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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榴花妖艳烘|五月榴花妖艳烘联美

时间:2019-01-13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榴花山上榴花寨,榴花寨里榴花姑。    榴花姑娘种榴树,摘得石榴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1
   五月夏初,榴花山上的石榴花开得正艳。
   丹若闭着眼睛伏在一颗石榴树下,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手上却还抓着一个酒壶。四下安静的榴树林里,除了偶尔几声虫叫鸟鸣,只剩下丹若细微的鼾声。
   不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步履平稳有力,踩在林间落叶上沙沙作响。丹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伸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又深深地伸了个懒腰,这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来人一袭白衣,面容清俊,似乎没料到会在林间遇到人,还是个一身红衣的小姑娘,愣了愣神。
   丹若从一出生就在榴花寨,从来不曾下过榴花山,寨子里全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何曾见过这样的美男子。她盯着他吞了吞口水,竟连这个时候该站的姿势,该说的话都给忘记了。
   该说什么来着?
   她挠着鸡窝似的一头乱发,歪头想了半晌,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了平日的开场白。然后……只见她很豪气地一抖裙角,神色也跟着豪气干云起来,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少年,留下做我的压寨夫君吧!”
   白衣少年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两下,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空,心里暗自纳闷,真奇怪,刚才似乎看到了两只乌鸦飞过。
   丹若“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不小心竟把心底的小秘密给说了出来,不禁双颊红了红,与一旁的榴花交相辉映。不过爹爹从小教育她,君子坦蛋蛋,小人藏鸡鸡。做山贼的首要条件便是有啥说啥,千万不要像那些书呆子一样搞那么多的隐晦含蓄。
   这么想着,丹若便不再不好意思,直直地盯着白衣少年幽邃的眼睛,舌尖不自觉地在唇上砸吧了一圈,似乎……很好吃的样子。少年仰着头,还在纠结刚才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乌鸦。
   丹若见他半天不答话,不禁低了低头,对着小手指,说道:“唔……爹爹从小对人家说盗亦有道,虽然人家是山贼,但是说出去的话都是要负责任的。”
   少年一脸迷茫地望着她。
   丹若顿了顿,头又低了低,继续对小手指。片刻之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猛地抬头,一本正经道:“少年你放心,我既然答应要你做我的压寨夫君,就定会对你负责任的!”
   少年重新仰起头,这回他终于可以确定刚才的乌鸦不是幻觉了。因为……他又看见它们飞过去了!
   丹若的眼神太过纯澈太过……色眯眯,少年觉得他如果再无视下去,可能会被天打雷劈。咳咳,实际上他怕的不是天打雷劈,而是丹若身后突然出现的几个彪形大汉。一字排开,手上拿着大刀铁斧,正虎视眈眈地瞅着他。
   少年下意识地抖了抖,挤出一丝艰难的微笑:“姑娘……其实我只是迷路了。”
   “我叫丹若。”丹若眨了眨眼,似乎……完全听错了话里的重点。
   少年揉了揉发痛的眉峰,微微抱拳,道:“阿行。”咕噜咕噜声从阿行的肚子传出,丹若“哇”的一声凑上前去听,那动作那姿势……让阿行有种他是怀胎数月的孕妇,而她则是好奇听胎动的夫君的感觉。
   “姑娘……”阿行苦着一张俊脸,想要伸手将丹若推开,余光却瞥见那几个彪形大汉身形微动,只好垂下手作罢,任由丹若伏在他饿扁的肚子上,一遍一遍听着空城计。
   “都说了人家叫丹若。”丹若撇撇嘴,酒气未散的脸上又红了红,“行行你饿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可是小姐,榴花寨不许外人进入的。”几个大汉瞟了眼一旁的阿行,面上迟疑。
   丹若却笑道:“我知道呀,可是行行不是别人哇,他是人家准备明媒正娶的压寨夫君啦。”
   “可是……”大汉还想再说什么,丹若却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呜咽道,“去年我十五岁生辰的时候,爹爹说要给我找个这世间最好的夫君,结果却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现在我终于找到了如意郎君,爹爹泉下有知必定高兴,你们难道想我永远都嫁不出去,让爹爹死不瞑目吗?”
