汇集在“文学中国的南方”――烟雨如梦的江南中国。从东晋以来的一千多年里,中国文化的中心其实是在这里。因此,朱文颖对于“南方”意象的再现,对它的镜像与神韵的指意追寻,在我看来便不是偶尔为之的随意点染,而是源自内心自觉的一种文化追寻,一种有关本土传统、有关家族历史和个人生命记忆的再造,一场关于“南方想象”的文化精神与血脉传承的寻梦之旅。
  张清华的论述基本是符合事实的,我前面也说过,南方的这种传统历史悠久,在许多苏州文人的身上或隐或现,实际上已经流淌在这些文人的血脉之中,不过有人是比较有清醒地追求这种本土传统和文化自觉,有人虽然没有意识,但却不自觉地深受这种文化传统的影响。在某种程度上,南方的传统是中国文化和审美趣味的典范,它给现代世界提供了一种不同的美学范式。
  朱文颖回归和书写南方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早期的朱文颖小说便有浓厚的“南方意味”,例如1997年前后,朱文颖发表了《浮生》、《绯闻》、《万历年间的无梁殿》、《良宵》、《花杀》、《重瞳》等小说,这些小说被看好的原因是由于它们具有浓厚的古典主义色彩,有些小说直接改编于古典小说和历史掌故,《绯闻》根据《红楼梦》改写而成,《重瞳》说的是项羽故事。那?朱文颖已经形成了一种具有“古典韵味”的文体,朱文颖对古典的钟情,不但表现在借用《红楼梦》、《史记》中的故事作为底本,也表现在她对语言和文字感觉和把握上:
  芸娘取了一枝并蒂茉莉,插在鬓上。刚才洗头的?候,婢女小红在水里放了些桃红花瓣,那是今年春天?蓄下来的,院里那棵老桃树,一夜风雨下来,便是满地的落红,芸娘让小红备了两只陶罐,装满了,一只埋在隔壁沧浪亭爱莲居的屋檐底下,另一只则用来熏茶焙香。
  这些文字充满了一种古典意味和文人雅趣,但那?朱文颖的南方还停留在一种语言和形式上,也就是过多地强调对“南方意象”本身,而这让人在欣赏的同?,感到了一种刻意。后来,朱文颖又发表了《高跟鞋》和《水姻缘》,这两部作品分别是以上海和苏州为对象,但这两部作品更多地迎合现代都市消费。
  总之,在《高跟鞋》等作品中,朱文颖还没有形成一种清晰的“南方意识”,南方更多的是作为一种衬托人物心理、活动的地理场所而存在,故事中的人物都在这个烟雨迷离的场景中出没。但是在《莉莉姨妈的细小南方》中,朱文颖第一次让“南方”不仅是人物存在的环境、背景,而且南方便是她要书写的“主角”,以往朱文颖是借助于苏州这个南方的地理空间,来讲述故事、塑造人物。但现在,“南方”本身却是作家所要塑造的一个有血有肉的“主角”,童有源、潘菊民、吴光荣、潘先生这些小说中的人物,都不过是南方这个“主角”的一部分,他们集中在一起构成了“南方”。
  认识到这点是有意义的,因为在我看来,这是朱文颖新的小说写作动向,她以往的小说一直以苏州、上海为背景,津津乐道地描写这些地方人的世俗生活,描写他们的情和爱,但现在朱文颖要在一个更加广阔的“南方世界”探索,这个世界的内容显然要比“苏州”、“上海”要更丰富得多,这也将意味着她的写作将更加自由开阔。
  二 一个女人的“南方”
  “南方”――更准确地说江南,是一个宽泛的地理和文化名词,当然这是一个文化共同体,不同的南方文化人都在这里找到了共同的世界,但南方本身其实也是分裂的,不同的人视野中有不同的南方,温柔婉转、精致典雅是一种南方,感伤迷离、风流多情是一种南方,暮雨连绵、灰暗阴沉又是一种南方。朱文颖第一次“正视南方”,要书写南方的故事,她的南方自然和苏童、叶兆言笔下的南方不尽相同。因为她是以一种特有的女性视角去 书写“南方”,尽管在苏童、叶兆言的小说《妻妾成群》、《妇女故事》、《状元境》和《追月楼》中,也有大量的女性人物。但在这些小说文本的背后,我们始终觉察到一个强大男性人物的存在,故事中的女性依然是附属的、被动的和受支配的。
