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朵 [木朵诗选]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马   这时,大伙都谈骏马,   惟独他闭口不谈。   他对马的习性不熟悉,   也不曾摸过马鞍,更别说   拥有马上的反应。
  一个同伴绘声绘色,
  犹如家里正拴着一匹汗血马。
  他并不全信,而是觉得
  这样的聚会需要一些炫耀与点缀。
  过一会儿,还可以谈点别的,
  但惟独不涉足他熟知的领域。
  人人避而远之。他几次尝试,
  却又放弃,就像排除利己主义。
  他想起古代集会
  也有这样一位行家无法启齿,
  只顾摄入宴会的热浪,
  衷肠漆黑如一座囹圄。
  塔影的观察
  一些母女、一些情侣走过这个小广场,
  半小时后,一些母女、一些情侣走进广场;
  一小时后,一些母女、一些情侣走来走去。
  她们的表情和需要本质上是相似的,
  她们对艺术的消费还没有启蒙。
  无名的丧钟
  这个鳏居老人来到海滨城市,
  他的儿子已死,再无亲人,再无牵挂;
  他到这座著名的城市就是为了
  自主地选择一个葬身之地:
  他早年从一位启蒙作家的描写中
  种下了对这座城市的因缘。
  每个傍晚,他都觉得这座充满
  贪欲、活力、伤痕的城市像极了一座坟。
  他庆幸自己做出了最终的选择,
  随着老迈精力的消失,他愈发觉得
  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现在,他虔诚待命:等待命运之神对他的
  最后一击。他一切都准备妥当。
  外来的演奏家
  这位从外地请来的小提琴家
  非常轻、乃至看上去没信心地从提箱里取出他的乐器。
  短暂的仪式已经提醒听众他将出手不凡。
  我们看热闹,有的还带来小家属;
  我也在其中,一点也不懂旋律,
  真有点惭愧――当我想凭自己在写诗方面的天分
  在散场后争取一个单独跟他相处的机会时,
  我也没有信心:我跟他隔着千山万水,
  缺少一个介绍人来削弱那无形的屏障。
  他的眼里没有放出光彩,这里没一个熟人;
  他从第一个音符开始,就沉醉在自己的天地中,
  唯有如此,他才摆脱大庭广众向他压过去的热浪。
  我只能凭他的身体语言来判断他是否在尽心尽力地演奏,
  我没能力区分一段乐曲与另一段乐曲的关系,
  但我透过身旁无数人的脸庞间接地感受着音乐带给人的礼物
  跟一首诗的馈赠有多大的差别。
  有时,我嫉妒这位小提琴家;
  但到最后,我怀疑他的表演动人心魄的能力,
  正如我怀疑我的这些熟人听懂了他的呼唤。
  卢梭的女儿
  这个年轻挺拔的女孩
  正在进行动人的演讲,
  排练过的演讲令人眼前一亮,
  但不能征服我们:因为我们内定了一位领导的女儿,
  她甚至都没有参加今天的竞赛单元。
  演讲以卢梭的一句箴言收场,
  力量浑圆,刚柔并济。
  但不能改变定局,即使她是滚烫的岩浆,
  即使她是卢梭的女儿,
  即使我象征性地投给她一票。
  她在收拾桌上的讲稿、幻灯片,
  动作熟练、优美,并对我们九位评委
  报以衷心的敬仰。她留给我们好印象:
  美丽、富有激情、敢于涉足观念的禁区
  ――但这些因素也容易成为落选的理由。
  刚毅的评委会主任事后谈起
  他的忧虑――这个年轻女孩
  条件太好,很可能只是以此为跳板――
  并不会安心于基层的辛勤耕耘,
  更不可能献身于平凡的事业。
  我们都认可这一点。
  为之惋惜。然后又唤入
  下一张年轻俊美的脸。
  但已经没有机会越过这个女孩设立的界标。
  此后,我们都能熟练地打出一个低分。
  理智与情感
  我们被反锁在客厅里,
  但书与书上的迷醉都在一扇木门后。
  这时,我们急切地设想几种撬门的办法,
  并想把门的损伤减到最小;
  其中一种办法需要一位亲人来用力,
  而此前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跟他没来往,
  彼此之间找不到加深感情的窍门似的。
  我们几乎从不重视他,觉得他可有可无,
  他不可能对我们的日常生活起作用。
  然而,在感到绝望的一瞬间,
  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他的勇猛、他的头脑、他随叫随到的忠诚。
  论知音
  灰喜鹊挂在上而,
  又湿又粗的枝干构成的广阔宇宙;
  它们两夫妻从不出声,
  除了树枝从被碰撞恢复到静止的进程中的响声。
  它们准不以为让就是人所谓的天籁。
  平衡、停顿、任由时间的絮叨滑落:
  不受眼光的干扰,
  也不追求除湿的方法。
  又何曾把喜剧的低潮送给观赏它们的那一人?
  论不朽
  他把我叫到病仄边,嘱咐我守护他的遗著。
  十年前,我们刚相识,他已严肃而大胆地声称
  这部作品中不乏传世之作;
  比如那首谈论父子关系的长诗,
  以及为一首咏月诗设计的五十个开头。
  他不在意我的沉默。
  我的意见是次要的,而作品的伟大
  不可置疑――从它诞生的一刻起就不以人的
  意志为转移。
  他贪婪地,不顾我的抵触情绪,
  紧紧握住我的双手――请求我相信:
  这部作品中大多数诗篇是不朽的,
  它们将活在人们心中,滋养人、劝慰人;
  他诚恳地说,比起他将死的肉体更为永恒。
  甚至暗示我也无法做到那样的永恒。
  我含糊地应答。但趁他陷入最后的抢救时,
  悄悄离开了,两手空空地。
  我不应干预它的流传――这种混杂着怀疑与嫉妒的狠心
  认为:那部作品将与它的仰慕者殉葬。
  如果它能挣脱死神,那是它的命;
  如果就此毁灭,我也不应忏悔一这也是超脱,也是永生。
  马拉美的挑选
  晦暗的五斗橱旁,
  一位美丽的女孩正在阅读。
  展会上最亮的一盏灯
  照耀着她手里那本马拉美诗集。
  我意识到一个绝佳机会,
  一个马拉美创造的机会,一个缩短心灵距离的机会。
  我跃跃欲试。被激情点燃了。
  几次经过那个僻静的展区,
  却不敢凑近她――仅仅因为
  她读得那么津津有味,
  担心她对马拉美的理解
  与我存有巨大分歧,而我一片丹心
  又不容忍任何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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