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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志林》:一肚皮的不合时宜: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有人统计过,苏东坡一生担任过30个官职,遭贬17次,还坐过130天的牢。每当宋神宗举箸不食时,他一定是在读东坡的文章,每当东坡有新作出版,神宗必定当着大臣的面大加赞赏。可是喜欢归喜欢,神宗在位期间,东坡一直流放在外。一篇一篇,长短不一,随性而作,均放入手泽袋中。《东坡志林》写的大约就是这个时期的点滴感悟。“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我偏爱他的随笔杂记,数遍翻过之后,写了如下文字。
   东坡先生文才好,官运却不那么亨通。空有一肚皮的理想,却看得社会浑浊而无计可施。在那些当权者看来,这一肚皮都是不合时宜,并不是什么他们需要的好货!
  壹 娱乐化矿难
   一则矿难小故事让人不觉着心情沉重,反而搞笑。
   一个叫蒋仲甫的人和孙景修说:近年有人凿山取银矿,挖到深处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念经的声音,挖到眼前,发现有一人。那人对挖矿的人说,我以前也是挖矿的,因为洞塌了,出不去,我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几年了。幸好平时是随身带着《金刚经》的,所以每每饥渴的时候,我就念经,念着念着,就好像有人从腋下送给我饼吃,大概这是念经的功劳吧。
   采矿者困在洞里几年没有饿死,这应该是个奇迹,不过,这个奇迹的创造是因为佛经的功能,可能吗?肯定不可能。但为什么东坡相信了?因为东坡是个很真诚的佛教徒呢。其实,东坡这个高级知识分子,他未必不知道事情的真假,但他相信精神力量的无限。人有了一种精神追求,于是就有了精神力量,而这种力量会让人产生意想不到的动力,所以从这个层面上讲,精神力量的确无限。这个念经的生存者真的很幸运。
   有次我在《读书》杂志上读到一则关于矿难的旧闻。这是一则很奇特的旧闻,说它旧闻是因为发生矿难的时间大概是清朝,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历史没有记载。说的是有人在某矿采煤的时候挖出了好多具穿着清代服饰的矿工尸体,当时有的还脸色红润,大概因为时间久了,挖出没多少时间就都风化了。
   当我读到这段文字的时候,一阵寒颤。一直想写点什么,想不出什么角度,也想不出用什么形式,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想法,可是听到看到大大小小矿难的时候,脑子里就会闪现出这个镜头。把这个事和副刊编辑说了以后,她说,是否可以写个小剧本?但也认为情节太恐怖了。也许我孤陋寡闻,这样的事早在史书上有记载,但我还是无法想象。
   穿着清朝服饰矿工尸体的风化,就没有东坡笔下那位先生幸运。他们甚至都没留下姓和名,他们就这样在某一天的突然中和人世间相隔,这种相隔也许非常平静,平静到矿主都不敢说,他不敢报官,官也就不知道了。但老实说,官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组织积极营救?好像还没有这样高觉悟的地方官。如果地方官平时和矿主的关系甚好,那么被埋的矿工还会有一线希望,如果矿主平时都不去烧香,你还能指望他关键时候显灵?基本不可能的!
   我有时会傻傻地想,历朝历代留下那么多的金银铜器,而这些原材料都和矿有关,还有,前朝也有工业、农业,也有各色各样的生活,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各类矿,那开采也是一个问题,虽然原始些,但既然有了,肯定会有事故。我特意翻了《梦溪笔谈》之类的记载,好像很少很少。那是怎么回事呢?要么是事故少,要么是官方瞒报,两种可能性都存在的。
   所以从这个角度去理解,即使古代也肯定有不少矿难,只是人们看矿难的角度不一样。在东坡先生看来,这样一则矿难,我不能从正面去记叙,我难道还不能从佛教的角度去记叙?宋代难道就不需要娱乐精神吗?大大的需要!
