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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蝴蝶在飞(评论)]蝴蝶什么样的飞

时间:2019-02-14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蝴蝶在中国文学,乃至中国文化里面,都是个著名的、重要的象征和意象,庄子假设它就是另一个自我,甚至是更本真的那个自我(俄罗斯流亡者纳博科夫也爱捉蝴蝶,真实的蝴蝶)。不知道沈浩波在起名时是否联想和考虑到这些,反正他历时近两年,分三个时段、三个板块,又创造并放飞出一只自己的《蝴蝶》。
  在《蝴蝶》的开头,诗人这样写道:“我已习惯/一次次撕去自己/艰难生长出的/斑斓羽翼/露出丑陋的身体/――虫子的本相”。这表明,这首长诗将是一次回溯之旅,也是一次回归之旅。他不仅要写出自己,还试图写出自己的由来,写出亲人们的历史,写出他们的时代和世界(出乎很多人意料,“下半身”竟有大情怀,“下半身”有的东西多着呢),他也要重新探测和试验,我们的诗歌传统还有多大的可塑性和容纳力。多重的目标,多重的自我,多重的色彩共同构建起《蝴蝶》的核心,这种宏伟的构思本身,已决定了它的成色、质地和规模。
  出人意料又引人瞩目的,是(标签里的)口语诗人沈浩波在这首长诗里主要采用了意象的写法(可见标签和符号只能束缚相对简单、相对薄弱的诗人和诗作,而大诗人则永远在定义之外。其实哪位诗人曾领到过统一制服呢?谁又规定战士只能用一种武器呢?),而具体的故事、情节、场面、人物(还是口语)则穿插其间,起到均衡和平衡的作用,还是它的主题所要求的,也是它的内容所决定的,《蝴蝶》是青春之诗,也是告别青春之诗,是抒情之作,也是理性之作、反思之作。它的信息量太多,它的体量太大,困此它必须是包容的(口语的具体性和特定性可能会有所限制?)。意象有概括力,也有暗示性(这里关键的问题是由谁来写,沈浩波的意象就与过去不同,也与别人不同,显得浑浊而生猛:“我饥渴的嘴唇/如同猫头鹰凶残的利爪/趟过荒原/寻找并撕裂/造物留下的每一寸美色/撕开她们水晶的臂膀/温暖的胸膛/饮鸩止渴/寻找她们原罪的琼浆//不要相信我的爱/我从来,永远/都无力去爱/我带来的只是严酷的刑罚/抽打你们洁白的身体/撕扯开我内心里的/每一道细微的裂缝//我渴望并寻求/悲伤如同决堤的黄河/我给予你们渺茫的爱/想要换来/你们身体里的微量砒霜”)。它有与传统的亲和血缘,但它(尤其在这里)必须含混,必须晦涩,必须暧昧,同时它又必须明确,必须轻盈,也必须沉重。如我们所预期的,沈浩波锻造出了高密度的、沉甸甸的,合金钢般的诗句,步步紧逼,层层推进,像“决斗”似的,杀气腾腾。即或这样,这个每每“过分”的诗人,还是给人以欲言又止、意犹未尽的感觉,那是因为它的意蕴确实挺复杂、挺缠绕的吧。以前被伤害过的读者可以松口气,至少是消消气了,因为他这一次把刀子对准了自己,而且,要更凶狠、更无情。
  这只蝴蝶(如果飞翔是蝴蝶的本质,那它的幻化感呢?它的蜕变呢?我们慢慢找吧,都在里面呢)起飞了,第一辑开始的时候,竟是反方向的,向着自己下沉,有一种垂直的劲峭感,一直沉到最低处,也就是最深处,未被照亮的黑暗的地方。“他们如气球上升/我如卵石下降//并且为自己的下降/找到了神圣的仪式”。“一个对他人冷漠的人/必然将所有温暖/都加诸己身/所以啊/如同火焰/我心中有大光明”。“我和死者之间有神秘的联系/每块墓碑都是一道窄门//我的心是一座加高的坟墓/晴朗的日子我开着除草机//把坟上的杂草一点点削平/光洁的心脏晶莹如红玉//有时我会想念南方的雨水/骷髅在雨水冲刷中睁开温暖的眼睛”。这里面有事件(旧事与现况,家人和熟人),但主要是心情和思绪,散点爆破,定向追踪。回忆和清算并非总是令人愉快的,实际上,很多时候,它们更令人难堪。原来刻骨铭心的只有痛苦,也只有痛苦,才是灵感的来源和写作的动力。
