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49年10月 天安门广场鼓乐震天之时 成都正被铅灰色的秋雨窒息得 无法喘息 我的父亲,和几个地下党人
趴在华西协合大学的小阁楼上
耳贴收音机
终于,在阵阵沙尘暴之中
在厚重的铅灰色之中
漏出了一束阳光
那声音,辉煌,响亮:
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小阁楼激动得颤抖
有两行热泪,流过父亲的脸颊
成为他一生中记忆的珍珠
二
是啊,中国人想站起来
想了一百多年啊!
从1840年开始,那些写在条约上的汉字
全是伏地下跪的姿势
外滩上那些向洋人伸手的乞丐们
全是伏地下跪的姿势
在皮鞭下,牲口一样的华工们
脊梁,从来没有痛痛快快地挺直过
多想站起来
多少人曾经站起来啊!
谭嗣同的一摊血,站起来!
方志敏的一身骨,站起来!
赵一曼秀发一扬,站起来!
董存瑞铁臂一举,站起来!
站起来了,又纷纷倒下
倒在千年史册之上
终于,有一杆旗帜呼啦啦地站起来了
有阵阵惊雷,从东方响起!
我的父亲
一生都在诉说1949年10月的感动
三
15年之后,1964年的10月
我终于理解了父亲
那一天下午,第一颗原子弹在戈壁滩爆炸
我的研究所的所有玻璃窗
都被狂欢的冲击波撞得嚓嚓作响
一双双熬得血红的眼睛在流泪
所有的话,都用挥舞拳头来表达
我们有了,我们有了……
几天之后,第一朵蘑菇云的照片公诸于众
怎么看,都像一只巨大的拳头举向天空
那只拳头在大喊着:
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我的上级和战友
曾经在地道中直不起腰的抗战老兵
曾经在朝鲜的冻得蜷缩成团的战士
那一天,腰板挺得特别直
堂堂正正地站起来的感觉非常好
我们还说,那只拳头
只是展示一下,永远不希望用它
关键是,要告诉世界一个信息
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四
以后,有关站起来的记忆
渐渐融入生活的一部分
天天看见石油井架站起来
天天看见火箭发射架站起来
还有运动员登上领奖台
那领奖台常常有珠穆朗玛峰的高度
让世界看见了,站得笔直的中国
脸上的阳光与微笑
五
60年了,又是10月
我的父亲在天上看见了什么
他的曾孙,将在美国硅谷的小学
为白皮肤和黑皮肤的小朋友们
演奏一曲《黄河》
每次表演,他都喜欢站着弹琴
又蹦又摇,就像在黄河中击浪
老师和同学都喜欢他站着弹钢琴的姿势
就像习惯于看站起来的中国
60年了,十二生肖围着太阳
已经轮流跑完了五圈
有的人,目光还停在十二生肖后面
不过,我们有一代代的耐心
让整个世界都适应
中国,站起来了!
写于2009年8月15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