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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_天黑歌词是什么意思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大热天,汪永夹着简历和几本发了他的小说的杂志去一家文化公司面试。他相当紧张,紧张是因为他急需一份工作。他已经三个月没事做了,之前存的一点钱快花完了,女人抱着孩子眼巴巴看着他的眼神让他不敢正视。他真的需要工作了,尽管他一直很讨厌工作。他说过:“人类最大的悲哀就是因为发明了工作这个玩意儿。”他想过一种悠闲自得的生活,他怕忙、怕顶着压力做事。可他毕竟要吃饭,不但是他,还有跟着他的女人和孩子。再说也不仅是吃饭那么简单,在深圳这样的城市,你就是不想跟人家攀比,人家也会跑你面前来炫耀。
  汪永在这家文化公司的前台坐着,等着有人唤他进去面试。这家公司蛮大的,装修也好,可以说是金碧辉煌,墙壁上的装饰细节也颇具文化含义,比如在汪永正对面的墙上就挂着一幅画,画着一条龙,龙的一只眼睛上面吊着一支毛笔,毛笔正在给龙点睛呢,画下有一句话:我们需要的是这一笔。
  “谁都需要这一笔。”汪永笑了一下,“一笔钱嘛。”
  这一自我调侃,让汪永稍稍放松了不少,手心里的汗也慢慢干了下去。可是他已经在前台坐了很久了。那个长得高挑可人的前台文员一连给他续了几次茶。每续一次,汪永都要看她一眼,他没打算问人家什么,他知道人家也是打工的,见到上司同样哆嗦,他就是问了,她也做不了主。但他看她的时候,那眼神分明又是一种无奈的询问。前台文员看样子是个温和的女孩,不像一般高挑美丽的女孩都有的高傲的毛病,她甚至也感觉抱歉,好几次进去看了看,出来很有礼貌地对汪永说:“先生再坐一会,经理今天有点忙。”汪永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找工作嘛,连这点耐心都没有,谈何诚意。他这么安慰自己,看着前台文员转身离开,就在那一瞬间,他刚好看见她的手臂上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疤印,像是一只小田螺吸附在上面――那是小时打卡介苗留下的痕迹。汪永以前不知道,因为他小时在农村,没打过卡介苗,手臂上的疤痕倒是不少,都是爬树打架留下的,就是没有一个是打卡介苗留下的,这对于一个完整的人生怎么说都会是一种遗憾――但他的孩子是打了的,是他亲自抱着去医院里打下的苗子,他也才知道原来每个孩子都要打卡介苗,都要在手臂上留下这么一个永久的疤痕。疤痕似乎总是丑的。但此刻他看见前台文员的疤痕,却是那么的好看,它又像是一个小句号,在雪白的手臂上,兀自地存在着,又如平静的湖面上的一个小涟漪……前台文员走回她的位置,坐下,露出一个头,盯着门口的方向看。她好像没什么事可做。这个盛夏的下午实在让人想睡觉。
  这家公司的经理总算忙完了事,汪永被前台文员领着进了经理办公室。前台文员在前,汪永在后。她的脚步轻快,像是赶路,因此屁股的扭动显得很明显。汪永在后跟着。他们一起穿过办公区,有几个埋在电脑里的头抬起来看了看他,又埋下去了。环境是陌生的。汪永对陌生的环境总是心怀畏惧。他想着要是真到这里来上班,该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把这陌生的环境看熟悉,才能和这些陌生的人处成朋友,甚至怎么样才能在美丽的前台文员面前展现他幽默的一面。汪永自认是幽默的人,但得相处熟了才能展现出来。所以他觉得,一旦和一帮陌生的同事相处熟了,回想当初的拘谨,就感觉好笑了。
  汪永把夹着的几本样刊放在眼前这个被称为张经理的头发梳得发光的男人面前,杂志名不见经传,是地区级别的小刊物,放在家里时还能在女人面前吹嘘几句,一旦摆上了经理的台面,就显得畏畏缩缩,如第一次回外婆家的小外甥。它们一路走来,还被汪永夹得变形,躺在桌面上都抻不直身体,变形的身体上还残留着汪永腋下的汗水。汪永这会倒出奇的平静,他不明白怎么真见到面试他的人竟一点都不紧张了,他眼看那几本杂志怪模怪样地躺在经理面前,却有了置之度外的意思,像是看着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它们的不争气是它们的事了,倒和汪永没有了关系一样。
  张经理甚至连翻开一下杂志的兴趣都没有。他扶了扶黑框眼镜,问汪永:
  “应聘什么职位?”
