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秦宇同学，买双新球鞋吧，打五折！”秦宇提着篮球刚转过街角，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回头看，街角不知何时开了一家体育用品专卖店，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轻老板正看着他那双磨破了的球鞋招呼。
老板有张刚毅的脸，但脸色有点苍白。
如果他能站直身体，也许有178厘米的个头，如果他能跳起，也许能将球扣进篮筐。秦宇看着他，懒洋洋地想。
世上不会有如果，只有现实。秦宇收回目光，因为口袋里没有一分钱。
秦宇还在家门口，就闻到屋里散发出一股呛鼻的中药味。爸妈都失业了，为了维持生活，不知疲倦地在城里各个工地上找活干。今年夏天，老妈在工地上突然晕倒……
那时，秦宇正在球场上奔跑跳跃，当队友传过来一个球，他正要用乔丹特有的勾手上篮时，忽然听到自己球鞋撕裂的声音，动作一缓，球就被对方抢了过去。
结果那场球赛以两分之差输给初二（2）班。这是一场年级季度总决赛，奖牌就这样易主，而初二（1）班从来都是冠军得主。
回到教室里，秦宇差点淹没在队友们愤怒的责问声中。
“下个季度吧，一定将奖牌夺回来。”他狼狈地解释说。
“你脑子进水了吧？下个学期就要进毕业班了，谁还有时间打球？”队长马涛大声呵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我的鞋……鞋子坏了。”秦宇低头看着右脚球鞋撕裂的口子轻声地回答。
“与班级荣誉相比，与我们旋风队荣誉相比，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将那个球投进去，一双鞋子算得了什么？没钱买鞋还打什么篮球？”他的解释让马涛怒不可遏。
“是的，我家里穷，但你也不能这样当众羞辱我！”热血瞬间涌上秦宇的大脑，他挥拳朝马涛打去。
等他们被同学们拉开时，秦宇右脚那只饱经风霜的鞋子终于变成“鳄鱼牌”了。
同时，马涛宣布将他永远踢出旋风队。
秦宇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看到床上的母亲和呆坐着愁眉苦脸的父亲，觉得一切已经结束了。
二
天还是那么湛蓝，窗外丹桂树上，知了在卖力地鸣唱着。
初二（1）班的旋风队不断向初二（2）班下挑战书，以报一球之耻。初二（2）班见好就收，借口学习忙或是队员身体欠佳，拒绝应战。
马涛只好向其他三个班级挑战，那三个班平常很少有露脸的机会，自然也就乐得当陪练。
窗外的喝彩声此起彼伏……秦宇落寞地看着树上的知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他没有马涛那么好的球技，但作为队里的大前锋，他也曾为旋风队立下过汗马功劳。
如果不是马涛，他也可以上场挥洒汗水，此时他却形影孤单地坐在教室里。自从上次他丢了那个球后，班上所有的男生都不理他。一股莫名的仇恨涌上秦宇心头。
马涛吹着响亮的口哨朝教室走来。
“你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定很有趣吧。”秦宇两手叉腰拦在门口，挑衅道。
“怎么了？上不了球场在这儿撒泼啊？啧啧，没有一点男子汉风度。”马涛一脸的讥讽。
秦宇恶狠狠地盯着他，气氛越来越僵……
忽然有人叫道：“班主任来了。”两人只好悻悻地回到各自座位上。
哼，他不让我上场打球，我也不能这样干坐着荒废了球技。我一定要练好球，超过他。秦宇愤愤地想。
这时，有人在咚咚地敲着玻璃窗。
他抬头一看，是体育用品专卖店的年轻老板。
“秦宇，这个，给你。”年轻老板将一双白色崭新的李宁牌球鞋递给他，“这段时间我去南方进货，也许要去很久。”
年轻老板一脸诚恳地望着秦宇。
“可是，我没钱买！”秦宇喃喃地说。这款球鞋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
“好马配好鞍，良将配宝刀。”年轻老板笑了笑说，“等你有钱的时候再给我。”
秦宇还想说什么，年轻老板却将球鞋塞到他手里，拄着拐杖掉头就走。
他怎么知道自己叫秦宇？在这所学校读书？在这座小城里，像这样的中学，至少有八所。
秦宇追了过去，可是，年轻老板已经不见踪影，仿佛他不曾来过。秦宇看着手上的球鞋，它与年轻的老板一样，都像浓雾笼罩的谜。
三
秦宇家旁有一个社区篮球场，以前，他很少光顾。
现在，他一有时间就穿上年轻老板赊给他的球鞋，抱着球来到球场上，与几个在报社上班的记者玩玩。
这个篮球是马涛代表学校参加区里少年篮球赛获的奖品，那时他们的关系铁得不得了，就将球送给了他，还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下：送给最亲密的战友秦宇。
记得当时，马涛把球顶在食指上，用力地转动了一下。球飞快地旋转着，那鲜艳的橙色，在夕阳的照耀下，像一团燃烧的烈焰。“生命就像手中的这个球，因此，你必须知道瞄准什么目标和如何投出――然后全力一搏，让球飞向目标！”马涛不知从哪里捡来这句文绉绉的话。
但没想到，就因为一次比赛的一个球，两人的友谊破裂了，这种友谊也太经不起考验了。
正当秦宇分神想着与马涛的事时，突然围观的人大喊“好球”。原来，那几个记者虽然整天与文字、相机打交道，但体格健壮，球技娴熟。其中的一个以吉诺比利的技巧，托尼帕克的速度，将球送入篮框！
