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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画家排名前十名 画家

时间:2019-01-2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天说暗就暗下来了。北风吹着哨子从校园的上空掠过,仿佛有无数匹野马从屋顶上跑过,让人胆颤心惊,不寒而栗。看样子一场大雪是免不了的。尚古想。   画家尚古瞥一眼窗外的天色,嘴里嘀咕一声什么,然后将房间里那盏吊在头顶的40瓦电灯拉亮,又一头扎进他的画里。儿子尚金放寒假回来了,将背在肩头上的东西放到地下,走到他身边时,他连头也没抬一下,依然沉浸在对艺术的想象里。
  这幅油画他已经画了很长时间了,一年,两年,还是更长时间,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在这么长时间里,他一遍又一遍地画着,一遍又一遍地修改着,但是,他就是不满意。他觉得他的每一次修改,都与他当初的构思和想象接近了一步。这个寒假无论如何要将这幅画完成,最后无论达到什么效果,他都不想再拖下去了。他想。冥冥之中,他总觉得他的生命将与这幅画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这是尚古自学画以来最难完成也是最耗费心血的一幅画。
  尚金走到这幅比自己的人还要高的巨幅油画面前。他借着房间昏暗的灯光,仔细地研究着这幅画。可是,他研究了半天也没有研究出什么特别的效果和意境来。他发现画布上除了一层厚厚的斑斑驳驳的油彩,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知道父亲要在这幅画里表达什么思想。
  尚金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从父亲作为画室的房间里退了出来,然后向母亲的房间走去。母亲已经卧病一个多月了,尽管也去了县城最好的医院,但至今未查出病因。
  母亲的身体一向是很好的,自他记事时起,就从未见她吃过药,打过针,也没听说过她生过什么病。母亲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牛,总是不停地劳作着,劳作着。
  这个家也多亏有母亲支撑着,否则,早就不成为家了。
  父亲至今还是一个民办教师,他那点工资还不够他买油彩买画布做画框的。
  他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父亲已经放弃好几次民师转正的机会了。为此,尚不完全懂事的他和父亲大闹了几次,每次都是以他的失败而告终。因为母亲总是站在父亲一边。
  尚金觉得他就生活在一个有着两个白痴的家庭里。
  母亲见儿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子动了动说,你回来啦。尚金嗯了一声。母亲说,你还没吃饭吧,我来给你做去。说着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尚金用手按了按母亲的被头,示意她不要起来,然后说,我自己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和父亲一样,也变得沉默寡言了。
  尚金在镇上的中学上高中,已经上高二了。
  就在这个时候,稀稀落落的爆竹声和三三两两的雪花,从敞开的房门飘了进来。
  天色更加昏暗了,除了地下的一层白雪,外面已是一团漆黑。
  爆竹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稠了,很快就像一锅炒热的蚕豆,噼哩叭啦地响个不停。好像是比赛似的,雪花也越飘越大,越飘越稠,一会儿就把地下白了。这时的天反而亮了一点。
  听着噼哩叭啦的爆竹声,画家尚古猛然想起,今天已经是农历腊月二十三了,是当地农村祭灶的日子,也是农历的小年。过了小年,年的气氛就更加浓郁了。
  这所农村中学由于生源在不断减少,上面准备与其他学校合并到一起,因此,校舍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房屋的墙壁和屋顶到处都是漏洞。
  现在只有尚古一家还住在学校里,其余教师都搬走了。他们都有自己房子,有的在镇上买了房子,有的在农村老家自己建了楼房,也有的是双职工家庭另一方单位分的,唯独尚古既没有钱建房,老婆也没有工作,只好住在这破败的校舍里。
  画家尚古放下手中的画笔,脱下五彩斑澜的工作服,准备去做晚饭。这是自妻子卧病后才学会的生活的基本技能,因此,水平很差,只能维持在能将饭烧熟的程度。
  画家在脱工作服时,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上衣口袋里的一张硬纸片。这时他才想起,这是一张汇款单,是邮递员下午刚送来的。汇款单是住在城里的新构寄来的。新构也是画家。
  尚古和新构是在同一个城市的同一个胡同里长大的,尚古比新构大一岁。尚古三岁那年父亲因公去北方出差,不幸车祸身亡。母亲本来没有工作,父亲死了以后,母亲顶替父亲的名额进了这家街道小厂。母亲上班时就把三岁的尚古寄放在新构家里。新构的父亲和尚古的父亲是好朋友。新构的父亲在区政府上班,母亲没有工作,用现在的话说叫全职太太。