  汪永回答:
  “策划文案。”
  张经理皱了皱眉头,说:
  “嗯,我们可不要作家。”
  “我不是作家。”
  汪永回答得很坚决,第一次把自己和作家的关系撇得这么一干二净。他知道企业都不喜欢作家,即使是文化企业,同样不喜欢。他不知道作家干嘛啦,这么讨人厌。他曾经是多么想成为一个作家,想象着那该是怎么样的一份荣光――他现在也是想的。身边不乏真有作家朋友,不认识他们时,他感觉他们应该是另一群人类,至少跟自己是不一样的,认识后就颇为失望,原来号称作家的也是凡人一个,也会憋屎憋尿,也会挖鼻孔,见到老板也会低三下四,甚至半夜还会手淫……更要命的是,他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作家。总之,汪永在一个城市的文学圈子里混了几年,已经完全对作家不迷信了。
  来这家文化公司应聘之前,汪永曾在另一家文化公司工作了几天。那家公司的老板也是文学圈里混的,写诗,但从未发表过,书倒是出了不少,都是自家公司设计印刷的。汪永也听说过他的名,似乎还在某个聚会上一起喝过酒。按汪永的想法,他实在不愿意替一个之前就认识的人打工,都是圈内人,彼此都留了面子,而工作起来难免存在骂和被骂的关系,操作起来就很不方便。但汪永还是去上班了,上班第二天,刚好还遇上那家公司集体出外旅游,去的地方还不错,是十个小时车程之远的厦门。老板不计较汪永是刚来的,邀他一起。汪永也愿意,毕竟也算个文人,都喜欢出外跑跑。汪永长这么大还真没出去游玩过,旅游对他来说真是奢侈事,尤其是结婚生子后。
  于是,汪永随那家公司十几个员工一起去了厦门。厦门倒是漂亮,尤其是鼓浪屿,汪永心想真要是能在鼓浪屿上租个老房子住,读书写字,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当然也只是想想。汪永人到三十,就已经彻底地明白人生不过是一场美好的想象,他看着成千上万那么多跑厦门来旅游的人,有钱的没钱的,其实也都是在进行着自己的想象,只是人家的想象已经进行到了用行动的方式,而汪永大多时候只是用脑子。如今终于能和别人一样进行一场行动的想象,汪永感觉无比兴奋。但他没能把这样的兴奋表现出来,因为他和公司里的十几个年轻人还不熟,还说不到一块,甚至走不到一块。上渡轮的时候,汪永就单独行动,一个人先上了渡轮,过了鹭江,上了鼓浪屿。刚一上去,手机响了,是老板打来的,老板问他在哪。他说他已经到岛上了。老板明显有些不悦,说你怎么单独行动啊,要有点团队精神。汪永一听心里就不快,他打工多年,一直对什么团队精神持排斥态度,倒不是认为团队精神不好,他只是不喜欢。就这点他还真有点作家的味道。但汪永在手机里还是道歉了,说下次不会了。因了这点小细节,汪永和公司里的那些人更融不到一块了,倒不是他们排斥汪永,是汪永自己拉不下面子,去跟他们套近乎。汪永一直是一个内向、慢热的人,他跟熟的朋友可以疯了一般,而对陌生人,他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整个鼓浪屿逛下来,汪永经常落队,他们在相互拍照,欢笑呐喊,汪永却站一边,看自己的风景。汪永甚至还和一个陌生的游客聊了几句,可他就是提不起兴致跟那些将要和自己共事的人说话。不但是他们感觉汪永怪,连汪永自己都感觉自己怪了。
  一天下来,汪永像一滴油一样溶不进他们那盆水。当然这还不足以让汪永有了离开的想法。他知道每到一个公司都有这样一段时间,慢慢就好了。真正让汪永产生走人的想法是晚上的聚会。晚上他们一起在一家餐馆里吃饭,吃饭免不了喝酒。汪永酒量不行,几乎就是三杯倒,他本不打算喝,但想到喝酒或许可以拉近彼此的关系,就举了酒杯。谁知道公司的那帮年轻人都是酒鬼,喝得凶残无比,大家都以汪永新到公司为由要敬汪永,一人一杯,一圈子敬下来,汪永非倒不可。汪永这下不干了,他认为他们是在有意刁难了,别人站起来敬酒,先干为敬,汪永就是不喝,拱拳道歉,如此一来,就扫了大家的兴,大家也不再敬酒了,酒桌上的气氛一下降了下来,仿佛就因为汪永,使他们都不开心了。这时有一个人(汪永也不知道他做什么职位)说话了,他说这位新来的兄弟,你要么就不举杯,不喝,没人强求于你,一旦喝了,大家敬你酒你不回,可没有这样的道理。话一出来,句句在理。汪永难堪不已。他想着自己也算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在圈内也有人老师前老师后地叫,今晚却在这么一个酒桌上出了洋相,下不了台。更让他受不了的是,从头到尾,老板竟没有替汪永说过一句话。汪永一圈人看过去,竟都是面目可憎者了。
