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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或随笔|心情日记随笔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致清泉和溪流   于是,继续闲逛,来到柳树下的清泉旁――水声柔和,如叮咚作响的杯子,注入一条相当大的溪流,宽如我的脖颈,纯净而清澈,在它的缺口处,溪岸拱起,如一条硕大蓬乱的棕色眼眉,或者是嘴唇状的屋顶――永不止息地潺潺着,潺潺着――似有深意,说着什么(如果你能破译的话)――它总是在那里汩汩而流,一年四季毫不停歇,永远消耗不尽的是薄荷的海洋,夏天的黑莓――光与影的选择――刚好是我7月洗澡、做日光浴的好地方。炎热的午后,当我坐在那里,吸引我的主要还是那无可比拟的柔和的汩汩声。这一切是怎么生长进我的内部的?日复一日,一切都和谐一致――那野性的、刚可分辨的芳香,斑驳的叶影,以及这个地方所产生的所有自然疗法的、基本道德的影响。
  哦溪流,以你的语言,继续絮语下去!我也将表达在我的岁月和进展中所收集的东西,本土的,地下的,过去的――还有现在的你。把你的道路旋转、延伸――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你,待上一会儿。当我如此频繁地与你相盘桓,一个季节又一个季节,你知道,你与我毫无关系(可是为什么这么肯定?谁能说明?)――但是我将向你学习,沉思着你――接受、复制、印刷那来自你的信息。
  初夏的起床号
  那么离开吧,去放松下来,松开神圣的弓弦,如此紧绷的长长的弦。离开,离开窗帘,地毯,沙发,书本――离开“社会”――离开城市的房屋、街道、现代的改进和奢侈――离开,去到那原始的蜿蜒的、前面提到过的林中溪流,它那未经修剪的灌木和覆盖着草皮的岸畔――离开束缚之物,紧巴巴的靴子,钮扣,和全副铁铸的文明化的生活――离开周围的人工商店、机器、工作室、办公室、客厅――离开裁缝和时髦的服装――也许,暂且离开任何的服装。夏季的炎热在推进,在那些有水、有阴影的孤独之中。离开,你的灵魂(让我把你单独选出,亲爱的读者,无拘无束地交谈,随意散漫,充满信任),至少一天一夜,返回我们所有人赤裸的生命之源――返回伟大、寂静、野性、接纳一切的母亲!上帝!我们中有多少人是如此迟钝――有多少人漫游得太远,以致返回几乎己不可能。
  而我的这些便条,是随来随记的,散乱无章,没有特意的选择。它们在日期上有一点点的连续性。时间跨度有五六年之久。每一条都是用铅笔随便记录的,在户外,在当时当地。也许,印刷工会因此感到某种困扰,因为他们复制的大部分内容来自那些匆忙写下的最初的日记。
  午夜迁徙的鸟群
  你可曾有机会听见鸟群午夜的飞行,穿过头上的空气和黑暗,不可胜数的军队,改变着它们初夏或夏末的栖息地?那是不该忘记的事情。昨晚一个朋友十二点之后给我打电话,让我注意巨大鸟群向北迁徙的非比寻常的喧闹(今年这已经是很晚了)。在寂静、阴影和此刻美妙的臭气中(那只属于夜晚的自然的芳香),我认为那是珍贵的音乐。你可以听见有特点的运动――一两次“巨翅的急促拍击”,但更经常的是一种柔和的沙沙声,久久延续着――有时非常近――伴随着持续的呼唤和叽喳,一些歌音。这声音从十二点持续到两点。有片刻,鸟的种类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来;我可以辨认出长刺歌雀、唐纳雀、威尔逊鸫、白冠麻雀,偶尔从高空传来凤头麦鸡的鸣叫。
  杉树果
  今天在我乘轻型马车,穿过乡野旅行了十里或十二里的时候,没有什么比它们以其平凡的美和新颖更让我高兴的了,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见识这样的小东西,或者是以前没有注意到它们。这些独特的小果实悬垂着丰富的一英寸长的黄色丝绸或纱线,无拘无束地点缀着深绿色的杉树丛――与青铜色的树干恰成对比――毛茸茸的细条把树瘤子全部盖住,像一绺绺不驯的头发披覆在幼儿的前额上。后来,我去溪边散步时摘了一颗,保存下来。然而,这些杉树果仅仅能保存一小段时间,不久就碎了,消失了。