   一提到老寨主,几个大汉不禁神色都是一黯,不再说话。
   青山如黛,霞光明灭。
   丹若满心欢心地牵着阿行的手,向着榴花寨走去。
  
  
  2
   翻过两个山头,趟过三条溪流,穿过四个岩洞,来到一座巨石岩壁前。阿行已是累得气喘如牛,却见丹若和其他几人面不改色,步履依然轻盈如常,不禁暗暗心惊。
   丹若嬉笑着替他顺了顺后背,走到岩壁一侧摸了摸,原本完整的巨石蓦地缓缓从中间开裂成两半。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岩壁之后一片豁然开朗。丹若牵着他的手往里走,远远就能听见吵杂喧闹声,此起彼伏。“到了。”丹若歪着头对阿行说道。
   一座很普通的寨子,形状类似四合院落。正东是大厅,南北两侧摆了几张桌椅,众人围聚在一处推牌九猜大小,清一色都是男人。
   “别玩了,小姐回来了。”跟在丹若身后的大汉扯着嗓子喊道。众人齐刷刷地转过身,嘿嘿笑着向丹若拥过来。推搡间,阿行就到了圈子外边,只得耸肩看着这些无比热情的大老爷们。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快来给我评评理。妈的,今天老四又出老千骗老子的钱,气死我了。”
   “小姐你别听他胡说,明明是他自己牌品太差,输了不肯认还诬赖我,你看他把我打的,老子唯一好看的鼻子都被他打歪了!”
   “你们俩大老爷们的烦不烦,天天为那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闹闹。丹若你别理他们,快告诉我们今天有什么收获没有?”
   丹若嘿嘿笑着把目光转向阿行站着的地方,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白衣翩然的少年负手立在那,衣袍一角无风自动。
   “切,装什么帅嘛。”有人小声表达不屑。
   “喂喂喂,不准对行行无理。从今天起,他就是我的压寨夫君啦。”
   “什么?”整个寨子顿时炸开了锅,有不屑有不满有诧异有反对有支持,总之是各种声音,应有尽有。
   对于他们的聒噪,丹若只是嘿嘿傻笑,面色微醺,活脱脱像个大花痴。众人痛心疾首,却是从未见过丹若这般模样,心里明白这丫头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半晌之后,各种声音倒戈,汇聚成夸赞祝福,整齐划一。
   “我不会娶她的。”阿行平淡的声音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开,众人再次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直看得他有种要被生吞活剥的感觉。阿行扬了扬头,却是一脸的宁死不屈。
   “臭小子你找死啊,难得我们大小姐瞧得上你,你敢再说个‘不’字给我试试?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就是,能娶我们家小姐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别不知好歹。”
   “装什么酷啊,垮着一张苦逼脸,要不是小姐喜欢你,老子早就把你揍成大肉饼了。”
   矛头齐齐指向阿行,即使有人心里本就不看好这件婚事,但是怎么也该是丹若看不上这小子,哪里轮得到这臭小子拒绝丹若啊?他们手心里的宝贝,岂是可以任由别人欺负的。
   “别说了。”丹若低着头,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泻在前面,让人看不清楚表情,只是声音里却透着一丝委屈。咒骂声瞬间停住,隔了良久才见丹若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直愣愣地望向阿行,问道:“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你不肯娶我?”
   阿行摇头:“我和姑娘萍水相逢,不过就此一面之缘,根本谈不上感情,如果真的答应娶了姑娘,才是真的对不住姑娘。”
   丹若的眼睛亮了亮,双手绞着衣裙,问道:“那我不逼你,我们慢慢培养感情可好?”
   眸光闪烁,蕴满期待。
   身后一干人则是瞪着他,一副他不答应,就作势要直接干掉他的表情。阿行思虑了片刻,终于默默点了点头。
   丹若心里乐开了花,跑上前扯住他的手臂,甜甜道:“阿行放心,丹若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阿行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众人则是嘴角暗抽,大小姐这模样……还真像寨子里那只发春的母猫。
  
  
  
   至此之后,丹若再也不去遇到阿行的那片榴花林打劫。而寨子里的人每天都能听到诸如此类的对话。
   “阿行你在干什么呀?”
