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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呼吸与成长|呼吸套盒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呼吸是生命的体征,城市的生命离不开呼吸之空间,离不开水之滋润。    谈及北京城的命运,总想起1950年2月梁思成和陈占祥联合上书《关于中央人民政府行政中心区位置的建议》,史称“梁陈方案”。“梁陈方案”之先,梁思成已对北京未来的规划有所设想,且与陈占祥不谋而合:设计一个新的市中心,完整保护北京古城。然而在具体选址上,梁陈又不尽相同:梁思成主张以日据时期形成的西郊五棵松一带日本“居民留地”为基础,建设新市中心;陈占祥认为不能把新城建得太远,老城区和新城区不应隔离开,新旧城应相衔接,陈占祥建议以钓鱼台、三里河一带为中心布置中央行政区。钓鱼台、三里河离老城较近,过渡相对自然,而且有水系。如此还可与南边莲花池呼应,建成北京第二条中轴线。梁思成从善如流,赞同陈占祥的建议。
   这将是多么令人神往的东方古城与现代都市尽善尽美结合的世界文化瑰宝啊:老城北起什刹海、北海至中南海、金水河水系,南至外城护城河水系联结的陶然亭、龙潭湖水系;新城北起圆明园水系,在昆玉河联结的昆明湖、玉渊潭(钓鱼台)至莲花池水系周边,开辟北京西部新的行政中心。依托两条水系景观中轴线建设的国际化大都市,因了河湖水系的滋润,必是植被繁茂,草木葳蕤,亭台楼榭掩映其中,鸟语花香连绵不绝。“东城”有辽、金、元、明、清五朝古都原汁原味的历史文化积淀;“西城”不断有光鲜夺目的新锐建筑闪亮登场,堪称珠联璧合,举世无双!
   然而,最高领导人偏听偏信“苏联专家”的谬论,否定了“梁陈方案”。北京古城未毁于战火,终毁于建设。每忆及此,都令人胸闷气短,呼吸不畅……
   老话说北京城“内九外七皇城四”,如今“皇城四”丢了,地安门变为“皇城三”;“内九外七”除了幸存的前门、德胜门、东便门角楼及复建的永定门,被拆掉的城门楼和城墙在记忆中已是日愈朦胧了。梁思成曾痛心地说:“拆掉北京的一座城楼,就像割掉我的一块肉;扒掉北京的一段城墙,就像剥掉我的一层皮!”对于前门、宣武门、崇文门以南的区域,我这里不叫南城,因为南城仅限于永定门、右安门、左安门以北,广安门以东,广渠门以西的外城。鸟瞰老北京城,很像汉字“凸”的轮廓,而且符合看地图上北下南的规矩,上北是内城,下南是外城。我这里写的往事涵盖外城以南、以西彼时的乡村,如果我叫城西南,颇显繁琐,还是简约为要,用城南两个字就把这一大片区域概括了。
   我不能算城南的原住民,也不能算城南的移民。如果是原住民,会对城南几十年的演变习以为常,感觉平淡粗疏;如果是外来移民,因为没有早先的参照,恐怕难以领略城南今昔的差异。我幼时迁居城南,外放多年,在城南属于“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游子。
   50年代初,我家住西城区和平门内东绒线胡同,位置在今银色巨型国家大剧院稍西南一点。
   我家搬迁的新址是宣武区里仁街家属宿舍。那是一大片用青砖灰瓦新盖的院落和排房。提起城南,很容易让人想起老舍先生笔下的龙须沟和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下层劳动者聚居的大杂院。但这里不然,对于当时的北京老城来说,这一隅也可以说相当于法国巴黎的拉德芳斯(La Défense)新区,或上海过去常说的××新村,因为这里是多家机关企事业单位新辟的家属区。东绒线胡同的夏夜是安详静谧的,里仁街家属区的夏夜却是嘈杂喧嚷的。紧靠院子西北有一个大水坑。大水坑里时常泡着死猫、死狗,白天水蛇、鲇鱼、泥鳅乱窜,晚上彻夜回荡着蛤蟆坑的多声部大联唱……