  夏天的景象以及懒散
  6月10日。现在是下午五点半,在溪边,没有什么能胜过我周围宁静的光彩和清新。白天的时候下过一场大阵雨,伴有短暂的雷鸣和闪电;雨后,头上,那罕见得无法形容的天空(在本质上,不是细节或形式上)的清澈的蓝,翻卷的银色――毛边的云彩,纯净眩目的太阳。衬着天空,树上已经满是温柔的叶簇――液体的、尖利的、拖得长长的鸟的音符――烘托着一只好抱怨的北美猫鸟焦躁的咪咪声,还有两只翠鸟愉快的尖声啁啾。有半个小时我一直观察这两只翠鸟,它们和往常一样,依照惯例在溪流上空和溪中嬉戏;显然,那是一种最为活泼的欢闹。它们彼此追逐,盘旋着飞行,不时欢快地浸入水中,泼溅起如宝石般喷射的水花――然后猛地飞升而起,翅膀倾斜着,优美地飞行,有时飞得如此靠近我,我几乎可以看见它们暗灰色的羽毛和奶白的脖颈。日落的芳香――鹌鹑的歌声――隐居的画眉
  6月19日,下午四点到六点半。独自坐在溪边――孤独,但是景色足够明亮足够生动――太阳闪耀着,非常清爽的风吹着(昨夜下了大阵雨),草和树显示出它们最美的模样,各种不同的绿色形成的阴暗,阴影,半阴影,水面斑驳的闪光,从隐蔽之处,传来附近一只鹌鹑六孔竖笛的音符,池塘里刚好可以听见的雨蛙的定音声――乌鸦在远处呱呱地叫着――一群小猪拱着我所坐橡树附近的柔软土地――有的靠近来嗅嗅我,然后匆匆溜走,咕哝着。还能听见那鹌鹑清晰的叫声――我写字时,叶影在纸上颤抖――天空高远,飘浮着白云,太阳西斜――许多沙燕来来去去,迅疾地飞行,它们的洞穴开在附近的泥灰土岸上――杉树和橡树的臭气,这么容易觉察,当黄昏靠近――芳香,色彩,附近成熟麦田的青铜色和金色――红花草田,蜜一般的气息――丰满的玉米,带着长长的沙沙响的叶子――大片大片茂盛的马铃薯,微暗的绿,到处点缀着白花――我头上古老、多瘤、庄严的橡树――混合着鹌鹑的双音节歌曲,穿过附近松林的飒飒风声。
  当我起身准备返回,一阵美妙的收场白一样的歌声让我久久徘徊(是隐居的画眉吗),歌声来自沼泽那边灌木丛生的隐秘之地,懒散而忧虑,一遍遍重复着。和最后的夕辉中成打成打雀跃不己、飞着同心圆的燕子相比,这声音就像高空中车轮的闪耀。
  池塘边一个7月的下午
  白炽化的高热,但在这纯净的空气中还有更多的事物在忍耐――白色和粉色的池花,带着巨大的心形叶片;小河透明的水面,堤岸上浓密的灌木,如画的山毛榉、阴影和草皮,一只鸟从隐蔽处发出尖利的叫声,打破了温暖、懒洋洋、几乎是奢侈的寂静;偶尔,有一只黄蜂、大胡蜂、蜜蜂或熊蜂飞来(它们在我手边和脸上盘旋,但没有惹恼我,我也没有惹恼它们,它们似乎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就离开了)――头上广袤的天空如此清澈,营营飞舞的小虫在那里缓慢旋转,划着庄严的螺旋和圆圈;就在池塘表面,两只深蓝灰色的大蜻蜓,舞着带花边的翅膀,盘旋着、冲刺着,偶尔非常静止地平衡着身体,翅膀却始终在颤抖着(它们不是在展示给我看,让我高兴吧?)――池塘里生有剑形的菖蒲,水蛇――偶尔一只轻快的黑鸟,肩膀上带有小红点,倾斜着一掠而 过,这时,某只塘鸭的嘎嘎声带来了孤独、温暖、光与影――(蟋蟀和蝈蝈在中午的炎热中默不做声,但我听见了最初的蝉鸣)――然后在一段距离之外,在小河对面,马踏着快速的步伐,拖曳着一台收割机穿过黑麦田,发出喀嚓声和呼呼的转动声――(我刚刚看见的那只黄色或浅棕色的鸟,如小母鸡大小,短颈长腿,扑啦啦笨拙地飞过麦田,投入林问,那是什么鸟呢?)――细微然而容易觉察的、辛辣的红花草的芳香,占据了上风;而对于我的视线和灵魂而言,超越一切、环绕一切的,是自由的天空,透明的蓝色――在西方天空中盘旋的,航海者称之为“青花鱼群”的大朵灰白色羊毛似的云彩――天空中银色的旋涡像摇动的发绺,蔓延着,扩散着――无声无形的巨大幻影――但那也许是最真实的现实和万物的缔造者――谁知道呢?
