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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名言名句100解释 [庄子哲学的“是非之境”]

时间:2019-01-3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内容提要 本文认为“是非”问题是理解庄子哲学的关键。“百家争鸣”是庄子反思“是非”的思想背景;“是非无定”的逻辑困局以及“成心”是产生“是非之争”的直接原因。在庄子看来,“是非之争”有三个弊端:异化个体的心灵,扰乱社会价值,也是“道之所以亏”的最大诱因。由此,庄子提出了“以明”、“以道”的方法,分别从心灵和天道两个方面观照外物,以消解“是非之争”对人、世、道的三重伤害,从而超越“是非之争”,而进入“理境”与“境界”相交融的“是非之境”。
  关键词 庄子 是非之争 莫若以明 以道观之 是非之境
  [中图分类号]B22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12)02-0029-07
  《庄子?秋水》载有一段公孙龙与魏牟的对话,大意是:智慧超群、辩才无碍的公孙龙向魏牟求教,因为在面对“庄子之言”的时候,公孙龙感到“汇然异之”,并自觉“无从下口”,以至对自己的论辩能力和智慧水平产生了怀疑。这则对话会让我们联想到,在《逍遥游》中,同为名家的公孙龙的前辈――惠施,曾对庄子哲学下过“大而无用”的断语,庄子对“无用”进行了辩驳,但未论及“大”,或可说明庄子本人亦是认同“大”之评价的。这样,面对思想品质和理论主张“犹河汉而无极”、“大有径庭”的庄子,也难怪公孙龙会茫然若失了。在《秋水》中,深谙庄子学说的魏牟为公孙龙指出了理解庄子的关键,他说:“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而犹欲观于庄子之言,是犹使蚊负山,商炬驰河也,必不胜任矣!”(《庄子?秋水》)所谓“是非之竟”,据成玄英疏,即为“是非之境”。在魏牟看来,“是非之境”正是开启庄子哲学之门的钥匙,如果对这一问题缺乏理解而试图把握庄子哲学,则无异于让蚊子背负大山、让小虫渡越大河,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通观庄子哲学的理论脉络,“是非之境”的确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冯友兰先生认为,庄子之所以为庄子,“突出地表现于《逍遥游》和《齐物论》两篇”;而在此两篇之中,“《齐物论》更能表现庄周哲学的特点”。我们知道,《齐物论》所处理的问题,恰恰主要是“齐‘物论’”,即如何“齐是非”。因此,鉴于在庄子哲学中的特殊地位,可谓理解了“是非之境”,便在很大程度上打通了庄学之关窍。那么,庄子怎样解释“是非之争”的产生,又为何重视“是非之境”呢?怎样评价“是非之争”,又是如何超越并达致“是非之境”的呢?
  一、“是非之争”之产生
  面对一个问题,如果不辨明其产生之源,则不能认清其面目,更不能消除其流弊。庄子对“是非之争”的产生根源,便有着较为详尽的探讨。大体说来,可以分为三个方面:战国时代“百家争鸣”的局面为庄子理解“是非之争”提供了现实基础和思想背景;庄子认为“是非无定”,从逻辑与事实的角度讨论了“是非之争”产生的必然性;具体到作为个体的人,庄子认为“成心”是产生“是非之争”的直接原因。试详论之。
  1 “百家争鸣”与“是非之争”
  我们知道,庄子生活在中国思想史的“黄金时代”――战国时代。虽然彼时社会动荡不安,战争此起彼伏,但正所谓“乱世出思想”,在思想领域出现了“百家争鸣”之局面。自由之思想一方面给人们带了无穷的智慧与启发,成为孤悬在黑暗现实之上的盏盏明灯,照亮并温暖着残酷的时代与冰冷的心灵;但是,由于各学派之产生同为面对并试图解决时代之问题,之间便免不了“争鸣”,而有了车载斗量的相互攻讦与辩难,思想“战场”上的激烈程度,甚至不亚于列国之间残酷的争战。这种“相拂以辞,相镇以声”(《庄子?徐无鬼》)的“思想战争”的实质,一言以蔽之,便是“是非之争”。战国时代的“是非之争”,可大体划归为两种形式,一种是儒墨主要在价值论意义上的“是非”之争,一种是名家在认识论意义上的“是非”之论。