  无论是陆文夫、苏童和叶兆言,他们的“南方想象”都基于一种典型的男性视角,是男性文人对于南方的想象和再造,在他们的南方想象中,女性总是附属和被支配的对象,他们被男人玩弄,是一群男性文人幻想的性对象,她们似乎失去了独立的能力。在这些故事中,整个“南方”变得灰暗无比,似乎要么仅仅成了几座散落在江南土地上的深宅大院。妻妾成群的老爷、少爷们正在深宅大院里寻欢作乐、醉生梦死。要么就是一群末世文人,在城市的风月场所演绎才子佳人的浪荡故事。但除此之外,南方似乎就没有什么故事可言。南方的精神在他们的书写中也似乎丧失殆尽,尤其是南方的女性,简直就没有进入他们的视野,尽管他们的叙述文本中有各种各样的南方女性。但是在《莉莉姨妈的细小南方》中,朱文颖颠覆了苏童、叶兆言的男性叙事成规,她以一种特有的女性视角去感知和把握南方。我想在她的内心世界,她肯定认为苏童、叶兆言等作家的男性书写,尤其是他们对于南方女性的书写是错误的,所以她要以一个女性的亲身体验和感受,重新塑造“南方的女性”,实际上也就是“重塑南方”。于是她在小说中特别塑造了莉莉姨妈这样一个“女主角”,朱文颖对南方的复杂感情,正是通过这位有点古怪的女性来体现,朱文颖曾经这样阐释自己笔下的“莉莉姨妈”:
  “莉莉姨妈”是联系书里诸多人物、?代、以及不同氛围的一条纽带,有私密的世界,有令人捉摸不透的内心,有细小的挣扎和深藏不露的欢愉,有古老和再度重复的命运。她还因缘巧合地生在“反对个人主义”的新?代。宏大的历史注定与“姨妈”娇小的命运、与天然的“细小南方”之间发生着与生俱来的错位。南方的美、幽深莫测、以及无法预知的张力,“莉莉姨妈”的特质带动了整个小说的进程。她是主角,也是符号。
  由此可见,朱文颖对于这个人物所寄予的厚望,因为从细小到宏大,从内心到外在世界,“南方的美、幽深莫测、以及无法预知的张力”都由莉莉姨妈来承担,这真是位了不起的女性。
  朱文颖如此强调莉莉姨妈的重要,显然是要借助于她重塑“南方”,颠覆苏童等人关于南方的男性书写传统。并且,作为一个女性作家,朱文颖其实比苏童、叶兆言等男作家更了解女性与南方的特殊关系,她深知女性比男性更能代表“南方”,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南方本身就已经“女性化”了:多愁善感、柔情蜜意、阴晴不定和幽深莫测,这都是女性世界的特征,也是南方世界的特征。从《离骚》到《红楼梦》以来的南方世界,相对于政治化的、男性化的北方而言,在历史一直就扮演着一个女性化的角色。即便是南方的男人,从屈原、曹雪芹、到苏童、叶兆言,不管他们承认与否,他们在很大程度也都已经“女性化”,他们可以说是“女性的姐妹”。
  尽管如此,女性化的男作家还是无法完全了解充满“南方的美、幽深莫测、以及无法预知的张力”的南方女性,所以他们的女性书写充满谬误,仅是为了迎合和满足男性需求,没有将南方女性真实、多样的世界呈现给世人。朱文颖力图纠正他们的错误,还原南方女性的本来面貌,让她们的思想、身体和意识,都独立男性世界而存在。因此在其笔下,南方女性变得不再简单,而是一个幽深莫测的世界:一方面她们温纯美丽,善良娇小,但另一方面她们变化不定、强大无比,即便是再雄伟的男性都无法把握她们,她们可以以细小的身躯、坚强的内心去瓦解男性的世界。宏大的历史、男性的世界在这里反而显得十分虚弱。
  莉莉姨妈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南方女性,这个人物集中了南方的所有优点和缺点,精致典雅同?却有粗鲁野蛮,她精致细腻到直到老年降临?还有着“少女般的动作和姿态。她的少女和老年?代没有真正的界线。她内心有一种奇怪的东西,谈不上好坏,难以论雅俗。正是它们,最终打败了她的年龄以及她脸上垂褶累累的皱纹。”连漫长的?间都无法改变她,在西方一些学者看来,?间本身就是男性霸权的体现,男性通过对?间的控制来占有和控制女性,但是莉莉姨妈却摆脱了?间的控制,摆脱了男性对她的简单规定,在她身上,美丽超越了年龄和?空的规定。
  正是通过女性视角,朱文颖重新塑造了“南方”,南方既可能是脆弱的、娇弱无力的,但又可能是强大的、幽深莫测的。她可以以娇弱无力的身体和幽深莫测的心灵,化解任何强大的力量,男性霸权在这里简直有点不堪一击,苏童、叶兆言所炫耀的男性世界在这里土崩瓦解,不仅如此,就是在整个中国,南方的女性成为了一道特别的风景,她们让南方摇曳多姿,却又充满延绵的生机。
  三 创造历史的“局外人”
  除了莉莉姨妈这位情感丰富的女性之外,《莉莉姨妈的细小南方》当然还有许多位人物构成,童有源、吴光荣、潘小倩、潘菊民、常德发,他们构成了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这个世界综合起来实际上就是“南方”――一个充满浪漫、多情、哀伤和暴力的混杂的“南方”。这个南方不再像过去的“南方”,仅仅是小桥流水人家,而有着各种各样的奇闻怪事。