  从厦门回来后,汪永就没去上班了。想想也真难堪,有点骗吃骗喝的意思。汪永想着那帮人在背后不知会怎么说自己,就不敢往这想。老板打电话来,劝汪永回去。汪永编了个理由,意思是说自己有更好的去处。有更好的去处人家当然不能拦着。汪永窝在家里,一个小说刚写到一半,女人就说起,家里的米快没了,煤气也快完了,孩子的奶粉和尿布也都用得差不多了……汪永烦,叫女人别再说了,他自会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呢?除了工作,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能偷不能抢的。压力一来,汪永又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因一时之气而自动丢了工作,如今吃回头草是不可能的了。汪永真感觉自己是一个没主见的人,决定一件事时他百分百肯定不会后悔,真做了,没过几天,又后悔了。
  汪永丢下写了一半的小说,又上网撒简历,夸大了一些工作能力和经历,投了几十家公司,最后就等来了一个面试电话。汪永实在讨厌面试,一是他容易紧张,二是他不会说话。就比如此刻,眼前端坐着的张经理要汪永介绍一个工作经历和对文案写作的想法,汪永愣了本天,满头是汗,支支吾吾说了几句,也不知道表达了什么意思,然后就不说了,等着张经理下一个问题。他其实也清楚,自己不会说,但做事还不算差劲,可惜人家就要听你怎么说,暂时还不需要你怎么做。汪永看张经理的眉头皱得更紧,又感觉眼前这人面目可憎了。他恨不得赶快离开,不想跟这样难缠的人为伍,他想着即使进来这里工作了,也很难和眼前这人打交道的。汪永一时间想了很多对此工作无所谓的理由来。
  张经理让汪永回去等通知,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要了。汪永转身出了办公室,大舒一口气,路过办公区,几个埋头做事的人又抬头看了汪永一眼,随即又埋了下去。汪永感觉到幸运,至少此刻,他可以自由地来去,而那些工作着的人是不能的。然而一走出公司大门,一股悲戚的情绪又开始弥漫汪永整个身心。天啊,这工作还得继续找,不找真不行。人为什么就非要工作?他妈?,汪永一拳头擂在电梯内壁上,把旁边一个女孩吓了一跳。他不知道电梯里还有别人。
  外面阳光很好,就那种夏天的大阳光,大展手脚,把整个城市都揽在怀里。汪永热得不行,这些天到处跑,阳光已经让他黑了一圈了。他举起手中的杂志,遮着阳光――它们似乎就剩下这么点用处了。
  路过一家咖啡店,汪永想着是不是应该进去喝一杯。以前他刻意在培养这方面的爱好,让生活小资一点,再小资一点,至少像个白领,像个写字的人。那时他在一家文化公司里上班,工作清闲,中午休息时他都要下楼喝点东西。楼下有一家名匠咖啡,他是那里的常客。眼前的咖啡店也是名匠,很熟悉的颜色和装饰,汪永甚至有错觉,以为回到了过去。他真想扮演一下过去的汪永,演戏也好,自欺欺人也好,他要进去再喝一杯咖啡,吹一下空调,接受那些服务员礼貌的招待。咖啡不会知道他已经三个月没事做了,那些服务员更不会知道他因为找工作受尽委屈……
  大白天,汪永站在咖啡店的门口,犹豫不决,不少路过的人朝他看,他假装掏出手机,放在耳边,哦哦啊啊发出几个声音,装出一副有事在身很和这个忙碌的城市契合的样子。他最终边“打”电话边走进了咖啡厅,从容自得的,面对门口服务女生热情的迎接,他淡然而过。一系列的动作,显得大方得体,颇像个城市白领,傲慢、自信。