  在以儒墨为代表的主流学派看来,“是非”无疑是一个“大问题”,有着毋庸置疑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一方面,“是非”是“判教”的重要依据,“以儒为是、墨为非”的便是儒家信徒,“以墨为是、儒为非”便是墨家信徒,“是非”正如无垠思想疆域上的“国界线”,圈定着各学派的“思想国”。另一方面,儒墨之“是非”不是单纯的理论构建,而有其现实关怀与理想期许,他们呼唤的是不同品质的圣人,宣扬的是不同理型的盛世,亦构建着各学派的“理想国”。因此,“是非之境”在先秦思想的浩大氛围中。是思想问题,也是理想问题。
  以惠施为代表的名家,代表的是先秦思想中纯粹智性的一面。“思想”在他们眼里或许并无价值与意义,而只具有逻辑功能与论辩价值。司马谈论之为“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于名,而失人情”(《史记?论六家要旨》);《庄子?天下》篇也说名家“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以反人为实而欲以胜人为名”。从《天下》篇所载的惠施“历物十事”来看,名家思想的确全然不顾常识,“是不是,然不然”(《庄子?齐物论》),混淆是与非的界限,只在智慧的缠绕与逻辑的回旋中享受立论的新异、体验思维的乐趣。而且,《天下》篇通论古之道术,只以惠施附之文末而不入之道术之一端,也正是说明在庄子眼中,惠施不过是好辩之徒,而非见道之偏者。
  司马迁说庄子“其学无所不窥”(《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从据说为“庄子自序”的《天下》篇对各学派的总结与批判中,我们也可看出庄子之“博学”;在《庄子》各篇章中,也随处可见庄子对儒家、墨家的思考,以及他与名家的代表――惠施的问难与论辩。参循上述庄子所面对的思想情状,他对“是非之境”的重视之缘由也便可以得到解答了。
  综上而言,可以肯定庄子对“百家争鸣”之时代思想有着全面而清楚的认知;对于各学派本身之优劣,以及学派之间辩难的高下,也会有明晰而公正的思考。从《庄子》文本来看,他之所以对“是非之境”如此重视,也主要还是出自对儒墨之争以及名家之辩的忧虑。庄子也正是要在思想极端自由、也极端混乱的时代,解决诸子百家所共同面对的“是非之争”问题。而《天下》篇可谓是庄子站在时代思想的制高点上,对各学派“是非之争”的清算。因此,“是非之境”不仅是理解庄子的关键,亦可视为理解诸子百家的枢纽。
  2 “是非无定”与“是非之争”
  庄子对“是非之争”的反思首先是出于时代思想背景的刺激,在惠施与老子的思想基础之上,他对“是非”问题进行了逻辑性的思考。如上面一节所述,与儒墨对坚持“明辨是非”的热情不同,惠施采取的是“混淆是非”的策略,比如“卵有毛”、“火不热”的命题,明显是对常识的挑战与颠覆。这种不能让人心服,却让人口服的辩论,很可能是庄子思考“是非”问题的直接原因:惠施的诡辩为什么违背了常识却依然貌似成立?这后面有没有更一般的理由?另外,虽然庄子思想不见得如司马迁所说的那样,“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但庄子无疑是以《老子》为起点并试图作出一定的突破和超越的。陈少明教授即意识到,“以‘是 非’为例,在老子那里,如果有的话,主要是对世俗的标准进行评判,与其唱反调而已。庄子则深入一步,质疑‘惹是生非’的正当性,对问题给予一种具有原创性的哲学探讨。”
  在对“是非之争”进行的逻辑思考上,庄子首先资取了老子思考问题的方式。老子云:“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老子》)强调相对立面的相须、相成关系,打破了看似对立的两个概念之间的无形壁垒。庄子将这种思维方式引申到“是非之域”,他说,“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庄子?齐物论》),是非之对立正以其相互成全为前提,事物本身无不同时包含着“是”、“非”两种性质,可谓“是非不可以为分”(《庄子?秋水》);继而,庄子主张“物无非彼,物无非是”,郭象注云:“物皆自是,故无非是;物皆相彼,故无非彼。无非彼则天下无是矣,无非是则天下无彼矣。”事物无不以自己为是,所以没有非;均以他者为非,故不存在是,可谓“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庄子?齐物论》)。
  除了对“是非”“相反相成”的“先验”思考,庄子还在“辩无胜”的层面上说明了“是非之争”的不可避免和劳而无功。与庄子同时代的孟子曾很无奈的辩解过“予岂好辩哉”(《孟子?滕文公下》)的问题,虽然有“不得已”的说辞,“辩”却正是他资以抨击杨墨、“明辨是非”的最强大工具。与孟子“沉迷”于辩论而缺乏对辩论本身的反思不同,庄子在更基础的层面上对“辩”进行了思考。庄子借长梧子之口说:
