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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卡日冈_寻找的近义词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卡日冈人说:卡日冈山大可以盖住十八面草原,高可以攀着上天。   其实,卡日冈山就是那十八面草原上的一座山。卡日冈山高可以攀着上天的话那倒是不假,据说,卡日冈人死了以后都是攀着卡日冈山上的天。
  卡日冈山顶上到底是一副什么情景,活着的卡日冈人谁也不知道,因为活着的卡日冈人谁也没上过那虚无缥缈的卡日冈山顶。
  卡日冈草原被挤兑在十八面草原的一隅,卡日冈山又雄伟地矗立在卡日冈草原的正中。而卡日冈村又像卡日冈山体上的一个记号,藏身在卡日冈山南坡的一个深凹里。于是,卡日冈村朝阳背阴,那日子过得也就自以为是了。
  卡日冈村人有个顽固的习惯,就是永远不愿从南山坡走过来去背阴处的背山坡上,无事不去,有事也不去。背阴处的北坡陡峭高远,深不知底,且终年积冰不化,寒冷异常。据说,人一旦从北坡上滑落下去,三天以后就会到达另一个地球上去――卡日冈人不知道宇宙间只有一个地球。所以,不愿去另一个地球上的卡日冈人就永远不去卡日冈山的北坡上。
  于是,卡日冈山的北坡便成了一个禁忌。
  于是,卡日冈人就被牢牢地封闭在了卡日冈山的南坡上。
  可是有一天,一个叫贝贝的卡日冈村的年轻汉子,从卡日冈山的北坡上滑下去,于是就有了这个《寻找卡日冈》的故事。
  说到这里,故事的背景还没有说完。
  关于贝贝从卡日冈山的北坡上滑下去的原因,卡日冈人肯定不是贝贝失足造成的。因为卡日冈山的北坡是卡日冈人禁去的忌地,贝贝如不是有意,就没有必要去卡日冈山的北坡。所以,贝贝从卡日冈山的北坡滑下去,如不是有意,就没有更好的理由解释了。
  后来,经过卡日冈村知情人的对话,果然证实贝贝之所以从卡日冈山的北坡滑下去,是贝贝蓄谋已久的。
  贝贝的阿爸阿妈说:贝贝刚生下来时,就会说一种谁也听不懂的话。当时,我们以为这是贝贝患得一种什么病,就没有往心里去。想,等到长到真正会说话的时候,贝贝患的病自然就会好,用藏话代替那谁也听不懂的话。可谁想贝贝这小子长到该说话的时候,不仅没有改掉那说谁也听不懂的话的毛病,而且说那谁也听不懂的话的话更加地流利了。贝贝说那金当吉时就说,“我要撒尿”说阿果本达时就说,“咱哥们儿”,而和达洛、乌布玩耍不高兴时就骂“混蛋”或“我操”。我们实在听不懂贝贝在说什么,于是就好着急,就加力纠正和引导,可没有一点效果,贝贝还是我行我素说他那谁也听不懂的话。实在没办法了,我们也就只好算了。
  贝贝的好朋友达洛和乌布说:我们和贝贝去坡滩里放牧时,贝贝时常说,卡日冈不该是这样子的,卡日冈人太可怜了,除了卡日冈这片天地再不知道外面的一点事情。不过,卡日冈迟早有一天会变的。我们问贝贝,卡日冈应该是个啥样子的?迟早又会变成啥样子的?怎么个变法?贝贝只说你们等着吧,以后你们会知道的。贝贝时常说这话,从七岁时说到了十四岁,又从十四岁时说到了二十一岁。贝贝说这话时是用那谁也听不懂的话说的,不过贝贝说那谁也听不懂的话说的时间长了,我们也就听懂了,以后我们时常和贝贝一起说那原先谁也听不懂后来又谁也会听懂的话。以后贝贝时常说德吉卓玛是个不错的姑娘,她人长得漂亮心也好,他以后一定要娶德吉卓玛当妻子和她一起生活。
  贝贝走时只带了一个用木板做的滑冰车,背了一个装满谁见谁嫌恶心的、扔得村外的草滩上到处都是的鹿茸、麝香和随处可以像拔山草一样拔起的虫草的小皮袋,坐在滑冰车上朝站在远处的德吉卓玛喊了声“拜拜”后,就一下子滑下卡日冈山北面的冰坡再也没见影儿……
  一
  丫丫是在一个秋天的下午走出繁华美丽的贡恰城的,丫丫走出贡恰城时,身穿旅行衣,脚穿旅行鞋,背负旅行包和手提旅行杖,完全是旅行家的打扮。
  贡恰城坐落在牧区和农区的分界处――往北走是农区,往南走是牧区,所以贡恰城就有农区的后院和牧区的前门的说法。丫丫在那个秋天的下午走出贡恰城时,是往南走的,于是丫丫一出城,就进入了茫茫的贡恰草原。
  炎热的秋阳在天空里有焰无火地烘照着。
  贡恰城郊的贡恰草原空荡荡地伸向遥远,所以丫丫走得很寂寥。如果说不是为了根治变成了植物人的丈夫贝贝的病,丫丫绝对是不会出门去什么卡日冈。丫丫这次去卡日冈找贝贝的家,向贝贝的阿爸阿妈要一种叫做“蛇髓”的东西的。
  贝贝变成植物人后,有一次突然说话告诉丫丫的。贝贝说:植物病是没法治好的,不过丫丫你一定要治我的植物病。你到我的家乡卡日冈去找我阿爸阿妈,叫他们把装蛇髓药的小瓶子给你,那蛇髓药是治植物病的特效药,也唯有蛇髓药才治植物病。如果我阿爸阿妈不给或说没有蛇髓药,那就是考察你是不是我的老婆,这时你就把那瓶蛇髓药的来历告诉他们。你就说,贝贝二十一岁那年知道自己以后要成植物人,所以贝贝找起了能治植物病的蛇髓,以便以后治自己的植物病。一个盛夏的下午,贝贝和他的牧羊朋友达洛和乌布以及情人德吉卓玛去卡日冈山南坡前的滩里放羊,当时太阳很热,热得草皮上泛起一股烘烘的热浪,远远看去草坡就像燃烧了起来。就在这时,贝贝见前坡的草丛里有一条银链子在阳光下闪着明晃晃的光。贝贝知道那是一条肚子里蓄满了从没找到配偶或正在找配偶的公蛇。于是,贝贝怀揣一只大拇指大的小瓶子朝前坡上的草丛走去。贝贝来到坡上,见那公蛇又粗又大,肚子又鼓又圆,就知道这公蛇憋不住要泄了。贝贝于是就从身上脱下褐褂,铺到了蛇头前的草地上。这褐褂是用毛线织的,由于穿的时间长了,褐褂表层的毛绒磨光了,只剩下了扎手的又粗又硬的线,公蛇爬到那上面就有一种难耐的痒感。最后,公蛇抖索身子蜷曲在褐褂上不动了。贝贝见是时候了,就将那小瓶子放到公蛇的尾巴底下(听说蛇是用尾巴交媾的),这时公蛇处在一种麻木的状态里顾及不到身边所发生的事了。后来,公蛇尾巴一抖一抖地泄起了髓……天黑的时候,贝贝拿到了一小瓶子晶亮晶亮的专治植物病的蛇髓。回到家里,贝贝就把那小瓶子当着阿妈的面交给了阿爸。对阿爸说,这东西有用处,保存好以后我要用它来治病。丫丫,就这样,只要你把这些话说给我阿爸阿妈听,他们就会把那装着蛇髓的小瓶子交给你。
  丫丫于是就在这个秋天的下午开始了卡日冈之行。可是卡日冈在什么地方,丫丫一点也不知道。
  丫丫想,卡日冈村既然在卡日冈山上,卡日冈山又在卡日冈草原上,那么卡日冈一定在南部的深处,于是丫丫就走出贡恰城沿贡恰草原朝南走去。
  这时,从丫丫身后的草地上走来了一伙骑马赶牛驮的商队,商队很庞大,十几个骑马背枪的藏族商人各牵着一匹换乘的空马赶着足足上百头驮着驮子的牦牛。
  “加姆(汉人女人),去哪里?”商队来到跟前问丫丫。
  “去卡日冈。”丫丫笑着甜甜地说,“知道卡日冈在哪儿吗?”