  这个由众多古怪人物和传奇事件构成的“南方”,看起来绚烂多彩,其实在整个历史的长河中微不足道,不值得一提,他们的故事都不登大雅之堂,进入不了历史舞台的中心,甚至连历史舞台的边也沾不上,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悲哀和沮丧,以致朱文颖干脆将这篇小说直接取名为“细小的南方”。“细小”当然是相对于雄伟宏大而言,雄伟宏大通常是历史的主体和主题,称得上是雄伟宏大的当然是英雄豪杰、帝王将相的故事,但朱文颖并没有书写英雄豪杰、帝王将相的企图,尽管以前她也写过一篇关于项羽的历史小说《重瞳》,但在那篇历史叙事的作品中,所谓的英雄豪杰不过如此。而其笔下更多人物和事件,似乎与?代,与帝王将相这类宏大的历史故事没有任何关联:
  “细小”首先是源于这部小说的叙事方式,它是碎片式与微观化的,虽然小说涵盖了上个世纪50年代到21世纪头十年的中国社会生活,但并非一种宏大叙事。它叙述与描绘的是一些发生在“历史夹缝”里的人和事,他们是南方化的,有着南方的“精细精致,妩媚柔软,小心翼翼,以柔克刚”。他们是微不足道的,奇怪的,不管不顾的。在革命与暴力的?代里,他们做着自己的事情,想着自己的心思,在?代的潮流里硬是挤出自己的一小块空间;在剧变的商业大潮中,他们有些疲惫与感伤,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所终,他们总是像?代里的局外人。
  朱文颖关注的是历史夹缝中的“人和事”,吴光荣和童莉莉之间的事、潘先生和他太太之间的事、潘小倩和常德发之间的事,他们的情和爱,他们之间的仇和恨都是琐碎的,细微的。有?就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已,根 本不值得一提,更谈不上登上历史的大舞台。
  细小的南方故事便是由这些细枝末节,微不足道的人与事构成。但另一方面,“细小的南方”虽然微不足道,不登大雅之堂,不能进入宏大历史,其本身却也丰富多彩,波澜壮阔。无论是吴光荣和童莉莉的故事、潘先生和他太太的故事、还是潘小倩和常德发的故事,都是那么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每一个故事都有超出常人想象的情节和结局,在这样的情节和结局中,每个人的命运都有点出其不意,莉莉姨妈本来的恋人是潘菊民,但最终却和吴光荣结了婚,潘小倩和常德发也不协调地走到了一起,这些微小的故事都让人难以预料。细小的南方虽然看起来与历史?代毫无关联,但其实每一个人和事,都被安排在了一个宏大的历史背景中演绎,正是因为他们身处历史的夹缝之中,他们的故事才显得更加富有传奇色彩,反过来,他们的故事也让宏大历史不再空洞,通过他们的故事,读者才有了触摸宏大历史的可能。
  进一步而言,生活在细小的南方的这群“末世男女”,虽然看起来和?代没有关联,他们都是站在历史之外,但正由于置身历史之外,作为历史的旁观者他们反而看清了“历史的真相”。而且,由于他们远离了历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在刻骨铭心的情仇爱恋之中,沉浸在箫和昆曲的艺术世界中,他们反而成就了自己,开创和建构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历史舞台和历史?代,他们在这个历史舞台上尽情演绎着自己的故事,那些雄赳赳、气昂昂,充满男性政治霸权的宏大叙事,在这些风花雪月的故事面前,反而显得外强中干,弱不禁风。
  所以,谁又能说“细小南方”的就没有宏大气象呢?在本文的开头,我们已经提到,在整个中国历史里,南方向来是遭到排斥和边缘化的,但正由于被边缘化,南方创造了自己的辉煌历史,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文化传统,以致今天,当我们寻找中国文化的典范或代表?,反而要在被边缘化的细小的南方寻找。历史就是这样奇特,边缘化的南方又是中心的南方。莉莉姨妈、童有源、潘菊民、常德发,他们是历史中的尘埃,他们根本进入不了正史,连野史也没有他们的份,他们只活在虚构的小说、戏曲和传奇中。我在另外一篇文章曾经说,孟姜女这样的人,历史书中或许查无此人,但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有?人们忘却了历史的模样,却记住了她的形象。进一步而言,人们是通过她,才接近了所谓的历史和历史的真相。所谓的宏大历史有?不过如此尔耳。