   2010年,智利的矿难,它简直是娱乐化的高潮,空前绝后。它让智利领导人大大地赚了一笔,据说他的支持率空前,据说国家的凝聚力空前,矿难成了全国人民的节日,不,成了全世界人民的节日。矿难如此娱乐化,大概是东坡先生绝对没有想到的。
   又一起矿难发生了。这似乎又是一起很平常的矿难,但随之发生的对话却像戏剧舞台上的小品一样精彩。
   2011年11月 10日清晨,云南省曲靖市师宗县私庄煤矿发生煤与瓦斯突出事故,43名矿工被困井下。30人遇难,13人被困。
   云南省煤监局通报显示,私庄煤矿属煤与瓦斯突出的私营矿井。2010年11月,由于煤与瓦斯突出隐患严重,煤矿被云南煤监局责令停产整顿并暂扣安全生产许可证;2011年4月,曲靖市煤监局再次对该矿做出停产整顿令。
   “停了的矿为什么还在生产?”11日凌晨,国家安监总局副局长、国家煤监局局长赵铁锤来到私庄煤矿事故现场,直接询问师宗县县长徐宏波。
   徐宏波答:“这个,他是偷着在生产。”
   赵铁锤又问徐宏波:“偷着在生产,那你平时监管些什么了?”
   徐宏波道:“平常时间……”
   赵铁锤再问:“去年的11月28号安全生产许可证就被暂扣了。到现在多长时间了?”
   徐宏波答:“一年的时间,快一年了。”
   赵铁锤追问:“快一年了,你们现在还在这组织生产,你平常监管怎么监管的?”
   徐宏波答:“我们经常派人来,都……”
   赵铁锤接过话:“你派人来都形同虚设啊,你没有管住啊。”
   徐宏波承认:“这个是我们的责任,还是监管的漏洞……”
   这像是老子在骂儿子吗?有点像,可又不像。几乎每句话都可以加潜台词,这个铁锤算是比较严厉了,句句剑指问题所在,可是,那个县长呢?县长也是实在人,他真的是这样做县长的,“老子”问的是“你”,而“儿子”答的是“我们”,老子啊,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噢,大家都有责任的。我上面有书记,书记上面有市长,市长上面有书记,我下面有分管副县长,局长,分管局长,科长,分管科长,如果要追究责任,就应该追究像分奖金一样名单上的责任。有好处的时候,那个时候,人一般会算得比较齐整,谁也不会拉下的。县长还有潜台词,我替他说出来:市长往上呢?省长!再往上呢?不是扯上您了吗?铁锤局长!有您这么问的吗?
   建议赵本山带上小沈阳什么的,把这个矿难整成一台戏,一台让人笑了想哭的戏,让小沈阳扮演铁锤局长,让赵本山演县长。
  贰 “暖肚饼”“不输方”药方四帖
   东坡是比较喜欢开方子的,《东坡志林》中,他一共开了四次方子。
   张鹗有一天拿着纸来请东坡写一幅字,他大笔一挥,写下了《战国策》中的四味药送张:无事以当贵,早寝以当富,安步以当车,晚食以当肉。
   无事以当贵。人生就怕有事了,比如家里只要出一点点事,哪怕很细小的事,都会搅乱你的心。袁中道看着袁中?,生病,吐血,便血,医治无效,直至他痛苦地死去,中道也是五内俱裂。公安派的名人,来吊唁的作家自然很多,每来一批人,他都要再痛苦一次。平安是福,相信许多人都有切身的体验,尤其是从不平安中走出来的人。
   早寝以当富。医生总是强调,夜里十一点到凌晨三点为最佳眠期。可现代人哪里能做得到这一点呢?古代,古古代,也有很幸福的时候,没有哪么多的外扰,日落而息,这个息是真正的息,即使睡不着,天晴的时候可以数星空,落雨的辰光可以听雨滴,很心安的。更重要的是,身体好了,就是财富,况且第二天还可以精神抖擞地日出而作呢!