  尚古整天呆在新构家里,尚古与新构及新构的两个哥哥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玩。母亲下班时从新构家门口经过,就把有时已经吃过晚饭的尚古接回家睡觉。有时母亲下班迟了,尚古吃过晚饭已经睡着了,就连家也不用回了。尚古和新构从小像亲兄弟一样吃住在一起。
  自从新构大学毕业有了工作,每年这个时候,尚古都能收到这样一张汇款单,已经十几年了。尚古知道这是他的好兄弟新构寄给他过年用的。他曾多次写信给新构,叫他不要寄钱,自己并不缺钱花。新构就是不听,每年照寄不误。有一次,尚古甚至把新构的汇款单退了回去,新构就加倍地寄了回来。尚古只好作罢,心安理得地享用这笔钱了。开始时新构寄的并不多,也就是20元30元50元,后来逐渐增加到100元200元300元,今年更是在去年的基础上翻了一翻,相当于尚古现在一年的工资了。
  尚古心想,天下只有新构和妻子珍最了解他,最理解他的心思。新构知道他今年有困难,就加倍地给他汇款。这笔钱足够他过年和给妻子治病用的了。
  尚古来到厨房时,儿子尚金正在煮山芋稀饭。山芋是妻子自己种的,煮稀饭的米也是妻子自己收的。妻子刚把田里的地里的农活忙清爽了就病倒了。
  外面的爆竹声更加稠密了,尚古的心在一阵一阵紧缩。今天在这个虽然偏僻但逐渐富起来的乡村,也许不会有第二家像他家这样,用一顿山芋稀饭来送灶和迎接小年的了。如果新构知道他现在的窘境,会怎么想呢?尚古想。
  尚古和新构是同时上的小学,又一起升入初中。初中刚上一年,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学校停课,新构的两个哥哥早已不知去向。由于年龄小,尚古和新构没有资格也没有胆量去串连,但又无学可上,无事可干,整天这里溜溜,那里逛逛,城里的大街小巷沟沟坎坎都被他们跑遍了。
  一天,尚古和新构爬进一栋门被封死的破房子,好像以前是一个什么仓库。当他们从一个烂窗户爬进去时,惊得里面的老鼠像一个个刚出堂的炮弹射向各个方向。开始他们也吓得不轻。但是,当他们定下神来,发现这些东西并不可怕时,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地疯玩起来。可是,房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他们正准备撤退,想从另一个窗户爬出去时,发现墙角有一堆书。这些书有的新有的旧,胡乱地堆在那里,好像很长时间都没人问了,上面落了一层灰,有的已被老鼠啃得豁豁牙牙残缺不全了。
  自从发现了这栋房子和这堆书,他们俩没事了就钻进来翻书看,竟然翻出许多完好无损的小人书和纸张很厚的画册。后来觉得光看不过瘾,干脆把那些他们感兴趣的书偷偷抱回家看,反正是没有人要的。
  他们把书抱回家后,就很少出门了。一是怕被别人发现了,毕竟是偷来的东西,心里有些胆怯;二是这些书确实好看,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拴住了他们的脚步。更让他们感到刺激和冲动的是,这些书中竟然还有几本人体素描,特别是那些女人裸体,看得他们耳热心跳,激动不已。
  有了这些书之后,他们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息下来,看书,说书上的事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主要内容。后来他们干脆找来早已不用的图画本和铅笔,开始照葫芦画瓢。
  想不到这一画竟然画上了瘾。这时,他们突然想起教他们美术课的唐老师。
  唐老师五十多岁,是解放前某著名美术专科学校毕业的,据说还留过洋。不知道为什么至今还在一个区属的中学里教书。
  虽然唐老师只上过他们几次课,但他们还记得,唐老师每次上课时都捧着一个小茶壶,一会儿小茶壶嘴对着嘴咂一口,一会儿小茶壶嘴对着嘴咂一口。有人说唐老师捧的小茶壶里面盛的不是茶而是酒,因为从来就没有人看见他向茶壶里兑过水。
  他们还记得,唐老师每次上课最省事,除了那把从不离手的小茶壶,那就是一只手捏着一支粉笔。上课铃响了,唐老师走进教室,左手举着小茶壶,捏着粉笔的右手在黑板上似乎只是挥了那么两下,几笔就画出一个物件,让学生照着画就行了。有时他画的是一只茶缸,有时画的是一个信箱,有时画的是一个热水瓶,有时画的就是他就是他手上端的那个小茶壶。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几笔,画得那么像,就跟真的一样,同学们一个个都暗暗佩服。
  两三分钟画好画之后,唐老师就在后排找个空座位坐下来,手捧小茶壶,半天咂一口,半天咂一口。
  尚古和新构最喜欢唐老师的课,因此每次也画得最认真,也画得最好。唐老师还把他俩的图画本拿到黑板上作过展览,叫全班同学一个一个走上去仔细瞧瞧,看看他们是怎么画的。
  虽然美术课每周只有两节,但尚古和新构最喜欢上的就是美术课,每周都像盼节日一样盼着这两节课。自从停课闹革命以后,他们已经快有一年没有看见唐老师了。
  当尚古和新构七弯八拐地在一个小胡同里找到唐老师家时,唐老师正在他那两间阴暗的小屋里对着火炉喝酒。炉子上正咕噜咕噜地炖着一耳锅大白菜,依稀还可以看见几颗零星的豆腐。唐老师看见尚古和新构走了进去,立即将手中的小酒壶递了过去,让他们每人来一口。尚古和新构都不会喝酒,都没有喝过酒,当然不愿喝。唐老师说,不喝不行,这是命令,也是规矩,不然想学画,那没门!