  蝗虫和螽斯
  8月22日。蝗虫细弱单调的声音,或者螽斯的声音――我在夜里听见后者,而前者白天夜里都能听见。我认为早晨和傍晚鸟儿的颤音令人愉快;但是我发现,我也能同样快乐地倾听这些陌生的昆虫。在两百英尺远的一棵树那边,当我写作时,我现在听见一只蝗虫近午时的声音――一阵长长的呼呼声,继续,十分响亮的声音,以独特的螺旋或者摇摆的圆圈渐渐升高,其力度和速度增加到一定程度,然后是一阵振翼声,悄悄地微弱下去。每一次用力都持续一两分钟。蝗虫的歌与风景非常相配――喷涌出来,富有含义,充满阳刚之气,就像上好的陈酒,并不甜蜜,却远比甜蜜要好。
  但是螽斯――我要如何描述它刺激人的声音?有一只就在我敞开的卧室窗外的柳树上歌唱,有二十码远;两周以来每个清澈的夜晚,这歌声都抚慰我入眠。有天傍晚我骑马穿过一片树林,走了一百杆远,听见无数的螽斯――有片刻我感觉非常奇妙;但是我更喜欢我那个树上的邻居。让我再说说蝗虫的歌声,即使有些重复;一阵长长的、彩色的、颤抖的渐强音,像铜盘在不断旋转,发射出一波一波的音符,开始时是温和的敲打或拍子,速度和音调迅速增强,达到巨大的能量和意义,然后迅速而优雅地低落下去,停息。不是鸣鸟的曲调――远远不是;这普通的乐师可能没有考虑曲调,但对于更敏锐的耳朵,那肯定是有着它自己的和谐的;单调――在那嘈杂的嗡嗡声中却有着怎样的摇摆啊,一圈一圈,铙钹一样――或者像铜套环的旋转。
  秋天的侧面
  9月20日。在一棵古老的黑色橡树下,光滑而葱绿,呼出香气――在阿尔比教派的祭司们可能会选择的一片树丛中――包裹在中午太阳的温暖和光线中,还有成群轻快飞翔的昆虫――伴着一百杆远处许多乌鸦刺耳的聒噪――我独坐在这里,吸收着、欣赏着一切。玉米,堆成圆锥状,黄褐色,干枯了――一大片田地里散布着许多腥红色和金色的南瓜――邻近的是一片卷心菜地,呈现出漂亮的绿色和珍珠色,被阳光和阴影弄得斑驳一片――瓜地里有鼓胀的卵形甜瓜,宽宽的银色条纹,发皱的、宽边的叶子――还有众多秋天的景色和声响――远处传来一群珍珠鸡的尖叫――而9月的微风,以凄清的节奏从树顶上倾泻下来。
  又一天。大地上到处是一场暴风雨留下的废墟。当我慢慢沿着溪岸漫步时,原木溪的水位已经退得很低了,显示出秋分前后的风暴使溪水暴涨留下的痕迹。当我四下环顾,计算着存货――野草和灌木,小丘,小路,偶尔出现的树桩,有的顶面很光滑,有些我用作休息的座位,从一处走向另一处,现在我就坐在其中一根树桩上潦草地写着这些句子――经常出现的是野花,小白花,星型的,或者基本是红色的半边莲,或者多年生玫瑰樱桃一样的种子,或者是多股的藤蔓绕着树干盘旋攀缘。
