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文档大全 > 教学设计 > 正文

双子星座|12星座谁最怕双子座

时间:2019-02-1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除非轮回耗空了我的心灵   海男      转眼间,我已不再是推开滇西永胜县城的窗户、渴望着文学梦境的文学青年,那时候我十八或十九岁,每度过的时间分秒都感觉到是如此地稠密而又漫长,每天我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期待着能听见邮递员送信按响的自行车铃声,那铃声在雨后或艳阳高照的时候尤其显得悦耳动人。我每每听到这铃声都会从当时县文化馆的二楼往下跑,我显得有些气喘吁吁,直到我来到邮递员面前。我在邮递员草绿色的两只垂挂在自行车后座上的邮包里,搜寻着我的信件,那时候我的邮件有情书、退稿、采用稿件的信件、朋友来信,还有我订的文学刊物等等。那个阶段,每天期望的就是见到邮递员,到周末时因为不去单位,也就无法见到邮递员,时间就显得更漫长了。它之漫长是因为隔离开了那些亲爱的信件。而正是那些信件维系并萦绕着我的文学梦想。那些日子,收到文学刊物编辑的一封短信,无疑会为我的文学梦境插上了翅膀。即使是退稿信也会一遍又一遍地阅读。
  我正是从那个阶段开始了阅读和写作,同时也开始了像许许多多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文学青年一样给刊物投稿。每一次给文学刊物寄稿,都是一次文学之梦的远行。我会亲自到邮电所给牛皮纸信封贴上好看的邮票,然后忐忑不安又充满梦境地将信投进邮箱。之后,邮件会缓慢地到来,有些发出的稿件也会杳无音信。尽管如此,写作于我已经上路,如同那些写在格子纸上的诗歌已经开始远行。
  写作于我开始在滇西永胜县城,那座横断山脉间的小盆地,培植了我的许多原始的想象力。同时给予了我纵横于世界的勇气,当我回过头去缅怀我的过去时,我仍会看见那一株株幸福的葵花和水中的小蝌蚪们的生活状态;我还会在每年的清明前后抵达父亲的墓地。尽管父亲并不是永胜人,却葬在了他从前生活工作过的地方。直到如今,我仍然能感受到我开始写在那一本一本黑色笔记本上的诗歌的心跳。我迷恋黑色的笔记本,上个世纪末在鲁院上学时,我看见了洪峰写在笔记本上的小说,当时的场景对我震撼很大,我再也无法忘却我的目光拂过那一本本黑色笔记本的感觉,那个曾经写过《瀚海》的小说家洪峰当时就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写小说。那是我今生见过的最美的作家手稿。我不知道今天的洪峰是不是还在那些黑色笔记本上写小说。
  转眼间,时光耗尽了镜子里从前的我,每个人的第一沧桑都写在脸上,面对公正的镜子,我感觉到时间的快,一个瞬间就足可以改变我们的命运。那种青春年代的慢再也不可能回来。我此刻居住在昆明,这个星球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毁灭着我们的想象力,为此到来的是地球的创伤。昨天我曾想虽适合居住的应该是一座远离昆明的小镇,我的期待或渴望与年轻时候的我形成了强烈的落差,青春的时候我总是想搭上卡车或火车去一个更大的城市,去相遇更多的人或事。而现在的我却逃避着城市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寻找到这个地球的一个蚂蚁似的角隅,寻找到缓慢的歌曲和宁静的世态。
  更多的时刻,我会独自出入于角隅,有时搭上一辆大客车我就会寻找到与地理相关的民族,倾听他们浓郁的地方口音。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到达了一座县城一座纯边疆的小镇。从儿时开始,我就训练出了迁移力并在这些时间经纬度中用味蕾适应那个地方的各种饮食习惯。所以,直到如今,这种适应能力依然很强,我曾在滇西的澜沧江边行走,借助于江岸的力量寻找我的诗学符号。
  迷恋上云南的地理生活,使我会选择各种季节出发,在任何一个地方我都可以原生态地品尝到地方的食物。两年前我前往滇西的边城耿马,到了一座纯佤族山寨,被热带的芒果树笼罩中的山寨,我喝着香甜的米酒,品尝刚从树上摘下的酸芒果,这芒果被佤族妇女用一种特殊的佐料凉拌以后,真是美味无比。坐在芒果树下在米酒的弥漫中我倾听到了佤族民间歌手唱出的最忧郁的歌曲。那天我忧伤地醉了。我乐于这样醉,每次我出游到边隅都要醉,我说不出我为什么要醉。
  我之写作不再像青春期的某场事件一样显得轰轰烈烈,它越来越趋向平静。在我们这个地球开始频繁地遭遇越来越多的灾难时,我的心依旧保持着挚热,它使我的触角更敏感也就更忧伤。去年我完成了长篇小说《碧色寨之恋》,直到今天,我的灵魂一直在那条百年前的铁轨上游动。我不知道明天意味着什么?不管生命的轮回怎样进行下去,我知道未知的写作就像死亡一样等待着我。
  