   安步以当车。其实这里还有点矫情的,因为那个时候,有私家车的毕竟很少很少,老百姓好不容易养一头牛或一匹马,都是为了生计,不舍得坐的。所以,只有贵族士大夫,才可以当车。当车当得多了,身体就容易出问题,这个高那个高的,那就走路吧,走路比当车好。要么就像陶渊明那样,晨兴理荒秽,荷锄月夜归,虽然收成不怎么样,但确实也是养生的好方法。
   晚食以当肉。这个理解起来似乎有歧义,是说晚饭要晚点吃呢,还是晚餐一定要有点肉?从句式上看起来应该是晚餐要晚点吃,晚点吃晚餐,就等于是吃肉,吃肉大约就是大补了。但和早寝好像又有点矛盾,吃得迟了,睡得不就晚了吗?吃了马上睡,也不利于养生啊?东坡是离不开肉的,他被贬黄州时,经济条件一般般,买不起好肉,只能吃一些便宜的,他也照样很快乐。《煮猪头颂》说:“净洗锅,浅着水,深压柴头莫教起。黄豕贱如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有时自家打一碗,自饱自知君莫管。”看看,这个猪头肉都给他烧出花样来了,真的不容易。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方药现在看来还是很实用,只要稍微翻翻新就可以了。
   元符三年八月,很喜欢吃肉的东坡决定对自己要有所节制,于是向人发出告示说,我是很节俭的,我一个人吃饭只要一碗肉就够了,你们如果很浪费地招待我,我会不接受你们邀请的。并且再一次自己给自己开了方子:一曰安分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原来如此,他不仅要养生,还要节约呢。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和东坡一样做过杭州通判的鲁元翰,曾经送给东坡一张“暖肚饼”,东坡很温暖,很受用,认为价值抵万钱。后来,东坡特地感谢鲁兄而寄一张同样的饼给鲁,并且自认为其价不可言。当然,东坡这张方子是有具体内容的,如下:中空而无眼,所以不漏;上直而无耳,所以不悬;以活泼泼为内,非汤非水;以赤历历为外,非铜非铅;以念念不忘为项,不解不缚;以了了常知为腹,不方不圆。念念不忘,肝胆相照,不卑不亢,挺直脊梁,心底无私,坦坦荡荡,什么叫真正的朋友?这大约就是!也只有真正的朋友才能拈出它的价值。
   东坡又是很善于捕捉社会细节的。绍圣二年五月九日,相国寺有道人在卖狗皮膏药。其中有个特别广告:卖赌钱不输方。这个很有吸引力。有个年轻的赌徒,看到了广告,就和道士砍价。道士很牛逼啊,随你怎么砍,就是不降价,就卖一千金。年轻人只有狠狠心,估计是前段时间手气实在不怎么样,还估计是包包里有几张支票,一咬牙,成交!买回来一看,发现方子上面只有四个字:但止乞头。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方子只适用于赌场的抽头!道士错了吗?没有,绝对正确!年轻人傻吗?不傻,有许多人常常和他一样,在寻找和不断重复着这种生财的梦想。
  叁 贺下不贺上
   关于致仕,东坡先生有许多感慨要发。有的时候,人的心态是被逼出来的,所以,信佛,从容,豁达,洒脱,风趣,他做得很好。不要说真正退下来,就是在位又怎么样呢?但是,下来,特别是退休,是值得祝贺的,而上去了,有时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我的几个好朋友今年恰恰下来了,于是借东坡之《贺下不贺上》,有感而发。
   我亲爱的敬爱的朋友,A友B友C友,祝贺你们从一线岗位光荣而顺利地下台,真心和真诚的祝贺。
   这样来祝贺你们,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是不是有点幸灾乐祸?我知道,肯定有人这样想。但我不这么想,我要祝贺你们下台,我的祝贺理由大致有三。
