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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与现实之间 在历史与现实之间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赵钧海生于1958年6月,河北藁城人。曾在全国各类刊物发表小说、散文九十余万字,出版有小说集《当代石油作家丛书?赵钧海小说选》。小说《叩首群》、《失手》、《黑沼泽》等多次获省级以上优秀小说奖。系新疆作家协会理事、中国石油作协委员。现任新疆克拉玛依市文联主席。]
  
  永久的错觉
  
  意大利是一只长靴子,罗马正巧在它的中部,坐车从靴口到靴底是很方便的。但进入罗马市区却不能随意。所有非罗马牌照的车就不能入内。于是,我们只能步行或者挤公交车完成罗马的旅程。这倒为我们外来者扫描古城,留下了便利。
  罗马的建筑似乎没有什么章法。无论是奥古斯都广场废墟,还是巴洛克的繁缛,都充溢着一种散乱杂糅的古韵。
  即便是站在这一幢新建筑――祖国祭坛的长石台阶上,依然有一种古旧而凄迷的感觉。
  这祖国祭坛建成于1911年,也叫埃玛努埃尔二世纪念碑。是纪念一位名叫埃玛努埃尔君主统一了意大利的产物。它的确很年轻,但却有浓浊的古罗马遗风。尤其是那气势、那神韵就像一尊罗马古董的新翻版。
  然而,许多今天的意大利人都对它嗤以一种乜斜眼光。他们说,它应该拆掉,它总像一台过时的白色打字机,与我们深沉的罗马很不相称。
  这评价让我大吃一惊。
  那个赶走外国占领者的埃玛努埃二世功劳不可磨灭。罗马人到底如何评判他,我不得而知,但纪念碑的确恢宏而气度非凡。纯白的大理石庄重而悠远,巨大的碑顶有镀金的铜像,远远望去,金光四射,蔚为壮观。
  我打着雨伞,冒雨观赏它雕琢精细又不知为何意的拉丁文字,怎么也弄不懂罗马人为什么要歧视它。在它的上方还建有一座无名英雄纪念碑,于是,两座纪念碑就总称为祖国祭坛。
  透过沥沥细雨的帷帘,看着模糊的祭坛,我隐隐感觉到,它确实很新,新得缺少了厚重,新得也缺少了坚硬。我觉得这可能就是罗马人乜斜眼光的出处。
  是的,罗马它的确充斥着古旧和沉郁。那古旧漂浮着一种失落文明的躁动之气,一种久远残渣的斑驳之气,一种沧桑老妪的衰败之气,一种蹉跎岁月的苍凉之气。
  古罗马像一个影子,无休止地缠绕在你的周围。那些凝固了时间的遗迹,像随手拈来的古玩,每一个侧面都散发着滴血的往事、凄婉的爱情和悲怆的人生。凯撒广场、奥古斯都广场、万神殿、科洛塞奥大竞技场、古罗马广场、阿庇亚古道、君士坦丁大帝凯旋门、图拉真市集、卡拉卡拉大浴场……每一个名字都承载着一角沉甸甸的历史。让你透不过气来。
  现代意大利是1871年统一的。比起古罗马它似乎就像一个年轻的小弟弟。于是它的埃玛努埃二世纪念碑,在古罗马共和国、罗马帝国、拜占庭或者中世纪、文艺复兴甚至十六世纪巴洛克风格的建筑海洋里,就像晚辈的晚辈,没有发言的权利,没有立锥之地。旧永远比新有价值。旧永远是新的楷模。难怪有相当一部分罗马人用不屑一顾的神情藐视这座纪念碑,于是,当他们在国庆节参加大型纪念仪式时,就显得心不在焉,仿佛那是别人的纪念日,而不是他们自己的。
  今天的罗马人可能永远也走不出这个恍惚的怪圈。
  我作为一名来自遥远东方的现代人,最大的感受就是我似乎永远徜徉在过去的回忆中。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感受。
  我以为,在古罗马阴影里爬行的现代意大利人,虽然他们穿着很时尚,但他们的内心是古旧的,他们引以为自豪的东西是那古罗马的衰落之美、残败之美。