  接下的第二辑,是长途飞行,他要获得一个俯瞰的高度,要在失去的空间和时间里巡视:“那堆白骨是真实的,那堆白骨支撑过的身体曾经/是真实的,那身体历经的岁月,岁月中的枪火/枪火中空洞的眼神是真实的。疯狂和荒谬,饿殍遍野的/平原是真实的,每一次活下来的微笑和最后的/不得不的,死亡是真实的,因此父亲是真实的”,/父亲的瘦弱、狂躁和悲哀是真实的――因此我是真实的(他两年前就写过痛楚的《父亲》,这次更要往前“寻根”)。“祖父,你是战乱和动荡之子/你出生的时候,国破山河在/你成长的时候,白骨露于野/你死亡的时候,人民如刍狗/但是这一切与你有什么关系/生存便是宗教,活完然后死去”。河山历历,往事悠悠,多音部的句式变得绵长而开阔,“可是我终究一一逃离,可是我终究,被他们一一抛弃/我不停的飞落,然后离开,找不到来的方向,也找不到/去的方向。我看到年轻的父亲剧烈的殴打母亲,我看到/深恨的母亲用讥诮之鞭,抽打衰朽的父亲。我感到恐惧/我继续飞行,我渴望一个伟大的女人,她将帮助我,成为我自己/梦想中的父亲。我不断飞翔,大河仍在奔腾,雪山正在消融”。我好像多少有些理解了沈浩波为什么要“叛逆”了,岂止是要“叛逆”,他恨不能把自己的血液清洗干净,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同样的血液(时代和既往的、家族和民族的、文化和无意识的)在我们身体里流动,这些都纠结在一起,混合在一起,于是他的诗直指我们内心柔软的深处,直扑死穴,精确制导,致命打击,充满恶狠狠的力量感(令人担心自己的承受力),而艺术和人生的奥秘(很多人死也不明白)就在于“大恶即善”。
  第三辑继续盘旋,扶摇上升,飞得更高,“需要多么深刻的悲伤/才能克服地心的引力/一只盲目的蝴蝶/闯入白云的世界/白的羽翼/白的惩戒/白茫茫的心//上面是蓝天/下面还是蓝天/羽翼之上/蓝天如孤悬的滴泪/羽翼之下/更深的蓝如同魔镜/映射我苍白的容颜”。一直高到抽象的位置,本该是轻快的华彩段落,竟拥有重金属的翅膀:“暴雨如注/我在飞翔/人间有多少寂寞的声音/我就有多少飞回的勇气/已死者从梦中醒来/洗干净仇恨和鲜血/站立在我的面前/面容清新//有人在问/这个世界会好吗/十年前少女的心/现在长出了獠牙/只有绝望的人/才能获得幸福/坐在轮椅上/接受死亡递来的鲜花”。最后是似乎还未完成的、有力的、但又留下很大空间的收煞:“是否仍然有一个诗人/躲藏在身体的灰烬中/虽然因疲惫而陈旧/却依然充满勇气//我将在秋天渐深的时候/完成这首诗/落日红得耀眼/那浑圆无缺的孤独//隐没于西山的一瞬/光辉夺目得/仿佛壮怀激烈/像一只黑色的乌鸦//突然腾空而起/惊醒钢铁般的暮色/搅乱了/光明与黑暗的边界//它将飞回/那在高高的树上/胡乱搭建的/冰冷祖国吗?”令人怅然若失。他自承,“我是如此渴望爱和被爱/我又如此吝惜爱和被爱”。我们得承认,确实有的人元气更充沛,也确实有的人感情更强烈(别人以为他“用力过猛”,他自己感觉还不过瘾呢)。此人的洁癖(我最早关于他的评论就发现并指出的,远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唯美的”家伙们严重)带来他的敏感,他竟是过分纯洁了。他的道德感、他的完美倾向、他的原则,竟是一步也不肯退让,一点也不肯将就的。那他又怎能不愤怒,怎能不激越呢?
  作为一个略为年长的同行,我目睹也见证了这位青年诗人的迅速成长和成熟,从“小沈”到“浩波”,从《她叫左慧》、《一把好乳》、《我们那儿的生死问题》、《致马雅可夫斯基》、《文楼村纪事》、《离岛情诗之伤别离》到《岂曰无钱》、《川北残篇》,从自我到世界,从肉体到灵魂(这些领域并无界限,尽可自由穿梭。不经过自我,我们怎样到达世界?而不经历肉体,我们又如何触摸灵魂?反过来的道理也是一样)。他在好几个向度进行了极端探索,而《蝴蝶》堪称集大成之作,这也标志着他的诗,跃进到一个新的高度。他的诗也在令人震惊之余,多出了让人感动。实际上,打一开始,他就一直给“诗坛”(我们就假设真有这么个土台子吧)带来持续的压力,这种压力以后会更大吗?
  “我刚一操琴/那傻逼就说/巍巍乎高山/高你妈/老子重弹//我刚一操琴/那傻逼又说/滔滔乎流水/流你妈/老子砸琴/剁手”。这几句诗在《蝴蝶》里颇为扎眼,也对谬托知己的批评家和起哄者 预先提出了警告,作者完全不信任他人的解读,潜意识里面,他可能认为此诗的情感和经验是不大会被别人体会和理解的,他甚至也颇为决绝地放弃交流和分享,但诗歌一经发布,就必然遭遇由人评说的命运,但这至少提示我们,这首诗是非常特殊、非常特别的,是非常个人化的。它的深层,多半是我们难以破译的密码。但浩波的担心也许竟是多余的,我注意到,许多年长一辈的师友面有欣慰之色(浪子回头了?),而年轻一代在网络上则是众口一辞的热烈欢呼(这太像他们心目中的好诗了?),他需要警觉和警惕的可能是,不要满足他们的期待!
  还记得诗人严力的名句:“诗歌是一只五彩缤纷的蝴蝶/不管追得上追不上/最起码/我们被蝴蝶领到了春天的菜园”。说得漂亮,刚好用来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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