  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组诗)
  海男
  
  重复:现在时的境遇
  我重复着将晾衣架外面的天空看见
  将西红柿饱和的红色资历看见
  这之间,我同时觑视到了我的手
  有骨的支架有可以触犯到世界的习性
  早已不用眼泪构想我的日常生活
  我已经习惯了悲哀,当然也习惯了没有
  眼泪的荒凉,这荒凉成片成片地散落于
  我的诗韵可以够到的悬崖下的云南丘陵
  
  手、脚蔓生于时间之语的尽头
  它们仍旧像舌头重复着咀嚼声
  弓箭重复着嘘声中落下,野蛮们重复着
  窥伺。天使们重复着橄榄色的眼神
  现在,我又一次来到了你的身边
  我重复着凌晨降临时一天中最好的心情
  
  从黑色到黑色再黑色
  从黑色到黑色再黑色,天已经过午夜
  此刻的澜沧江,显示出了最黑的波纹
  我坐下来,终于只剩下一个人
  我自己,看一只蟾蜍怎样渡过澜沧江
  
  我愿意在这黑色的江畔休整身心
  忘却或者遗忘从我脚底下延伸出去的
  滚滚巨浪后的战栗。我愿意不动声色
  与那只孤单的蟾蜍策谋渡江以后的生活
  
  从黑色到黑色再黑色,这是澜沧江岸
  一群妇女腰带上的颜色。那腰带上挟裹的
  黑色不变,这里的人们就能永远在江岸的
  沃土中埋下土豆、埋下葵花籽、埋下符咒
  
  从黑色到黑色再黑色,一种苍茫的黎明
  使澜沧江逐次清亮。使我欲死的秘笺渡过
  了岸
  
  在黑与白之间
  我一直在等更静寂的时间
  那些缠住我的绳子突然松手
  它们从脖颈滑落到脊骨再滑落到双胁
  再滑落到足踝和脚趾下的一团阴影中
  
  我一直在等火车开过来的黎明
  我拎着箱子上了火车,这趟旅程没有目的地
  葵花在召唤我,那里成片的葵花山地
  奇异的花蕊间,一只蜜蜂获得了它的魔方
  我一直在等除了寂静还有雷雨的时间
  我一直在等除了拥抱还有道别的夜晚
  我一直在等除了篱墙还有地平线的眼帘
  我一直在等除了大暑还有立秋的风光无限
  
  我一直在等寂静之后的又一阵雷雨
  我一直在等紫檀色之后的又一束紫檀色
  
  北回归线二十四度以南的天气
  纯澈的气流穿过葱郁的丘陵
  叶片儿上挂着晨曦的早露
  屏住呼吸看一滴水流过叶面
  流过神仙的面颊,流过第一个与我相遇者的
  眼神
  