  10月1日至3日。每天都来到溪流的孤独中。一轮清澈的秋阳,今天(第三天)刮西风,当我坐在这里,风吹起的细浪在我面前的水面上怡人地移动。在岸边一棵老山毛榉树上,树干已经腐烂倾斜,几乎掉到了水里,但在它生满苔藓的肢体上还有生命和叶子,一只灰色的松鼠,正在探索着,跑上跑下,毫不在意它的尾巴,跳到地上,蹲坐着注视着我(一个达尔文式的暗示?),然后又爬到了树上。
  10月4日。多云,凉,初冬的迹象。但这里依然令人愉快,树叶积得很厚,土地因为落叶变成了棕色;丰富的色彩,所有或浓或淡的黄色、灰色和深绿色,从最轻到最红的阴影――一切都安顿下来,被占了上风的土地的棕色和天空的灰色定下了基调。于是,冬天在降临;我仍在病着。我坐在这些美丽的景色和生动的影响之中,放任自己的思想,带着它一连串的遐想漫游。
  天空――日夜――幸福
  10月20日。晴朗、凉爽的一天,干燥而多风的空气,充满了氧气。脱出那包裹我、让我心气平和的理智、寂静、美丽的奇迹――树木、水流、青草、阳光和初霜――今天我看得最多的是天空。它有着那种脆弱、透明的蓝色,秋天独有的色彩,仅有的或大或小的云彩都是白色的,在广阔的天穹上或静止,或做着精神的运动。早些日子(比如说7号到11号)它一直保持着纯净但生动的蓝色。但是当中午靠近,色彩变得更为明亮,有两三个小时是很重的灰色――然后有片刻变得更灰暗,直到日落――我透过长满大树的山丘缝隙观察着,令人目眩――火焰的投掷,和亮黄色、肝脏色和红色的绚丽展示,还有水面上巨大闪耀的银色斜光――透明的影子、箭矢、火花,以及超越了所有绘画的生动色彩。
  这个秋天,我不知道是如何就拥有了一些美妙满足的时刻,对我来说,这似乎最应该归之于天空,我时时在想,我一生中当然每天都看见天空,但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看它――难道我不应该说那是完美的幸福时刻吗?我曾经读到过,拜伦就在死前告诉一个朋友,他一生中只有过幸福的三小时。还有有关国王的铃的古老德国传说,说的也是同样的事情。当我出去,来到林边,那美丽的日落透过树林,我想起拜伦的话和铃的故事,我头脑中出现的念头是我正在拥有一个幸福的时刻(尽管也许我没有记下我最好的时光;当它们降临时,我无法用写日记来打破它们的魅力。我仅仅是放纵我的心情,让它漂浮,用它安静的狂喜载着我漂浮)。
  无论如何,何为幸福?此刻就是幸福的时刻吗?或者是类似的时刻?――如此无法感知――仅仅是呼吸,一种短暂的色泽?我不能肯定――所以,让我获取怀疑的好处吧。你,清澈透明的,在你那蔚蓝的深处,是否为我这样的人预备了药物?(哦,我生理上的衰朽和精神上的麻烦已经持续了三年。)现在,你没有细心地神奇地穿过无形的空气把它滴到我身上吗?