  四 历久弥新的“南方”
  “南方”是由无数莉莉姨妈、童有源、潘菊民这样的“局外人”创造,这些局外人长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埋头苦干中创造和复活了“南方”,更准确地说,不是创造,而是保留、延续和发展了自己的“本土传统”――一个属于中国人自己的审美和文化趣味的“传统”。
  这当然归功于莉莉姨妈、童有源这样的“局外人”,前面说过,正是由于他们被历史遗忘和排斥,也可以说,不是历史将他们遗忘,而是他们主动地疏离、抛弃所谓的“宏大历史”,将历史置之度外,他们反而创造了历史。他们在自己搭建的舞台中心演绎着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故事,演绎着另外一段精彩的历史,并让其与所谓的大?代互相对比、映衬和参照。在《莉莉姨妈的细小南方》中,朱文颖干脆尝试用一种“并置手法”,让这两个舞台互相参照。
  而在更多的?候,童莉莉、童有源和潘菊民等人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宏大历史毫无兴趣,他们甚至用自己的方式抵抗着宏大历史。在一个历史将所有传统都当做四旧破除?,童有源和童莉莉还是那样“我行我素”。但正因为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些最古老、最传统的文化艺术,反而越来越具体鲜活,沉淀在具体的日常生活之中,并成为他们生活的一个部分,雷蒙?威廉斯说文化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其实,在莉莉姨妈、童有源这些苏州人眼里,文化本来就是与生活密切关联,是生活的一部分。他们并没有刻意去学习评弹、昆曲,因为这些已经内化为他们生活的一个部分,在某种意义上,莉莉姨妈、童有源,他们的生活就是文化艺术本身,他们甚至可以为这样的生活而不顾一切,不顾所谓的“宏大历史”。在小说中,童有源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他喜欢的评弹艺术,他可以抛弃家庭,他的女儿莉莉姨妈也是这样,他们甚至为了共同喜好离开了家。这就是南方的偏执,为了让艺术变成生活的一部分,可以不顾历史和生活本身。
  其实,不仅是童有源和莉莉姨妈是这样,在朱文颖的笔下,每一个南方人或多或少地都有点偏执,都对某种事物有点“沉浸”和“着迷”。这样的南方叙述似乎突破了人们对于南方的惯常理解,因为人们眼中的南方是“弱不禁风的”,是柔弱无力的,是温顺听话的。林黛玉就是南方的典型――一个弱不禁风的姑苏女孩。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弱不禁风的林妹妹有着南方人的另一面,天真、偏执和决绝,她其实生活在浪漫的艺术生活中,可以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直至献出自己的生命。南方有?就是这样,用朱文颖的话说“以柔克刚”,看起来是无限柔软,却也坚硬无比。正是在南方人这种近乎偏执的固守中,历史和传统得以复活,鲜活地保存在园林、建筑、评弹、昆曲以及南方人的日常生活中:
  “说到中国人的传统生活,‘代表一种记忆和一种古旧生活氛围的曲艺’,或者类似的东西,我抱有太深太深的感情。这种感情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变得深刻起来的,但在这个过程中,也正因为这些古老的事物正在慢慢流失、被人遗忘或抛弃,而愈加触动我的感受。”