  噢,凉爽,叶片簇拥着叶片
  这是地球上最干净的地区
  我来到了这里,北回归线二十四度以南
  细数着山腰间垂挂的云朵
  
  细数着叶片迎着八月的灼热张开了多少次
  嘴唇,那不是含苞欲放的嘴唇   也不是诉讼真相的嘴唇,那嘴唇
  只为吐露世间的纯澈,于是,空气来了
  
  北回归线二十四度以南地区的气候
  像叶片造水时神秘的盆腔中漫溢的气流
  
  当白鹇穿越了北纬二十四度
  以南的屏障
  当白鹇穿越了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屏障
  没有人知道它还将穿越什么。白鹇以优雅
  在绿色的植被中练就了起步和畅想曲
  当洁白的羽毛从它身体中长出,自由的境遇
  从此开始
  一个白色精灵的飞翔由漫步开始
  没有人可以丈量出一只只白鹇漫步的里程
  它们沿北纬二十四度的路径朝前来
  它们仰起脖颈,哀诉着、喜悦着、沉默和尖叫
  挟裹一体
  
  有时候,一只白鹇向另一只白鹇靠近
  求偶期如此的漫长。它们像人一样相爱
  又必须像人一样告别。生离死别的历史
  像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大雪山一样古老
  当白鹇准备起飞时,万千屏障已经在翅下
  荡漾。这次孤寂的长飞会需要多长时间
  
  坐在丫口的老人在看云在呼风唤雨
  丫口,这座起伏波动的绿海深处
  曾使我足踝受到了震撼的迷失
  这块被绿荫、包谷、神迹所圈起的湿土
  使我失去了交锋的言辞或舌尖上滑行的词
  
  一个老人,着纯黑色的布衣坐在丫口
  老人在看云在呼风唤雨。老人像这片地域最大
  的神,生活着,使其良善
  像金色的包谷直插云霄,使其一个奇异的
  山峰形如水瓮
  
  丫口,是国家地理书上的一小团游丝
  绘制它的人,也需要游丝弥漫的梦境
  而当我看见那个老人,在秩序和谦逊中
  守望着天上的云,地上的谷粒时,我的诗学中
  已收藏了神秘的符号
  
  坐在丫口的老人在看云在呼风唤雨
  灵翼绕着老人的身体,像绕着管辖区的红色
  圆木在前行
  
  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安魂曲
  从未像此刻:云是这样过来的,它在胸前
  解开绳结。于是,我就成为了河床里的
  游丝。你是知道的,只有在透明的游絮里
  我们会活得快乐,自由于我们不再是神话
  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天色啊,既是春宴
  也是秋色满园。云来过后必须离我们而去
  请相信我的体验,相信一个诗人的声音
  只有在云一样的虚无中,我们才会活得漫长
  
  云来过后又走了,我们拥抱过又分开了
  水沁入我的裙裾后又随流水而去了
  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那只豚鹿的体味
  久久的在空气中飘荡。自由于它是多么重要
  