  不过我还是十分肯定意大利人保护古迹的做法。一个灰??的罗马城就是一个灰??的硕大古物。任何一个在古城里游荡的人,都可能会被摄像镜头跟踪,因为那废墟上的每一个石块,可能都是一个古老的摄像头。我真不忍心将一块磕绊了我的石块抛向远方,我知道它的价值有两千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的历史记忆。它或许是凯撒大帝曾经踩过的石块,也有可能是一位美丽贵夫人用纤纤细手抚摸过的信物,还有可能是一位奴隶角斗士擦过屁股的手纸。
  但我还是按捺不住地拾起一块看起来比较精致的石头,站在卡比托利欧山丘上,翻来覆去地欣赏了很久。我没有看出国王美女和角斗士的差别。我想它只是一个普通的石头,它的表面有一些泥土,有一些分辨不清的分子结构。我还想,它可能是一块来自阿尔卑斯山的石头,也可能本来就在卡比托利欧山丘上风吹日晒着。不过,它的人文历史还是很难推测的,因为它摄取的信息量实在太多了。
  我将石头悄无声息地塞进了挎包。我知道我塞石头的动作有些卑琐,与我的身份有些不符。不过,我还是没搞明白,我为什么会有一种偷走价值连成的古物的感觉。
  看着最年轻的纪念碑胜利女神双轮战车,我被这个叫方塔纳埃的作品感动了。那神态逼真的铜马,姿态矫健,恰巧与高大整齐的石柱构成了一幅全新罗马帝国的复原形象。但很快这罗马高大形象就坍塌了。因为它缺少支撑。这公元1911年实在无法攀登那公元前750年或公元前45年的高度,也无法攀上艾特拉斯奇王朝在台伯河畔兴建罗马城的高峰。
  后来我想,我怎么会突发这样的奇想呢?我问一位朋友。朋友说:绝了,我也有这种感觉,所有的新建筑,我都会不屑一顾。
  但是,当我离开罗马后,就再也没有了这种感觉。我想,我可能回到了现实当中。
  庆幸的是,我拾到一块古罗马贵夫人抚摸过的亮石头。
  数千年来,罗马曾有过那么多的战事,它的主人一变再变,但这些坚实的老房子却被奇迹般地保留下来。它的居住者似乎永远都心安理得地躺在旧石块上做着新内容的梦。他们用今天的肉体占领着昨天的空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想到,上上个世纪的某一天,他们的爷爷的爷爷,在用同一种姿势和力气咀嚼着一种叫意大利通心粉的食物。
  罗马真正的辉煌,可能就是看不到变化的辉煌。在没有变化的街道上,走着不断翻新的肤色各异的新新人类。
  
   征服者的废墟
  
  古罗马广场在两千年前曾经是一派辉煌的景象。但现在看来,十分狼籍也十分悲惨。据说它是十九世纪末才被喜爱古迹的欧洲人挖掘出来。欧洲人一边精心地用铁铲和毛刷挖掘,一边抽着雪茄享受着古迹带给他们的快感。欧洲人有挖掘古迹的嗜好。他们不仅挖欧洲,他们也挖亚洲和非洲。有一个叫斯坦因的英国人,就在我们中国的新疆挖走了数万件文物。
  在罗马帝国崩溃后的一千多年间,原本壮观而华丽的古罗马中心广场,竟然不知怎么会被掩埋在碎石与尘埃之下了。这多少有些蹊跷。
  我站在一块巨大的条石上照像,身后就是凯撒大帝的朱利亚大集会堂遗址。高耸的白色石柱依稀能分辨出昔日的壮美。我曾看到过一张古罗马广场的复原像。它作为公元前五世纪到公元四世纪罗马城的核心,有着庞大的宫殿、庙宇、元老院和集会场所,遍布广场的有身着盔甲的武士、身穿长衫的平民和仪态生动的战马。还有随处可见的巨大而精美的雕像。
  罗马人历来有征服别人的欲望。在古代意大利半岛,罗马人最早并没有希腊人和伊特鲁里亚人强大。他们只是意大利长靴子上的小字辈。但罗马人通过残酷的战争统一了半岛。有一幅名画叫《萨宾妇女》,是法国十九世纪画家达维持的名画。在巴黎卢浮宫我曾亲眼目睹过它的风采。