  10月28日夜。天空非常透明――星星出来了,数不胜数――银河的大路,及其分叉,仅仅在非常晴朗的夜晚才能看见――木星,在西方出现,看上去就像一朵偶然的盛大的水花,有一颗小星为伴。
  穿着白色的外套,
  这贵族缓慢地走进空空的圆形竞技场,
  手上抱着一个小孩,
  像无云夜空上有木星相伴的月亮。
  ――印度古诗
  11月初。我们已经描述过的小路那端,通向一片多草的高坡上的田野,有二十亩,微微向南倾斜。我习惯在这里散步,观赏天空的景色和效果,在清晨 和日落。今天,就在这片田野上,整个上午,我的灵魂都被头上清澈的蓝色拱门所镇静,扩展到难以描述的程度,没有云彩,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仅仅是天空和阳光。它们给人安慰的伙伴,秋叶,凉爽干燥的空气,微弱的芳香――乌鸦在远处呱呱地叫着――两只大雕在远处的高空优美缓慢地盘旋――偶尔有风的呢喃,有时非常温柔,然后又威胁地穿过树林――一群农夫在田野里装玉米秸,耐心的马在等待。
  乌鸦和乌鸦
  11月14日。当我坐在溪边,散步后休息一下,来自太阳的一阵温暖的柔情沐浴着我。没有声音,只有一阵乌鸦的鸣叫,没有运动,只有它们黑色的影子从头上飞过,反射在下面池塘的镜子中。的确,今天风景的主要特征就是这些乌鸦,它们不停地鸣叫,远远近近,它们数量巨大,连续地从一地移向另一地,不时地以其不可胜数的数量几乎把天空遮暗。当我坐了片刻,在溪畔写下这个便条时,我看见远远的下面,它们黑色的、清晰的影子,飞越水的明镜,或单独,或成双,或连续的一长串。昨晚整夜我都听见附近树林中它们的巨大鸟巢中发出的喧闹。
  春天前奏曲――娱乐
  2月10日。今天,一只鸟发出最初的叽喳,几乎是在歌唱。然后我注意到,阳光中,一对蜜蜂在敞开的窗边迅疾飞行。
  2月11日。在夕光柔和的玫瑰红和发灰的金色之中,这个美丽的傍晚,我听见正在苏醒的春天最初的嗡鸣和准备――非常微弱――是在土里、根须里,还是昆虫开始动弹,我不知道――但是那是可以听见的,当我靠着一根围栏(我在我乡村寓所的楼下待了一会儿),我远眺西方的地平线。我转向东方,当阴影加深,天狼星出现了,壮丽眩目。巨大的猎户星座,还有偏东北方向一点的大北斗七星,竖立着。
  2月20日。池塘边孤独而宜人的日落时分,用一棵手腕粗细的坚硬橡树锻炼我的手臂、胸肌、整个身体,树有十二英尺高――我又拔又推,激起了甜蜜的风。和树较量了一会之后,我能感觉到它年轻的树液和力量从大地里涌起,刺痛着,从头到脚穿过了我的全身,像补酒一样。然后为了再锻炼锻炼,换换花样,我开始练习发声;大声地慷慨激昂地朗诵一些片段,伤感、悲哀、愤怒,等等,取自常用的诗歌和戏剧――或者是鼓起肺叶,唱出我在南方听到黑人唱过的一些野调和叠句,或者是我在军队里听过的爱国歌曲。我激起了回声,我告诉你!当黄昏落下,在这些情感进发的间歇中,一头猫头鹰在溪对面什么地方发出声响――突,哦,哦,哦,哦――柔和而略带沉思意味(我想象还含有一点讽刺),重复了四五遍。这声音既是对黑人歌曲的喝彩,也可能是对悲哀、愤怒、常用的诗歌风格的讽刺性评价。
  人类的怪癖之一
  在完全的静谧和孤独中,远离此地,置身森林之中,独自一人,或者像我所发现的,置身于荒凉的草原,或者群山的寂静中,你从来不能完全抛开环顾四周的本能(我就是这样,其他人也信任地告诉我他们也这样),你想发现是否有什么人出现,从土里冒出来,或者从树后和岩石后,这是怎么回事?那是从野生动物继承下来的、徘徊不去的原始的警惕性,还是从人类野蛮远祖遗传而来?它不完全是紧张或恐惧。似乎有什么陌生的东西可能潜伏在那些灌木丛中,或是僻静的地方。不仅如此,非常肯定,一定存在着――某种有生命的看不见的存在。
  午后景象