  “卡日冈?不知道,没听说过。”
  丫丫有点失望。
  “骑马吗?”
  “骑。”
  于是,丫丫就乘上了一匹空马。
  “去卡日冈干什么?”
  “找我男人贝贝的家,”丫丫在马背上很兴奋地说,“找我男人贝贝的阿爸阿妈要蛇髓药,只有蛇髓才能治贝贝的植物病。”
  “中国所有的草原我们都去过,就是没听说过卡日冈这么个名字。”
  “可我一定要找到卡日冈,要不我就要不来蛇髓药,要不来蛇髓药贝贝的植物病就没法治,贝贝的植物病治不好我以后就没法活。”
  “贝贝真幸福。”
  “为什么?”
  “有你这么个好看的俊婆娘啊。”
  “可贝贝现在变成了植物人。”
  “哎,加姆,那蛇髓找不到,人髓成吗?”
  “人髓怕是不成。贝贝说,只有蛇髓药才治植物病”
  “也是的,人髓只有治女人的植物病。”
  说话时,丫丫已经随着商队走进了贡恰草原的深处不见了贡恰城。
  二
  丫丫站在床边望着床上变成植物人的丈夫贝贝,顿时就心如刀绞,泪如泉涌了。
  贝贝是个英俊的美男子,即便变成了植物人,也没有脱去美男子相:粗犷的脸孔,蜷曲的头发,旺盛的胡须,高棱的鼻梁,黑大的眼睛……
  丫丫太爱自己的丈夫贝贝了。
  贝贝就这样无意识无知觉地木木地躺着。
  “贝贝,我亲爱的人,假如这一切你都是在跟我装出来的该有多好啊。”丫丫哽咽地说。
  贝贝双目瞪着屋顶毫无反应。
  “贝贝,你说一句话吧,那怕哼一声也好啊。”
  贝贝不说话也不哼,只是一动不动似一堆死肉一样地躺着。
  丫丫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哭时,就像一头发情的母狗一样抱住贝贝那僵呆冰凉的脸亲吻了起来。丫丫这么亲吻的时候,就有一种在充足了气或灌满了水的橡皮袋子上嬉闹的感觉,只是,丫丫还是情深意浓地抱住贝贝的脸亲着吻着咬着啃着。
  丫丫一边哭一边惜怜丈夫贝贝的时候,听见床下的尿桶里传来了啷啷啷啷的淌水声,丫丫知道贝贝又撒尿了。丫丫在贝贝的排尿器上接了一根排尿的塑料管,塑料管的另一头接到了床底下的尿桶。
  丫丫知道贝贝撒了尿后体内需要补充水份,丫丫就从桌子上拿过兑好了水的果汁,用调羹一勺一勺地给贝贝喂了起来。贝贝的嘴半张着,果汁水就从贝贝的嘴里淌下去,流进肠胃里。
  这时候,丫丫想起了那个没有变成植物人前的贝贝,丫丫打定了一定要治好贝贝的主意。
  贝贝是三天前被丫丫用飞机从广州接回贡恰城,又用狗皮子的出租车从飞机场接回家里的。狗皮子的出租车是只能坐三个客人的“猪娃”车,所以从飞机场往家里接贝贝时,贝贝就躺在只能坐两个人的后排座上,丫丫坐在了狗皮子旁边的座位上。
  车上,狗皮子掌着方向盘问丫丫:“丫丫,广州的医院怎么说?”
  丫丫心力交瘁地说:“广州医院的专家说,该用的先进医疗手段都用了,该吃的进口药都吃了,但我们只能尽力尽到这个地步了。”
  “再没说什么?”