  在国王罗慕路斯初建罗马城时,为了增加人口,就用计谋招来了许多萨宾人,于是,罗马人就下黑手疯狂地抢夺萨宾众多的妇女。被抢来的萨宾妇女在罗马人优厚的待遇及呵护下,陆续爱上了罗马的男人。当萨宾的男人重新来到罗马决战时,突然冲出了泪流满面的萨宾妇女,她们哀求、阻止并且怀抱着幼小的孩子,用她们的身体筑起了一道美丽的人墙。于是交战双方停战了。萨宾人与罗马人融为了一体,从此罗马开始人丁兴旺,终于衍化成了强悍的罗马帝国。
  这故事似乎有些粗鲁和蛮不讲理,内涵又有些深不可测。古罗马人与土匪草寇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但古罗马人有一种高远的理想。如果没有掠夺萨宾妇女的历程,肯定就没有后来的罗马帝国。
  凯撒就是古罗马的一位奇人。
  最早认识凯撒是读萨士比亚的名著《凯撒传》。很多细节都不记得了,却偏偏记住了大演说家西塞罗专门为凯撒大帝丧礼演讲的开头语:朋友们,罗马人,同胞们,请倾耳听我道……
  其实阅读凯撒是一件很费神的事。前几年,妻子准备买一件凯撒牌皮衣,试了一下感觉很合身,就是价格太昂贵。妻子有些手软了。我知道妻子还是想要,她其实是想让我帮她下决心。我于是告诉妻子凯撒是伟人,他是罗马的祖国之父。你如果买了凯撒,就意味着你购买了人们敬仰的神,有神的保佑,你的一生会平安。于是妻子就买下了那件昂贵的皮衣。
  出生于公元前100年的凯撒,最先只是一个普通的神庙祭司,他当上军官也纯属偶然。但他自小有一种征服天下的狂想。他曾狂想着有一天骑上自己的高头大马,驰骋于亚平宁平原,踏遍阿尔卑斯山南北大地。
  其实,他自小的狂想还是太小了。当凯撒真的奇迹般地统帅了罗马的时候,那些自小的狂想其实只是一个小儿科的问题。连凯撒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大的神奇力量。他接连拿下了高卢人中最骁勇的赫尔维提人和日耳曼人部落,又长驱直入穿越英吉利海峡,登不列颠岛,在英格兰人的某一地区修起了一条罗马的城墙。
  这些似乎并不够过瘾。他在西班牙招兵买马,平定了周边不愿臣服的诸部落,又横扫了小亚西亚,终于扩张到了地中海最后一个强者――埃及的托勒密王朝。
  凯撒终于拥有了众多冠冕堂皇的头衔。凯撒也奇迹般地使罗马共和国体制发生了动摇,他实际上已经变成了罗马帝国的君主,打破了共和制的规矩。
  我尊敬凯撒,并不仅仅因为欣赏钦佩他轰轰烈烈又叱咤风云的战绩,也不因为他经过征服而获得了独裁权力,而是因为崇敬他在刀光剑影的空隙,居然有亲自撰写文字的惊人毅力和心境。《高卢战记》和《内战记》都是凯撒留下的亲笔著作。在二千多年来官样文章一直盛嚣呈上,并占据着文字海洋主体的漫长历程中,凯撒以他独特的统帅视角,留下了一笔丰厚的历史遗产,堪称文学与史学杰作。我们且不说那简洁流畅的文风和秉笔直书的姿态,单是那疆场驰骋缝隙里的疲惫与杂乱无章,就是常人难以承受和逾越的。凯撒居然完成了,而且是一部奇书。后人在评价凯撒的著作时,往往都感觉难以把握。因为它有军事价值,人文价值,更有史料价值。于是后人评价说:那是公元前一世纪最上乘的拉丁文字写作。
  凯撒其实只是一个悲剧人物。朦胧中我终于弄明白了,凯撒的名声为什么如此显赫。他的名望为什么超过了罗马帝国真正实施者――奥古斯都大帝屋大维。我分析,那多半来自于他的丰富多姿又烟雾缥缈的人生。因为在他狼烟滚滚的生涯里突兀着一隅温馨而甜美的爱情世界。
  高大英武的男人臂膀里有一个艳丽聪颖的女人。这似乎是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但又不仅仅是故事。英雄会为美人而倾倒,会为美人而放弃战争。大英雄能打败无数个小英雄,但大英雄永远打不过小美人。这似乎也是人类的一项法则。凯撒最真实的历史谁也无法知道,我们距离那个时代毕竟太遥远了。但凯撒的记忆却永远耸立在历史的风口浪尖上。