正当大家还在回味那一记漂亮的上篮动作时，另一个又在外线投进一个斯托亚科维奇式的三分！
一股不甘落后的劲头促使秦宇奋力拼搏，瘦弱的身躯突破到篮下，对方来了一个无情的盖帽，球一歪，被扣了出去。
可是，那球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空中返身一旋，进了篮框！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哗――场外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秦宇信心大增，动作更加灵巧，不但进攻犀利，防守也相当到位，做到每球必争，每板必抢，闪转腾挪，里突外投，不断将球送入篮框！
当他再一次获得空位投篮机会时，唰的一声，一个漂亮的三分空心球！大家向他伸出大拇指，场外也喝彩声连连。
秦宇听到场外的喝彩声中有个声音特别熟悉，但他无暇顾及。
收场休息时，那些记者球友一个劲地夸他，弄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这时，秦宇发现马涛带着旋风队的全体队员站在观众中，这才明白那熟悉的喝彩声是马涛发出的。
“秦宇，你是好样的。”马涛朝他竖起大拇指。
哼，假慈悲。秦宇不屑一顾，抱起球，挺直腰板，头一甩，将一个高傲的背影留给马涛。
四
“秦宇，到我店里来坐坐如何？”秦宇再次经过那家体育用品店时，年轻老板从南方回来了，坐在门口，好像专门在等候他似的。
他的脸比以前更苍白了，白得透明，几乎可以看见表皮下的血管。
“我现在没钱还你。”秦宇低下头，血涌上脸像火烧。
“那双球鞋本来就是送给你的。”年轻老板笑了，歪着头看着他，“你不会拒绝我的邀请吧？”
其实，这个体育用品店并不大，里面的体育用品也少得可怜，但每一样都擦拭得一尘不染。在一个醒目的地方，挂着一套大号的黄色球衣，上面赫然印着“24”。
“以前，我也是一个狂热的篮球爱好者。”年轻老板看着球衣幽幽地说。
“你看看那套球衣。”年轻老板指着那套黄色球衣说，“我最崇拜的篮球明星就是小飞侠科比啦。”
科比正好也是秦宇的偶像，年轻老板的话引起他的共鸣，两人就科比的身高、体重、所属的球队、获得的奖项、经典动作、一直聊到他的早年生活，低潮期的彷徨，球衣号码的变更……
末了，年轻老板的眼睛黯淡了下来：“我这一辈子也许再也穿不上这套球衣了。”
他倒了杯水递给秦宇，返身从架上拿过一个橙色的球，放在食指上用力地转动起来，一团火焰在秦宇的眼前闪现。
“你看，这光芒像什么？”
“烈焰！”秦宇脱口而出。
“我说一个故事给你听。”年轻老板爱惜地抚摸着球，“有一个男孩从小喜欢打篮球，从小学到高中，他一直是学校篮球队队长，但是到大学后，却进不了校队。于是，他迁怒于大学篮球队长，隔三差五地找队长的茬。队长终于被他激怒了，决定与他在球场上一见高低。他卯足了劲要击败队长，疯狂地争球，上篮。但是，队长的球技超乎他的想象，不到几分钟，他就输得心服口服。队长轻轻托住球说：‘你太心急了，打球要有耐心，循序渐进，找出自身的不足，这样才能提高自己的球技。’队长简简单单几句话将他的自信彻底击垮，强烈的挫败感像海浪一样压来。那天，他独自一人躲在一间废弃的仓库门前哭泣，一个醉汉骑着摩托车朝他驶来……他再也不能上球场了。他想到过死，后来还是队长的一句话点醒了他。队长说：‘不是所有的花都是香的，不是所有的果都是甜的，不是所有的日子都是美丽的，不是所有的事都有结果。既然这样，受点挫折算得了什么呢？我们的一生虽然短暂，但是要活得精彩！’”
“这个故事里的男孩就是你吗？那后来呢？”秦宇很想知道后面的故事，猜测道。
“后来？他就好好地过下去啊，对生活再也不放弃。”年轻老板笑着说。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秦宇终于说出心中的疑问。
“我是马涛的表哥，登录你的QQ吧。”年轻老板将桌上的笔记本推到秦宇面前。
秦宇自从被马涛踢出球队后，已经有两个月没上网了。而在以前，马涛与他约定，每个星期至少花半个小时在QQ里探讨本周打篮球的新心得。
登录QQ，好友栏里一个乔丹的头像在不断地晃动，那是马涛的头像。头像是灰色的，显示他不在线。
秦宇细数了一下，在对话栏里马涛有四十余次留言。时间最早一次是两个月前，最后一次是今天中午。
在留言中，马涛对将秦宇逐出旋风队一事向秦宇道歉，言语里感觉得到他对两人过往一起练球的日子的怀念。
“你永远是我们旋风队的大前锋！回来吧，旋风队祝你生日快乐！”马涛在最后一次留言里写道。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怎么就忘了呢？秦宇极少对人说起过自己的生日。那还是去年在一次篮球赛中，他们大胜对手，他随口说了一句：“要是在我生日的时候，能打上这样一场球，比任何礼物都好。”当时马涛就问他什么时候生日，他告诉了他。
“祝你生日快乐。”年轻老板取下那套黄色球衣，“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社区篮球场上，这次是旋风队对记者队。身材高大、球技娴熟的记者队的分数居然连连被一群毛头小子追上！当球赛结束计分员报出“旋风队以90比85胜记者队”时，秦宇走到马涛身边，拿起那个橙色的球放在食指上转动起来，一团烈焰在两人眼前燃烧，仿佛整个天空都变成了橙色。
“我记得有人说过，如果一个人的愿望足够强大，是可以改变风的方向，甚至天空的颜色。”马涛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