  新构接过小酒壶,抿了一小口,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辣辣的,像喝了一口辣椒水。尚古看新构已经喝了,并没有反应,也接过小酒壶抿了一小口。尚古只感到一团火从口腔向下滚去,顺着食道一直滚到胃里去,眼泪差点都被辣下来了。
  唐老师说,你们是真想学画还是一时心血来潮?尚古和新构都没有想好,是不是真想学画也搞不清,因此不敢贸然回答。最后还是尚古胀红着脸说,是……是……真……真想学。
  唐老师说,要是真想学就在地下给我叩三个响头,以后永不反悔。
  尚古和新构真的立即趴在地下,面对唐老师的膝盖连叩了三个响头。
  唐老师说,好,我从没收过徒弟,这次是破例了,以后谁要是打退堂鼓,我可不愿意!
  从此尚古和新构收了那颗不安份的心,一心一意地跟唐老师学画画。白天,他们就在唐老师家里画,晚上回家后,各自在自己家里画,第二天再将画好的画拿来给唐老师看。
  几个月下来,竟然画得有点像模像样了。
  唐老师是早已不画画了,除了偶尔对他俩的画指点指点,整天就捧着他那把摩挲得蹭亮蹭亮的小酒壶半天咂一口,半天咂一口。
  自从尚古和新构跟着唐老师学画画,唐老师家像买粮食买煤打煤球挑水这样的粗活重活基本上就由他们俩包了。唐老师也没有把他们当作外人,有时唐师母从外面买点什么好吃的回来,也要给他们留着。
  那天,天是一副阴沉沉的面孔,想要下雨的样子。那天新构因感冒发高烧正在诊所打吊水,没有来唐老师家,唐师母上班去了,家里只有唐老师和尚古两个人。
  尚古正将唐老师家晒在外面胡同口的煤球往屋里搬。尚古在放煤球时,在唐老师家堆杂物的小屋里发现了一个帆布口袋。尚古好奇地解开袋口的麻绳扣,伸手往里一摸,竟然是一卷一卷的麻布。他随手抽出一卷,展开来对着外面的光亮一看,竟然是一张油画。尚古又抽出一卷,对着亮一看,还是一张油画。尽管这些油画已经没有了框子,就胡乱地塞在一起,装在一个帆布口袋里,但当尚古看完这些画,还是被这些油画作品的艺术功力震撼了。尚古努力将这一张张皱巴巴的画布伸展开来,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着品味着,越品味越觉得这些画越了不得,尽管他还不十分懂得这些画的思想和意境。
  尚古如痴如醉地品读着这些画,连唐老师走到他的面前他也没有发现。
  唐老师没有让他继续看下去,而是把这些画收了起来,藏到他不知道的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并告诫他说,不许跟任何人说!从此,尚古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些油画。
  新构的两个哥哥从全国各地串连回来后,就到乡下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又过了一年,尚古也去了农村,新构却留在城里当了一名代课教师。
  新构代的是美术课,在学校里取代了唐老师的位置。
  唐老师自从尚古下乡以后,一病不起,不久就离开了人世。
  唐老师去世时尚古正在南方的水田里插秧。是唐老师的老婆唐师母不让新构告诉尚古的。尚古回城过年时得知唐老师去世的消息后,把新构狠狠地骂了一顿。尚古买了礼物赶到唐老师家,悄悄问唐师母,唐老师那些油画哪儿去了?唐师母说,唐老师临死前一个星期,将那些油画全部烧掉了,全部化为恢烬,一幅不剩。
  尚古听后痛心疾首,说这些都是珍品啊,将来会是无价之宝。
  唐师母没有理会。尚古回到乡下后,画画不止。
  尚古把家里寄给他的钱都用来买画画的颜料和材料,以及需要的书籍。他不停地写信向家里要钱,母亲只好把家里值钱一点的东西都变卖了,每月工资除了留下少量的生活费,其余都寄给他了。
  当时尚古一心只想着画画,并没有多考虑母亲的生活。为了节省路费和时间,他有几个春节都没有回家。当他接到母亲的电报赶回城里时,母亲终因贫病交加不久于人世。尚古跪在母亲的床前悔恨不已,眼泪像泛滥的洪水,整整淌了两天两夜。母亲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不停地安慰他,让他好好画画,不要辜负唐老师的希望。
