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外二首)]朱工一三首序曲

时间:2019-02-1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为着每一个高傲的凯撒,我们都要寻找   一座新的罗马。   寻找:一个新的,吃美和男人的   克丽奥帕特拉年轻的面庞。      每一年(无论死亡何时饱满)
  
  海燕都从九月飞来,衔着未知的武器
  滑向法老王们永恒安睡的尖顶。
  当我们醒着,闭着双眼――用身体观看
  命运的黑色蜂房正怎样闪亮。
  
  永恒:这被置于诗句肺中的名字,沐浴着
  珍珠一年一度纯白的呼吸。
  我们,却像还未爬入贝壳的沙石,在甲板上
  在星座和海潮腥涩的汗水之间痛响。
  
  当弓耸起,当亚平宁半岛扯动南向的风
  别管三桅战船锋利的弦月――让我们等待
  彼此年龄中最为缄忍的声音
  转动视网膜上黑夜那巨大的重量。
  
  因为命运仅只是
  岁月在我们头盖骨上发光的涂鸦。而心
  永远像刚刚降生的幼小野兽
  用梦咆哮,用尚未长成的牙齿咬住夜空的乳房。
  寂静,让白床单上的阴影反复聆听
  这在胸腔中反复习练的跳动――直到
  一个更加
  接近恒星的(却并不更加高贵的)词
  烧穿九月蜡制的欲望。
  
  爱,并不能使我们相拥而卧的身体
  拥有对方。而当那个词,像弓箭手的指骨一般
  扣住死亡的睫毛,我们就醒来
  就在床头数出将我们自身染黑的波浪。
  
  别管阴云拼写怎样的占卜――让我们等待
  那破晓的石灰燃烧
  那匿名的风暴把太阳浇灌
  那依旧踟蹰的海爬上堤岸尽头的城墙。
  
  因为(无论何时我读出你的嘴唇)
  
  为着每一座梦中的罗马,我们都必须找到
  那个凯撒。那个词。那一束
  在克丽奥帕特拉年轻的心脏之中轰响的
  尼罗河般的辉光。
  
  
  沃罗涅什
  
  “在这些黑暗的日子里,有太多无法回答的问题……”
  ――Paul Celan致Nelly Sachs的信,1958年5月
  
  沃罗涅什。你开口,吞吃空的铁轨。
  
  无声的沃罗涅什
  你死。一辆灰铁皮的列车在二十年后驶过:超
  载,更多的死。
  而我们活着。面对太阳的铅色重量,刮出眼
  睛――匆忙
  捡起身后的行李。
  
  我们活着。我们切开面包。我们在1958年
  的面包里切开时间:
  在奥斯威辛买票,在柏林的站台交出记忆。
  我们在无人的舞会之中迷路,带着无法回答
  的舌头,带着嘴
  像一条狗迷失于太多的尸体。
  
  岁月的油脂渐渐浮起,在灯下聚集。写满姓名
  的白纸湿透。
  宣布赦免的墨水第千百次敲打屋顶。
  一个犹太人却突然闯入,撕开脸,用那握枪的
  瞳孔询问:
  “你们谁是骗子?――你们谁曾开口,却不曾
  死?”
  
  ……
  
  是我。我用希伯来语回答。
  是我:是我们。
  是岁月提起我们,像水罐提起它微颤的声音。
  
  听我说,沃罗涅什。
  那些水在陶土的黑乳房中像白银一样珍
  贵――对我们来说,它太少
  而即便对那些拥有(只拥有)母亲和嘴唇的
  人,它,也太多。
  
  我们曾用宽恕理解时间,把自己数进死者。
  我们寻找火柴,点烟,点信,点烧了一半的煤;
  那结冰的白银
  却始终无法烧沸。
  
  婴儿更换着摇篮,在不认识的母亲面前哭喊。
  一段橡木在河水之中变黑。记忆:黑色的年轮
  浮肿,使它
  变得更黑。
  
  听我说,记忆。这一首诗的黑色已无法挽回:
  圣彼得的黎明,耶路撒冷的黎明,圣母的铜质
  塑像和她面前蜡线的灰
  无论我们呼吸怎样的词的风暴,都无法喂养
  这必然的毁灭!
  然而――雪片自1937年寄来,带着忘却
  的眼白
  皮靴和牙齿在门外游荡,平分时间
  冻僵的太阳像从一枚陌生的指环之中拔出,
  那更加陌生的手指
  却看着我
  看着我的舌头,在拼写姓名的黑色水面闪光:
  
  你――无声的
  沃罗涅什!
  
  你死。你看着我。你盛装秘密的空瓶(你曾拥
  有的那颗心脏)
  正在盐和暗礁手中,在退却的海、在我过期的
  幸存
  和遗忘手中吼叫:
  “你们,谁曾开口――却不曾死?”
  
  ……
  
  够了:就是现在,让我读出你。让我读出
  那装在瓶中的星光、燧石、西伯利亚的犬齿、
  风、你灰色的胸骨。
  让我读出那被射穿的白银和1937年的墨
  水,读出
  你无声地、看着我的遗嘱。
  
  沃罗涅什:你铅重的站台上还睡着疲倦,睡着
  男人,女人
  他们的孩子。灯亮了,车票在拥挤中被一一打孔。
  而你留在那里――
  破旧不堪的肺从手枪面前飘过,没有声音。
  
  蜷缩的纸条。盐。面包。弹壳。空口袋和废弃
  的铁轨。
  现在,让我在残存的皱纹之中读出你!沃罗涅什:
  岁月正用黑色描绘你的名字。
  而记忆
  
  用我活着。开口。在你死去之后很久。
  
  注:1957年5月,保罗?策兰购买了奥希普?曼德尔施塔姆的作品集。1958年,策兰开始将曼的诗歌翻译成德文;用策兰本人的话说,这曾受迫害的、犹太血统的诗人“离我的心最近……”策兰曾将诗歌比为“瓶子里的字条”,并反复使用――这一意象便来源于曼德尔施塔姆的著名散文《论交谈者》。
  沃罗涅什为曼德尔施塔姆1934―1937年被迫害时的流放地,曼最辉煌的诗篇半数写作于此;随后曼在又一次往远东的流放途中死去,时间及死地不详。
  谨以此诗祭奠逝者。
  
  
  显影
  
  1
  停在柏油路边的货运卡车
  像树干上的一只蝉蜕。
  活的人蜷曲
  在它空荡的头骨里,点烟。
  
  2
  疲惫的月光
  命令月亮移动。路口
  一座从未现身的森林突然
  用黑色呼吸――
  时间,带着它的底片,向我逼近。
  
  3
  七月。来自白昼的风
  让梦游者在夜晚的斗兽场里
  苏醒。一阵野蛮
  扭住门和钟盘的手臂。
  
  4
  车灯拖着马达和心脏,穿过
  广场和墓地。
  死亡在广播里不断重复。人们
  在车厢内平分――
  蜂窝状的声音,石头的眼睛。
  
  5
  灌木在七月的阴影之中跳舞。
  一封远信在我的手掌里
  惊悸,吸着汗水
  想要说出:这浓黑的隐喻。
  
  6
  窄巷里,翻寻垃圾的老人
  正取走过期的名字。
  我发现――
  一只狗仔跟在他的身后
  转头,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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