  既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其??,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庄子?齐物论》)这段雄辩的文字可谓将“辩”之合理性全然击破了。在辩论中,由于缺乏一个可以超越“是非”的评判者,因此,无论多么振振有词,无论加入多少评判者,都不能改变不知谁是谁非的困境。
  庄子不仅对人与人之间的“相知”是怀疑的,甚至,就连在个人那里,“是非”也并非“一以贯之”,而是存在着“莫名其妙”的变化。比如,庄子说:“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始时所是,卒而非之,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非也。”(《庄子?寓言》)“今是而昨非”,在时间的向度上,是非的标准也是处于不断变化之中,没有一个恒定的是,也没有不变的非。
  总而言之,在逻辑的层面,“是非不分”且“辩无胜”;在事实的层面,“是非观”并非一成不变。逻辑和事实都揭示出了“是非无定”,在此基础上,出现无情无尽的“是非之争”也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3 “成心”与“是非之争”
  具体到个人来说,“是非之争”的产生无疑是“成心”的直接结果。庄子说:
  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庄子?齐物论》)“成心”是是非产生的源头,若无成心,便无所是非。无论是智者还是愚者,都有成心;成心如人生之“师”,“师”,可释为“顺”,这说明,一旦有了成心,人便匍匐在成心的脚下,言语思虑无不遵循、顺从之。陈鼓应先生说:“‘成心’在齐物论是个很重要的概念,物论之所以自我中心,引发无数主观是是非非的争执,产生武断的态度与排他的现象,归根究底是由于‘成心’作祟。”
  那么,什么是“成心”?成玄英疏曰:“夫域情滞着,执一家之偏见者,谓之成心”,将之阐释为“成见、偏见之心”;陈鼓应先生同意成疏的说法,他辩解说:“然历代解者多误,或说‘有此心天理之浑然’(宋林希逸说)、或释为‘现成本有之真心’(明释德清说)、或谓‘成心之中有妙道存焉’(清宣颖说)、或解为‘真君所成之心“天然自成之心’(近人蒋锡昌说),皆大误,以成疏为确。”可见,成玄英、陈鼓应倾向于将之释为带有负面意义的“偏见”,林希逸、释德清等人则将之“美化”为包含天理、妙道的“真心”。韩林合教授则根据郭象注中说的“夫心之足以制一身之用者,谓之成心”的说法,提出了关于“成心”的第三种解释,他主张扫落“成心”之上或正面或负面的价值意涵,“‘成心’应该理解为完成了的或成熟了的心,即有了完整的心理官能(认知、感受和意欲等)的心”。根据《齐物论》一篇所要处理的问题来看,庄子不仅仅要批判儒墨之偏见,而试图对“是非之争”作出彻底的哲学思考和批判,因此,以“成心”为“成熟之心”的看法更能代表庄子哲学思考的一般性和深人性。
  总而言之,“成心”貌为“执一”、“一以贯之”,实则以自我为中心固定了思想与行动的边界,从而丧失了精神之自由,而不能领会另外的心灵与思想。这正如庄子所描述的“暖姝”者:“学一先生之言,则暖暖姝姝而私自说也,自以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庄子?徐无鬼》),满足于一曲之谈而不肯寻求更为广阔的价值。而一切出乎“成心”的“是非之争”,也正如儒家和墨家之间的争辩,你“隆礼”我“节用”,不过是“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庄子?齐物论》),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否定不了谁,从而陷入是是非非的循环与泥淖之中。
  二、“是非之争”之弊端
  从积极的意义上说,诸子之间的“是非之争”无疑是“百家争鸣”局面出现的最大诱因,无论辩则无思想之生成,亦无“哲学之突破”。虽然庄子最终将“是非之争”引向了“是非之境”,但不容否认的是,庄子的“是非之境”也是在与儒、墨、名家各派别的“是非之争”中达成的。因此,庄子在其思想的究底处不能、更不会否认“是非之争”的工具性意义。但是,“是非”问题毕竟是诸子在思想层面的“共同问题”或说“结穴”之所在,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其他一切自然会迎刃而解,庄子自然不会放过对儒墨之争、名家之辩的批判。