  最豪华的版本还是美国大片《埃及艳后》。那位有着奇异美貌的埃及女王克娄巴特拉,不仅拥有了埃及,擒拿了古罗马的盖世英雄凯撒,还驯服的古罗马另一位盖世英雄安东尼。她让这两位罗马的赫赫功臣,一前一后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征服世界的男人凯撒在埃及美女克娄巴特拉面前显得束手无策。克娄巴特拉用她柔软的腰肢,妩媚的眼神,伶俐的谈吐和幽雅的举止,勾走了凯撒的魂魄。于是就演绎了一场甜美甜蜜又搀杂了些许多沙子的爱情故事。于是大元帅与美艳后就开始沿着美丽富饶的尼罗河溯流而上,开始了现在时兴的叫法――浪漫之旅,并且生有一子,名字就叫凯撒利昂。
  凯撒没有战死沙场。凯撒死在了与克娄巴特拉浪漫之旅之后的公元前44年3月15日。他是被人暗杀身亡的,在众多的刺客将锋利的短剑刺中他的身体时,再盖世的英雄也会倒下。凯撒全身被刺了二十三剑。凯撒被刺后有一个著名的动作,就是――用披风遮住了自己的脸。凯撒要脸而不要身体,就像沙漠中的驼鸟。凯撒大约只是一个人。我想,凯撒这个动作揭示了他是普通人的秘密。不过美国电影《埃及艳后》中没有这个著名的动作,让人很遗憾。
  凯撒神的地位是在他死后被另一位同样被埃及艳后克娄巴特拉迷倒的安东尼树起来的。凯撒 被授予“一切神和人的荣誉”。现在罗马的中心广场依然耸立着一尊七米高的大理石悼念柱,铭文就是献给祖国之父凯撒的。
  凯撒在死的时候,脑际里是不是闪现过克娄巴特拉妩媚的笑,谁也不会知道。但克娄巴特拉却真实地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变成了凯撒的助手、执政官安东尼手臂里的新宠。这真是奇了,我不知道那时罗马流行什么样的道德准则,但这位女王先前的确是凯撒的情妇。可以想象,在金碧辉煌的有着埃及神庙风韵的巨大宫殿里,神鸟张开了翅膀,立柱的荷花在感受到阳光后盛开了。多情狐媚的克娄巴特拉身着柔软的长裙在弹竖琴,并且有一群艳丽的女佣伴随着她在吹双笛或者奏埃及诗琴。克娄巴特拉光彩照人。安东尼自然会被这种奇妙的氛围融化的。因为安东尼也是一个普通男人。安东尼会顾不得盖世英雄凯撒的在天之灵。安东尼神魂颠倒亲吻起克娄巴特拉的落地长裙。
  征服过欧洲征服过地中海沿岸甚至征服过非洲的凯撒和安东尼,被同一个美丽的埃及混血女人征服了。于是历史就成为了历史。如果历史没有这个埃及女王的加入,可能会变成另外一种模样。
  征服过世界的神圣罗马帝国,曾经有辽阔的版图,曾经有近千年的文明历史,但最终还是被别人征服了。
  罗马的废墟上,永久站立着的是倾心欣赏它的匆匆过客。
  
  咀嚼竞技场
  
  古罗马大竞技场俗称斗兽场,也叫克罗塞奥竞技场。在我的记忆中,他是古罗马名望最高的建筑。只要提起罗马,可能最先浮在脑际的就是那宏伟庞大的圆形大理石建筑。
  我最先对它的了解还是来源于1979年艾青的诗《古罗马大斗技场》。那时刚刚开放。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两千年前的罗马怎么会有这样一幢奇石建筑留给后人。我很惊讶。惊讶的出处自然是来自对中国古建筑的比较。中国有着五千年的漫长历史,曾经是建筑辉煌,城池浩大的东方大国。但奇怪的是两千年前的建筑却寥寥无几。著名的皇宫紫禁城只是距今六百年的新建筑。当然,秦始皇的阿房宫虽然没留下,却留下了万古惊世的宏伟大墙――万里长城。
  我现在就站在了古罗马城市中心距君士坦丁凯旋门不远处的圆形大竞技场上。我的思绪被竞技场弄得有些骚动不安起来。