  2月22日。昨晚和今天都是雨??的,云很重,直到下午三点左右,风在不断地突然转向,云彩像窗帘迅速地撤去,现出清澈的天空,和一架我所见过的最美、最壮观、最神奇的彩虹,完完整整,非常生动,两端落在大地之上,展开明亮而广阔的薄雾,紫罗兰色、黄色、枯绿色,在头上的各个方向,阳光从中透过――难以描绘的色彩和光,如此绚丽,如此柔和,仿佛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一样。它仍在持续,整整一小时,它落在大地上的两端才完全消失。后面的天空完全铺展在半透明的蓝色中,上面有许多小块的白云和边线。日落填充着、主宰着审美和灵魂的感觉,豪华,温存,充溢。我在池塘边写完这则笔记,光线刚好能够让我透过黄昏的阴影,看见水的明镜中那西方的倒影,树的倒影。我不时听见一条梭子鱼扑哧一声跃出水面,在水上激起涟漪。
  敞开的大门
  4月6日。真的可以觉察到春天了,或者是春天的迹象。我坐在明亮的阳光中,在溪边,溪水刚刚被风吹出涟漪。一切都是孤独的,早晨清新,随便。陪伴我的是两只翠鸟,它们航行、盘旋、冲刺、浸着水,有时任性地分开,然后又飞到一起。我听到它们的喉咙在不断地嘁嘁喳喳;有好一会儿,周围只有那种独特的声响。随着中午的靠近,其他鸟儿也温暖起来。知更鸟尖利的音符,两部分组成的一个乐段,一种清晰悦耳的汩汩声,应和着其他我不能确定方位的鸟儿。池塘边,不耐烦的雨蛙不时地以低沉的呼噜声加入进来,是的,我刚好听见。温暖而强烈的风,咝咝的呢喃不时穿过树林。然后一片可怜的小小的死叶,长久地被冰冻住,从空中某处旋转而下,在空间和阳光中,狂野自由地喧闹着,然后猛冲向水面,水把它紧紧拥抱,不久就沉了下去,看不见了。灌木和树林仍是光秃的,但是山毛榉还挂着皱巴巴的黄叶,是上个季节的叶子大部分留下了,杉树和松树往往还是绿的,杂草也显出即将丰满的证明。在美妙清澈的蓝色天穹上,光在游戏,来来去去,大片的白云在安静地游弋。
  星光灿烂的夜晚
  5月21日。回到坎登,又开始了一个透明异常、星光璀璨的蓝黑色的夜,仿佛要显示,无论白昼有多么盛大和自负,总有些什么东西留下,留在夜晚里,比白昼长久。最罕见的、最美丽的拖延很久的清澈的阴暗,从日落一直到晚上九点。我来到特拉华,反复穿越。金星像闪耀的银子喷涌在西方。新月又大又薄的苍白月芽,半小时高,倦怠地沉落在一片云彩的纹章斜条下面,然后又冒出来。大角星在头上右方。一阵微弱芳香的海的气息从南方飘来。黄昏,温和的凉爽,带有景色的所有特征,难以描述地令人安慰,予人滋补――这样的时辰总让人想起灵魂,无以言表(哦,如果没有夜晚和星星,哪来精神的食粮)。广阔无垠的空气,天空朦胧的蓝色,似乎已足够神奇。
  夜晚一边前进,一边更换着它的精神和衣装,变得更宽敞更威严。我几乎意识到一种确定的存在,附近无声的自然。巨大的水蛇星座伸展开它盘绕的身躯,几乎占了大半个天空。天鹅座展开翅膀,飞下银河。北方的皇冠,天鹰座、天琴座,全都就位。从整个天穹上放射出光点,与我默契一致,穿过清澈的暗蓝。所有平常的运动感,所有动物,似乎都被抛弃了,似乎都成了虚构;一种奇怪的力量,如同安静休息的埃及众神,取得了所有权,尽管依然难以觉察。更早的时候,我见过许多蝙蝠,在明亮的夕辉中平衡着,在这里和远处的河面上,它们黑色的形体急速移动着;但此刻它们都不见了。黄昏星和月亮已经消失。活力和安宁沉静地躺下,在流动的无所不在的阴影中。
  8月26日。白昼一直很明亮,我的精神也是一样,一个突强音符。然后夜晚降临,显得异样,带有难以表达的沉思意味,还有它独有的温柔和适度的壮 丽。金星徘徊在西方,带着迄今为止这个夏天还没有显示过的奢侈的绚烂。火星早早升起,愠怒的红月亮,两天之前就已经盈满了;木星在夜的子午线上,而长长的蜷曲倾斜的天蝎座,伸展在南方,完全可以看见。火星现在步入了天穹的最高点;整整一个月我晚饭后出门去看它;有时午夜起床,再去看看它无以伦比的光亮。(我最近看见一个天文学家利用华盛顿的新望远镜搞清楚了,火星一定有一个卫星,或许是两个。)它苍白而遥远,但在天空中很近,是领先于它的土星。
  五行诗
  当我被雨隔在我的大橡树的阴蔽所下(完全干燥而舒适,尽管雨滴在到处格格乱响),我用铅笔把此刻的情绪记录在一首五行诗中,我现在给你看:
  与自然悠闲地相处,
  接受一切,自由自在,
  净化提纯着眼前的时辰,
  无论它是什么,无论你在哪里,
  而过去,仅仅是遗忘。
  你能领会吗,亲爱的读者?你有多喜欢?