   50年代右安门内大街的道路与东城、西城平展的柏油路差别很大,铺的是鹅卵石路。公交车开起来蹦蹦颠颠,喇叭、门窗、玻璃、铁皮一起响。因汽油紧缺,不烧汽油,大鼻子汽车后面背着黑黢黢的火炉子和劈柴、煤块儿,烧一氧化碳。火炉子淘汰以后,60年代初,车顶上驮一个软乎乎的橡胶大气囊,改烧天然气。走出宿舍区往北过马路有一个草创的小公园万寿西宫。园内只有一座土丘,些许杂树。土丘生满刺人的酸枣枝,坡顶有一座门窗、壁画全都褪为泥土色,檐头琉璃剥蚀脱落的关帝庙。关帝庙俗称万寿西宫。庙前有两块风化得只字皆无,据说是明万历年间的神宗御制碑。从万寿西宫往西是南樱桃园,从未见过有樱桃树。樱桃园再往西会看到诸多在低矮土坯墙上晾晒纸张的作坊,故名白纸坊。白纸坊再向西就是南菜园的菜地了。反方向从万寿西宫往东走是取名改造犯人悔过自新之意的自新路。自新路往东是新建成的陶然亭公园。园址旧称“窑台”,清康熙三十四年为皇城烧制砖瓦监管窑厂的工部郎中江藻曾在此慈悲庵西侧建亭,取唐代诗人白居易“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诗意,为亭题名“陶然”。自新路往北是早年的杀人刑场菜市口。反方向从自新路往南到护城河边是北京市第一监狱。每逢军警端着大枪,用一条粗绳牵着犯人排队走过,便有孩子追赶着往犯人身上投掷石子。离监狱不远的里仁街十字路口东南还有少年管教所,隔着高墙常看到不良少年扒在灰色砖楼的窗口对外尖叫、吹指哨。
   父亲说,这么荒蛮的地方,起名字的人倒讲学问。《论语》有《里仁》篇,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父亲知道我听不懂,拍拍我的肩膀,“孔子说我们所住的地方,要选择仁人的乡里,四周邻居,都是仁人君子,就够美了。选择没有仁的地方居住,怎么能说是明智呢?”
   这个“仁人君子所住的地方”街巷里总落着一层没脚踝的浮土。春天风季,黄尘漫天;夏天雨后,满街稀泥,待几天水洼里甚至孳生孑孓水蚤。
   我的小学北京第一师范学校第二附属小学,在万寿西宫东南一隅。东邻是木杆高耸、天线如织的无线电干扰台。干扰台东北盆儿胡同路边黄土高坡上炮筒林立,是高射炮阵地。操场北面隔一道铁蒺藜网是块菜地,母鸡咕咕觅食,苍鹰在蓝天白云下盘旋,突然收拢双翅快速坠落,又翩然展翅,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抓起菜地里无辜的老母鸡,振翅飞去了。朵朵鸡毛飘散空中,宛若飞舞的蝴蝶。
   春天男孩子手持弹弓在万寿西宫树丛间打鸟。夏天用松香或胶皮与植物油熬胶,裹在长竿顶端粘蜻蜓、知了。今天的孩子已经不做这种把戏了。
   挖知了猴,捡蝉蜕要去稍远些的宣武公园。宣武公园的面积比万寿西宫大很多,树林也更密集,更为荒芜。如今宣武艺园里面的亭台楼阁,是1983年以后利用宣武公园的林地改建的。
   护城河流水清冽,水草碧绿,鱼虾成群,拿洗脸盆去河边捞鱼,一脸盆舀下去,就舀起一条黄颡鱼,五六条美丽的??鱼。黄颡鱼北方俗称“嘎鱼”,黄绿色有黑斑,口部多须,后背和两鳍各有一根硬刺,南方俗称“昂刺鱼”。??鱼北方俗称“火鳞片”,因为鳞片闪耀着晚霞火烧云般的光泽,南方俗称“菜板鱼”。如今别说黄颡鱼和美丽的??鱼,就连内城那波光粼粼、垂柳依依的河道也在1969年采用明挖填埋法建设北京2号环线地铁占用了。
   捕鸟一般去苗圃。苗圃前身是清代皇家菜园,种植了大片密集的杨树苗后仍余有菜地。离菜地很远就看见万千粉蝶翩翩飞舞。那时农药尚未泛滥,虫害严重。菜畦里个个圆白菜都千疮百孔,蠕动着豆绿色的菜虫――白粉蝶的幼虫。没人能预料若干年后为拍摄《红楼梦》,苗圃和菜地变成了大观园。