  “我的一位朋友有私家园林,还原了中国古代有钱有闲人的生活方式,园子里就有戏台,有?会请评弹艺人来表演。一次,一位欧洲的博物馆馆长来园子里喝茶听曲,然后说,他终于找到自己下辈子的生活方式。作为一种文化的后人,真是希望作为文化的载体――我们生活的城市、街道、那些古老的建筑、以及散落其中的种种细部不要再被篡改,多留一些东西给后来者,让他们还能闻到血液里的传统的气味。”
  中国的传统在南方复活了,这样的传统不仅体现在上面所说的艺术家身上,而且体现在日常生活之中,体现在童有源、莉莉姨妈这样的普通南方人身上,他们的身上多少都遗留着这种“传统的气味”。这样的“南方”有一种特别难能可贵的东西,除了它对艺术传统的迷恋和强调,还有一种就是“天真”,人们经常说南方人“精明透顶”,南方在许多方面都是精打细算,养成了一种内敛精明的气质,但其实在南方精明的背后,实际上还有一种天真和执着,尤其是对艺术,保持了一份近乎天真的热爱,他们对此单纯的理想筑就了他们的成就,这份天性,也使得这个艺术几千年来始终保持着它最初的古朴的色调,即使在日趋功利化的今天似乎也没有多大改变。
  当然,“南方”虽然始终有一种内在的保守、矜持,甚至顽固不化。但另外一方面,它却历久弥新,尤其是在今日,越是古朴反而愈显得?尚和先进,甚至和世界潮流紧密相连,那 些古老的东西被赋予了新鲜的血液,重新得到尊崇。这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更多的是应该好事,因为至少意味着传统不再被忽视,其实,就南方传统本身而言,并没有固定不变的“南方”,南方在固守传统的同?,总是吐故纳新,不断地吸收新鲜的血液,南渡、南迁和北上,都代表着南方是不断变动的。运河和水的文化色彩其实注定了南方要连接四方。正如王尧所分析的那样,运河和码头成为朱文颖小说的另外一个空间,在关于苏州的传统描述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都是苏州的符号,这在朱文颖以往的小说中也经常出现。但在《莉莉姨妈的细小南方》中,这些元素不再是最主要的成份,相反,码头、运河成为最主要的场景,这些场景代表了一种流动、转变和不确定性:“‘码头’这个意象在小说中不?出现,其实苏州在小说中是个最大的码头,出发,或者上岸,都在这里。”
  “细水长流”显示了南方的开放性,相对于封闭的小巷、深院和园林,运河让细小的南方不再细小,她总是以延绵之势与与遥远的地方、与宏大历史、与世界潮流有机地交织、联系在一起。朱文颖借助于“细小”,颠覆了我们心中那个“细小南方”,让南方重新变得恢宏、豁达。
  注:
  ①王德威:《南方的堕落与诱惑》,《当代小说二十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年版,第107页。
  ②张清华:《南方的细小、漫长与悲伤》,《当代作家评论》2011年第3期。
  ③朱文颖:《浮生》,《收获》1999年第3期。
  ④金莹:《朱文颖:在南方,“颠覆”南方》,《文学报》2011年6月14日。
  ⑤金莹:《朱文颖:在南方,“颠覆”南方》,《文学报》2011年6月14日。
  ⑥金莹:《朱文颖:在南方,“颠覆”南方》,《文学报》2011年6月14日。
  ⑦王尧:《在南方生长的诗学――阅读札记》,《当代作家评论》2011年第3期。
  本文系2011年江苏省社科基金项目“江苏城市形象的媒体塑造与传播研究”(11TQC008)和2011年江苏省社科基金项目“新?期苏州作家群研究”,(11ZWD020)系列成果之一。
  曾一果(1974-),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2004年毕业于南京大学,获得博士学位,苏州大学凤凰传媒学院新闻传播系副主任,澳门大学人文学院博士后,中国传媒大学博士后。曾在《文学评论》、《文艺研究》、《江苏社会科学》、《学习与探索》、《现代传播》、《文艺争鸣》、《中国电视》、《电视研究》、《国际新闻界》、《当代传播》、《文化研究》、《当代作家评论》等刊物上发表学术论文8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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