  在庄子看来,“是非之争”在人、世、道三个层面都有着负面的影响。
  第一,“是非之争”损伤个体的心灵与生命。
  各学派间的“是非之争”,必定是由一个个学者之“个体”承担而得以展开的。学者之间的唇枪舌战,其目的自然是为了自己的“一家”,但在争论的过程中,他们却不得不承受“是非之争”对心灵的影响。在《齐物论》中,庄子精彩绝伦地勾勒出辩论者的诸种情态: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庄子-齐物论》)
  “是非之争”首先表现为智慧之争和口舌之争,论敌 当前,如果有理得势,则胸有成竹(“大知闲闲”)、盛气凌人(“大言炎炎”);否则,就要仔细间别(“小知间间”)、周密申说(“小言詹詹”)。然而,“是非之争”在深层上却实在是一场场“心斗”,是心与心之间的较量与争衡,在辩难的过程中,有的时候需要迟缓,有的时候需要周纳,有的时候需要隐秘,“心灵”在不同的需求之下,要经受无数次的蹂躏与践踏。“其发若机括”便很形象的描绘出了心灵在争论是非时的情态,成玄英疏之为“言发心逐境,速如箭栝;役情拒害,猛若弩牙”,就是说,心神必须时刻紧绷,如箭在弦上,“是非之争”的凶险可见一斑。而在一次次的沉溺之后,原本活泼的心灵便成为了元阳剥尽、奄奄一息的“近死之心”了。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庄子?田子方》),在庄子看来,“是非之争”所导致的“心灵之死”是人生最悲哀的事件,而心灵既死,其人生也便是败落不堪的了。对于自己的老朋友惠施,庄子便有着深切的悲悯与同情。庄子曾对惠施说:
  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庄子?德充符》)在《天下》篇的末尾,又评价惠施说:
  惠施日以其知与人之辩,特与天下之辩者为怪,此其柢也。……惠施之能,其犹一蚤一虻之劳者也。……惠施不能以此自宁,散于万物而不厌,卒以善辩为名。惜乎!惠施之才,骀荡而不得,逐万物而不反,是穷响以声,形与影竞走也。悲夫!(《庄子?天下》)
  惠施是最善于“是非之争”的,但是,庄子认为他“外神劳精”,溺于辞辩,追逐外物,无异于蚊虻乱飞、形影竞走,辜负了天生之形与智,是可悲而可叹的。
  第二,“是非之争”对他人与社会的影响是负面的。
  在《盗跖》篇中,庄子通过盗跖对孔子的口诛,批判了“是非之争”对社会所产生的不利影响。其文曰:
  盗跖闻之大怒,目如明星,发上指冠,曰:“此夫鲁国之巧伪人孔丘非邪?为我告之:尔作言造语,妄称文武,冠枝木之冠,带死牛之胁,多辞缪说,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学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侥幸于封侯富贵者也。子之罪大极重,疾走归!”(《庄子?盗跖》)
  在这则寓言中,孔子是满怀信心地去劝说盗跖“明辨是非”以“改邪归正”的,没成想盗跖却“倒打一耙”,控诉了孔子“摇唇鼓舌、擅生是非”对社会的祸害:不仅迷惑了君主,也让学士无所适从;而且,在盗跖看来,孔子等^凭靠“是非之争”,非但不耕不织,却又封侯富贵,这种不劳而获的行径可谓是“罪大恶极”了。
  盗跖的看法在一定程度上可代表庄子对是非问题的反思。庄子不仅认为“是非之争”会损害辩者的自我生命,更担忧其社会影响,让更多的人是非不分、举棋不定,从而使天下之人迷惑,他说:
  知士无思虑之变则不乐,辩士无谈说之序则不乐,察士无凌谇之事则不乐,皆囿于物者也。(《庄子?徐无鬼》)
  尽管“是非之争”实则对个体的生命造成了极大的损伤,但人们却往往以此为乐,且乐此不疲。这样的人就是被“是非之争”所构成的“俗学”与“俗思”蒙蔽了:
  缮性于俗学,以求复其初;滑欲于俗思,以求致其明;谓之蔽蒙之民。(《庄子?缮性》)丧己于物,失性于俗者,谓之倒置之民。(《庄子?刻意》)
  可见,“是非之争”本身所具有的价值向度,通过“是非之争”的影响扩散出去,就会让社会风气流于俗物而“本末倒置”。
  第三,“是非之争”也是对“道”的伤害。
  在《齐物论》中,庄子论说到: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庄子?齐物论》)
  庄子认为,古人之思想呈现出整体性的特点,“未始有物”也即“未始有我”,所表露的正是“万物与我为一”的“物我不分”的状态,这是“知”的最高境界;其次,物我相分而有了对立,但“我”对“物”的态度依然是无分别的,这是次一级的境界;再次,“我”对“物”进行了命名和归类,“物”与“物”之间有了区别,这是又次的境界;最后,“我”对“物”进行了是非、价值的评价,而此正是“道”欠缺与损伤的开始。