  尚古在母亲的床边整整守了七天七夜,直至母亲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刻。
  母亲的突然去世对于尚古来说,打击是够大的,无论从心灵到肉体。他认为母亲是被他逼死的。办毕母亲的丧事,尚古匆匆收拾一下,又回到了乡下。
  按规定,尚古是可以顶替母亲的名额,回城上班的,但他放弃了这个机会和努力。他觉得,只有在乡下他才能安下心来好好画画。
  一年后,尚古所在的公社分配了几个招工名额,在推荐名单时,上面考虑到尚古下乡的年限,把他的名字报上,但是,当他得知一位女知青十分想回城时,就把名额让给她了。这位迟他两年下乡的女知青为了感谢他,临回城的前一天晚上,来到他的宿舍,要把自己的贞操献给他。因为在各大队推荐招工名单时,大队一位实权派干部曾引诱过她,被她拒绝了。她说,她宁愿把贞操主动献给尚古,也不愿给那位披着人皮的狗。
  尚古拒绝了她,只收下她一件象征性的礼品――一条花手帕。
  这条花手帕尚古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随手一扔,不久就不知去向了。
  就在这时,珍走进了尚古的生活。
  珍长得人高马大,是大队铁姑娘队的,干农活许多男子汉都不是她的对手。
  珍比尚古大两岁,在当时农村是比较难嫁的老姑娘了。但尚古觉得珍很适合自己。
  事情并没有尚古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俩的事遭到珍家人的强烈反对。但珍吃了秤砣铁了心,直闹得与家人断绝了一切关系。
  第二年春节后,尚古被抽调到公社中学任代课教师。不久尚古就和珍结婚了。
  尚古在乡下一边代课一边画画,新构在城里也是一边代课一边画画,唯一的区别是尚古结婚了,新构还没有结婚。
  尚古和新构虽时有书信往来,但一直没有再见面。恢复高考的消息刚传出,新构就写信告诉了尚古,并很快给他寄来了复习资料。
  尚古对高考毫无兴趣,把新构寄来的复习资料丢到一边,一头又扎进他的画里。
  新构考上大学的美术系。新构考上大学后深为尚古没有参加高考而遗憾。新构相信,如果尚古参加高考,肯定比自己考得好。
  可惜!可惜呀!大学真是一个美妙的地方!新构上大学后,一次又一次地给尚古写信,描绘大学里的艺术和学术氛围,劝他放弃那固执的念头,去参加高考,哪怕就参加一次。但尚古就是置之不理。
  新构上大二时,正赶上全国大学生美展,新构精心准备,选送了几幅画,后来有两幅作品入选,并有一幅作品还获了个三等奖。
  大学生美展不久,一家美术出版社的一位编辑找到新构,问他对连环画感不感兴趣?新构虽然学的是国画,但他对连环画特别感兴趣,因为他刚开始学画时,就是对着那些小人书画的。但是,首先吸引他的还是那预付的500元稿酬。500元,在当时是一个什么概念,当时一个大学毕业生,工作一年后才能拿到50多元一个月的工资,他一个连环画的预付稿费就相当于一个人一年的工资。上班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挣钱!为了养家糊口!既然挣钱这么容易,干的又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从此以后,新构没有了午休和星期天。
  几个月后,新构的连环画按期交稿,出版后,出版社共给付他1000多元稿酬。
  这一年是新构人生旅途中最风光最浪漫最春风得意的一年。暑假里,他带着女友游览了北京、西安、泰山、黄山、桂林等地,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
  过过年,珍的病突然严重起来,似乎再也撑不下去了。尚金只好取消了到同学家玩的计划,陪父亲尚古带着母亲到镇上的医院去看病。
  珍一向是反对去医院的,现在无可奈何地任由尚古和尚金摆布。
  镇医院冷冷清清的,除了几个值班的,其余医生和病人都回家过年去了。值班医生看过珍的病,叫尚古最好去县医院。但珍坚持就住镇医院,这样可以省点费用。既然珍这样决定了,尚古也不好再坚持,因为他手头确实没有多少钱。