  一只陌生的鸟
  6月15日。今天我注意到一只新的大鸟,身量几乎有一只成年母鸡那么大――一只傲慢、白身黑翼的鹰――我从它的喙和整体外观猜测是一只鹰――只有鹰才有那么清晰、响亮、十分有乐感的叫声,像铃声一样,以一定的间隔,它的鸣声一再地重复,从一棵死树高耸的树顶,悬垂在水面之上。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我在对面的岸上观察它。然后它俯冲下来,十分潇洒地掠向溪水,擦着水面――缓慢地上升,一个壮观的景象,然后翅膀宽宽地展开,稳定地飘飞,根本没有拍动翅膀,在池塘上面上上下下两三次,在我附近飞着圈子,可以清晰地看见它,好像是专门让我欣赏一般。有一次它非常靠近地从我头顶上飞过,我清楚地看见了它的弯嘴和严厉不安的眼睛。
  鸟鸣
  单单在鸟鸣中就有多少音乐啊,无疑,它们是野性的、简单的、粗野的,但却是如此甜蜜。它占了鸟类发音的五分之四。鸟的音乐种类多端,风格万变。现在,最近这半个小时,我一直坐在这里,某个有羽毛的伙计在灌木丛中一直在一遍遍重复着我称之为颤动的鸣叫。现在,一只知更鸟大小的鸟刚刚出现,全身都是桑葚红,在灌木中轻快地飞着――头、翅膀、身体是深红色的,不是特别亮――就我所听到的,它的鸣叫不是歌。四点:我周围有一场真正的音乐会在进行――一打种类不同的鸟正在同心协力。偶尔会有阵雨落下,植物就全都显示出雨水生动的影响。当我记完这则笔记,坐在池塘边的一根圆木上,远处传来更密集的啁啾和鸣啭,一个有羽毛的隐士在附近树林里有趣地唱着――音符不是太多,但却充满了音乐,几乎会引起人的共鸣――这歌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我们三个
  7月14日。我的两只翠鸟仍在池塘附近出没。今天中午,在明亮的阳光、微风和完美的气温中,我坐在这里,坐在一条汩汩流淌的溪流边,把一支法国水笔浸在清澈的水晶中,用它来写这些句子,同时观察那有羽毛的一对,当它们横穿溪流飞行、运动,如此靠近,几乎触到了水面。的确,似乎只有我们三个。将近一个小时我懒洋洋地看着它们,分享着它们运动的乐趣,它们冲刺着、旋转着、在空中欢跳着,有时会消失在溪那边一会儿,然后肯定会再次返回,在我视线所及范围内进行它们大部分的飞行表演,仿佛它们知道我欣赏它们,被它们的活力、精神、忠诚所吸引。它们穿过广阔的草地、树木和蓝天,为我画下一个个图形,迅速,渐渐消失,精美,像流动而无声的电流。这时,溪水潺潺,我周围的树枝在阳光中阴影斑驳,凉爽偏西的西北风在浓密的灌木和树梢发出微弱的飒飒声。
  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美丽和有趣的东西开始显得十分丰富了,其中我注意到了蜂鸟,长着暗灰色薄纱翅膀的蜻蜓,还有各种美丽而朴素的蝴蝶,它们在植物和野花间懒散地拍翅而飞。毛蕊花已经从它宽叶子的叶床上放射出来,高高耸立的花茎有时达到五六英尺高,现在布满了圆球状的金色花朵。马利筋(我写这则笔记时,看见一个绚烂的黑黄两色的大生灵落在其中一棵上面)也开花了,带着纤细的红穗子;在下粗上细的花茎上,有簇簇毛茸茸的花在风中飘舞。无论我是闲逛,还是坐着,周围都能看见很多这样的花,还有更多其他的植物。最后半小时里,灌木丛中有一只鸟一直在唱着一支简单、甜蜜、悦耳的歌曲(我十分确信,有的鸟歌唱,有的鸟在附近飞翔、卖弄,都是特意为了我)。