  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天色已暗下去
  天色已暗下去,天色已彻底暗下去
  
  追寻灵魂之乡
  张作梗
  
  如果生活赐给我别样的人生,我或许不会像如今把自己封闭得如此彻底,如此绝望和安全。在这大半年里,除了和书上的人物交流,和过往的回忆絮叨,我几乎忘记了我还有一张会说话的嘴――因为就在更早、更遥远的青春时期,我憧憬着我未来的日子将是高朋满座,觥筹交错,“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事实上,在相当长的一段“温情脉脉”的“体改”前期,我的生活稳定而有保障;写作上小试牛刀,就虎虎然初露锋芒……可以说,那时的日子正朝既定的“方向”稳步迈进,我几乎看见理想之旗越过梦境,呼呼飘拂着,只差一步之遥就可插上现实的山头。可是,朝夕之间,现实就用毋庸置疑的暴力方式粉碎了我的黄粱一梦――仿佛新世纪为我敲响的不是喜庆的钟声,而是生命的丧钟;背着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巨大压力,2000年,我辞职了――辞去了被多少人艳羡多少人妒忌的公职。生活就这样给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十六年前,我两手空空从农村出发,到外面寻找所谓精彩的世界(一度,我还以为真的找到了);十六年后,带着满心满身的创伤和疲倦,我空空两手地又回到了农村。一个圆,一个支离破碎的圆,这其间丢失的。我害怕知道是什么,我故意让自己回忆不起来是什么。
  实际上,当世纪末的颓废情绪像乌云一样,普遍笼罩人们头顶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一场风雨迟早要来。那时,我已开始有意收缩我的生存疆域。除了工作、读书和写作,我几乎不再发展其他的爱好。我深深地隐藏起我在“越战”时期的伤疤,以期剔除人们的同情。那时,人民币还相当值钱,一人的薪水已足够应付家庭内外的一切。书籍多起来,堆到了阅读之外――我就有选择性地研究起哲学和心理学来,维特根斯坦、尼采、荣格……在那一时期都是我的抢手货。虽说在文本的特性和思考的层面上,它们与诗相去甚远,但对培养我的思辨能力,不无裨益。因为在我看来,诗在更大的程度上,正是一种思辨的艺术。
  然而,当那场风雨劈头盖脸地袭来,我还是踉跄着,有些措手不及。我首先想到的是:如果生活突变,当我不得不迁徙、流浪,我的这么多的书籍和志存高远的心境该堆放到哪儿去呢?而对家庭收入、孩子上学、医疗保险等等实际问题,我则避重就轻,驱之不想。事实上,正是当时对这些涉及生存的问题考虑不周,导致我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陷入被动和压力的深渊。眼看就业无望,家里新开的一爿小店日渐清冷,我恨不得抓着我的头发离开地面。那一段时间,我爱上了杯中物,我常常独自一人去到小城河边简陋的酒家,就着一碟廉价的麻婆豆腐,喝得酩酊大醉。以歌当哭中,我仿佛看见我成了鲁迅笔下的孔乙己,落拓、邋遢、神经兮兮――只是,我还拥有无数的书籍,尽管囊中羞涩,但还不至于落得像老孔那样去“窃书”、乞讨的可怜境地。
  正是这些书籍,陪伴我,使我度过了人生最寒冷、最严酷的时期。现在,翻看我那时的文字,恐慌纠缠着希望,失落失重于冥冥中的召唤,我在死去中无数次醒转。是诗,确立了我再生的信条和坐标。
  感谢市场经济。感谢古人的偈语:置之死地而后生。2003年,在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痛苦的失眠之夜后。我又开始了实施“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那一天,风起于鬓末,无边落木萧萧下,我拜辞老母,告别妻儿,独自踏上了无有目标的追寻之路。我轻装上阵,书籍是我唯一的行囊。经过无数的车站和广场,路过无数的黑店、经纪人、打工仔、船埠、招商广告牌、寻人启事……我才在一个无人收留我的地方,停下,自己收留了自己。
  但事情的真相总要等到许多时日后才有可能被人偶尔瞥到。我出走,其实是厌倦了那个胎记一样狭窄的故乡。它不独像一根风筝线,拴住了我渴望飞翔的心,还像一个覆盖水莲花的池沼,淤陷了我的双腿。事实上,打从辞职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到了迥异于故乡山水的远方。――诗是搭着地气长出的植株,但它必须获得天光的照耀,才能健康地成长。我正是这样一棵搭着地气生长的植株,我是诗,我必须占领高处(高处从空间说的意义上讲即是远方),才能获得自己足够大的生存空间。
  这正如把一扇门关上的同时,无意中又打开了另外一扇门。但新打开的这扇门,不是重复先前的景致,而是让人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它带来的改变几乎是颠覆性的。涉及到生活视点、工作节奏、闲暇消遣、消费方式等等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我的眼界变得开阔、宽敞了,我不再拘泥于生活对我的 鞭打,而是借助它给我的疼痛,感知生存的力量和深度。我开始拒绝一切华而不实的聚会,断绝和追名逐利者的往来,我有意封闭自我,像在一个晦暝之日合上一本俗书,以期朝我膜拜的更为广大的事物彻底敞开自己。
  我不再祈求或设想生活赐给我另外一种人生。我在异乡已然寻找到我灵魂的故乡,它就住在我的血液里,我的思想里,我的诗歌里,有哪儿比它们更让我感到温暖和舒适呢?我曾经承受过我的失败,我也必将学会享受我的快乐。
  