   “练字。”
   “哇,阿行好厉害。我给你煮了酸石榴汤,清热降火的哦。”
   “多谢。”
   “阿行你会写我的名字吗?写给我看看好不好?”
   “嗯。”
   “那你的名字呢?”
   “这个。”
   “阿行最好了。”
   丹若踮着脚尖在他脸上吧唧了一下,拿过写着两人名字的纸张一溜烟跑开。
  
   “阿行你在干什么呀?”
   “做箫。”
   “哇,阿行好厉害。我给你煮了酸石榴汤,清热降火的哦。”
   “多谢。”
   “阿行你能不能顺便做一只给我啊?”
   “嗯。”
   “要在上面刻上我的名字哦。”
   “……好。”
   “阿行最好了。”
   丹若踮着脚尖在他脸上吧唧了一下,一溜烟跑开。
  
   “阿行你在干什么呀?”
   “吹箫。”
   “哇,阿行好厉害。我给你煮了酸石榴汤,清热降火的哦。”
   “多谢。”
   “阿行你能不能教我吹箫啊?”
   “嗯。”
   “阿行你还记得我们初遇时,我念的那首歌谣吗?”
   “嗯。”
   “那你能不能给它谱个曲吹出来呢?”
   “……试试。”
   “阿行最好了。”
   丹若踮着脚尖在他脸上吧唧了一下,一溜烟跑开。
  
   “阿行你在干什么呀?”
   “发呆。”
   “我给你煮了酸石榴汤,清热降火的哦。”
   “多谢。”
   “阿行。”
   “嗯。”
   “你发呆的时候能不能顺便想想有没有已经喜欢上我了呢?”
   “……”
   “阿行。”
   “嗯。”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喜欢上我呢?”
   丹若蹲坐在阿行身旁,看着满山的石榴树,撅着嘴道:“石榴花期都要过了呢!”
   阿行转过头,见她一脸神伤不觉好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淡淡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懂吗?”
   丹若歪着头,想了片刻,说道:“我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我娘,是爹爹把我抚养长大的。去年我生辰的时候爹爹说为我去置办生辰礼,最后却一去不返被人杀害了。我没有父母了,我的婚姻我自己就可以做主了。”
   “傻丫头,你没有父母,我有啊。我家重礼教,父母一向管得很严,如果连娶亲这样的大事都不曾告知他们,他们必不会原谅我的。”
   “那……”
   “丹若,你可否愿意陪我下山,去拜见我的父母?如此这般,我才能够许以婚约。”
   丹若显得有些为难,道:“可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榴花山呢。他们都告诉我外面的人很凶很恐怖,让我万万不要随意下山。”
   “我就是外面来的人,你觉得我恐怖吗?”阿行望着她。语调温柔得让丹若有些扛不住,羞涩道:“你不一样的。”阿行有片刻的失神,半晌便恢复正常,继续开解道:“傻丫头,有我在,我会护你周全。”
  
  
  
   于是,丹若和阿行在万众期待的眼神中下了山。
   “榴花山上榴花寨,榴花寨里榴花姑。
   榴花姑娘种榴树,摘得石榴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一路上,丹若哼着小曲颠着脚步。只要见过阿行的父母她就可以和阿行回榴花山拜堂成亲,一想至此,她就很是开怀。
   就好像那漫山的石榴树,榴花犹败,但是结成了一个个硕大的石榴。这才算是真正的修成正果。翻山越岭,长足跋涉,二人终于来到了阿行的住处。高门大院,红砖绿瓦,中间方正匾额上写着“邢府”二字。
   丹若站在门外,嘴巴张成鸭蛋状,指着匾额问:“阿行,那是什么字?”
   “邢府。一直不曾告诉你,邢是我的姓。”
   丹若点头,笑呵呵地回望阿行,道:“不管你姓什么,我只知道你是我的阿行就好了。”
   “进去吧,爹娘正等着我们呢。”阿行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灼灼目光,牵起她的手往里走。丹若则因为他的那句“我们”心旌摇曳,久久缓不过神来。
   临近大厅,丹若突然放缓了脚步,扯了扯阿行的衣角,怯怯地望着他:“阿行,要是你爹娘不喜欢我怎么办?”