  珍最后还是去了县医院,但令尚古和尚金甚至珍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珍转到县医院第三天就离开了她不愿离开的这个世界。
  安葬毕珍,尚金也该上学了。儿子走后,尚古又一头扎进他的画室里,沉浸在那幅想象奇特的油画里。此时,新构正在省城参加“两会”。新构是省政协委员。
  妻子的死并没有给尚古带来多大痛苦,他只觉得没有以前方便了,做饭洗衣服都要自己动手。倒是儿子尚金对母亲的死毫无思想准备,许多天后他还以为他是在做梦。
  然而,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心灵的创伤尚未结痂,更大的打击又降落到他的头上。
  一个周末的下午,尚金和以往每个周末一样,上完最后一节课就匆匆往家里赶。当他推开房门,走进父亲的画室时,他一下惊呆了。父亲就倒在那幅巨幅油画下面。开始他还以为父亲是因为画画画得太累了,晕倒在地下。当他连喊几声,父亲毫无反应时,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天塌下来了。
  尚古的死在这所乡村中学引起了一阵骚动。大多数人认为,尚古是死于心肌梗塞。
  那幅油画因妻子的突然病逝,尚古未能按计划在寒假期间完成。妻子的死,对他打击是够大的,同时对他的心灵又是一次新的触动。他要重新构思这幅画,他要把对妻子的爱和他的生命意识融入进去。
  可是,他至死也没有彻底完成这幅油画。
  新构得知尚古的噩耗后,连夜开着自己的奥迪车,赶到这所偏僻的乡村中学。
  新构以尚古亲人的身份和校方一起处理了尚古的丧事。
  处理完尚古的丧事,新构又租了一辆大卡车,将尚古留下的画全部拉走,并用自己的轿车带上尚金,一起回到了城里。
  新构住的是四室二厅的房子。尚金来了以后,新构给尚金单独安排了一间房子,与自己上初一的儿子新然一样待遇。新构除了正常的工作和社交以外,现在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每天晚上都要抽出一定时间,辅导尚金画画。
  一年后,尚金顺利地考取某美术学院。
  现在,新构总算舒了一口气。他计划中的两件事已经完成了一半。
  秋天的时候,新构正在完成第二件事。尚古的油画巡回展终于像秋天的果实一样瓜熟蒂落。展览的第一站选在杭城,因为杭城有他最敬仰的大画家董老。
  在杭城展览时,原计划只有三天时间。第一天反应平平,第二天依然观者寥寥。尽管新构通过杭城的朋友,请来了各大媒体的记者和有关头面人物,举办了隆重的开展仪式。但是,各新闻单位报道谨慎,当地电视台只在文化新闻节目中报了个简讯,全部内容还没有半分钟,而且出镜的镜头仅限于出席开幕式的有关领导。当地晚报也只在文化娱乐版发了一个二百多字的简讯。
  因为大家对这位画家并不了解,更谈不上熟悉,他的画生前没有参加过任何展览,也没有在任何媒体上发表过,在社会上没有丝毫名气,更谈不上艺术成就。
  新构在省内和他所在地区的几个省份名气很大,但在全国美术界知名度还不行,一时还很难挤进名流和大家的行列,因此,他的个人影响力也很有限。像杭城这样的藏龙卧虎之地,比新构名气大,具有影响力的艺术家多的是。新构虽然在杭城也有几个不错的画家朋友,但名气都不是很大,在当地最多也只能算是二流画家,很难帮上什么大忙。
  新构不免有些着急,他想画展再延期几天,找当地的媒体再炒一炒,甚至想花点钱在当地媒体上做一点软性的广告。
  但是,令新构没有想到的是,画展进行到最后一天,形势突然有了转机。这天上午,展厅开门不久,一群人簇拥着一位白发老者走了进来。老者瘦精精的,头发、眉毛、胡须,凡是有毛的地方皆洁白如雪,仿佛传说中的仙人,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白发老者就是全国著名画家董老。新构当然知道他,但从未谋过面。在筹备这次展览时,新构也曾向杭城的朋友打听过董老,并希望通过朋友请董老来参加一下这个展览的开展仪式。朋友一听,忙说,罢了,罢了,董老你是绝对请不来。朋友也不说原因,新构也不好再问,心想,既然朋友不愿帮忙,肯定有他的难处,罢了,就罢了吧。