  找个位置坐了下来。这里冷气开放,灯光灰暗,气氛制造得很好,和外面的世界简直判若两物。他的手机还拿在手上,胡乱地摁着,旁边的服务女生站着,等着他下单。他颇为礼貌地说:等会。他把手机里的短信打开了又退出,那是女人发来的短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收到的,短信上问:中午回来吃饭吗?他不确定这短信是今天收到的还是以前就存着的,但他还是回:不回去吃了。回完短信,他对服务女生说:先来杯冰水。
  此刻,汪永最需要也就是一杯冰水,他口渴得很。
  就着一杯冰水,汪永在咖啡店里坐了许久,他都不想求证一下坐了多久了。总之里面光线灰暗,他也看不出外面到底还是不是大白天。他希望晚上早点降临。至于晚上降临了之后他干什么去,心里也是没个打算的。他其实就是希望时间的流逝,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回家,面对女人孩子,再表现出一副疲惫的样子,也就不至于让妻孩认为他根本不把工作的事放心上,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他确实是想负责任的,他恨不得明天就能找到工作,上班下班,但他又不太愿意在没工作到有工作这段距离里付出努力,也不是不愿意,是没底气。从这点,他确实是个懒的男人,凡事都想着伸出双手去接结果,而过程,让他感觉难堪。就比如他不想过多的和这个城市的人相处,他理想的状态是一个人在咖啡店里喝咖啡,与身边的人可以了无关系,但他们分明又是同一个阵营的人,他和他们一起在这个城市平起平坐,享受一切可以享受的资源和优雅。
  汪永喝了水,接着点了一杯咖啡,他知道价格不菲,要是到商场买雀巢速溶咖啡,肯定能喝不少时间。但总得点一杯。喝完这一杯,估计天就黑了,就可以回家了。端咖啡过来的服务女生跟端水过来的是同一个,她长得很好,皮肤稍黑,却一点都不影响她的美丽。汪永特意留意起了她的手臂,果然在她的手臂上也看到了一个打卡介苗留下的疤印,不过她的这个疤印稍大,完全没有前台文员的具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或许服务女生的皮肤黑,影响了手臂上疤印的形象,使之看起来像是一只小毛虫爬在一面褐色的叶子上。汪永想着她应该也是农村里出来的吧,接受的阳光多,肤色看起来挺健康,农村里能长这么好看的女孩其实也不多,她在家里肯定有不少人喜欢,到了城市,自然有不少人对她寄予厚望,即使没赚多少钱,至少也应该交到一个比较好的男朋友,男朋友不一定家财万贯,至少也应该是一个白领。可她的家里人知道她现在只是一个咖啡店的服务员吗?大概也是知道的,当服务员又不是坐台小姐,没什么觉得丢人的,自然也不必向家人隐瞒……汪永这么胡乱想着,他知道想这些没什么意义,但总得想一想。他还想着回去可以把她作为原型写一个小说,写一写她手臂上打卡介苗留下的疤印,当然还有那个美丽的前台文员――说不定写得很好,运气一到,竟在北京的文学杂志上发表了,真成了作家,谁都感觉他能在北京的刊物发表小说是一件很牛逼的事情;然后还获奖了,鲁迅文学奖,再茅盾文学奖,总之什么奖都要拿一下,名气赚了,钱也拿了,然后圈内人还都汪老师前汪老师后地叫……
  汪永还真的想这么做。他决定和她聊聊天,聊出一点故事来也好。但他确实又不善于跟女孩子搭讪,他不是那种风流的人,如果让他给自己定位,他不属于徐志摩郁达夫那一类会疯狂泡妞或者出入红楼的文人,他更接近那个连回一次老家都要不断地给妻子写信的沈从文。他也不太像沈从文。事实上他时刻都想着跟一个女孩发生点关系,这样的关系当然要来得文雅、不留下后患。红灯区当然去不得,那是不文雅的,一般的女人也沾不得,她们会缠着要人负责。他希望有一个和他有着同样需求的女孩,大家各取所需,然后各奔东西那种。这样的女孩在这个城市里或许不少,还可能挺多的,只是汪永没遇到,或者遇到了,但他没出手,他拿不定,对方到底是不是,他又不能问人家:喂,你想发生一夜情吗?他真这么问了,那女孩即使想也会给他一巴掌。所以汪永一直很纳闷,那些处处风流的男人是怎么知道对方也是愿意的。他的身边有不少这样的作家朋友。
  此刻,汪永不想和这个服务女生发生一夜情,他只想和她说说话,并且说话还不是暧昧话,他只想听听她的故事,回家写一个小说。这个理由似乎不算是个正当的理由,权当是个借口吧,他也是坚信不疑的。
  服务女生问:
  “还需要什么,先生?”
