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人 一生都在勤劳 四季都在播种 种瓜得瓜 舍不得吃瓜 种豆得豆
舍不得吃豆
油菜籽榨油
舍不得吃油
稻子种了三季
也收了三季
一季叫早稻
一季叫中稻
另一季叫晚稻
还是舍不得吃米
最终把自己埋在地里
想吃什么就种什么
想吃瓜种瓜
想吃豆种豆
想吃油种油菜
想吃米种稻子
一年十二个月
你忙了四个季节
这一生累惯了
下一生也闲不住啊
小区里的风景树
树，有名有姓
树的户口
一直安在大山深处
却被连根拔起
迁到了
刚刚竣工的楼盘
庆贺的鞭炮
一地的纸屑
像地里的花生叶
打工的农民
操着比镰还大的剪刀
将树的头部和手臂
齐崭崭剪断
大树小树
一样的高
一样的模式
像阉过的不打鸣的鸡
这些树
不开花也不结果
摆在住宅小区
一阵风吹过
裸体的树枝杈
索索抖动
正午，农民工
躺在没有树荫的树下
很快发出鼾声
他的嘴角咧开了
他梦见了 家乡
树上的知了
和斗笠大的鸟巢
爷爷
爷爷 这是你走后的第一个忌日
春光明媚
我旷了一天工
来到乡下
陪你喝几杯
爷爷 你脾气不好
从小被你打怕了
从小被你打惯了
下塘洗澡你打
考试不及格你打
牛吃青秧你打
即使我人高马大
即使你已年至耄耋
要是做出什么错事
你翻脸就不认人
说打就打
说骂就骂
只是你下手的分量一年比一年轻了
只是你凶巴巴的嗓门一天比一天小了
爷爷
一边敬你酒
一边还得 小心翼翼
你猛不丁扔来的拐杖
八仙桌
一只碗
配一双竹筷
祖传下来的八仙桌
摆满了碗筷
粗茶淡饭
热气腾腾
不知不觉
碗一只只少了
筷一双双减了
最后 仅剩下
两只碗
两双筷
两张相看两不厌的
老脸
那些丢失的碗筷
分散在东西南北的城市
米饭和菜肴的香气
都飘向老家的方向
墓碑
爷爷一生刚强
每一天都是笑着过
吃了上顿没下顿
他笑
拖长牌戴高帽游大街
他笑
接到癌症晚期的病历
他还是笑
即使到了地下
他仍然努力从土里探出头
还在笑
秤砣
在我上班的必经之路
繁华的市区
建筑工地
塔吊
伸出长长的臂
指点着日出日落
某一天从塔顶
传来久违的乡音
清凉 嘶哑 绝望
却像沉闷的雷声
穿透云层
追击城市的良知
我仰望
很多人都在仰望
坐在秤杆似塔臂的民工
怎么望
都像秤砣
残雪
回到老家
迎面 一撮残雪
灼痛了我的瞳仁
死死抱住
背阳的一道山梁
稍一松手
就会随风而去
但你坚持
像临终前的老祖母
总不咽气
总不瞑目
她是在等待
最疼爱最牵挂的幺子
从远方的远方
风尘仆仆地回家
心脏里唯独没有土壤
其形如桃
大小如拳
心脏里有血有肉有水
心脏里唯独没有土壤
没有土壤的心脏
居然长着你的名字
一次偶然相遇
就种下了
种下了就长上了
长上了就忘不了
忘不了就经常想
想一次就长一次
想一万次就长一万次
一天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不必到地老天荒
没有土壤的心脏
已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