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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美街的前世今生:角美24米街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当年我从九十九间的家里出发,穿越泗洲洋,踏上那条两边种满马尾松的狭窄的沙土路。行经角美街,最后抵达角美中学。行程大概有五、六公里。这样的路,我整整走了四年。直到高二,我才骑着一部我父亲自己组装的自行车上学。
  角美街是一个笼统的叫法。我们通常所说的角美街,也就是角美镇区。直到现在,我们还那样叫。把文圃大道、仁和路、24米街、侨兴街、同安街、糖街、布街、农贸市场……等新老街区,串在一起,统称为:角美街。比如说你在眠床街的沙茶面馆吃面,人家打你手机,问你在哪。你一定会说:我在街上。再比如说,你刚好要去中汇购物广场买东西,人家问你去哪,你还是会说:我上街去。
  那时候的角美街很小,也很旧。有一座百货大楼,四层高,卖百货,也卖图书。我一个表姨在那上班,我经常去那里借书回来看。记得有一回,表姨送我一套《古希腊神话故事》,两本,精装本。那些光怪陆离的神话故事,“轰”地打开一个农村孩子闭塞的想象……多年后,我走上诗歌写作的道路,应该和这套书有很大的关系。
  当年我从百货大楼经过,再经过纪念碑不远,有一个牛市。很多从农村上来买卖牲畜的人,聚集于此,十分热闹。旁边有一口池塘,池塘边种满马尾松。在其中的一棵马尾松下,摆了一个修理自行车的小摊子。
  再过去是一座酿油厂,然后是粮站。有一回交统购粮时,我和父亲一起拉着木板车,排在长长的队伍中间。我突然很担心会被同学撞见,那种紧张、羞愧、懊丧的心情,直到今天,我还记忆犹新。不同的是。当年的那种难为情,今天实实在在叫我惭愧不己……
  刚上初中那时,经常打着赤脚上学。夏天的时候,火辣辣的日头穿过马尾松细密的针叶,曝晒着一条道路。赤脚踩着硕大的马齿沙,既烫且疼。有时感觉自己像只警觉的小麻雀似的,跳着,窜着。
  我们总是三五个人结伴而行。到最后却剩下我自己踽踽而行。他们中有的会骑着自行车上学,有的寄宿,有的干脆辍学了。有伴的时候,是一件美妙的事情。一路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偶尔提及某个漂亮的女同学,脚步似乎变得轻盈盈的喜悦。
  那时候我们背着清一色的布挎包,里面除了书本,还有一个铝制饭盒。当时的生活水平决定了我们的铝制饭盒里只有一把淘好的米,刚够一个人的午饭。一进学校,我们会马上冲向食堂,取出饭盒,打开,在水龙头下接上足够的水。然后放进学校食堂那个要四个人抬起的大木笼屉里,被慢慢地蒸熟。
  在那个相对饥饿的年代,一个个挨得紧紧的铝制饭盒,常常在课间操时,挤满我空落落的大脑……
  后来,我学会了逃学。
  我喜欢在课堂上偷偷地看书,都是那时能够拿到的侦破小说或者传奇演义。这样,我就会和同桌的同学悄悄地讨论书里头的一些情节。因为其他老师基本上都是男的,只有教英语的老师是个女老师。因此。我在英语课上看课外书和说悄悄话的机会就多了。
  女英语老师好像也没什么好办法,她索性一发现我有什么不好的苗头,就把我叫到教室外面去罚站。这样发展下去的结果就是,最后,只要是英语课,我就自动离课。不知怎的,那时我们的英语课一般都安排在上午第四节课,也就是最后一节课。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第四节课都是在角美街上渡过的。
  顺便交代一句,那个英语老师似乎是个料事如神的慧眼伯乐。早在那个时候,我没有崭露丝毫的写作才华甚至倾向的时候,有一天早读课上,她竟然把我叫到身边。说:你干脆别上学了,专门去写作算了。
  我说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第四节课都是在角美街上渡过的。当时,我已经不去学校食堂吃饭了。我的那个在百货大楼上班的表姨,帮我在供销社食堂买了饭菜票,我得以混迹在一帮供销社职工里头,吃香的,喝辣的。
  供销社食堂对面骑楼下有一个租小人书的摊子。除了国产的小人书,那里更多的是港版的《杨家将》、《万花楼》和《三侠五义》等等,32开本,从右往左读的。看完一本是两毛钱。说起来惭愧,我的文学知识。或者说是历史知识基本上都是在那里普及的。
  那条街叫共和街。以前有一座电影院,电影院正对着文化站。于我,于众多的角美人民,这条街算得上是当时的文化中心啊!