  汪永朝她一笑,这一笑很突兀,让服务女生有些纳闷。
  汪永问:
  “来这里多久了?”
  这样的问题很不适宜。但服务女生还是回答了:一年了。
  “我可是这里的常客。”
  “这里的客人很多。”
  “你除了上班,一般喜欢做点什么?”
  这个问题有点不礼貌,一出口,汪永的脸有些热,好在灰暗的灯光掩饰了他的窘迫。
  “呵呵,看电视,睡觉?。”
  服务女生笑着,感觉遇到色狼了。但这个城市的色狼到处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况且汪永长得不算邋遢,甚至有些帅气,服务女生不怎么反感这样的调侃。她只是不想说得过多,毕竟是在上班。说完她转身要离开。这时汪永急了,说:
  “我是个作家,正在写一本书,或许能把你的生活写进去。”
  汪永说出这话时简直有些厚颜无耻了。他不知道怎么就撒谎了,看来人的撒谎,有时也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
  汪永的话让服务女生止了脚步,回头,颇为惊讶,说:
  “哇,你是作家啊。”
  汪永想起自己多年前对“作家”二字也是这般反应强烈的。弄不好服务女生还是一个文学爱好者。
  “你平时喜欢看书吗?”
  “我喜欢几米。”
  几米是谁?汪永一时没反应过来。服务女生说几米你都不认识啊,他写了《向左走,向右走》。汪永大悟,说他啊,不算作家吧,算画家,画家也算不上。
  “你有他厉害吗?我觉得写的东西读者爱看,又能赚钱,就是好东西。”
  服务女生话语凌厉。汪永这时倒不觉得她是农村里来的了,农村里的女孩不会喜欢几米,说话也不会这么放得开。汪永突然没了兴趣。他感觉驾驭不了眼前这个女孩,与其最后落了个没趣,还不如保留好风度。汪永不再说话,继续喝着咖啡。服务女生也忙去了。
  好像做什么都以失败告终。汪永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因此,咖啡店也让他感觉无趣了。唤服务女生过来结账,花掉的钱竟然可以买半包米,汪永的心紧了一下,觉得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了,但他付款时还是显出大大方方来,好像有很多钱似的。汪永想出去走走。天大概暗下来了吧。街上如果华灯初上,他真可以悠闲地逛一下街。这个城市虽然整天忙碌,但晚上这么点时间还是能让人感觉舒适的。可汪永失望了,因为他一走出咖啡店,就被阳光刺到了眼睛。虽是下午六点多,外面的世界竟然还明亮得很,还是一个大白天。怎么办?汪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大白天的,大白天就意味着还有时间,还需要一个正常的人去把一天该干的事情干完,只有夜幕降临,只有晚上,只有人浸身在黑暗里,一天才算告一段落,做完事的可以休息,没做完的事也可以找借口休息。汪永明显属于后者。
  汪永在街上走了一会,往租住辖区开的公交都过去好几辆了,他却没有挤上去。此刻是下班高峰期,那些在办公室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涌向了公交车站台,他们就像当初为了竞争一个工作岗位一样拼命地挤上每一辆路过的公交车。这样的画面让汪永感到伤心和愤怒:凭什么?你们都要抢,而且都能抢到手。汪永承认自己抢不过人家,在城市里,他就像一只刚学会肉食的动物,有了吃肉的欲望,却不具备吃肉的本事。
  他又掏出手机,想给谁打个电话,最好能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他想跟他(她)说,他真的对生活失望透顶了。可是摁着手机的拨动键翻找了半天,竟找不出一个号码,是有几个可以说说话的,可一到紧要关头,汪永的手指却在确定键上犹豫了下来。他们或许都没心情听人唠叨,他们或许比汪永还要感觉烦恼,对生活对这个世界还要深感失望……
  走过了几个站台,汪永还把手机握在手里。
  手机突然响了,是女人打来的,女人问他找到工作没。汪永说面试了几家公司,等通知。女人又问晚上回来吃饭吗?汪永说回,在路上了。女人说记得带包米上来,家里没米了。汪永说好。
  汪永算好了,离家还有三个站的路程,走回去,也许刚好天黑。
  责任编辑 聂作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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