   “那你就想办法让他们喜欢你咯。”阿行轻笑着回答,幽邃眸光却闪过一丝忧悒,稍纵即逝,让人恍然以为是幻觉。
   “嗯,为了阿行我一定会努力让他们喜欢上我的。”丹若信誓旦旦地握拳。
   阿行摸着她的头,嘴角浮起一抹笑:“放心吧,他们定会喜欢你的。”
   大厅里,阿行的父母端坐中央,沉默地望着二人。阿行的五官轮廓完全继承父亲,清晰硬朗。丹若看着他的父亲感觉就像看着年迈的阿行一般,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父亲皱眉瞪了她一眼,有种不怒自威的魄力。丹若急忙捂住嘴巴,心里暗叫糟糕。阿行捏了捏她的手,恭敬地对父母作了个揖:“爹娘,我回来了。”
   “唔……”丹若见他俯身,便也跟着做了,抬头开口道,“阿行的爹娘你们好,我是阿行的未婚妻丹若。”
   邢父的拳头捶在木桌上,惊起“砰”地一声巨响,桌上茶杯连带着丹若的心也跟着抖了抖。“这便是你信中说要娶的女子?”邢父一脸铁青地望着他。
   “是。”阿行淡淡开口。
   “你……”
   眼看两人的对峙一触即发,一旁的邢母立马站起身扶住怒极的邢父,截下他的话茬:“他们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议吧。”相对于邢父的凌厉,邢母看起来要温吞许多。邢父冷哼一声,任由邢母扶着他往内堂走去,只留下阿行丹若二人。
   “阿行,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虽说榴花寨里都是些大老爷们,却都视丹若为掌上明珠,何曾有人这样对她吼过。她哭丧着脸,心情跌到了谷底。
   阿行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安慰:“有我在,会没事的。”
   当夜,丹若被安置在了邢府西厢房。因记挂着二人婚事,她一个人躺在榻上辗转难眠,直到东方渐露鱼肚白才终于有了些许睡意,昏昏沉沉地似乎做了许多梦,梦里似乎全是邢父声色俱厉的表情。
   “丹若,快醒醒。”
   接二连三的轻唤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她揉了揉惺忪双眼,挣开手正对上阿行一双幽邃眼眸。门外天色已是大亮。
   “我已经让人备好了盥洗用品,你洗漱好了便来前厅,我爹娘要见你。”阿行仔细吩咐,神色间略显憔悴。
   丹若诺诺地点头,望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失落。她匆匆洗漱完赶到前厅,他们正围坐在圆桌上等她用饭。“对不起,我起迟了。”经过昨日一面,丹若已深深被邢父犀利的眼神震慑住,只得乖乖做小伏低状。
   邢母微笑着拉她入座,柔声道:“不要拘谨,就当这里是你的家便好。”
   “坐吧。”邢父端坐主位,虽然不苟言笑,态度却比昨日缓和了许多。
   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丹若有些受宠若惊,反倒不自在起来。她将目光投向阿行求解释,阿行却拉了拉她的手让她坐下,保持沉默。
   邢母见她窘迫模样,开口又道:“关于你的事情,昨晚远儿已经跟我们解释过了。我和他的父亲也都同意了你们的婚事。只是有一点,远儿是邢家独子,婚礼一事必须在邢府举办。”
   “可是……”丹若至今有些缓不过神,昨日还是电闪雷鸣,一夜之间怎么就晴空万里了呢?