  打小我就认为,角美街是别人的。是那些穿笔直的蓝裤子和雪白的白衬衫,上衣口袋别着一把钢笔,“吃头路”(有工作的)人的:是那些烫头发,涂雪花膏,能歌善舞,“水人水命”(长得漂亮又命好)的街上“查某”;是那些学校每周末广播通知拿口粮本去登记,书读得再烂也可以考技工学校的街上“囝仔”……
  我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也会住到角美街上来。沧海桑田,城镇规划把村庄与街道的距离一再取直,拉近。宽阔的泗洲洋没有了,一条仁和西路使得我返回东山村的路程只剩下五分钟不到。我曾经站在我的书店对面,一座叫“汇景祥居”的24层高楼上,一眼就找着我结婚生子,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二层小楼,以及紧挨着一起的破败不堪的九十九间。
  时间是一条更为宽大的街道啊!有时候,从街头走到街尾。就是一生。角美街也是如此,那些看似平铺直叙的一纵,一横,必将耗尽我一生的迷惘与热爱……
  当年我住在村里的时候,向往着街市。现在我常常坐在书店发呆,像一位钓鱼翁一般,把过往的一切垂钓。只有走出来的路,无从买回程的车票了。我知道,这个世界早晚是要融汇在一块的。村庄不见了,街道不见了,人像一尾一尾的鱼儿似的。游来游去……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的。相忘于江湖?是的,我们终将在偌大的江湖中,练习相互忘却……
  2001年我到角美街上开店,就住在店里。后来,孩子慢慢长大,不能再跟我们挤睡在一张床上。我老婆就去书店后面的一栋水管所的老宿舍楼,问有没有出租的房子。刚好,有一户人家搬了出去。但是,人家不想出租,要卖。开价五万。七十平米,一厅两房,一厨一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买了房子要过户,他还帮我出一半费用。年底,商品房开始涨价。和祥花园的房子卖到每平米一千二百块。翌年,霞兴小区就涨到一千九。
  就是这样,光阴随着房价的上涨,愈来愈来得有紧迫感。攒钱赶不上花钱快。等到了拥有电梯的天翔世家开盘,房价已经是起步三千二百块。现在,新开发的楼盘:龙泉华庭,均价突破五千。
  角美街像一团越揉越有味的发面,想吃馒头的想把它蒸成馒头,想吃蛋糕的想把它烤做蛋糕。普通老百姓却没有多大的梦想,有口饭吃,有片瓦遮身。闲暇时沿街而走,一路能够遇见少年时的玩伴,打声招呼,就是人生的幸福啊!