  “说了,”丫丫生气地说,“叫我们回来用土办法治也许能治好,说我们高原上有的是神奇的土办法。”
  “这倒也是。”狗皮子说。
  贝贝是半年前由于翻车滚坡后摔成植物人的。丫丫将贝贝接回家后,对狗皮子发誓说,如果两年前没有贝贝的出现,就没有我丫丫的今天,所以我就是跑遍中国的医院也要治好贝贝的病。狗皮子说那怕是要花好多的钱。丫丫说,这人世上要别的东西我没有,可这钱我丫丫有的是。于是丫丫就拿了一大包子现款带着贝贝从贡恰机场直飞西安,又从西安飞上海,又从上海飞北京,又从北京飞广州,最后在广州停住了。没有人能治好贝贝的植物病。半年后,丫丫只好带着贝贝又从广州飞回贡恰城。这中间丫丫为了跑路轻便,连肚里的孩子都打掉了。
  从内地治病回来后,丫丫就天天不离床头地伺候陪伴着贝贝。丫丫想,贝贝的植物病一定会治好的,没有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贝贝,她实在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这么想的时候,丫丫的心就有点安然了。
  三
  十月的贡恰城郊外的贡恰草原已经是一副苍凉的深秋残景了,草黄了,花枯了,天冷了,地冻了。只是,贡恰城里依旧一片春暖花开的美丽景象。
  十月里,一个天上飘着雪渣地上吹着寒风的奇冷的下午,丫丫拉着一辆装满牛粪麻袋的架子车挣扎着,滩路坎坎坷坷,丫丫拉得极艰难。
  丫丫长得很美,黑枣似的大眼睛,鼻子又高又直,小嘴像一颗樱桃,杨柳似的小蛮腰。可是,丫丫穿得极寒碜,一身吐着棉花絮的蓝布旧棉衣裤,一双难遮风寒的破布鞋,一条土黄色的线头巾。
  丫丫迎着残风吃力地拉着车,丫丫拉车时抬头望了一眼贡恰城的方向,可贡恰城远得只显一片模糊的城廓影子。
  突然,丫丫觉得沉重的牛粪车变得轻松了,可丫丫没有在意,丫丫珍惜着这难得的轻松飞快地拉着车,她想早点赶回贡恰城里把牛粪卖了,然后回哥嫂的家,把卖牛粪的钱交给厉害的嫂子,换一夜简单的食宿。
  前面出现了一段长长的上坡路,丫丫知道走完那段上坡路就到了通往贡恰城里的柏油马路上。丫丫一鼓作气冲上那段上坡路。可谁想沉重的牛粪车上坡时依旧像刚才那么轻松,根本用不着出力。
  丫丫奇怪了,停下车,放下了辕。然后朝车后走去。
  啊――
  丫丫惊叫了一声,用双手蒙住了脸。
  丫丫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天外来客一样可怕的人。那人头发披散,胡须罩面,身上只穿着一件没了下边的破烂的羊皮短褂――也许是长褂,但下摆全烂掉了,大腿以下的地方全赤光着,又黑又脏。
  这不是野人是什么。丫丫见到这人时脑子里就飞快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野人站在车后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看着丫丫嘿嘿笑,看上去没有一点恶意。野人的背上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牛皮小袋子。
  “你,你这野人要干什么?”丫丫怯生生地问。
  “我不是野人,我是卡日冈人,我叫贝贝。”贝贝说。
  丫丫越加地奇怪了,这卡日冈人怎么会说汉话呢,于是,丫丫就有点相信了贝贝的话,不再那么害怕了。
  “卡日冈在什么地方?”
  贝贝指了指贡恰草原深处:“在那个看不见的雪山的背后。”
  “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我是两个月前从卡日冈出发的,”贝贝说,“我先坐滑冰车用三天的时间滑下了冰雪漫漫的卡日冈山北坡,然后从卡日冈山北坡脚的地方往北走,走到这里整整用了两个月时间,所以就成了这样子。”
  “卡日冈好吗?”丫丫问。
  “狗不嫌家穷。”贝贝说,“你叫什么名字?”
  “丫丫。”丫丫说。
  “你是汉人?”
  “嗯。你呢?”
  “卡日冈全是藏人。”
  “那你怎么会说汉话?”
  “我们卡日冈人都会说汉话。”
  丫丫觉得奇怪。
  “丫丫,你拣这么多牛粪干什么用?”
  “卖。”
  “丫丫,我们走吧。”贝贝说着,从地上撑起了车辕。
  “贝贝,你会拉车吗?”丫丫问。
  “会。”
  于是两个人你拉我推地走上那段坡路,来到了柏油公路上。
  “丫丫,你坐上面吧,这样我们一闭眼就到了贡恰城里。”贝贝在公路边停住车子说。
  丫丫于是爬上车,高高地坐在了牛粪麻袋的顶上。
  丫丫刚坐好,贝贝就拉动了车,接着牛粪车顺着笔直的柏油下坡路朝贡恰城里飞驰而去。
  路上,丫丫向贝贝讲了自己的事情。
  我的家在内地,夏天遭了百年不遇的水灾,所以日子有点不好过了,我就到贡恰城投奔我哥哥来了。
  我哥哥在贡恰城的建筑公司当工人,我嫂子在贡恰城的建筑公司当家属。我到贡恰城投奔哥哥,是为了找个临时工作挣点钱回去过日子,我在老家时听说贡恰城里找临时工作容易,可来了以后并不是这么回事,我哥哥是个建筑工人,什么事情也办不了。于是我就一边住在哥嫂家里一边自己找工作。可时间一长,我嫂子就嫌我了,我就开始拣牛粪。最初,我只背一条麻袋去贡恰草原上拣牛粪,把牛粪拣回去卖给那些住在贡恰城外的帐房家。由于贡恰草原离贡恰城太远,一天只拣一麻袋牛粪,只能卖八毛钱。八毛钱实在太少,哥哥和嫂子没有给我好脸色看,骂我是吃饭的皮囊,穿衣的架子。后来,嫂子突发奇想,通过哥哥在建筑公司里借了一辆架子车,又给我找了十条麻袋,这样,我就拉着架子车带着十条麻袋去更远的草原上拣牛粪。可还是不称嫂子的心。
  贝贝说,以后会好的,你就跟着我,我会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
  四
  丫丫翻过一座叫做帕米尔的高山,就见帕米尔山的对面还有一座山。山上,一条铅色的沥青公路如缠带一样冉冉地朝山上绕去,盘山公路上,有汽车在行驶。
  丫丫在帕米尔山上站立了半天,思忖了半天,就动了坐车的念头。丫丫已经走过好几个草原了,但她始终没有打听到卡日冈在什么地方。
  丫丫这么想着,就朝山下走去。
  山脚的滩地上羊群一样布了很多的人,那些人挥动着小锄头在草地上挖什么。这些人都是身穿皮袍的藏人,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
  丫丫来到一个年轻的女人跟前问:“你们挖什么呢?”
  “贝母。”女人挥着锄头头也不抬地说。
  说话时,女人从草皮上翻起了一块土,土里露出了白豆一样的贝母,女人就飞快地往一只小皮袋里拣贝母。
  “一斤卖多少钱?”丫丫问。
  “四十块。”
  “一个人一天能挖多少?”
  “十斤。”
  乖,一个月一个万元户。
  丫丫想起躺在床上等她拿回蛇髓药治植物病的丈夫贝贝,就离开那群忙碌的人走过滩地,登上了对面的山坡。
  丫丫来到公路上,还没喘匀气,就有一辆载满了货物的“东风”卡车呜呜地吼叫着驶上坡来。丫丫挥了挥手,可那货车没停,呜呜地从身边开了过去。丫丫明白了货车没停的原因,货车车厢里装满了货不能坐人,货车驾驶室里连司机坐了三个人,除了司机是个蓄了满头长发满脸胡子的男人外,另两个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年轻的女人很漂亮。
  这时,那货车拐过盘山路的路头驰上了丫丫头顶的路上。
  “喂,等班车吧。”那长头发大胡子司机从驾驶窗里伸出头朝坡下的丫丫喊道,“我的车没了位儿,你等班车吧,后面有班车。”
  丫丫高兴了,她想不到这条路上还有班车。但她不知道这里的班车从哪里发的到哪里去。
  丫丫于是就等班车。
  丫丫等了半个小时的班车,却见公路上又驶来了一辆装满货物的“东风”卡车。丫丫见卡车里装满了货物,驾驶室里也坐了三个人,于是就打消了拦车的念头。
  不料这车来到丫丫身边停住了。丫丫一看那驾驶室里的人,却是惊呆了――驾驶室里坐着一个满头长发满脸胡子的司机和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年少的女人长得很漂亮――和前面那车上的一模一样。
  这怎么回事?