   阿行感受她的灼灼目光,抬眼望着她,柔声道:“迁就下老人家,我们可以回到榴花寨之后再拜一次天地的。”
   “唔。”丹若心中虽然还有疑问,但是眼下有什么比邢父邢母答应他们的婚事更要紧的呢?于是她欣然点头。
   “阿行,你跟爹娘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转变态度肯接受我了呢?”回房的路上,丹若拽着阿行的胳膊一遍一遍地追问,阿行却只是轻笑着摇头。
   “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哎呀,你就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任由丹若怎么样撒泼赖皮,阿行始终摇头不语。“哼,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你在爹娘面前说了我一箩筐的好话。”丹若双手叉腰,一副你什么都瞒不过我的表情,“本姑娘知道你面皮薄不好意思讲,得了,饶过你了。”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阿行暗抽了几下嘴角,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脸。
  
  3
  
   婚事定在了下月初三,满打满算也只有十数天的时间筹备婚礼事宜。丹若跟着邢母忙前忙后,脚不着地。
   阿行则公事缠身,早出晚归,变得异常繁忙。经常是丹若半夜醒过来都还能看到他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影影绰绰,是他伏案忙碌的身形。
   某日,阿行一早又急匆匆出门,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丹若望着他日渐消瘦的背影,心里又是心疼又是郁闷。邢母看在眼里,轻拍着她的手对她说:“男儿志在四方。”
   丹若似懂非懂地点头,加上婚事礼节各种琐碎,心里的不愉快被冲淡了不少。
   关于婚事这一桩,阿行知她久居榴花寨,必然不懂这世间的人情世故,特别指派了四娘给她做侍女,在婚事上诸多帮衬。四娘话虽不多,但是性情温和,知书达礼。丹若每每看着她的言行举止,总会忍不住愣神。在寨子里见惯了五大三粗的男人,她何曾见过有人这样子低眉浅笑,讲话细声细语的?一时间心里羡慕得不得了,成天拉着四娘教她礼节,免得在婚礼当日出错,惹众人不高兴。
   四娘微笑着点头:“难为丹若小姐如此用心,四娘定当竭力相教。”
   丹若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四姐姐你真好。丹若虽然出身山野,但是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我知道有很多人并不好看这桩婚事,但是我是真心喜欢阿行,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四娘望着她纯真的笑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默默点头。
   很快便到了婚礼当天,一大早丹若便被四娘拉起来梳妆打扮。望着镜中妆容已定的自己,一身大红嫁衣,珠石玉翠丁丁当当,从未有过的美丽。丹若愣愣地看了半晌,便想跑出去找阿行。这样子的自己,他定没见过吧。
   四娘却拉住她,笑道:“新婚之前,新郎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否则视为大不祥。”
   丹若吓得急急退回了房间,乖乖坐好。
   四娘笑望着她,淡淡道:“你在这里好好坐着,切莫到处乱跑。我去看看外间还有无需要帮忙的地方。”
   丹若点头如捣蒜。
   门外锣鼓声声,门内丹若只身一人。百无聊赖的她从床头拿出一个锦盒,轻轻地打开,望着里面的物件,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浮起笑意。
   写着二人名字的白纸被摊开,两人的名字外围被歪歪扭扭的一个爱心圈住,不用猜也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刻着她名字的竹箫,轻轻摩挲,依稀能辨出那小字的隽永。一个大大的石榴,那是寨子里的三叔临行之前偷偷塞给她的。石榴多子。当时她乐呵呵地接过大石榴,笑意一直从眼底漫开,洇散成一朵朵娇艳的榴花,似火般怒放。她细细翻看着二人的回忆,嘴角笑意愈浓。
   大红盖头落在眼前,将丹若的眉目掩去,眼前只剩下一片喜庆的红。四娘牵着她慢慢走出房门来到前厅,锣鼓声声震动天地。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丹若还是能感受到四周灼热的目光,都是邢家请来的宾朋好友。
   丹若在原地站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新郎官阿行出现在身旁,四周不断有私语传来,整个大厅变得有些骚动。
   “四姐姐,阿行怎么还不来呀?”丹若耐不住性子,微微偏着头问一旁的四娘。
   四娘却只是沉默地立在身侧,不答话。
   “四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座上的邢母走上前质问,神色难得的严厉。
   “夫人……”四娘低着头欲言又止。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替那臭小子隐瞒吗?”望着席间不断传入的猜测,邢父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铁青着脸走到四娘面前,低声训斥。
   “老爷,邢大哥他……”邢父的威严让四娘软了口气,只是话未讲完,大厅里却猛地冲进来一个人,将这本就有些混乱的场面添得更乱几分。
   “丹若!”来人大声唤着她的名字,将奏乐声都盖下去。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侧,丹若岂能不识。丹若情急之下掀开盖头,却见三叔浑身是血地站在她的面前。
   “发生了什么事情?”丹若抓着他的手臂急急发问。
   “朝廷派了一大批御林军攻上榴花寨,寨子里的人奋力抵抗,但是寡不敌众,尽数阵亡了。只有我……逃出来给你报信了。你快走!”