  流水向东(组诗)
  张作梗
  
  矿
  工
  有时,从地下突然冒出的,不是蘑菇,
  而是矿工。
  
  行走于地府,
  在石头中穿行,不独只有穿山甲,
  有时也是矿工。
  一个猛子,扎入土中,
  在地球内部游动,
  (石头如水草飘拂)――然而不是
  亿万年前鱼的标本,
  而是矿工。
  
  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雕琢,用凿子,
  用钢钎,用
  石粉缠裹的钻头,
  甚至用生命,然而不是雕刻艺术家,
  而是矿工。
  
  一天之后,太阳掉落土中。
  大地像树一样哈着气,陷入寒冷之夜。
  
  向地下要火,
  从土中刨出光和热,以黧黑而
  酷似煤的身躯,跟瓦斯和透水搏斗,
  然而不是普罗米修斯,
  而是矿工。
  
  一个人站在树下
  一个人站在树下,安静得像一缕
  风。如果你匆匆
  走开,看上去他将更有理由反对浮云;
  然而他不。他站在树下,
  一桶水正被他的母亲摇出地面。
  
  一个人站在树下,像
  另外一个人行走在天上。
  身后,同样空旷的枞树林站在晨读的鸟鸣中,
  一个拉大锯的人用桐油和树叶
  反复擦拭着锯面――
  (锯面来回擦拭着他的面影。)
  一个人站在树下。一匹马,
  站在它屈辱的历史中。青草隐隐,所有
  尚未拟好的河山终将付之一炬……
  
  一个人站在树下:刚刚走过的
  一桶水,滴沥下两行湿印。他看见柔弱的
  炊烟站在屋顶上,摇撼天空;
  而马,拉走树影。
  
  此时,如果你恰好走出低矮的村子,
  你会发现那棵浮肿的树,
  正不停向他倾
  斜。靠近。
  
  追寻……
  我追寻那些
  不存在之物。我坚信它们就像我的亡父,
  一定在这世上出现、生活过,
  只是后来忽然间就没了,消逝了。
  
  我追寻那些梦中之物,因为只有在梦中,
  我的亡父
  才会重新来到我们生活中,这儿看看,
  那儿瞅瞅,把风吹破了的篱栅补好,
  将空了的
  马槽,填满草料。
  ――尽管醒来后,我会加倍
  掷还给这实存之世以怀疑和虚无。
  
  我追寻那些镜中之物,
  虽说世上万物,也不过是我们想象之镜的
  投影;而那镜子,
  也从没能保存住一张父亲俊朗的肖像。
  
  我追寻不存在之物,并非出于厌世,
  而是确信:
  在我所不曾到达之地,在我意识空白的
  地带,我的父亲仍活着,
  仍佝偻着衰残之躯,
  侍弄着那属于他的一亩三分地……
  
  鸟解释为什么将鸟巢筑在高处
  我睡在天上,
  并非惧怕来自大地的袭扰:
  尽管,对那危机四伏的外界,我唯一的
  掩体,是我的胆小。
  我睡在天上,
  我的睡很超现实主义,
  但并非时下炒作的行为艺术;
  当风骤雨狂,我的床榻在我心上剧烈摇晃。
  我睡在
  天上像睡在魔鬼的头上。
  
  我睡在天上。
  并非为了做俯瞰的梦,以
  翅膀,摸到世界的第一缕霞光;
  我将巢筑向高处,
  只缘于我生命的起跑线画在天上,就算
  睡着。呼吸也需要被高处的
  气流撕扯、摩挲、缠裹。
  