  这时,车门一开,走出了那个坐边上的穿风衣的漂亮的年轻女人,年轻女人一脸的茫然;接着,那大胡子长头发司机也跳下车门朝坡下走去,大概是去拉屎。只有坐在驾驶室中间的那个老女人表情木然地坐在车上未动,她好像在犯高山反应。
  “你去哪里?”那女子问丫丫。
  “去卡日冈。”丫丫说。
  “去卡日冈的班车在后面。”
  “去卡日冈的班车?”
  “嗯。”
  “真有去卡日冈的班车?”
  单日一趟,今天是单日。”
  丫丫高兴极了,想不到自己在草原上寻找了好多天,现在终于打听到了卡日冈的消息,而且还有班车去卡日冈。
  “你去卡日冈干什么?”
  “找我男人贝贝的父母要蛇髓药,我男人贝贝翻车摔成了植物人。
  “卡日冈好大的,你能找到你男人的父母吗?”
  “找得到。
  丫丫见女子问完了自己,就反过来问她:“你们这车怎么回事?不是前会儿上山去了吗?怎么一会儿又从原路上开来了?”
  “翻车了。”那女子说,“车走到顶坡上后不知怎么车身一歪就滚下了路坡,在坡上打了几个滚儿后,天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又稳稳地滚到下坡层的公路上站住了,连一点漆皮都没擦掉。当时我们都吓愣了,好像做了一场梦。可司机没事一样地说他时常在这山上就这样翻车。说完就起了火接着开车,车竟没一点事。”
  丫丫好奇,天底下竟会有这种事。
  丫丫问那女子:“这车怎么就好端端地滚下了坡呢?”
  那女子见问,好像有点难色,但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说道:“都怪那司机色心太重。车走到坡顶,司机突然停住车跳了下去,说车出了毛病。过了一会儿司机回来,对我说,下来帮个忙,车肚子上的一个螺丝松了一个人拧不紧。说着又松开刹闸对那老女人说,妈你牢牢踩着刹闸,可不能放脚,放松了车就滚了。那老女人就听话地用脚踏住了刹闸。我跟司机跳下车,走到了车后。司机对我说,你把衣服脱了。我说脱衣服干啥?他说上螺丝呀。这时我就明白这家伙要干什么了,说我男人在卡日冈当警察。司机说当公安部长也不行。说着就饿狼扑食般地按倒了我。我想喊那老女人,那老女人是司机的丈母娘。司机说,你喊我丈母娘,我丈母娘就会松开刹闸,一松开刹闸,车就滚了,车滚了我们怎么走。我说车滚了活该,我搭班车走。司机说从这里到卡日冈班车票一百二十七块。我一下子就缩了声,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于是就没再挣扎……事情办完后,我们穿上裤子上了车又准备上路时,出事了,司机的丈母娘刚好松开了刹闸,车就滚下了坡……”
  “真会有这样的事?”丫丫不大信。
  “你不信?我裆里还一阵一阵发湿哩。”那女子认真地说。
  这时,那司机蓬头垢面,胡须拉碴地勒着裤带回来了。
  “哎,你想急着搭车吗?”司机问丫丫,“你要是真有急事儿,这驾驶室里还可以搁一个人。”
  丫丫想想身边女人刚才说的事,就摇了摇头。
  于是,那司机又开着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的货车第二次朝山上驶去。
  丫丫等到了去卡日冈的班车,那班车的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达多――卡日冈”。丫丫想不到这车是从达多城里发的,她从没听说过达多城里有向卡日冈发班车的事。
  丫丫对达多城并不陌生,达多城在贡恰城西,是个草原城,丫丫和贝贝做买卖时开着车无数次地去过达多城。
  那班车来到跟前,不等丫丫招手就自动地停下了,班车是带暖气和床铺的进口旅行车。
  “去哪里?”司机探出头来问。
  “卡日冈。”丫丫说。
  “上吧。”
  丫丫就上了班车。
  五
  那天上午狗皮子来了。
  自从贝贝从广州治病没治好回来后,狗皮子每天来看一次贝贝,作为朋友,狗皮子也尽到心意了。狗皮子来时又提着一大网兜汁汁露露的稀释营养品。
  贝贝仰面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表情呆板,神情麻木,一双眼睛无灵无光地死盯着屋顶。
  狗皮子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丫丫,你怎么打算?”
  “还能怎么打算,”丫丫叹一口气,“中医西医没办法,就找藏医吧,也只有找藏医了。”
  “打听了吗?”
  “打听了,也正好有个从四川来的藏医到了这里,听说那藏医气功不错,治瘫痪,半身不遂很有效果,只是不知道这植物病能治不能治。”
  “丫丫,既然这样,你现在就去看看吧,如果那藏医真到了贡恰,就把他请来。这里,我守着。”
  “狗皮子,贝贝交你这个朋友真没交错。”丫丫有点感动。
  “丫丫,说这些干啥,去吧。”
  丫丫答应一声,从门后的挂橛上拿下摩托车头盔就奔出了屋子。
  丫丫下了楼,走出楼门,门前的草坪上停了一辆“猪娃”小轿车,和一辆通体发红的日本进口摩托。“猪娃”小轿车是狗皮子的,摩托车是贝贝的,贝贝变成植物人后就由丫丫骑了。
  丫丫走到摩托跟前戴上头盔准备启动时,就听得狗皮子在头顶的窗口里探出头在喊她。
  “丫丫,快回来,贝贝说话了!”
  “贝贝说话了?”丫丫问,扔下摩托就冲进楼门朝楼上奔去。
  丫丫来到屋里,只见狗皮子如同听临终之人遗言般地弯着腰站在贝贝的床头边,做着倾听状,于是就奔到了床头边。可看贝贝时,贝贝和刚才她出去时的睡姿一样。
  丫丫的目光怀疑地转向了狗皮子。
  “贝贝刚才说话了,你一出去就说的。
  “说什么了?”
  “贝贝说治他这植物病,除非去他的家乡卡日冈找他的父母要蛇髓药回来,别的什么办法也没有。”
  “可卡日冈在哪儿呢?”
