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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沙暴|沙漠追匪记

时间:2019-01-24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童年有很多擦抹不掉的记忆。对我来说,一杯凉茶的记忆更深刻。   那时候,农村孩子的玩耍年龄是短暂的。从背上书包的那天起,孩子就变成小大人了,放学放假后,父母就交待了很多事情,放羊,拔草,牵牛,推车,生产队和学校自然也不放过这些“半劳力”。有一段时间,家中似乎有根绳子牵着我,每当我干完活后,那绳子便迅速收紧,一直把我拉扯到家中。我惦记的,是凉茶。
  那茶的滋味真好,乃至于后来的稀奇古怪不稀奇古怪的植物根茎叶果茶,只配作牛饮解渴。
  那茶,待放到温热时,轻轻嘬上一口,便感觉到春天清清的草味,携带着温暖的阳光,丰美的土香,繁茂的生机,勃发的活力,来了。这只是序曲,紧跟而来的,是很有韵味的甜味。那甜突然而至,由淡而浓,迅猛爆发,像琴手将弦从低音到高音流星般划过,直达巅峰。
  茶的香韵变幻着,汹涌着,在口齿间略作停顿,然后轻盈而下,滑过喉咙,浸入腹中,渗洇至四肢百骸。在它经过的地方,余韵悠绕,经久不息。
  那茶,是用甘草泡成的。甘草来之于遥远的大西北,树根的样,条直的棒,粗如膊,细如杖。大人说,甘草大了,就不叫甘草了,叫粉草。又说,这东西清热,当凉茶喝吧。大人完全解禁,那我就解放了。干完活儿回家,先操起勺碗瓢盆,灌它一肚子凉水解渴,再到处寻找钉锤,拿出一根甘草棒来操作。我将甘草的一头安置在干净的石头上,拿捏着力气敲砸。那力气不能使大,大了甘草屑末四溅,掉落地上可惜了;力气使小了也不行,砸不出东西来。待砸出小小的一撮,将它小心收拾到斑驳的搪瓷缸里,到灶上的锅里,起出滚沸的水,沏入,就默默地等待。有时候,找不到钉锤,就操起菜刀砍砸。母亲心疼菜刀,就一边喝骂,一边举起手来,做出打人的样子。但是,母亲的手从来没有落到我身上,也从来没有坚持索要菜刀。
  大约一年后,甘草没有了,拴人的“绳子”当然消失了。甘草茶刚喝完的那阵儿,我灌完凉水,便怅然望着原来搁置甘草的柜顶。
  盛产甘草的地方,是一个梦。高中毕业后,我便到梦中去了,去打工,捎带看看生长着的甘草。在那儿,在一个农民建筑队里,天昏明即起,日没落而息,一天十几个小时的劳动,疲累可想而知。但我想我成了一个男子汉,应该为家庭和个人的脱贫而贡献,为未来生活的甘甜而拼争。我一边打工,一边忐忑不安,我不知道哪一天,老家的生产队一封召回的信,当地政府一道驱赶的令,就得立即卷铺盖滚蛋――打工是不被允许的。另外,打工的决定权还在工头手里,我还要讨好他。所以,对人人颂赞的当地“黄宝”甘草,对我魂牵梦绕的甜蜜甘草,我没有心情,自然丢失了兴趣。
  干活虽然累,心情还是蛮好的。除了可以挣钱,还有当地经常亮蓝的天空,艳红的太阳,开阔的荒原,可以让人遐想,令人舒畅。但终有那么一天,我才算知道,这自然景象除了被当地短暂温柔的雨改变,还可以被沙暴惊心动魄地改变。
  那是夏日的一天下午五、六点钟,不知什么原因,建筑队的工头吆喝着停工,让我们散伙休息。我和一位伙伴相邀同行,沿公路西向回歇息地点。高谈阔论中,我猛然听到一声惊叫,见行人四散奔走。我惊讶着不知所以。同伴也惊叫了,顺着他手指的前方,我看到了一幅一生难忘的画面,初时我还以为是世界末日的来临。
  那是一堵塞满天地空间的尘墙,它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咆哮着向我们撞来。墙的底部,像一只妖魔贪婪的口,喷吐着浓黑的烟,吞食着房屋、树木、沙丘、公路;墙的上部,是妖魔狰狞的脸,翻卷出灰褐红黄乱杂的皮;顶部是沸腾的火,将亮蓝的天燎烧汽化。