   其一,无官真的会一身轻。我完全能体会你们工作的忙碌,这个忙不是一般的忙,忙得你们不仅身苦,心更苦,不仅身累,心更累。有那么多的会要开,有人说,百分之二的你们把百分之九十八的会都开了,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严重,但肯定够呛。有那么多的事要处理,有些事不是那么好处理的,比如上访啊,比如招商引资啊,都很头疼,你禁止得了别人上访?简直不可能,现在是条条大道通省城、通北京;你能把招商引资搞得很好?也是不太可能,各地都在招商引资,全民都在招商引资,哪有这么多的商可招?所以有的时候你们动作过火点,任务压重点,成绩掺水点,都是正常的,这些事要弄坏你们多少脑细胞啊!而且现在都是一把手负总责,你们都是一把手,什么事都要你们拍板,别人拍了也没用,什么事都要你们亲自参与,不参与就显得不重要,责任可见有多大多重了。还有,比上面工作更复杂的各种关系要处理,和上面的关系,和下面的关系,和同级部门的关系,关系的关系,简直是谜一样的关系。现在好了,这些事情基本和你们无关,你们真的可以解放了。
   其二,你们顺利下台是洁身自好的良好结果。你们在不同的岗位,担任着不同的领导职务,有厅,有处,有科,尽管权力有大小,但都是重要的岗位,你们能够顺利到达下台的彼岸,其实很不简单。就说A吧,一个县的建设部门领导,这可是个高风险岗位呢,你这么多年,把事情做得这么圆满,简直可以说是完美。有一次,你的几个部下出事情,我真的很为你担心呢!你愣是没事,我想,现在的纪检委可是火眼金睛,你如果真有事,你就不会没事,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你平安到岗,你什么事也没有,真的很好。再说B吧,重点国企的领导。你那个单位,效益非常好,社会上极吃香,求你的人据说都要磕破头,你愣是把住关口,据说每次招聘你都是亲历亲为,为的是防止下属淌混水。有一段时间,我曾听到不少风言风语,说你比较喜欢招女性,而且比较喜欢提拔漂亮的女性,这是对你的大不敬嘛,你完全是从工作出发的,为什么不可以多提拔女干部?领导开会为什么不可以带女秘书?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老观念,怎么能做好工作呢?所以,B你能光荣下台,而没有被这些流言蜚语击败,说明你是个正直而磊落的人,什么事也没有,想想看,如果你生活作风有问题,组织上能容得了你吗?就是组织没看到,那么女人的老公啊爸爸啊什么的也不能容你,绝不能容你的。
   其三,你们下台下得很彻底。你们没有去活动活动想要再发挥余热,这一点我更要祝贺。不要认为单位离不开你,你看看,现在人家不是干得很好吗?比你还有思路呢。如果你还没有完全想开,总认为你的思路还要继续,有很多工作还没有干完,更想什么清史留名,你这一任,为这个地方的百姓做出了足够让他们对你感恩戴德的功绩,你如果这样想了,你会越来越难受的,你会看不惯下一任的做法,怎么能这样做呢?明明是不对的嘛,怎么还把我原来的具有科学的论证、国际的想法都推翻了呢?原来那些下属怎么会这样对我呢?这些人不是我提拔的吗?所以,要退就退得彻底,不要拖泥带水的,省得难受。A啊B啊C啊,你们可以趁现在还年轻,给自己找点事做,给自己一点空间。没有爱好没关系,从头开始来啊,A兄可以帮人家搞搞设计啊,你不是工程系毕业的吗?B哥啊,你在职的时候不是经常到各地办讲座吗?我觉得这种爱好可以坚持下去,可以赚些碎银,还可以到处走走,一举多得。C长啊,你不是园艺高手吗?再不怎么的,你那阳台可以打扮打扮的。
   哥哥们,你们都给我挺起胸来,现在是顺利下台,不是人走茶凉,不要那么苦大仇深的,搞得自卑样。你们可以脱冠佩,访林泉,累石邀月;可以牛马走,出臭汗,天伦之乐。
   高处何如低处好,下台还比上台难!再一次祝贺我的A朋B朋C朋,以及和你们同时下台和即将下台一定要下台的兄弟姐妹们!
  肆 养生最难是去欲
   某日,东坡,杨君采太守,张公规通判,一起游安国寺。
   闲下来时,大家坐着一起讨论调气养生的话题。东坡率先发言,他说,我认为什么都可以克制,只有性比较难克制!张通判接上去发挥讲,苏武同学被抓十九年,意志应该是最坚定的,什么样的困难都挺得过去,吃雪啖毡,被敌人打得死去活来,愣是不说一句投降的话。可是,他依然抵不住寂寞,守不住底线,终究还是替一匈奴女子生了个儿子。苏同学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仍然不灭性趣,何况现在生活条件远远好于他的洞房花烛夜呢?