   “文革”停课,屡出城门,古朴的右安门城楼已拆除,生着松软绿苔的城砖被百姓扒走自家垒墙。护城河上的木桥改建成水泥桥,过了桥往南走,道路两侧是高大挺拔的白杨树,白杨树下距玉米地间十几米宽的隔离带绿草如茵。绿草间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溪水清澈得像透明的玻璃,有火柴棍长短的小鱼穿梭往来,一只蚕豆大小翡翠般晶莹的青蛙轻轻一跃跳到草丛里去了。艳阳高照,清风徐来,蓝天如洗,苇莺在芦苇丛中婉转鸣唱。走过护城河出城几十米,与城里竟然是两个天地。
   当时出右安门,习惯把护城河叫一道河。一道河自上游密云水库→怀柔水库→昆明湖→玉渊潭流来,城市污水尚未对河道形成污染,河里鱼虾成群。习惯把凉水河叫二道河,二道河沿岸有很多工厂,工厂的铁屑、废水都排进了二道河,在缓缓流动的污水淤泥中成群蠕动着细长的水蚯蚓。用木框铁窗纱钉制筛子,过滤淤泥,即可捕获成团的线虫,捞回家把线虫养在清水里,可喂养热带鱼。捞取鱼虫要走到更远的马家堡、草桥一带。马家堡、草桥一线,有一条东西走向不知名的小水系,叫三道河。三道河串联着许多湿地、沟渠、水塘,在缓慢的半米深的肥沃水流中,游动着密集、鲜红如朱砂的水蚤,用细纱布制作的长筒形采集网在水面下慢慢地划圆兜捕,须臾便可捕获一个“血馒头”。鲜活的鱼虫是各种热带鱼和金鱼的上好饵料。
   捉蛐蛐要去铁道,蛐蛐是否好勇斗狠不仅靠品种传承,也靠生存环境。这便牵涉到“英雄创造历史”还是“时势造英雄”的历史唯物主义哲学问题。草地和大田里的蛐蛐个头肥硕,生着宽厚的浅色“水牙”,多是银样?枪头。铁路路基石块缝隙里的蛐蛐个头一般,身材雄健,一双黑紫红色的“镰刀牙”,又窄又弯像两柄带锯齿的镰刀。不知道是不是“镰刀牙”比“水牙”质地坚实,总之在角斗场上“水牙”遇到“镰刀牙”,只消一两个回合便掉头逃窜。也许是路基坚硬的石块磨砺了“镰刀牙”锋利的兵刃,火车驰过时的长鸣与持续的震动锻炼了“镰刀牙”的胆略,才使得“镰刀牙”在蛐蛐角斗场上如此威猛。有一次,我们在永定门到丰台路段的铁路路基上捉蛐蛐。刚用树枝从铁轨下面捅出来一只罕见的红褐色大个头“镰刀牙”,忽然远处汽笛响起,一列蒸汽机车轰轰隆隆、哧哧哧喷云吐雾疾驰而来。几个孩子匆忙像铁道游击队般窜下路基,匍匐在地。那“镰刀牙”毫不畏惧,反而张开一对镰刀利齿在轰轰震颤的枕木上振翅大叫,真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这时火车头开过来,震得大地也为之颤抖,“哧――”地向侧下方喷射出一大团水蒸气,待火车驶过蒸汽散去,“镰刀牙”已经不见了踪影。
   外放回城后培植花木,花店里还没有袋装营养土,打算到右安门外的农田草地、小河苇塘边挖些肥沃的腐殖土。不想骑车出右安门转了两个小时,哪里还有农田草地,池塘小河?一眼望去全是房舍和建设中的工地。辩证法的奠基人之一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河水是不停流动的,我踏进的虽是同一条河,但时过境迁,流过的已不是当年的水。
   21世纪的城南已今非昔比。道路展宽了,楼舍拔高了。对传统建筑也不再“破字当头”,能修复的修复,如明城墙遗迹;不能修复的经过专家考证也立一座造型别致的标志,如蓟城纪念柱,铭文曰:“北京城区,肇始斯地,其时惟周,其名曰蓟。”如唐悯忠寺故址、辽东安门故址、辽燕角楼故址、辽仙露寺故址、金宫殿故址、金圣安寺故址……岁月如流,滑落历史的深潭,城市仍在无休止地扩展,犹如街上壅塞的汽车。距离建设北京“世界城市”的目标却不知是渐行渐近还是渐行渐远?