  公路上仅有的一辆卡车,像一只即将灭顶的甲虫,在尘墙的追逐下拼命爬行。在覆没将临之际,它绝望了,止步了,等待着最后的致命一击。在往日,这稀缺的钢铁巨兽是那么骄横,在公路上横冲直撞,行人与动物都惟恐避之不及。
  在同伴的急呼声中,我们躲进了路边一家小小的商店。商店的门窗紧闭着,连窗帘都拉上了。里边早挤进了十几个人。大家都一脸严肃,一言不发,甚至没有一丝的移动。店里的一盏电灯早就亮着,当尘墙滚到的时候,灯光由亮而暗,人与人对望,几乎辨不出脸色。
  尘墙过去了,我才知道,它叫沙尘暴。这次沙暴,只是折断了一些树枝,掀翻了几堵土墙,填平了坑凹的路面,如此而已。但它摧城拔寨、吞吐天地的气势无物可比。
  后来,沙暴又发生了,甚至出现了一个真实的传奇。
  还是在这块地方,还是一个下午,蓝天丽日下,一个孩子和他的羊悠然在草甸上。孩子的妈妈急促跑来,一边牵羊,一边冲孩子喊:快回家,沙暴来了。沙暴来了,妈妈和羊进屋了,但孩子没影了。沙暴过后,孩子的父母动员了许多人,乘坐各种交通工具,去寻找孩子。第二天中午,在一百多公里的地方,孩子找到了,毫发未损。
  沙暴是温柔的老虎?不,人们说,它不定啥时候下毒手,伤人,毁屋,拔树,穷凶极恶。它不可改变的是,每来一次,都要刮一层地皮。我弄不明白,依它的力量,本可以摧毁一切的,谁也挡不住,但它并不总是凶残至极,为什么?科学家们肯定知道。我觉得,沙暴是有灵性的东西,警告威慑和真枪真刀并用,让人从心里怕它。
  亲身经历过沙暴之后,我感觉到了甘草与沙暴之间的关系。在这种关系几乎不被人关注的情况下,我的感觉也只是一闪念而已。在打工的几个月时间里,生长着的甘草,或许在我经过的路边,或许在我劳作工地的周边,还有可能在我休闲漫步的野地里,无风时对我行注目礼,有风时对我作摇曳状,但我没有反应,因为我不认识它。它和野地里的其它杂草野花一样,别人认为没有必要向我介绍,而我也没有心情向别人讨教。这或许是一种悲哀?
  我只关心打工,并且收入“丰厚”。我觉得,这打工比起甘草茶,更为甘甜。然而好景不长,打工被画上了句号。当地政府清查户口,没有户口的一律回原籍,于是我彻底丧失了和活着的“黄宝”认识的机会。同时,我和我的家庭又开始了贫困的生活。
  二十多年后,天地翻覆,打工被政府倡导了,沙尘、沙尘暴和种绿护绿在各种媒体上频繁露脸了,一位同学和我聊起了各自的甘草经历。他说,甘草的叶像刺玫,甘草的根就埋在地表很浅的地方,只要揪住甘草的茎叶一拽,甘草根就像一条龙一样跃出来,让人享用,而守护甘草的土壤就被抛弃了。他也经历过沙暴。他说,甘草、沙暴和贫困是胶合在一起的。那打工呢?我们没有兴趣如甘草一样探讨,似乎限制和倡导都是很自然的事。
  和同学聊天的时候,我已经拿了政府多年的薪水,自觉甘甜到顶、非常满足了。
  也正是这次闲聊,勾出了我几十年前的记忆。从此,闲暇时,我好想我少时的甘草。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重游了当年的打工之地,“黄宝”甘草之乡。在一家专卖当地土特产的小店里,我重会了甘草。甘草被装在印制精美的塑料袋里。不知道是为了美观,还是为了增大视觉上的直径,袋里的甘草被切割成椭圆的斜片。甘草,不过指头粗细。店员说,没有比这更大的了。我好失望。我没有购买,
  从此,我渴望见到粗如膊、细如杖的甘草,不,粉草,泡杯粉草茶――今非昔比,回味童年,再见童年,是人生一大乐事。
  我果真见了它,我会砸它,泡它,喝它吗?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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