  “贝贝没说。不过,你就去找吧,只要在地球上,就一定会找到的。”
  于是丫丫就将贝贝托付给狗皮子,然后穿上旅行服,背上旅行袋,拄上旅行杖出发了。
  这时,已经是下午了。
  六
  班车走了三天后,到达了卡日冈。
  车一停稳,丫丫就背起旅行袋拿着旅行杖急急忙忙地跳下了车。丫丫一到地上,首先看到了卡日冈的天,然后看到了卡日冈的地,这时候,丫丫就失望透了:这里是卡日冈吗?这里绝对不是卡日冈的。
  卡日冈坐落在一片船形的山洼里,四周是船帮一样的山,下面是舱底一样的滩,滩里布置着一个规模不大却整齐的新兴小镇。
  丫丫看着小镇的规模,心里想,一定错了,贝贝的家在卡日冈村,卡日冈村在卡日冈山上,卡日冈山在卡日冈草原上,可这卡日冈和贝贝说的卡日冈就像白天和黑夜一样区别很大。贝贝从没说过他的家乡卡日冈在一个船形的山洼里,而且会修得这么漂亮这么好看。弄错了。
  丫丫在街上走着。街面很净,是新铺的沥青路,走在沥青路上舒服清爽。
  这时,街上走来了一个穿汉服的干部模样的人。丫丫于是走上前去询问。
  “同志,这卡日冈有几个啊?”
  那干部瞥了丫丫一眼后,扳着指头数了起来,最后说:“五个。”
  “啊,五个?”丫丫着实吃了一惊。
  “不信你听我给你算,卡日冈州,卡日冈县,卡日冈镇,卡日冈乡,卡日冈村,这不是五个吗?不知道你找那一个卡日冈?”
  “我找卡日冈村。”丫丫高兴极了,终于打听到了卡日冈村。
  “卡日冈村?那可是个好地方,这两年卡日冈大发了,住上了瓦房,看上了电视,坐上了面包车……”
  这时,太阳快落山了,快落山的太阳像一团血光,所以卡日冈镇就罩在一片鲜丽的霞光之中。
  街边的一家单位的门上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用藏汉文写着“卡日冈镇派出所。”丫丫想想,就走进了派出所。
  在一间门上挂着“户籍股”的屋子里,丫丫见到了一个年轻的男警察,警察眼睛奇大,脸孔奇黑,一看就知道是个藏人。藏人警察坐在一只炉堂里面燃着牛粪火的炉子边上烤肉吃。
  “你有什么事?”警察毫无热心地说。
  “警察同志,这卡日冈到底有几个?”丫丫问。
  “一个。”警察从炉堂里拿出铁丝上的熟肉撕下一块递给了丫丫。
  丫丫一边吃肉一边说:“可刚才有个人说卡日冈有五个,卡日冈州,卡日冈县,卡日冈镇,卡日冈乡,卡日冈村。”
  “这说到底不就是一个吗?就是说,你找哪个不就是哪个吗?”
  “我找卡日冈村。”
  “这不就结了,你就找卡日冈村呗。”
  “可这卡日冈村不是我要找的那个卡日冈村,听说这个卡日冈村人住的是砖房,可我要找的那个卡日冈村人是住帐篷的,在卡日冈山的南坡上……”
  “一回事一回事,这个住砖房的卡日冈村就是以前的那个住帐篷的卡日冈村!哎,你找卡日冈村干什么呀?”
  “找我男人贝贝的阿爸阿妈要蛇髓药,我男人贝贝翻车摔成了植物人。他说要治植物病除非到他的家乡卡日冈村找他的阿爸阿妈要蛇髓药。所以我就从贡恰城赶到了这里……”
  “你都胡说些什么呀,”警察惊讶地看着丫丫,“贝贝都死了两年了。”
  “真的,我说的是千真万确。”丫丫急了。
  警察也急了,“我就是卡日冈村人,还是贝贝自小耍大的哥们儿,我怎么不知道贝贝的情况?”
  “你是卡日冈村人?”丫丫高兴了,“你是卡日冈村的谁?”
  “乌布,贝贝的哥们乌布!”
  “啊,你就是乌布?”
  乌布的脸色转缓了:“你知道我?”
  “贝贝经常说起你。”
  “这怎么会呢,贝贝两年前的那次塌山中死了啊!”乌布回忆道,“两年前的那天,我和达洛,还有贝贝和德吉卓玛我们四个人在村前的坡滩上放羊,当时我、达洛和德吉卓玛坐在滩地上在用羊毛绳织抛索,贝贝到坡上赶羊去了,后来就发生了塌山的事情,只见卡日冈山上尘土飞扬,雪雾弥漫。等到卡日冈山上的尘土和雪雾停下来时,我们才见卡日冈山不见了,塌到山底下去了,只见卡日冈山的原址上乱坑密布,土包四现。我们急忙找贝贝时,哪还有什么贝贝的影子。好在那天村里的人男女老少全都到卡日冈山对面的俄博山上煨桑祭山去了,那天是一年一度的祭山日,除了贝贝外没死第二个人。所以贝贝不葬到山底下去还能活着出去吗?”
  “可贝贝说,他是坐着冰车从卡日冈山的北坡滑下去的,当时德吉卓玛还去送了贝贝,贝贝向德吉卓玛承诺说以后一定会回来看她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丫丫摇了摇头,丫丫也说不清了。
  “乌布,你们这卡日冈镇是那一级呀?”丫丫问乌布。
  “副县级。”乌布说,“管着四个乡。”
  “其中包括卡日冈乡?”
  “嗯。卡日冈乡是我们卡日冈镇最远的一个乡,而卡日冈村又是卡日冈乡最远的一个村。从这里到卡日冈村要走十几天的路程。”
  “丫丫,这样吧,”乌布说:“你今天晚上就住在我那儿,你详细地给我说说贝贝后来的情况吧。”乌布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了丫丫,“你先回去自己弄点吃的,我还有点事,办完了就回去。”
  “可你的宿舍在什么地方呀?”
  “大街对面,走过大街就是。”
  丫丫于是就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来到了街上。
  七
  那天傍晚贝贝帮着丫丫卖了那十麻袋牛粪后,贡恰城的天已经黑透了。这时候,丫丫和贝贝已经不能分离了,就像人身上的两条腿。人的感情有时候不是培养的,而是等来的,有些人相互一见面就觉得对方就是自己等待的人――人有时候就是在等待中生活的――所以那感情就粘了。
  这样,贝贝就被丫丫邀到了哥嫂家。
  贝贝和丫丫走进丫丫的哥嫂家时,丫丫的哥嫂一边吃着饭一边在看电视,电视是不带色的,而且只有九寸大,可电视里放的是好节目:广州举行的世界首届女子足球锦标赛:中国队――挪威队的比赛。
  丫丫的哥嫂看得正上劲时,丫丫领着贝贝走了进来。
  “啊――野人!”