   大家说到这里都大笑,真理啊!因为都是俗人,俗人大概免不了性事,就如同吃饭穿衣。
   历史上一些著名的乱伦事件,都和这个有关。而且,事件的主人公“素质”还不低呢,都是普天下数一数二的人。杨广弑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庶母陈夫人弄上床。据说,供他一人享乐的美女,在十五万人以上,仅江都宫美女就有三万。柏杨在《中国人史纲》里说,27岁的李治,落到了31岁的武则天(这可是小妈噢)手里,就如同一只苍蝇落到蜘蛛网上,除了粉身碎骨,很难逃生。同样,60岁的李隆基,把他一个儿子的妻子,26 岁的杨玉环召唤进宫,陪他上床,还把她封为贵妃,这可是小老婆中的第一等级呢。
   有去欲的实用办法吗?有的,很多,总起来说,分精神和物质两类。
   出家人把美女想象成一堆白骨,就是再漂亮,不就是一堆肉身白骨吗?这样一直想一直想,日日想,月月想,年年想,于是真的成了一堆白骨了。白骨,很可怕,白骨成精,更可以棒打了,连孙猴子都要三打。这是精神的。
   皇宫里只能有一个男人,其余的都不行。那么皇宫里又需要大量的男人办事,怎么办呢?很简单,把要想到皇宫里男人的势给去掉。这可是一劳永逸的。基本上不会发生特殊情况。这就是物理疗法。不知道哪朝最先发明这个办法,我还没有看到过诸如《太监的起源》之类的书,肯定有趣。
   不要说这样的欲很难去掉,就是和食有关的欲也一下子难去掉。
   东坡这样调侃出家人:僧人把酒叫做“般若汤”,把鱼叫做“水梭花”,把鸡呢则称为“钻篱菜”。真是有意思极了,酒嘛,不就是像汤一样的东西吗?现今人们觥筹交错的时候,往往喊着口号比划:酒嘛,水嘛,醉嘛,睡嘛。太对了,酒就是水做成的啊,瘾头上来了,把它看作水,看作汤,“般若”一下就咕嘟下去了。鱼算荤菜吗?不算,只是水里穿梭的花草而已,小鱼是小花,大鱼在大江大河里跳起来,则能激起很大的浪花呢,肯定好看。至于鸡嘛,就是一道普通的小菜,即使它叫鸡肉,也没有关系,它就是好钻篱巴罢了,这种菜可好吃了,肯定好吃,它们可都是运动健将型的,身体虽然小巧,但结实有劲,菜质细嫩,可口可乐!
   中国和尚色荤是绝对禁止的,即便喝酒吃肉也要被骂为花和尚的。可是日本和尚却可以,大大地可以。前几天的消息说,日本的低出生率和人口老龄化也严重影响了各大寺庙。为解决寺庙继承问题,日本僧侣开始参加相亲会,以图结婚生子增加继任者。我在媒体上看到很有趣的场景,光头的僧侣,很认真地坐着,对面是穿着打扮时尚的女子,相亲嘛,总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展示出来,那些女子也是挑三拣四的,因为和尚也分高下啊,香火旺的寺庙,长相帅的和尚,自然就被人青睐一些。
   日本人真的是很聪明,将佛教弄得也完全职业化,僧人就是一种职业而已。靠信仰支撑的佛教,在世界各地发展得如此多形式,想必也是文化的作用。从另一个角度考虑,代代相传的僧侣家族和家庭,也有可能会比单一中途出家来得更科学呢!
   所以,我们要把这两个“欲”放到发展中去考察,放到运动中去分析,这样才会全面而客观地得到我们的结论。
   朱国桢对陆布衣说,他有平生五恨:一恨河豚有毒,二恨建兰难栽,三恨樱桃性热,四恨茉莉香浓,五恨三谢李杜诸公不能写文章。
   陆布衣调侃他,您老人家实在有些矫情啊。说品位也好,说嗜好也罢,说才情也可以,但您都在矫情中透着许多和别人不一样的欲望。河豚你恨他干吗?没有毒还叫“拼死吃河豚”?从生态角度说,正是因为有毒,才有效地保护了河豚。建兰难培养,才显示出它的高贵品质,你以为是蒲公英啊,随便撒一颗种子都会成长得很好,它也不是仙人掌,随便插那儿都会成熟。樱桃性热,就是让你少吃点。茉莉香浓,大家都喜欢茉莉花嘛,茉莉不香还叫茉莉?三谢李杜们不会写文章?难道诗歌不是文章,在他们那个时代,诗就是正统的文章,而你才是小儿科呢,写些小笔记算得了什么?就如我这个时代,写长篇小说,才是文学的正宗,你弄些小品文,或者去弄几行诗,说实话,也就是你们自娱自乐罢了,读诗的人还不如你们写诗的人多呢?这都是人们被物欲熏坏的缘故?我看不全是吧。
   杨朱先生又对陆布衣说了个宋国农民的故事:宋国那个农民,时常穿着麻絮衣服过冬,春天的时候,他在田间劳动,自己被太阳晒着,觉得暖和极了,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高楼大厦、温室暖舍,不知道除了麻絮还有丝绵和狐裘。老农对妻子说:晒着太阳,身上暖和,世界上还没有人知道咱这取暖的方法吧?咱们把它献给国君,说不定还会得到重奖呢!