  巴掌大的地方,打个喷嚏都能够此起彼伏的。我一直以为:当官也罢,挣钱也罢,仅仅风光一时。只有做人,才是一辈子的事情。
  曾经有个小吏,官不大,但位置重要。找的人多,他一概照单全收。终于有一天,他不无担心地喟叹:到我退休时,估计没人来找我喝茶啊!话才说完不久,他被双 规了。整条街上传递着他的丑闻,估计他再也享受不到那种沿街有人招呼喝茶的悠闲了。
  还有个人,当官时我找过他办事情,端着架子,冷言冷语地极尽敷衍。终于他退下来了,没事就上街闲逛。记得有一回,交警设卡整治无证驾驶摩托车。他竟然气喘吁吁地跑来店里,跟我说:你有驾照吗?出去时要小心啊!我已经忘掉了他权倾一时的得意,只认得眼前这个良善的慈祥老者。
  房价再高,东西再怎么涨,老百姓要的是踏实的日子。这么多年来,我胸无大志,只求把这俗世的种种债务还了。有书看,有茶喝,有一帮不计前嫌的朋友笑傲江湖……
  在我的诗歌里,我屡屡写到角美,并且褒大于贬,溢美之辞多过诅咒的话语。我没有理由不爱着这个不起眼的小镇,爱着这个日新月异的发展中的小城市。我生于此,长于此。我还必将老死于此。
  我多次于黄昏的时候。骑车漫游夜幕渐渐笼罩的角美街。有时淋着细密的春雨,有时绕开弥漫的暑气,有时迎着飒飒的秋风,有时顶着深冬的严寒……每一次,我都会怀着一种掘宝人的期望和好奇心。
  臭豆腐的浓烈撕开街灯轻柔的面纱,把一座日趋肮脏的蘑菇亭暴露给散步的人们。日复一日,仍然有人在那里小便,流浪者袒胸露乳横卧在地,醉酒的汉子“哇哇”呕吐……
  沿侨兴街两侧摆开的大排档、烧烤摊,浓烟滚滚,酸辣交加,把无边的夜晚硬生生地掰成三层:上面是灰茫茫的夜空,中间是吆喝与酒气,地下狼藉着白色浆糊般的腐烂纸巾……庸俗的繁华,像一个涂脂抹粉的娼妓一样。虽极力搔首弄姿,却难掩其令人憎恨的恶俗。
  逢雨必堵的街心花坛,隔三岔五就住进一个疯子,那些疯疯癫癫的天体践行者将此当作自由的乐土。
  时有飞车抢劫和诈骗财物的事情发生。操着不同方言的外省人在街头巷尾对着一把手机狂嚎,我有理由相信,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从里面揪出一位远方的亲人。
  满载黄土的工程车呼啸着穿过红绿灯,旁若无人地向前闯去。我知道,那种身价不菲的庞然大物背后都有一位黑白通吃的后台老板,他们可以不守秩序,无视规则地横冲直撞。
  发廊街曾经名噪一时。艳舞团依旧长盛不衰。
  这是一个两难的时代。我十分怀念那个宁静素朴的小镇,也无限憧憬未来柳暗花明的角美。因此,现在这种泥沙俱下的过程便显得必要和理直气壮。
  现在,你对一个年轻人讲大管鼻,讲猪仔寮和番仔楼,就好像问他情书怎么写似的。那些行将失传的地名像某种手艺一样,不管它曾经多么辉煌耀目,只能在岁月的惊涛骇浪底下慢慢地沉没、沉没……
  我担心,有一天,角美街也会变成一个美丽忧伤的回忆。
  多年前,当我坐在宽阔的电影院里,一口一口地吸着一种叫“沉香”的低档香烟,无视身边成双成对看电影的人,无视眼前跌宕起伏的电影剧情,无视那一点一滴缓缓流淌的夜晚……我一个人,我自己一个人,多么像一个慢性自杀者。
  有些东西就是被用来虚度的。有些事物就是被用来轻慢的。
  我是如此地喜欢喝茶。我喜欢看着绿茶被盛在高高的玻璃杯里,在开水里舒展芽瓣的模样像许多的飞天翩翩起舞:我喜欢闻见红茶的暖香,环绕晶莹的茶具,一丝一丝地钻入我的呼吸里头:更多的时候,我喜欢怀着一种祥和的心情,烧一壶开水,洗净杯具。再烧一壶开水,一遍洗尘,二遍去涩……七泡有余香。是啊!唯有此茶,配得上这般慈悲的名字:观音。
  只有内心的小镇,配得上这般恬淡的生活。
  我不爱小镇的名字:角美
  我一说起它,就被那一对钻入时间罅隙里的
  牛角捅伤
  而所谓的美,却一直未曾出现……
  我不爱我栖居了这么多年的小镇可是不爱。我又能爱谁?爱什么?爱哪里?
  我再无他求,只祈盼若干年后,尚有清濯的模样与心性,每次端起茶杯就能分辨出茶叶与语词的馨香。纵使梦想远走高飞,纵使月落乌啼霜满天……
  [责任编辑 泓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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