  丫丫的嫂子一见身上只穿着一件破皮褂的贝贝就惊叫了一声,差点连手里的饭碗都扔了。
  丫丫的哥哥生气地对丫丫说:“丫丫,你怎么把一个野人给领进家里来!”
  丫丫说:“他不是野人,他叫贝贝,是卡日冈人。”
  丫丫的嫂子坐月子,已经三十天了,月子里没吃上好东西,丫丫的嫂子显得又黄又瘦。这时,丫丫嫂子的娃娃被吵醒了在床上哭叫。丫丫嫂子抱起娃娃喂奶,可没奶,娃娃噙着奶头哭了起来。
  贝贝见状,从背上的皮袋里摸出一把扎成捆儿的虫草扔给了丫丫嫂子:“这东西大补,买一只母鸡炖上连肉带汤吃喝了,保证几天以后会产生减肥的念头。”
  丫丫想,这下哥嫂总该让贝贝在家里住一夜了吧,可不想嫂子一点情也不领。
  “这虫草我收了,可你还得走,你是野人,怎么好住在我们家里呢。”
  “是啊,”丫丫哥哥也附和,“野人怎么能住人家里呢。”
  贝贝见状,只好对丫丫说:“丫丫,我们走吧。”
  丫丫狠狠地瞪了哥嫂一眼后,就毫不犹豫地跟着贝贝走出了哥嫂家。
  走在路灯闪烁的街上,贝贝问丫丫:“丫丫,这贡恰城里最高级的宾馆是哪家?”
  “最高级的宾馆?要数十二层的草原大厦了。贝贝,你问这个干什么?”
  “住宿啊。”
  “住草原大厦?”丫丫惊得嘴都合不上了,“听说草原大厦一个人一晚上六十多块哩。”
  “六百元也住。”贝贝咬着牙说。
  “贝贝,你有钱吗?”
  “有。”贝贝拍了拍背上的小皮袋。
  这样,两个人穿过繁华的商业区,庄严的市政府,再走一段柏油大街,来到了全城最高最气派的草原大厦。
  贝贝和丫丫走进富丽堂皇、灯火辉煌的草原大厦,来到了登记台前,负责登记的是一个穿着白西服打着黑领结的女郎,女郎的嘴唇和指甲都是红的。
  “喂,登记。”贝贝喊在台位上看小说的登记女郎。
  “证明。”女郎在登记台上头也不抬。
  贝贝从背上的皮袋里摸出一支鹿茸扔到了登记台上。
  女郎抬起了头,见到了长头发,黑面孔,赤着腿,身上只穿件遮羞布一样的破皮褂的贝贝。
  “你是野人?”女郎惊奇地问道。
  “他不是野人,”丫丫说,“他叫贝贝,是卡日冈人。”
  “你是他什么人?”女郎又问。
  这时,走过来了一个胸前挂“值班经理”牌子的男人,从贝贝的手里接过那支鹿茸看了看,这一看眼睛就瞪大了。
  “你们住宿?”
  贝贝点点头:“可我们没有现款,这个可以吗?”
  “完全可以,完全可以。”值班经理又转向登记女郎,“给他们登记,开甲级的。”
  “你这东西出多少价?”值班经理悄声问贝贝。
  “不出价,就住几晚上房就行了。”贝贝说。
  值班经理更高兴了,从女郎手里接过住房牌坐电梯亲自把贝贝和丫丫送进了房子里。
  贝贝和丫丫站在铺着猩红地毯,摆着电视机、沙发床、电话机的华丽的房子里,好像在做梦。最后他们竟倒在地毯上打起了滚儿……
  八
  乌布的话是要重重地打折扣的。这是丫丫坐在达洛和德吉卓玛的面包车,走在去卡日冈村的路上产生的。
  丫丫说的是乌布告诉她的关于从卡日冈镇到卡日冈村的走法以及时间。乌布说先从卡日冈镇坐班车经过麻多草原到达卡日冈草原,也就是卡日冈乡。再骑牛走三天到达卡日冈村。实际上,丫丫坐班车到达卡日冈乡后。在去卡日冈村的路上不仅没有骑马骑牛,而是坐上了漂亮舒适的面包车,这面包车是私营的,车主还是卡日冈村的。而这里面更为惊奇的是这开面包车的竟是贝贝的另一个朋友达洛,随车卖票的是达洛的妻子德吉卓玛。
  现在,丫丫就坐在前排座位上打量着开车的达洛和坐在达洛旁边窗根座位上的德吉卓玛。
  这德吉卓玛绝对是天底下的绝色美人,这是丫丫见到德吉卓玛后产生的想法。虽说丫丫自己也是个美人,也见过除自己以外的不少美人,但自己和自己所见过的美人绝对比不上德吉卓玛的美。丫丫想,难怪当初贝贝要选德吉卓玛当情人。
  车外是坦阔辽远的草地,由于是秋末了,草地上的草黄了,花枯了,满目是一片萧杀苍凉的残败景象。笔直的村级草原公路就从草地上直伸向远处,面包车就奔驰在这村级草原公路上。
  其实,丫丫刚上车时和德吉卓玛在车上进行过一次对话。
  “德吉卓玛,你的汉话说得真标准。
  “我们卡日冈村人都会说标准的普通话,不信你和坐车人说说看。我们卡日冈村因为汉话说得标准,被评为全国汉语普通话普及先进乡村,受到了中央的表彰。”
  “你们卡日冈村人为什么会讲一口漂亮标准的汉话呢?”
  “这都是贝贝的功劳。我们卡日冈村的人汉话说得好,好几个男女青年后来被调到乡上,县上,州上的广播站当了专职播音员。卡日冈镇上没有我们村去的专职播音员,所以当警察的乌布就兼做播音员。”
  丫丫,这才想起那天傍晚在卡日冈镇上乌布打发她先去他的宿舍,说他有点事,等忙完了就回去的事。原来乌布去广播站当播音员去了,因为她刚走进乌布的宿舍,镇上的喇叭就响了,那是一个浑厚标准的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像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罗京的声音,原来那就是乌布的声音。
  “可惜,贝贝死了,死了已经两年了。”德吉卓玛唉声叹气地说。
  在这件事上,丫丫对德吉卓玛保持了缄默,起码是暂时保持了缄默。
  后来,丫丫就把话题转到了跑运输做买卖的事上。
  “德吉卓玛,你们用面包车搞运输,赚头大吗?”
