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这个雨夜,仿佛是 某个人、某个地点和某些瞬间的 混合体 你心有所动,表情慌乱 你还来不及承认或否认 与其对应,你现在
也是自己往昔、现在和未来的
混合体
不知不觉中
经历了种种的变化
与你对应,每一滴雨水
今夜也是欢乐、伤痛、劝解和抚慰的
混合体
它们既是遮掩
也是敞开
这个雨夜,因此而变得无比漫长
这个雨夜,它允许你以
最慢的速度细细回忆
它允许你内心战粟
它甚至允许你死一次,再活过来――
回应
晨光初露,我不禁说出:“天亮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的清晨
我喜欢用最平淡的语气说:
“天亮了――”
我喜欢母语中的这三个字
它们的朴素、自然和真切
使我感到
平静和安心――
在北京西城区这座居民楼的二十层
在这个房间朝东的窗户旁边
我用最平淡的语气
又一次说:“天亮了――”
晨光中,生活的一幅缩影在呈现:
远处田野中的那些昆虫
一些忙于筑巢,一些在草尖上游荡
一些背井离乡,走向了远处――
我也看到了那些早起的人
他们如果抬头,一定也会看到我:
真的像一只无处可去的昆虫
悬在高处,身体时暖时凉
光线还有些暗,再过片刻
我才能看清其他的景物
此刻,我所想不多,我不寻求
那些迷离的、附加给生活的寓意
远处的昆虫们,仿佛蛀空了
最后的夜色,万物又拥有了新的一天
昆虫们仿佛在引导。在说:“天亮了――”
我禁不住又一次回应:“天亮了!”
山水连绵
山水连绵,中间没有间隙
但世间的一条血脉,却生生地
被切断了:父亲睡在土中
已经三年,夜色多冷啊
甚至连空气都冻结在一起,像是
悬空的土地
山水连绵,但父亲撇下了母亲
撇下了她的孤单、缓慢、疾病和胆怯
山水连绵,它们的上面
气流在翻涌,天空在狂奔
巨大的声响之后,是缓慢
是平静下来的安静和空旷
山水连绵,我只能
空望着它单薄的一角
常常一无所思,更多的时候
彻夜不眠,心生悲凉――
山水连绵。在许多时刻
我感到父母离我更近了
他们一个在远处,一个在近处
一个在暗处,一个在明处
都眼巴巴地望着我
都装作不焦急,装作没什么事
这一刻,他们不像父母
而像是我的两个孩子
有些天真,有些木讷
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怜――
写 信
已是初秋,天越来越冷了
有家的人。给家里写信
父母健在的人,给父母写信
父母不在的人,给亲戚们写信
什么都没有的人,也写信
是写给自已的信,心是慌乱的
只能写给自己,投到了
自己身体这个邮筒里、
但地址、名字,还有时间
仿佛都写错了――
那些时刻
对于浩大而又庸常的生活来说
那些时刻,是一道细微的光线
它无人知晓,但令人诧异:
哦,慰藉的低语
颤动的手掌
慌乱的肌肤上。波光闪耀……
但这么多年,那些时刻
从另一个角度看过去,仿佛
还有些无法把握,甚至不能确定
看过去。看过去一年、两年
看过去五年――
将所有的时间都一一辨认
也许吧,也许那时的一切
真的有些迥异,真的有两个身影
在那里,温暖地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