   “怎么会这样子?”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她几乎站立不住,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不住地摇头,“寨子藏得这样隐秘,朝廷的人上山围剿过无数次都不曾找到我们真正的据点,何以……”
   “别问那么多了,你快走吧!再不走,只怕来不及了!小姐你是老寨主的独苗,我们说什么都要护你周全啊。”
   “到底是谁?”话刚出口,丹若的心里却陡然透亮。榴花寨从无外人进入,除了她带进去的阿行。这么巧新婚之夜他不见踪影,这么巧今夜榴花寨被攻陷。
   “是他!”丹若脸色蓦地惨白,眸光闪烁直直望着三叔,期盼着他能够摇头。只是,当太多巧合聚集在一起,便注定了事实。
   “小姐,你快走吧!”三叔不答话只往外推她,他知道她对阿行情根深种,如今大错已经酿成无法重来,又何必让她心里内疚?
   “我不走!我要找他去问个清楚!”丹若却是执拗,眼神不自觉地寒下来,转头望向四娘,“告诉我,现在他在哪里!”
   “邢大哥说他在你们最初相遇的地方等你。”
   丹若转身冲出大厅,留下身后一片唏嘘与叹息。
  
   4
  
   山风猎猎,丹若赶到那片榴花林的时候已是傍晚。花期将过,风一吹,满地榴花铺满,红艳似血。一路上她脚步一刻不停,只想立刻寻到他求个明白。然而等真正快要到的时候,脚步却不自觉地放缓了下来。
   她知道他就在前方的山崖边,只要再往前走一点,她就能见到他。可是有片刻的时间,她却希望她可以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也走不到相互对峙的那一刻。
   然而,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榴花寨百来条的人命,她必须有一个说法。
   夕阳西沉,阿行一身白衣地站在山崖边,万丈霞光将他整个人浸染得几分不真实。丹若站在他身后,望着他挺直的背影,翻飞的衣角,心头的话在唇边绕了好几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你来了。”倒是阿行先开了口,话语里带着几丝疲倦。
   “是你,对不对?”开口,嘴里渗出一丝苦涩。
   “是我。”阿行回转身,言简意赅地回答。仅仅是简单两个字,将所有的转圜尽数掐断。
   水汽在眼眶中蒸腾氤氲,迷蒙了双眼,连同这整个世界。“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你怎么……怎么可以这样狠心?”丹若仰起头,不然眼泪漫出眼眶,鼻音浓重。
   “榴花寨十数年来打家劫舍,犯下无数杀戮,朝廷早已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是无奈榴花寨藏匿太深,这才一直放之任之。我是皇上亲封的大将军,自然要为皇上分忧。”
   丹若望着他清冷的面容,像是不认识一般。此刻的阿行不是她的阿行,是当朝的年轻将军,刑渐远。杀伐决断,勇猛果敢,这才是真实的他。
   暮霭沉沉,冷风萧萧,将她眼中湿润吹干。她吸了吸鼻子,神色间闪过坚毅,冷笑道:“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娶我,对不对?你答应娶我,对我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果却连你的父母都尽数欺瞒。而你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将榴花寨的秘密带出山,再带兵回来一举歼灭。”