  “我们买面包车在这段路上跑运输,不光是为了赚钱,还方便村人的意思。不过话又说回来,赚头也大”。
  丫丫算是服了德吉卓玛了,这美人真有思想和头脑。
  达洛倒是挺遵守挡风玻璃上边车壁上写的“不与司机闲谈”的驾驶纪律的,开车时就专心开车,从不与人说话,就是和身边的德吉卓玛也不说话。丫丫觉得达洛和贝贝长得有点像,只是达洛很沉稳,锋芒不露。丫丫于是就想起了贝贝翻车的事,要是贝贝像他的朋友达洛一样开车也许不致于遭上那样的灾祸。
  这时,坐在前面的德吉卓玛不知是寂寞了还是想起了什么事,转过身问丫丫:“你就叫丫丫是吧?丫丫,我倒一直忘了问你,你到我们卡日冈村去干什么呀?”
  丫丫原本是打定主意不在车上说明自己的身份以及去卡日冈村的事由的,但现在德吉卓玛问起了这事,知道再隐瞒不好,就如实地告诉了德吉卓玛。
  “贝贝,哪个贝贝?”德吉卓玛惊讶地问。
  “就是你们卡日冈村的贝贝呀,也就是你以前的情人贝贝。其实,贝贝没有死,贝贝是有一天坐着滑冰车从卡日冈山的北坡上滑了下去,你当时还去送了贝贝的。后来贝贝坐三天的冰车滑下卡日冈山的北坡,再往北走了六十天的草滩路后,就走到贡恰城郊外的贡恰城草原上碰上了捡牛粪的我,然后我们就一起去了贡恰城……”
  “丫丫,你不发烧吧?”德吉卓玛伸出手在丫丫的眉骨上摸了摸,“德吉卓玛,我说的是真的,要不我怎么会知道那些本不该知道的事情呢。”
  “可贝贝真的是在两年前卡日冈山塌陷时死了的。”德吉卓玛说,“要不,我干嘛要急着和达洛结婚呢?”
  “是啊,这是绝对假不了的。”开车的达洛也转过头说。
  “不过,”德吉卓玛想了想说,“贝贝从卡日冈山的北坡上坐冰车滑下去的事,我倒好像有那么个印象,可那是在梦里啊,卡日冈山塌陷的那天,贝贝到坡上赶羊去了,我和达洛,乌布坐在山前的滩地上在织抛索,后来不知怎么我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那时太阳正热。我在太阳里睡着后,就梦见我在送贝贝,贝贝背上背着一只装满了从村坡的垃圾里拣来的鹿茸麝香的皮袋,手里提着木板做的滑冰车。后来,贝贝对我说了一句我以后一定会回来,等着我的话后,就走到卡日冈山的北坡上,坐在滑冰车上滑了下去,以后再没见影儿。就在这时,我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惊醒了,醒来一看,卡日冈山就不见了,塌到山底下去了,贝贝也没再见到人影。当时我就哭了,哭得死去活来……”
  “后来你就和达洛结婚了?”丫丫问。
  “本来我是要嫁给乌布的,可乌布去卡日冈镇上当警察去了,于是我就嫁给了达洛。”
  “那么贝贝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丫丫说。
  九
  贝贝和丫丫骑着通体发红的铃木摩托车从贡恰城东区驶出来,穿过热闹繁华的城中区,然后朝城西区飞驶而去。
  贝贝穿着时髦高级的羽绒服,脚穿耐克鞋,眼架蛤蟆镜,一副流行色打扮;丫丫则穿着一件价值昂贵的裘皮大衣,活像一个富商太太,招引来了一路的目光和赞叹声。
  贝贝和丫丫是贡恰城里新出现的一对富有的时髦人物。
  这几天,贝贝和丫丫很忙,他们在狠命地开销卖鹿茸和麝香得来的十二万块钱。首先,他们用四万二千块在城西区从一个去省政协当专职常委的归国藏胞手里买了一幢二层小楼房。昨天他们通过新结识的朋友狗皮子打听到城东区有个运输个体户要出售一辆东风车。于是他们今天就跑到城东区去看汽车,汽车不错,八成新。最后,他们就以五万四千块买下了车。
  摩托车载着贝贝和丫丫风驰电掣般地朝城西区驶去。
  “贝贝,我哥哥!”丫丫突然在后座上叫了一声。
  “你哥哥?在哪儿?”贝贝问着,顺丫丫的指线朝街边上的人行道上望去。
  果然,贝贝看到了丫丫的哥哥,丫丫的哥哥穿着一身布满泥迹的工作服,手里提着一只醋瓶子站在人行道边上,目光惊讶地望着一闪而过的贝贝和丫丫――他认出了丫丫和贝贝。
  “别理他!”贝贝没有停车。
  “其实,我哥哥是个好人,都是我嫂子……”
  贝贝笑了起来:“你这话正应了哥哥是自己的亲哥哥,嫂子是人家的大丫头的说法。”
  “真的,我哥哥对我不好都是我嫂子逼迫的。”
  “一个爷们儿,怕老婆多没出息。”
  “那是你没遇上。”
  “那你就学学你嫂子让我遇一次嘛。”
  丫丫嗵地砸了一下贝贝的后背,贝贝不由笑了。
  说笑间,两个人来到坐落在城西区的别墅小楼前下了摩托。
  贝贝和丫丫锁了摩托车,开了楼门,就上楼来到了布置豪华的客室里。丫丫脱下裘皮大衣挂在衣架上后就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
  “累死我了。”
  “比过去在贡恰草原上拾牛粪拉车子时怎么样?”贝贝打趣道。
  “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嘛。”
  贝贝不再说了,打开酒柜拿出一瓶五粮液,倒了一大杯后,坐在丫丫身边的沙发上喝了起来。
  “这十二万块开销得也差不多了吧?”丫丫说。
  “开销的目的是为了更多地赚嘛。”贝贝喝了一口酒,“等明天把东风车开回来,我们就到东藏去跑运输,听说跑一趟东藏足能赚一万。”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丫丫起身走过去拿起了电话:“喂,哪里呀?”
  “我,我,我……”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女人吞吞吐吐的声音。
  “你是谁呀,有话就说嘛。”
  “我,我……丫丫,我是嫂子……”
  “哦,嫂子,有事吗?”
  “丫丫,过去,我和你哥哥对不起你……”
  “要说你就说自己吧,不要扯上我哥哥。”
  “是,是,都是我不好……”
  “你是怎么打听到我们电话的?”
  “今天你哥哥下班回来说,街上有一对骑摩托的年轻人很像你们,后来我们经过打听,才知道你们发财变阔了。”
  “哦,你还有什么事吗?”
  “明天是星期天,你哥哥和我想带孩子去看看你们,不知行不?”
  “行啊,哥哥嫂子来看妹妹妹夫,那有什么不行的。”
  “那我们明天就去。”
  “来吧。”
  丫丫挂上电话后,对贝贝说:“贝贝,我答应哥哥嫂子来做客了,不知行吗?”