  两千年前的罗马人是超凡的。所向披靡的罗马弩炮使罗马人过于沾沾自喜又狂妄自大了。于是他们的发展进度就有些过快。过快的飞速发展必然会产生奇迹,也必然会带出一些浑浊不堪的污垢。
  古罗马在踩踏欧洲大陆的过程中,最初是没有人思考这种娱乐方式的。强者在不断地烧杀掠抢的过程中,萌发了一种好看又刺激的血雨腥风的游戏。他们于是恍然大悟。何不让战场上的精彩瞬间在大众面前重现和展示呢?那才叫真快乐,那才叫真享受。
  于是,在公元72年的某一天,维斯巴西安皇帝就用他那沙哑的嗓音高声宣布:罗马要建一座能容纳八万人的大竞技场。这竞技场将用来观看人兽格斗。
  那的确是一种大气魄。没有实力没有财力没有魄力的小国寡民,肯定弄不出这种新鲜玩意,只有罗马才会有这种损人利己的突发奇想。
  人类是在与野兽不断厮杀搏斗周旋中逐渐升华出来的高级动物。人类的历史最早就是一个混杂着人兽鲜血的历史,是用各种动物尸体堆砌起来的历史。于是在人类的血脉中总会时不时透出一种原始的血与火的兽性,一种杀戮的快感,一种跃跃欲试的残忍的强暴欲望。
  两千年前的人类大约还没有现代人那么文明。他们看人与猛兽厮杀也许就像我们玩电脑游戏,能诱发出他们许多快乐与遐想,或许还能诱发出他们征服别人的雄心与壮志。男人通过厮杀赢得美女的爱抚,女人目睹勇士厮杀更倾心于威猛刚烈的男人。维斯巴西安皇帝看来是深谙此道的,在他胸有成竹地宣布兴建这个大竞技场的一刹那,他似乎就看到了欢呼雀跃的民众们潜藏在心底的秘密。那正是那个时代男人与女人渴望完善的秘密。
  人类经常会在一个极小的圈点上失控。人类经常会为一个极可笑的事情犯傻。人类还经常会为一个极丑陋的事物鼓呼。于是人类又回到了野蛮时代,人类的四肢就变得异常发达了,头脑就变得异常简单了。难道人类在成长的过程中这种可怖的先例还少吗?!
  庞大宏伟的建筑给罗马带来了无尚的威严,举世无双的竞技场飘移出的狂叫声更为罗马赢得了声誉,但它还是被后来更文明更善解人意的人们唾弃了。这是人类的进步。
  今天我们无法复原公元523年最后一场斗兽表演结束的场面,也无法推算这个竞技场在前四百年间到底有过多少角斗士、多少猛兽死于非命,但我们可以长长吁一口气了,我们终于看到了罗马人艰难地战胜了自己,迈出了新的前行的脚步。美国人在二十世纪的某一天,拿出一部企图还原古罗马角斗历史的影片叫《角斗士》。它也曾一度让我这个自认为还比较现代的男人激动了很久。我甚至很欣赏也很崇拜那个名叫马克西默斯的西班牙人。像那样勇猛智慧的男人,不仅皇帝女儿会钟情,恐怕更多美貌女子都会倾心。看来美国人有钱就变坏,它总是变着法子企图赚更多人的钱,而且这个赚钱的过程是:让现代人回到从前的野蛮粗鲁时代,用野蛮的动物般的快感去勾引现代人的原始欲望。它卑鄙地让你一起为戮杀而撕心裂肺。当然,正义如果不杀死邪恶,邪恶就一定会杀死正义。
  人类的成长恐怕就是在这样一种富有哲理的不断醒悟中重复开始的。只要有开始,就会有成熟。
  在这样的思路伴随下,我踏上了古罗马最大的竞技场――克罗塞奥露天竞技场的三层看台。这个庞大的动用四万奴隶用八年时间建成的圆形竞技场,绝大部分是用石块筑就的。它的高大又四通八达的层层拱门,像一个个粗犷又唯美的大门洞,里面深藏着丰饶而又酸涩的历史故事。
  英武地站在帝王看台区,装腔作势地将自己与罗马贵族混为一体,遥想当年那些奴隶与猛兽,奴隶与奴隶之间的格斗;遥想那些异常残忍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血腥场景,似乎还真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快感和满足感。作为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所谓文明人,居然会有这种可怕的满足感,那么,公元一世纪的罗马人会为这种刀光剑影而欢呼雀跃就显得顺理成章了。我终于相信,人是复杂的,虽然文明了,但那原始的一面依然会随着时间地点环境的不同而发生变化。站在这个竞技场的三层平台上满足的那一刻,我似乎想明白了,为什么会有成千上万的罗马市民,用乱石活活砸死企图阻止罗马人放弃这种娱乐方式的东方隐修士德莱玛科。