   阿行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设好的局,只有我傻乎乎地跟着跳下去。”丹若苦笑,“阿行,你真是一个天生的戏子。当初我向你表白,你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为了讨你的欢心,我每天绞尽脑汁,以为真心付出终有一日你会被我所感动。却原来,不过是给了你足够的时间更好地摸清榴花寨的地形。这样子苦心经营,每一步都算得恰到好处,真是辛苦邢将军了。”
   这是第一次丹若不再叫他阿行,她心里很清楚她的阿行已经死了,死在了榴花寨的围剿中,再也回不来了。
   “跟我回去吧,榴花寨的事情已了,皇上不会杀你,我还是会娶你。”
   阿行伸手抓她手臂,她却蓦地侧身,身形相错,朝着山崖方向退去。
   “呵,事到如今,你又何需再说这样的话哄我?”丹若嘴角浮起一丝讥诮。
   阿行望着悬空的手臂,良久才颓然放下,淡淡道:“我知道是我对你不住,但是无论如何今日你都必须同我一道回去。”
   “是,这世间没有人对我不住,只有你刑渐远。”因为他,她对不住了那么许多人。
   她对不住榴花寨的兄弟们,她引狼入室,害得榴花寨百来条人命惨死;她对不住爹爹,连他唯一剩下的一点基业都悉数毁尽。
   丹若摊开双手,几片榴花落下,似殷红血迹沾染,那是榴花寨百来条人命的血。丹若定定地望着他,眼中闪过刻毒恨意。她冲上前,调动内劲于掌向阿行狠狠劈去。掌风凌厉,刮在脸上一阵生疼,阿行下意识地闭了眼。
   “住手!”不远处传来喝斥声,只见四娘押着受伤的三叔出现眼前。丹若惊呼一声收回掌势,雷霆一击化成两股力量,一半落在阿行肩头,一半反噬丹若体内。二人同时呕地喷出一口鲜血。
   “邢大哥,你没事吧?”四娘见阿行趔趄地歪向一侧,也顾不得三叔,立马上前扶住他。
   三叔脱了束缚,也是眼疾手快,将丹若扶住。
   不远处传来整齐脚步声,片刻间便到了榴花林,皆是御林军队伍,不一瞬便将丹若和三叔团团围住。
   “谁让你带兵上来的。”阿行眸光一沉,脸色顿时寒了几分。
   “邢大哥,我只是……”见他面露愠色,四娘不禁有些忐忑。他做事一向有分寸,素来最讨厌别人指手画脚。只是这一次,她瞟了眼丹若,却有些担心他的分寸。
   “横竖不过一个死,动手吧。”丹若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冷哼道。
   阿行却摇头:“我不会杀你的。”
   身形微动,倾身上前,瞬间扣住三叔脉门:“跟我回去,我保他不死。”
   丹若咬着下唇,怒急对着他吼:“你为何不杀了我?我也是榴花寨的人,你为何不把我也杀了啊?为何要独留我一个人在这孤零零的人世,承担这样的罪责啊?”
   阿行却不答话,只是手中力道加深。三叔痛苦地挣了挣,丹若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刑渐远,你这个卑鄙小人!”丹若瞪着他,显出颓败之势。
   他抓住了她如今唯一的死穴。
   她刚迈开脚步,三叔却大吼一声:“丹若你快走,不要管我!”三叔仰头瞪了阿行一眼,发狠道,“想用我来要挟大小姐,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阿行以为他要挣扎逃脱,手下再次发力,却不想……他只是咬舌自尽。头一歪,瘫倒在阿行面前。
   “三叔!”丹若惊呼,眼泪终于扑簌簌地落下来,落在大红嫁衣上如血一般洇开,化成一朵朵妖冶的花。这世间,她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眷恋了。
   绝望的气息漫过全身,丹若转过身,望向崖下。山风如烟吹得她的大红嫁衣猎猎作响,崖下云雾缭绕看不出深浅。
   若是这样子纵身一跃,这一切一切的烦恼,便都可以烟消云散了吧。
   阿行猛地站起身,凝视着她狠绝道:“你若是敢轻举妄动,我……”
   话冲口而出,却没了下文。如今的她,还在乎什么呢?