  “怎么不行。”贝贝喝了一口酒,“明天好好摆一桌,盛情款待他们。”
  十
  坐车的人都走光了,达洛也开着面包车回家停车去了,村口的停车坪上就剩下了丫丫和德吉卓玛两个人。德吉卓玛留下来是要陪着丫丫去贝贝家。不过,达洛开车回家时邀请丫丫去做客,丫丫谢绝了,丫丫说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公婆的日子,我要尽儿媳的责任。
  现在,丫丫用无限惊讶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地处草原深隅里的卡日冈新村的规模。
  坦阔的滩地里,排列着一排排整齐的砖墙瓦房,瓦房门前的院子里或停放着摩托车,或停放着手扶拖拉机,或停放着自行车;村人们,年老的聚在坪地上闲聊,年轻的在足球场上踢球,妇女们则将缝纫机搬到院子里的阳光下在缝衣服;在另一处院墙里传出学生念书的声音和唱歌的声音……
  这哪像个草原深处的牧村呢?丫丫惊叹不已。按贝贝说的,卡日冈村可完全是个牛来畜往,帐篷连帐篷,牧人破皮袍着身的地方呀。
  “丫丫,”德吉卓玛指了指村上端的一幢砖房对丫丫说,“那就是贝贝的阿爸阿妈家。”
  “那快去见两位老人吧?”丫丫迫不及待了。
  “去要蛇髓药?”德吉卓玛笑了,笑时好姣美。
  于是,两个人就沿着曲里拐弯的村道朝贝贝的阿爸阿妈家走去。
  “德吉卓玛,这卡日冈村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呀!”丫丫说。
  “说来话长,两年前卡日冈山发生了那场亘古未有的塌山后,我们卡日冈村整个儿给埋掉了。本来,由于我们卡日冈村住在僻远的卡日冈山上,乡里的人县里的人从来没去过我们卡日冈村,很多人不知道这里有个卡日冈村,听说从卡日冈乡到我们卡日冈村有二百多里路。可自从发生了塌山毁村的事以后,乡里来人了,后来镇上,县上,州上都来了人,察看灾情,最后还来了中央领导。他们来到卡日冈山里察看灾情后,就给我们拨救灾款叫我们重建家园。好在那天村里老少男女全都去祭山了,除了贝贝再没死第二个人……”
  “贝贝也没死。”丫丫抢着说了一句。
  “你先别急,等我把话说完了,我们再讨论贝贝死没死的问题。当时乡上的人说,既然重建家园,就把卡日冈村搬迁到离乡近一点的地方来,这样便于管理和领导。这个要求被镇、县、州领导批准了。卡日冈村的村址就选在了现在的地方。”
  德吉卓玛领着丫丫来到了贝贝的阿爸阿妈家。
  两排砖墙瓦房呈直角三角形斜对在一起,院子里拴了一条长毛狗,却是不叫,只是目光死死地盯着丫丫。丫丫有点害怕。就往德吉卓玛的身后躲藏。
  “别怕,这狗是个哑巴。”
  狗还有哑巴?丫丫有点惊奇。
  走进靠近处一排房子中间的一间屋子里,丫丫见一只烤箱的边上坐了两个穿崭新皮袍的男女老人,两个老人手里各拿了一串佛珠在捻动。这大概是厨房,但屋里还是摆了不少面柜,碗厨,洗衣机,冰柜之类的东西。
  丫丫不等德吉卓玛介绍,就卸下旅行包后扑通跪在了两个老人的面前。
  两个老人见状急了,慌忙起身扶住了丫丫:“你这同志怎么给我们下跪呀,你们是公家人,尊贵呀。”两个老人说的自然是汉话。
  “我不是公家人,”丫丫不起来,“我是贝贝的媳妇,是你们的儿媳,我这是在拜公婆。”
  “贝贝?”老人疑惑地看着丫丫,“哪个贝贝?”
  “就是你们的儿子呀。”丫丫说,“你们不就贝贝一个儿子吗?”
  “可贝贝两年前在卡日冈山塌陷时就死了啊。”贝贝的阿妈说。
  “是啊,两年前就死了的。”贝贝的阿爸也附和。
  “没死,贝贝还活着。”丫丫急忙说明。
  “姑娘,你该不会有什么病吧?”贝贝的阿爸说。
  “可这一切都是真的啊,贝贝真的还活着啊。”丫丫急得不知怎么办了。
  “大叔,大妈,相信吧。”德吉卓玛说,“我在车上听丫丫说这事,起初也不相信,后来就相信了,生活里的有些事情无法解释。”
  “至于那瓶蛇髓药的事,”贝贝的阿爸说,“两年前的贝贝给过我一个小瓶子,贝贝说阿爸你保存好,以后会用得着……”
  “它现在在吗?”丫丫迫不及待地问。
  “在卡日冈山的底下。”
  丫丫这才知道那瓶蛇髓药在两年前随着整个卡日冈村的毁灭葬在了卡日冈山的山底下。丫丫绝望地傻住了。
  “丫丫,你这是何必呢。”德吉卓玛扶住了丫丫,“还是去那里再找找吧,说不定还能找到,人有时候只要心诚,就会出现奇迹。”
  丫丫一想也对,重燃起了一线希望。
  十一
  丫丫站在塌陷了的卡日冈山的残址上,呆呆地望着那起起伏伏,坑坑洼洼长满了草的山形,心里好惆怅。
  丫丫在这塌陷了的卡日冈山的残址上,梳子梳头一样地寻找了三天,有些地方连草根都翻过来看了,但连那装蛇髓药的小瓶子的影儿都没有见到。丫丫从心底里犯难了,找不到那蛇髓药,就治不好贝贝的植物病,治不好贝贝的植物病,自己以后怎么活人呀……看样子,那装蛇髓药的小瓶子真的葬到卡日冈山底下去了。
  丫丫就那么在初冬的阳光下站立的时候,突然看见德吉卓玛骑着马来了。
  “丫丫,找到了吗?”德吉卓玛问丫丫。
  丫丫摇了摇头,神情显得很沮丧。
  “丫丫,怕是没有那东西的,我是说贝贝就根本没有拾掇过那蛇髓药的。”
  “为什么?”丫丫吃惊地看着德吉卓玛。
  “因为你没有找到呀。”
  丫丫默然了。
  “丫丫,顺其自然吧,世上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你说呢?”
  丫丫默然无语。
  “丫丫,走吧,说不定贝贝根本没有变成什么植物人,或者,贝贝的植物病早就好了……”
  丫丫一想也对,是不是自己犯了意念上的错误,做了一件蠢事呢。于是,骑着马跟德吉卓玛朝山外走去。
  
  
   (作者单位:青海民族师范专科学校)
   责任编辑:次仁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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