  威廉?库伦?布莱恩特之死
  纽约市。6月13日,乘下午两点的火车从费城西站来到泽西城,横穿城市来到我的朋友J.H.J.夫妇家,他们的房子很宽敞,有一大家子人(还有伟大的心),在这所房子里我有在家的感觉,安宁――它位于第五林荫大道,靠近第八十六街,安静,通风,俯瞰着公园树木密集的边缘――空间很大,天空辽阔,鸟儿啁啾,空气相对比较清新,没有臭味。起程前两个小时,看到了威廉?库伦?布莱恩特葬礼的消息,非常想出席。我认识布莱恩特先生已经有三十年了,他一直对我非常友善。断断续续地,多年来我们总能遇见,在一起聊天。我认为他非常善于交际,有自己的方式,也是一个有魅力的人。我们都喜欢散步,我在布鲁克林工作期间,有几次他在下午到我那里,我们就漫步好几里远,直到天黑,一直逛到贝德福或者弗拉特布什。这些时候,他就给我详细地讲述欧洲的见闻――城市,风光,建筑,艺术,尤其是意大利――他在那里旅行过很多次。
  6月14日。葬礼。就这样,这善良、纯洁、高贵的公民和老诗人躺在封闭的棺材里――这是他的葬礼。对于精神和感官来说,这都是庄严、感人、简单的一幕。白发苍苍的老者和名人聚在一起,惹人注目――圣歌和其他音乐的演奏都十分精心――尽管己近中午,教堂里依然很暗,光线从色彩柔和的窗户透进来――为诗人致了颂词,他是如此热爱自然,出色地歌唱过自然的各种景象和季节――最后以这些著名的诗句作为恰当的结束:
  我凝视灿烂的天空,
  四周绿色的山峰,
  我想,当我终于躺下
  在土地中静静安歇,
  最好是在开花的六月,
  小溪发出快乐的曲调,
  树林传来愉快的声响,
  掘墓人的手,为我掘坟,
  青山上的草皮将会裂开。
  注:威廉?库伦?布莱恩特(WILLIAM CULLEN BRYANT,1794-1878),美国第一位浪漫主义诗人,也是第一位赢得国际声誉的美国作家。他去世时,美国举国哀悼,纽约下半旗致哀。他善于描绘自然景色,笔调和谐柔美,静谧而有节制。
  作者链接:瓦尔特?惠特曼(Walt Whitman,1819年5月31日-1892年3月26日),生于纽约州长岛,他是美国著名诗人、人文主义者,他创造了诗歌的自由体(Free Verse),其代表作品是诗集《草叶集》。惠特曼童年时当过信差,学过排字。后来在报馆工作,又成为编辑。他喜欢游荡、冥想,喜欢大自然的美景;但是他更喜欢城市和大街小巷,喜欢歌剧、舞蹈、演讲术,喜欢阅读荷马、希腊悲剧以及但丁、莎士比亚的作品。1846年2月至1848年1月任《布鲁克林之鹰》的编辑。1848年去新奥尔良编辑报纸,不久回到布鲁克林。此后的五六年中,他帮助年迈的父亲承建房屋,经营小书店、小印刷厂,自由散漫,随意游荡;与少年时一样,尽情地和船夫、领航员、马车夫、机械工、渔夫、杂工等结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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