   丹若望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我打不过你,也不知道你为何一定要我跟你回去。只是如今连三叔也不在了,你再也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左右我。无论我如何狼狈不堪,到最后起码能生死自主。”
   丹若顿了顿,继续道:“当初是我错看了你,害了榴花寨。我报不了仇,只能向他们去赎罪了。如今,我只有一个心愿。我听说幽冥下有忘川,但愿我经三途河,饮下忘川水之后能将你彻底忘记……”
   呼呼的风从耳际掠过,丹若闭上眼跃下。一切的一切,到此为止吧。
   “不!”阿行撕心裂肺的呐喊回荡崖边,他冲上前想要跟着跳下去,却被四娘及御林军死死拽住。
   霜风携裹着丹若急速下坠,她艰难地睁开眼,仿佛看见阿行痛不欲生的脸。那是她的阿行。只是……
   “阿行,你到底有没有欢喜过我,哪怕是一丁半点的真心?”山风呼啸,将丹若最后的疑问吹散。
   她终究没有得到他的回答。
  
  
  5
   又是一年榴花开。
   四娘好不容易爬上榴花山,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细微歌声,依稀是这样唱的:
   “榴花山上榴花寨,榴花寨里榴花姑。
   榴花姑娘种榴树,摘得石榴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四娘站在原地停了半晌,不自觉地叹息摇头,这才重新上路,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一片榴花树下,横卧着一个白衣男子,满脸胡渣,面皮微醺,手上还握着一个酒壶,正是阿行,刑渐远。
   “邢大哥。”四娘走上前轻唤,一阵酒气扑鼻而来。
   刑渐远从睡梦中醒过来,轻笑道:“你怎么又来了?”
   四娘一脸无奈:“夫人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自榴花寨一役,刑渐远以办事不力为由主动请辞,独自一人上了榴花山,再也没有下过山。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刑渐远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咕噜咕噜又仰头喝了两口酒。
   四娘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翻过两个山头,趟过三条溪流,穿过四个岩洞,来到一座巨石岩壁前。
   刑渐远转头看气喘如牛的四娘,不禁摇头笑道:“我第一次爬到这的时候也和你一样。”
   说罢走到岩壁一侧摸了摸,原本完整的巨石蓦地缓缓从中间开裂成两半。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岩壁之后一片豁然开朗。
   刑渐远踱步进入,一切都如第一次丹若带他来的时候一样。只是没有喧闹吵杂,整个榴花寨空无一人,冷清得让人害怕。
   他愣神地在原地,似乎陷入了某种悠远的回忆。良久才见他走到大厅前,只见那种着一棵石榴树,还只是幼苗,花叶都还未长齐。
   “来看看我种的石榴树,还不错吧?丹若最喜欢石榴树了,还常常自诩自己是榴花花姑呢。”
   四娘默默点头,思忖了许久才终于说道:“邢大哥,人死不能复生,该放下的还是放下吧。”
   刑渐远呵呵笑了两声,席地坐在地上,从袖中抽出一支竹箫吹了起来。一曲毕,他收起竹箫,转头问四娘:“你说,如果当时我把真相说出来,她会不会不死?”
   四娘默默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呵,有谁会相信这榴花寨的寨主竟会是当今皇上的胞弟,又有谁会相信丹若其实是皇上的亲骨肉?当年王爷为了皇后造反,不惜掳走丹若,更建立榴花寨,十数年来与皇上作对。其实即使没有她的引路,皇上也必定不会放过他,放过榴花寨,一切不过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邢大哥……”
   “我一直以为上一代的恩怨不该再让丹若去背负,寨主虽然并非她的亲生父亲,毕竟抚养她长大,我不想破坏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四妹,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跟她进这榴花寨,那样……她便不会对于他们的死耿耿于怀,不会……那样恨我。只是……”
   只是最开始的时候,你从不曾料到你会爱上她,对吗?四娘看着他淡然的表情,眼底却有痛苦在洇散,心中所想终究没有说出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她说的没错,我苦心经营,算准了每一步,却独独算错了她。”
   “也或许,死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解脱吧。”四娘淡淡道,带着那么重的负罪,即使有爱也不过是徒增苦痛吧。
   “是吗?我只是后悔到最后我都不曾告诉她我爱她。”忽然间狂风大作,刑渐远仰起头,只见漫天榴花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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