  董老是昨天晚上才知道有这么一个画展的。按说这种规格的画展他是不必去看的。但是,他听他的弟子们说,画倒不怎么样,序言倒写得很狂。
  就是这一个“狂”字把董老吸引到这个展厅的。
  董老展厅后并没有去看弟子们所说的就在展厅大门左侧的“狂”言,而是直接向右边拐去,逆着方向从后向前看。开始时,老者脚步稍快,似看画,又似在散步。当他看到第五幅画时,脚步慢了下来,观画的神情有点与刚才不同,眼睛里似有亮光发出。子弟们的议论声也开始小了下来,渐渐变得屏声静气,然后整个大厅变得雅雀无声。
  这时,已是展览的第三天上午,大厅里除了董老和他子弟,已经没有几个看展览的了。整个大厅里除了浅浅的脚步声和惴惴的喘息声,什么都听不到了。气氛有些紧张,甚至是压抑的。围在董老身边的子弟们,都希望董老这时能说点什么,哪怕是天气之类的闲话,也比这种一言不发强得多。但是,董老就是不说话,始终一言不发,而且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他们有的已经在心里后悔,昨天晚上在董老家说闲话时,不该向董老报告展览的事,更不该说什么所谓的“狂”言,如果董老看了这个不像样的展览,气坏了身体,那不是他们的罪过!
  董老终于走到尚古那幅没有最终完成的巨幅油画前,久久地凝视着,眼睛里似乎透射出一种凝重一种惊喜一种迷茫。他觉得眼前这幅画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董老终于说话了,他对其中的一位弟子说,你去把主办者找来。子弟慌忙去找展厅负责人,问画展的主人哪儿去了?展厅负责人把他引到休息室,新构和几个朋友正在喝茶,商议着画展是不是再延期两天,花钱再做一些宣传。
  新构和朋友们正聊到兴头上,听说董老来了,忙问,哪个董老?来人说,你说哪个董老!然后说了董老的名字。听到董老的名字,整个休息室的人都震惊了,纷纷站了起来,新构一紧张,连放在茶几上的茶杯都带翻了,茶叶水洒了一身。
  新构连滚带爬地来到董老面前。董老问,这些画是谁画的?新构说,我的师兄尚古。董老又问,你们的老师是谁?新构说出了唐老师的名字。老者听后沉吟半天,然后说,难怪呢,这画这么熟悉。
  原来董老和唐老师是美专时的同班同学,是跟一个老师学的,后来他们又一起去了法国。到法国后不久,董老和唐老师就分开了,后来就一直没有联系。唐老师在法国只待一年就回来了,而董老一直到解放后才回来的。董老回来后,并不知道老唐在他前面回来的,由于老唐回国后就没有再画画,所以董老一直不知道他也在国内。
  新构不知道唐老师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传奇的经历,更不知道尚古什么时候学到了唐老师的画风。
  董老参观尚古画展的事很快被各大媒体的记者知道了,他们闻风而动,纷纷作了深入报道。反应最快的当是本市电视台,当天晚上就上了电视,而且是专题报道。报道最深入的当是晚报,第二天以一个整版的篇幅介绍了尚古的画展和董老对尚古画的评价,并用较大篇幅介绍了尚古的传奇经历,以及尚古的老师老唐和董老的关系。
  新构当即决定,画展延期两天。之后两天,展厅里天天爆满。
  尚古的画展轰动了整个杭城。
  尚古的名字很快在全国打响,他生前从未面过世的画被翻拍成照片,刊登在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媒体上。
  现在,十几年过去了,画家尚古虽然早已离开了我们,但他的画不断地被人提起、购买、收藏,画的价格也在不断上涨。买不起画的,就去书店购买他的画集。他的画被出版社翻拍成照片,印成画集,每年都在印刷,不断地摆上各地书店的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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