  我将巢筑向高处,
  但将屋顶,盖在身下;这样,当
  睡在天上,
  即或在梦中扇动翅膀,
  也没有任何东西,阻碍我的飞翔。
  
  向
  东
  房子一律向东,
  ――我是说朝向。它们带来南面的消息,
  它们偶尔也说起西北偏北。
  坐在稻草垛上,我像一只觅食的
  麻雀。抓紧最后一根天光――
  我不会因落单而忽略天空。
  雪,落得很近,
  像另外一种农作物,在土地上生长。
  墓碑一律向东。墓碑上的
  字,因含雪而有了流动的意向。
  我从稻草垛上走下:一枚
  落叶,撞开风雪关闭的村庄。
  
  河堤很低,四围都是奔跑的
  夕光。那比河堤更低的,是一座废弃的
  老式砖瓦厂。――我的父亲,从
  发热的砖窑内,曾整车整车拉出砖瓦。
  现在,唯有烟囱像一根记忆的标杆。
  ――流水一律向东。
  
  从大海里……
  从大海里挤兑出的泡沫,悉皆破裂。
  我清点海滩上的
  脚印,没一个是死亡的――
  螃蟹自沙里再次爬出:
  而就在几分钟前,海水曾以惊涛骇浪,
  将它们埋在好几人深的黑暗里。
  
  不可能不看见逆着败落的
  潮水奔涌而出的船只,
  星星点点,它们像泅渡者的头颅布满海面。
  一只小艇掠起巨大的
  水花,像燕子飞临而至――带来
  深海中鲨鱼归隐的消息。
  我查看礁石上镂刻的印签,
  没一个是死亡的――
  
  远处,落日像一块被海水染红的盐斑。
  
  隐
  忍
  终其一生,我都不会起诉失忆。
  尽管它伙同遗忘,
  消泯了我生命中那么多鲜活的细节。
  我说过的话被视为无物。
  我做过的事形同陌路。
  我爱过,但已不爱。
  我去过那么多地方,只记得到达过自己。
  然而,终其一生,我都不会起诉失忆。
  
  终其一生,我都不会起诉贫穷。
  不是因着它是胃的启蒙书,
  也不是因为它像一粒溶剂,过早地
  融化了我的骄奢和懒惰。――对于渴,
  它是一口枯井;
  对于躜行,它是一块追赶我的
  太阳的补丁;而对于远方,
  它是遮蔽我眺望的地平线。
  然而,终其一生,我都不会起诉贫穷。
  
  然而,我会起诉死亡,
  ――以我的死。
  因为失忆尚能减轻记忆的重量,
  贫穷,使我不至离开土地,走到天上。
  唯有死亡,像罪愆,会触怒我的隐忍。
  
  愿
  望
  天上,不独只有星星在生长,
  还有我打小就萌生的愿望。
  我想在天上开一个流星回收站,
  将所有流星收回;
  无论悲伤的,还是流放的,还是
  遭弃的,抑或自杀的,
  
  我要将它们悉数回收,一一抚慰。
  我要重新组装、焊接它们,
  再点燃它们心中的灯盏,尔后,
  像放飞蒲公英的梦一样,
  将它们放飞到自由、广袤的空中。
  
  我要将它们当成最伤心的泪水,
  噙在眼角,用眼睛,反复打磨,
  直到它们重新变得圆润,熠熠发光;
  而假如不幸,它们从眼中滚落,
  我就用沧桑的脸庞,将它们接住,
  哪怕最终它们会将我的脸划伤。
  
  然而,多少年过去,
  当我在大地上锻造翅膀,我的愿望,
  一次次,像流星,滑落夜空。
  倒是我打小就鄙弃的死亡,
  悄无声息地在时间之域建起一座
  万物回收站,那么绝情地,
  回收去了我的青春、梦想和激情。

标签:双子星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