   这个可爱的宋国农民,他一定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欲”字存在呢。
   所以,东坡他们的讨论还可以再深入些。欲,还有钱欲,内容要比上面的各种欲丰富多了。
  伍 寒士论
   天寒地冻,正好有几则关于寒士的段子可以连起来说。
   陶渊明在《归去来辞》中说他很贫困,贫困到什么程度?“幼稚盈室,瓶无储粟”。他好像没有实行计划生育,小孩子多,吃口相当重,家里用来放小米的瓶子都空了。你见过谁家用瓶子来装粮食的吗?我没有见过,我只见过农科所用小瓶子装谷子做试验的,只见过用瓶子养些小插花。当然,还有一种极有可能是孤陋寡闻,也许陶公装小米的瓶子很大,特制的大瓶,可以放好几斗,不,好几石呢。
   堵车的时候,常听古诗词打发时间。这几天,我反复听杜甫同志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注意了,是秋风,不是冬风。即使秋风也够他喝一壶的,冻得他嗷嗷叫:“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这诗我背得很熟很熟了,可还是经常听,每听一次,都对杜先生的境遇深表同情,棉被盖得多年了,估计已经不太有棉被的形态了,没有银子去翻弹一下,也没有太阳晒一下,小孩子睡觉又不老实,被踢得很破很破了。这可还是秋天噢,要是冬天来了呢?叫我杜先生如何承受得了!
   孟郊一身贫穷,四十六岁才中进士,可仍是贫穷。你看看他的《谢人惠炭》诗这样描述:暖得曲身成直身。真是可怜啊,大冷天,冻得不行,别人送来了炭火,炭火的作用就如暖空调,身子马上直起来了,于是赶紧写首诗谢谢人家。欧阳修在《六一诗话》中这样说孟郊:“鬓边虽有丝,不堪织寒衣”,纵使你两鬓有许多的头发,而且这个头发又很长,还很粗,假如用这些鬓丝来织御寒的衣物,大家想一想,能织多少呢?一寸,抑或几寸?
   东坡想到这里,很难受,哎,我的人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呢,写篇《论贫士》吧:一书生进入国家中央银行,见到许许多多堆在那里的东西,很气派,很震撼。是什么东东?是钱,可是他不认识。有人就感到很奇怪了:这钱你都不认识?你还读什么书呢?书生说,我只认识我包里的那一点点钱,别的钱我没有见过。估计是真实的事情,东坡把它当新闻一样记下来了。
   寒士的贫穷仍然在继续。
   六百多年前,硬骨头代表人物方孝孺,也是贫穷得很。有一段时间,他卧病在床,家里又断了粮食。仆人多次把这个情况告诉他(这个贫困想来没有到底,还有仆人可雇),他笑笑说,古人有三十天只吃九顿饭的记录,缸里也没有存粮,我们家如果到这个程度,我会替你着急的,我们家现在到了这样的程度吗?那倒不至于。仆人不开心地说,如果那样的话,您不免要挨饿了,我也没有饭吃呢。方又笑笑说,我在替你发愁啊,你这样三天两头告诉我,累不累啊?