  往昔那个场地中央硕大的舞台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它的地下的沟壑纵横的隐秘部分。那大约是现在我们称之为后台的地方。那里曾经有许许多多勇士像困兽一样在期待大铁门开始的一瞬间,因为那一瞬间凝结了他们唯一可以存活下来的希望。外面的山呼海啸其实与他们的内心并没有直接的联系,他们只期待用长剑短戈或者盾牌出招的那个美丽时刻。
  是的,我不可能看见那个美丽时刻的真实一幕,我看到的是残破的通道和通道里残留下来的破碎的沙粒和尘土。那沙粒不知道是不是有砸死德莱玛科修士后分化出的碎片。不过,那通道里也郁郁葱葱地长着一些翠绿的青草。
  我想,这个庞大的供人们休闲旅游的竞技场最大的贡献,就是给后人留下了深远而有意义的思考:人类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成长。
  当然,它的重要贡献还有现代体育场或体育馆的建设。现代人就是照搬这个庞大的竞技场,衍化出了一个个现代体育运动场。它是现代足球场的子宫。
  
   潇洒大浴场
  
  你无法想象古罗马城内竟然有1000多家公共浴室,而像卡拉卡拉大浴场这样能容纳1000人以上的大浴室就有十一家。
  在当今这样发达的现代社会,我们常常会为供水排水系统的滞后而怨天忧人,我们甚至会操着菜刀找政府部门大吵大闹。我们会说:我们为什么天天停水。我们的下水道为什么总是臭气熏天?我们要畅通。
  古罗马水道就是一项著名的畅通工程,是当今世界建筑史上的奇观。在古罗马这个拥有100多万人口的都市里,居民可以有充足的生活用水,这本身就是奇迹。古罗马水道今天仍然有100多公里渠道翻山越岭,走法国走阿尔卑斯山也走叙利亚,高高地云架在峡谷与山涧之上,像一道壮观的彩虹。有了这水道,古罗马才能有充足够的水资源,才能有豪华的大沐浴场。
  古罗马到底是怎么一个社会?它到底有多少雄厚的资本供人们无休止地消遣呢?它为什么能让数十万人每天在浴场浴室以及由浴场浴室繁衍出的美容院、音乐厅、按摩室、酒吧或图书馆、会议室里消费呢?
  在卡拉卡拉大浴场,我释然了也折服了。
  这是一个可同时容纳1600人沐浴的大浴场。公元206年罗马的卡拉卡拉皇帝在一次沐浴时突发奇想,于是就下令说:我要建造一座庞大的熠熠生辉的大浴场。
  它真的比我想象的大澡堂大了许许多多,并且也华贵辉煌了许许多多。虽然一千五百多年过去了,它依然残留着高大的大理石柱、圆拱;墙壁上依稀可见镶嵌着沐浴故事的壁画和浮雕;休闲区依然有奢华的喷水池和池边被人身磨光了的石凳。
  它看起来更像一个大王宫。仅仅地面的装饰就透着一股帝王之气。在它的冷水浴区,我伏下身子仔细端详和抚摸着那些整齐的小石块,它就像十分考究的马赛克般装饰而成,有蓝白相间的图案,有酷像飞鱼翅膀的帆船,还有美丽的几何规律图形。抚摸着它,我感到历史其实离我们很近,仿佛就是昨天。它那新鲜程度,如果不是导游一再告知,我真以为那就是几年或几十年前的新装饰。
  在古浴场的某个墙角,我看见一件阴刻大理石雕刻墙壁。一个少年男子站在一匹骏马背上,左手扬鞭,右手洒脱地拽缰绳,马也做着优美地腾跃姿势,完全像当代的艺术品。而在另一间浴室里,我又看见一组保存完好的狩猎壁画。排列整齐的猎人正用长矛与猛兽戈斗着,质地非常精美。
