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色 牡丹开放，充满矛盾。花瓣向外打开，孤独在延续。香气在园子里蔓延，呈红色，白色，或紫色；呈现你，我，以及他人的爱美之心。 我们在园子里踱步，由远及近。我们经历了短短的春天，继而离开。
另一朵花移向客厅，孤独在延续。
幸 福
谁用这支笔写过信，谁就是幸福的。
谁用右手流下蓝色的泪水，用五个指头分开一条河，远方的人就是幸福的。
他在水的尽头，灰色的羽毛正飞过窗前。
错 过
他一点一点把我带走，四野空阔：他会一点一点把我掩埋，泥土幽暗。可我还是错过了，对往事有了过多的依赖。
我和多数人擦肩而过，而惟独爱他。原谅我吧，这些叙事性的过错。
我可以假装读书，抖落许多页码上的尘土，尘土之外还是尘土，一些落在衣袖上，咖啡色的棉在眺望。我听见的都是过去的声音，零碎的东西也可以代表我。
他一点一点拿走夜晚之外的植物，一朵小黄花的孤独还在。
似 剪
我今年第一次看到燕子，在蓝天深处，高于我的地方。他们来自众神的监视，是一群飞翔的剪。
我是如此深深、深深爱着他们的手艺。一整块蓝色被划开，一大片阳光被划开。他们偶尔掠过水面，一个原本平静的湖被轻轻划开。他们的双翅沾满了湿气，一部分空气被划开。
这是一簇说开就开了的黑白之花。我深深，深深地爱着……那是一个难忘的上午，我在学校的操场上，看见一群燕子。
他们有时太小，成了黑点――一点一点远去，是一些记忆：又一点一点回来，成为现实。
鸟 鸣
我听过不同的鸟鸣，总是把他们和幸福联系在一起。
鸟儿飞过草地，翅下有微风吹拂。低下去的草有福了。牛羊有福了。柔软的光照着牧羊的老人，他花白的胡子有福了，一个老人历尽沧桑的美被拯救。
鸟儿从水边飞过，她的影子在水里飞，那种湿润的美有福了，河边的石头有福了，它坚韧的内心，在颤抖――那开始松动的缝隙有福了。
鸟儿飞过树梢，那些树有福了，春天刚刚结束，果实丰盈――树下的土地有福了，蚯蚓钻出洞穴，一户人家的院子有福了，葡萄爬过秋天。
金属铮铮地响，一串串鸟鸣趁着薄雾升起，鸟儿飞向山顶，流浪的蚂蚁有福了――这些让人禁不住颤抖的生命，大地把它们和墓穴分开。
――一粒种子有福了，鸟叫声让它苏醒，并且发芽。
悲 欢
我心无大爱，也无大悲，是什么削减着我的时光，从黎明开始，到黎明结束。
有时我说出金黄的咒语：一个对生活伸出双手的人，向路人乞讨。她真美，她的乳房塌陷下去，是两口井。
我心无大悲，也无大爱，我看见她的双跟黑得清澈、纯净，她的目光落在广场的一角，那里花草丛生，她的美，不幸被我言中。昨天她经过此地，明天她还将经过这里。
一株草轻轻摇曳着，未来，多么美。她的贫贱被小草说出来：她饥饿，饥饿像一群麻雀从家乡飞来，袭击故人，不相忘记。她在时光里老去，时光的蓝色掩盖不了的，她在暴露。
我心无大悲，也无大爱，而我已不能坚强地走过她。
植物的样子
秋天把一些植物送回下一个春天，桑树守着小巧的乡下而爬山虎在小城发出橙黄的光，
我写下它们，就证明我还爱着它们。
秋天来临时，许多树因为果实而醒来，一些沉睡的根茎――像病句。
在这个雨中的小城，我突然为此悲伤。小城中心有南北纵横的街道，灯光像枯黄的雨水洒下来，光晕之间地面都是湿的。
在西关的窗口前我把所有的目光洒下去，多想俯下身来，细听那些腐朽的气息高出地面，但是，雨轻轻落在其中。
蓝，还是蓝
天终于晴了，挂满了柔软的蓝，一望无际。
一定是秋天来了又去了，带走了想离开的和不该离开的。各种各样的树，语言越来越少。曾经，它们就在枝头，惶恐的笑声掉下来。
我爱惜这些植物美好的过去，替将要冬眠的动物捏了一把汗，我的双手像秋后的大地，秋雨婆娑。
我多么不喜欢哭泣，哭泣――像无数条钉子，赤裸而来。
风 起
起风的时候，天空与大地有了小小的冲突，
羽毛快速地飞，翅膀慢下来：叶子快速地飞，大树慢下来，它的语言降低到最小的分贝。
海的裙子快速地飞着而身体慢下来，风吹着她的美，浪花拍打着浪花。
海属于天空还是大地?起风时。她开最大朵的花，她的香气正漫过渔夫小小的皱纹。
即 景
这个城市是荒凉的，只有灯光和失眠，清凉的一片。它们就要擦去我，和沉睡者混在一起。
我想叫它灯，可它是碎的：我想叫它光，可它是胆怯的。我站在窗前。发现一切都是空的。
街道空了，歌声空了，杨树空了，心空了。
秋天也被抽空――像最后一截烟灰。
时 光
当我老了，草地如此陌生。我还想看着湛蓝的天空，唱晴朗的歌，接着，夜晚覆盖了草地，它爬过隧道和楼梯。
我摸索着上楼。在我们生活的地方，也许你站在墙上，像一棵樱桃树悄悄地站在墙上，嘲笑我的木讷，腿脚不便。
时光从侧面照着我的脸。
城市的内心
冬天就要来了。雪将要埋葬一切，四轮马车咣当咣当地响过一座桥，一个村庄，一个人。
它不像走在一个女人柔软的怀里，而是在一个巨大的电影院里，
――这个城市就是一个电影院，正从古代走来。一些古装被人们丢在椅子上，木头的北方口音沉重，树还在诉说着什么：吉祥物，禅意和铁――我不能拿它们相提并论。
银针从树上掉下来，这个城市的内心就要溢出水来：暗红的，从西流到东。银针继续掉着，我的内心有过小小的渺茫和不安。
枯 萎
也许，这是我一生中用得最多的一个词。
我想到一朵花的枯萎，一个人渐渐老去――牙齿稀疏，骨骼松散。
也许，我还会想到相爱的人在灯下走远，清冷的灯光拖着他长长的影子。旧了的皮靴叩击大地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心底的荒凉，不能只用一个词来概括，
我需要更多能经历风暴的夜晚――当雷电撕开惟一的黑暗，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像两个手无寸铁的人，掩面而泣。已经忘了紧紧地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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