   建设“世界城市”首要是对生命的尊重,是人的宜居。曾经在城南蓝天白云间盘旋的苍鹰、清澈溪水中欢快穿梭的游鱼、骁勇善战的镰刀牙“大将军”、歌喉婉转的苇莺和艰难时世中少年活动的空间,似春梦无痕。今天的一切还在继续逝去,不知能剩下什么给后人留恋。天、地、先贤都问过了,不知该再问谁。而我们终将面临后人的诘问:万般精灵与历史时空倏然而过,难道只是一些汉白玉、花岗岩、青铜之类的标志物所能替代的?时光运载着世界无声息地走向无从探知的远方,对于那个远方,我们知之甚少,乃至一无所知。这比人世间的所有罪错和灾难更值得警惕。
   一日天气晴好,我登上西二环路广安门立交桥东南侧29层高的华北电网调度大楼顶层,朝东北方向眺望,天空像是覆盖着灰色羽绒被,羽绒被下支撑着顶天立地的钢筋水泥丛林,水泥丛林下面是大片私搭乱建的城中村……1964年我从两层楼的小学升入四层楼的中学,那座四层的教学楼高度仅17米,课间倚窗北望,天安门城楼、景山万春亭、北海小白塔在蓝天白云下皆清晰可见;如今皆被密不透风的高楼和浮尘遮蔽。远观不得,便俯瞰城南之一隅,蓟城纪念柱近在眼底。历史地理学家、北京大学侯仁之教授撰写的蓟城纪念柱碑记结尾的两句话一直令我难忘:“综上所述,今日北京城起源于蓟,蓟城之中心在宣武区,其地承前启后,源远流长,立石为记永志不忘。时在纪念北京建城三千又四十年。”
   巴黎建都1400多年,建城2000多年。法国之善待历史常令我国人汗颜:为保护巴黎古城风貌,1958年,前总统戴高乐倡议建设拉德芳斯新区,重新规划和建设巴黎西郊。今天,拉德芳斯已成为现代化的象征及欧洲最卓越的商务办公区;世界历史名城巴黎亦得到了完整保护。我不由得再次想起新中国之初,“梁陈方案”被否决。60多年持续在古城之内建新城,终使城市发展陷入困局。
   2010年7月,国务院批准北京行政区划调整,设立新的北京市西城区、东城区,提升核心区规划建设和整体管理水平。国务院批准的《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04年~2020年)》指明北京的发展目标是“国家首都、国际城市、文化名城、宜居城市”。半个多世纪来京城丧失的文物建筑、花园绿地、树林河流、碧水蓝天终于有望开始得到挽救!普法战争时期,巴黎沦陷,一支法军小部队退守巴黎西郊无名高地顽强抵抗至弹尽粮绝,以身殉国。巴黎西郊无名高地由此得名“拉德芳斯”。Défense在法语里意为“捍卫”。面对北京这座历经辽、金、元、明、清的五朝古都,在我们身后无尽的岁月里,是该痛定思痛,珍惜祖先与自然留给我们的瑰丽遗产,学习巴黎更多些有效的“捍卫”了。
  
  责任编辑 王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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