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天的一个时刻，还是 夜晚？我几乎看不清 我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 我是醒着，还是 在没有边际的梦里？不管 是什么地方，我都小心地
迈动我的脚步――
一个一个路口，一个一个
方向，我的脚，总碰上
铁丝网一样的障碍。它是否
割破了我的皮肤？我继续走着
我总感觉一种痛，它附在我的脚上
我想停下来，可还是
继续走。这时我听到一个女人
在不远的地方哭泣
于是我站住了，我四处张望
这个女人是谁？她在什么地方
她为什么哭泣？可我什么也看不见
在我周围，是一片动物毛皮的颜色
深浅不一地弥漫，就像那女人
她哭泣的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我感觉她就在我身边，靠着
我右边的胳膊，但她在我伸手时
又一下子躲到很远的去处
我只听见浓雾，在嚓嚓作响地走来
是的，我听到的就是浓雾的脚步
在这脚步里，哭泣，一阵接一阵地
传来。它首先
绕过自己的躯体，又绕过
模糊的屋脊，甚至近旁的栅栏
和远处的山影，好像这哭声
无人理睬，又
无处不在。我惊讶
而又莫名，这个女人的哭泣
忽然低了下去，像是再也不能听见
于是我仔细地听――哦，这哭声
又渐渐地升起，它反复地升起
反复地降落，让我也突然
想跟她一起哭泣――
她为着什么事伤心？一定伤心不已
她一下子抓住我的心
像抓住一个水果
她一直把这水果，捏出水来
这水是否和她的一样？
我知道并不一样，她的更浓、更咸
像一片海水。于是我感到
在一个人命里起伏的漂泊
海水越宽，起伏得就越厉害
我几乎站不稳脚步，我什么也
不能把握，我终于，开始跟着她哭泣
――这突如其来的哭泣
越过我所有的感觉
越过我所有的经历
越过我所有的预感
我现在已没有预感，也没有
任何原因，我有的
只是这个需要哭泣的时刻
我突然感到，我和她同样的伤心不已
她就在不远的地方，可我
总是不能把她找到
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人更好，她会自己出来――
她会不会真的出来？
告诉我她哭泣的缘由
我想安慰她――我是否真的
能给出她需要的安慰？
我感到皮肤的痛，是铁丝网
在继续割破我的皮肤
于是我知道我继续在走
我将在什么地方停住？
我看到的是一个一个路口
和路口的一个一个方向
夜晚来临了――我知道是夜晚
来临了。因为雾变得漆黑
一下子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那个女人去了哪里？难道她
登上了一列火车？难道这里
有一个车站？它仅用流动的声音
就讲述了一个故事？我憎恨故事
因为我愿意体会
不需要作出解释的真实
变得安静的周围
告诉我世界都在沉睡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醒着
我依然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只是这安静，让我的耳朵
不舒服到了极点，我应该
再哭一次，代替那个没露面的女人
忽然灯光亮了，果然
有一个车站。火车还没有启动
透过一块一块玻璃，我焦急地
辨认玻璃后的脸孔，一列
没有男人的火车，是哪个女人哭泣
过？
她藏在哪里？我想看看她的眼睛
我想代替她再哭一次！
哦，我多想痛快地哭！
像她一样地哭
在时间的焦虑和痛苦里
在这个世界的追逐中
在命里不断闪耀的失败中
我多想让自己哭得更加厉害
一轮潮湿的太阳
催我从这个梦里醒来
于是我睁开了眼睛
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