   有人说,陶渊明、方孝孺,还有孟郊等等兄弟,都不太有备战备荒的概念,不太会未雨绸缪,基本上都是今朝有米就吃光,今朝有酒就喝光的角。而且,他们不太喜欢夏天,夏天不好,穷的时候连西北风都没得喝!还是要有储蓄的强烈意识啊,虽然买不起商品房,但经济适用房廉租房总是可以想办法的嘛。他们都这么穷,那些小老百姓怎么生活呢?分析起来,貌似有一定的道理。
   吃的,住的,用的,极度短缺了,就足以造就寒士。杜甫因为自己遭罪太深了,所以,他想立即眼前突兀见一座高楼大厦平地起来,那样的话,就可以大庇天下寒士。大批天下寒士,如果有了这样不受冻的庐,那一定非常高兴,天天开派对庆祝呢。
   司马炎绝对没有想到他的儿子司马衷会闹出一个代代流传的国际笑话。有一年闹饥荒,百姓饿死很多,官员来找司马衷汇报情况:报告皇上,老百姓没有饭吃,都饿得不行了,怎么办呢?司马衷抓抓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地问下属:哎,没有饭吃?那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粥呢?
   在司马衷们看来,人活下去不一定非要吃饭嘛!贫穷你尽管贫穷好了,我皇帝照当,牛车照坐,大宴照赴,朝会照上,俸钱照拿!我朝经济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是大大地好呢!
  陆 鞋的态度
   鞋是没有态度的,有态度的肯定是人。
   南朝宋人刘凝之,性喜山水,也算是个知名人物了。有一天,邻居指着他脚上的鞋说,哎,你这双和我丢失的一模一样,是我的吧?刘说,那你拿去好了,当即脱下鞋子给了邻居。此后不久,邻居找到了自己的鞋,送鞋来还,刘不愿再接受。
   巧合的是,同样是南朝宋的另一名士沈麟士,也碰到了同样的事情。麟士笑着说:是你的鞋吗?好吧,你拿去吧。邻居找到了丢失的鞋,送鞋来还,麟士说:不是你的鞋?那还给我吧,于是笑着接受了。
   或许是南朝宋那个时候,鞋的式样太过于单一,就如我们上世纪的解放鞋,清一色草绿的,只有大小的区别,没有式样的区别,如果一群人,脚差不多大小,又混乱地堆放在一起,那是很容易认错的。
   不过,这里显然不能就鞋论鞋。我们会马上想到他们为人处世的态度。刘和沈的两位邻居显然都做错了事,因为他们把不是自己的鞋认成了自已的,如果把不是自己的东西硬说成自己的,我们是可以追究法律责任的,比如,你硬说我的一万块钱是你的,不都是钱吗?上面还有我钱的几个特征,有我钱的特征,那还不是我的吗?所以,两位邻居无疑是错了,只是,这样的错事,性质可大可小,大了,很容易引起诉讼,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小到如刘和沈的态度,你说是你的,那就是你的!
   问题的关键肯定不在邻居这里,而在刘和沈发现了邻居们错误之后的态度。
   刘的态度是,既然不是你的,那仍然是我的,我的鞋你凭什么要去穿呢?你穿过了,使用过了,我就不再要了,一双鞋不值什么钱,我也不缺少这个钱,我就是想让你记着,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把别人的东西说成自己的,那样会很麻烦的。而沈恰恰相反,既然不是你的,那仍然是我的,我的鞋你穿过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双鞋吗?鞋不就是让脚穿的吗?你的脚和我的脚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你还我鞋,那我就继续穿,洗都不用洗呢,不脏,一点都不脏!