  导游说,罗马人洗浴是一个复杂的享受过程。浴场有旱地运动区、蒸汽浴区、热水浴区、温气浴区、冷水浴区、冷气浴区、每个区域都有自己独特的功能,都有完备的进出水进出气系统;每个区域也都有自己的社交和休闲场所。沐浴者可以随机进入自己喜欢的按摩区、会客区或美容区。他们或讨论政事,或演讲学说,或酝酿一首新诗,或静静地任奴婢服侍,总之,罗马人会找到罗马人认为最佳的享受方式。
  可以想象,在诺大而人声鼎沸的大浴室里,庞大的洗浴队伍,会显得杂乱无章,但同时又显得赤身裸体分不出身份。到了浴场,元老院的元老、史学家、诗人、演说家、雄辩家或者医生、教师、园艺师都赤裸裸地展示在了一个平等的舞台上,他们的争辩研讨都显得无遮无掩,并且充满了原始风格。
  于是就有人抱怨澡堂过于喧嚣和吵杂了。
  公元40年罗马的哲学家辛尼加在写给他朋友的信中就说:罗马澡堂人太多,太吵闹,已找不到一点享福的感觉。但他的呼声显然是太赢弱了,根本无法盖过那生机勃勃的洗浴风。
  盛行沐浴,讲究请客,喜欢美容,已经衍化成了古罗马的时尚。男子们在浴室里沐浴,松弛了筋骨,排泄了精气,舒坦了身心,然后就要猎食了。罗马的吃请与请吃是一种悠久的传统。他们认为请客吃饭就是交流,并且长期行成了一种混吃混喝的风尚和人员队伍,美其名曰“保护人”。这也酷似中国先秦时期王公贵族门下的食客。他们以在别人家吃饭为生。吃别人的要为别人讲话。俗话说得好,吃别人的嘴短,拿别人的手短。
  罗马人当然不管嘴短嘴长,他只要能吃到嘴里就行。有一位叫麦诺格尼斯的人,就是一个成功的猎食客。
  在浴室中,麦诺格尼斯会向他认为值得的人发起进攻。麦诺格尼斯当看见你拿起比小孩围涎还要脏的毛巾时,会称赞它比雪还要白;如果你梳理着自己稀疏的头发时,他会说你像英雄阿喀琉斯一样神气。你肯定再也无法忍受他的蓄意鼓吹了。你不得不说,请吧,请跟我一起吃饭吧!
  罗马女子美容也是一个繁琐的过程。她们在用 香液沐浴光洁的肌肤之后,会涂一种油脂,然后叫仆人按摩松骨,叫发型师做漂亮的发型,并且往脸上涂粉增白,用葡萄酒渣或胭脂染红眼睑,最后再佩带戒指和项圈。她们会用整整一个上午去沐浴美容和染发,把自己弄得满身珠玑,然后在下午和晚上去参加香溢盛宴或心仪男人的秘密幽会。
  浴室里还有一项奇异的服务,叫取腋毛。那时科技不发达,没有现在时兴的自动剃刀,美容师们就用镊子一根一根地拔毛,于是浴室里美容院里就会发出一声声凄厉而刺激的喊叫声。后来,为了招徕顾客美容师们就自己制造那种尖叫的假象,那声音比顾客的声音更刺激更尖锐,也更加撕心裂肺。
  有一位清醒的罗马诗人这样写道:浴池、醇酒和美人腐化了我们的躯体。
  我不知道我们眼前是不是重又进入了这样一个追求享乐与物欲的社会。我总能在古罗马浴场的沟沟壑壑里嗅出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这种味道让我毛骨悚然。在当今繁荣又蒸蒸日上的中国诸多城市里,拥挤着春笋般茁壮成长的大酒店桑拿房洗浴中心和美容中心,腰包鼓了的新贵们正在迷迷瞪瞪接受着所谓高雅而又文明舒适的服务。
  走出卡拉卡拉大浴场,恍如走出了一个古老又日落西山的颓废帝国。那冰凉的石块与稀疏的荒草,昭示了一个曾经拥有过繁华似锦又过眼烟云般消遁的泱泱大国。那悠久的又不能不陨落的昔日文明终于变成了斑驳的废墟。
  一切遗存都有猜测和误传的可能。你不可能复制一个真实的过去,但我宁肯相信过去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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