   这样的态度我们还可以上升到另外一个高度。不愿意再接受鞋,那就是不容许别人犯错,别人犯错了,也不给别人改正错误的机会;快乐地接受鞋,就是宽容别人,允许别人改正错误。
   东坡这个时候表态了:此事虽小,然而,处世当如麟士,不当如凝之也。
   两双鞋的事情,摊开了说,那是很简单的事情,我们一般的人都会学麟士的方法,认为凝之的处世方法不好。然而,现实中,凝之多而又多,麟士少而又少。
   朱国桢在《仿洪小品》中说了一个《扮虎》的故事,耐人寻味。
   说是湖南有两个读书的同窗好友,一姓程,一姓郑。程同学先考中进士甲科,授官咸阳令,此时,郑同学仍然贫困,就借了钱去找程同学。到了咸阳,程同学却颁出了禁约:禁止乡人与他相见。郑同学只得回乡,因没有盘缠,请求程同学借几文钱给他,结果程同学也不答应。郑同学回家乡,吃了不少苦头,狼狈得很。后来,郑同学考中进士二甲,拜官后在直隶省供职,这时,程同学牵连到一桩案子,恰好郑同学奉命来查处。程同学听说后,赶紧前去迎接,并论起同窗之谊。郑同学笑而不答,到了晚上,郑同学安排了一出戏,宴请程同学。郑同学私下里叫了两演员,将他们之间的事情用戏演出来。演员们于是奉命扮成两只老虎,其中一只先找到一只羊,叼起来自己吃,旁边刚好有一只饿虎,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先前的虎却怒吼一声,自顾叼着羊跑了。过了几天,那只饿虎找到了一只鹿,前面那只虎也是很饿,想分着吃,这个时候,一戏子扮成的山神走出来判决此事说:从前吃羊不肯给一点,今天却想来分鹿吃,纵然淘尽湘江的水,也难洗当初的羞辱。程同学很惭愧,连忙把印解下来,走着回去了。
   似乎是郑同学不宽容,然而,源头仍然是程同学引起的,程同学禁止乡党和他相见,可以理解为讲廉政,但是,廉政不至于借几文钱都不肯吧。程同学实质上就是十足的自私自利,有违公务员的互相帮助精神,彻底让郑同学伤了心。后面的郑同学却有人之常情,程同学也想借人之常情揩自己的屁股,可惜郑同学不是沈麟士,他倒是想接受送回来的鞋,但原则不允许哎。
   周一早高峰行车,很让人绝望,到处都走投无路。高架上,车龙长又长,交通台里传出:不要再上高架了,上面已经是停车场了,整个杭州都被堵了。可仍然有好汉,抓住一点点空隙,左冲右突,钻进钻出,我往往被吓得胆颤心惊,更何况车屁股后面贴着诸如“驾校开除、自学成材”的新手,好了,矛盾来了,一车擦着一车的耳朵,还不停下来,那“耳朵”马上紧追,你超我拐,在一黄格线地带终于被“逮”,一场较量于是开始,大吵,大打,一直到警察冲到。这样的场景,每天在发生,每天在各个城市发生。
   还有,酒吧里,喝酒喝高兴了,或者,喝酒喝不高兴了;KTV里,唱歌唱高兴了,或者,唱歌唱不高兴了。因为别人一个不满的眼神,因为别人一句不中听的话语,忽然手起瓶落,继而头破血流,甚至弄出人命。
   报纸上的社会新闻版已经一再扩容,仍然有刊不完的负面消息,鞋的错误前仆后继,对待鞋的错误也是前仆后继。
   焦虑,郁闷,忙碌,人们似乎都很狂躁,不做沈麟士,都做刘凝之。
   我很佩服一位台湾导演将人们的这种狂躁症进行了有趣的治疗。
   一次,音乐剧上演前,该导演很认真而诚恳地作了剧前演讲:若干年前,我就来过你们这个美丽的城市演出,然而,那个时候给我一个不太好的印象,剧场有人进进出出,还大声打着电话,嬉笑打骂,我感觉非常不好,我相信,现在的人们素质一定有了质的提高,再也不会出现以前那种现象了。果然,刚刚还在喧闹的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关掉手机或者调到了静音,静静等待着大幕的拉开。
   这样的方法的确很管用,就怕人家说自己没文化,没素质。没钱可以,但不能没素质啊!
   这位导演就是沈麟士,他非常巧妙地让人们改正了陋习,也许他深深地知道,有些陋习并不是故意去犯的,而是因为习惯,就如我走路的时候总喜欢佝着背,陆地妈妈忽然大喝一声,突然就会不自觉地挺直了,虽然是暂时的,道理却一样。
   回到前面,鞋终归只是鞋,虽然我们从鞋中读出了不少的人生哲学,然而,真正涉事,很少有人能做到像麟士那样的豁达。不是没有,而是极少!
  
  本文所引《东坡志林》按顺序索引如下:
   1.《诵[金刚经]帖》;
   2.《赠张鹗》、《记三养》、《谢鲁元翰寄暖肚饼》、《记道人戏语》;
   3.《贺下不贺上》;
   4.《养生难在去欲》、《僧文荤食名》;
   5.《论贫士》;
   6.《刘凝之沈麟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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