  可见,庄子承继了老子以“道”为世界本体的观点,也接受了老子“道”在世“日损”的“退化观”。但是,不同于老子“大道废,有仁义”(《老子》十八章)、“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老子》三十八章)等章节所体现出的以“仁义”为道德之失的原因,庄子将“是非之彰”作为道亏损的直接根源,体现出了庄子思想在时代影响下的深入和进展。我们知道,《老子》面对的最大问题无疑是儒家思想的“仁义”,但在战国时期,庄子却要综合考量时代的思想状况,“是非之争”无疑已经超越“仁义”,而成为诸子思想的结穴之所在。因此,庄子以“是非”为“道”之大敌,便是理所当然、势所必至的了。
  那么,这里被损害的“道”到底指的是什么?杨国荣教授认为,“是非之辩中的‘道’,兼涉认识论意义上的真理形态与价值观上的价值原则”,而“是非之争”的“亏道”,相应地有两个层面的意旨:一是“存在之‘道’(存在图景)的分裂”,一是“认识之道(统一的真理)的片面化”。
  如果说上引《齐物论》之文可视为“是非之争”对“存在之道”的分裂,那么,在《天下》篇的论述中,则揭示了“认识之道”是如何被片面化的。庄子认为,“古之道术”是浑沦、整全而完备的,而当“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各为其所欲焉以为方”(《庄子?天下》)之后,“是非之争”纷起,作为“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庄子?天下》)的“道术”也便分裂为不可调和的“方术”了。庄子也有“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庄子?齐物论》)的忧虑,在他看来,真正的“道”和“言”已经在激烈的“是非之争”中慢慢消隐,如何拂去“道”之上的是非尘网,让“道”重新朗现于世界,便是庄子需要在“是非之境”中解决的问题。
  由以上三点,可见庄子对“是非之争”的“副作用”是至为忧心忡忡,且悲悯感叹的。因此,庄子呼求“忘是非”,以消除“是非之争”对人、世、道的巨大伤害。
  三、从“是非之争”到“是非之境”
  从以上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是非之争”的产生有其社会、人心、逻辑层面的根源,其危害也指向了人心、社会、道三个不同的层面。庄子对“是非之争”产生之源的追问,以及对“是非之争”之流弊的说明,都为他从“是非之争”超越而至“是非之境”提供了必要的立论基础和依据。那么,什么是“是非之境”?又如何才能进入“是非之境”的清净之域,而摆脱“是非之争”的无端纷扰呢?
  约而言之,“人心”与“大道”是通向“是非之境”的两个关键。在“人心”方面,庄子提出了“以明”的要求;而“大道”的品质则让庄子倡导“以道观之”、“休乎天钧”。   如上所述,既然“成心”是导致“是非之争”的直接原因,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庄子之“齐是非”,其大要便在破除成心,以重新发现生命的丰富性,拓展生存的可能性。在《庄子》之中,“莫若以明”表达了以“心”之工夫化解“是非之争”的要求。庄子说:
  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庄子?齐物论》)“莫若以明”,陈鼓应先生释之为“不如用明照之心去观照”;唐君毅先生也说,“去成心而使人我意通之道,庄子即名之曰‘以明’。”可见,“明”便是一颗虚静、明照之心,它能消解“成心”上面堆积的种种成见或偏见,并如“日月无私照”,而以阳光般的光芒遍照万物而无偏私。“是非之争”在“明心”之阔大的包容性和通透性面前是无处藏身的。
  具体说来,“以明”涵括着“无情”和“无为”的要求。庄子说:
  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庄子?德充符》)
  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虽然,无为可以定是非。(《庄子?至乐》)
  对于“无情”,惠施也曾与庄子做过争论,庄子辩解说,自己的“无情”是指“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庄子?逍遥游》),可见,“无情”之意涵便是在明白“好恶”的无常性以及有限性的基础上,摆脱争强好胜之心的束缚,解决好恶之情感的困扰,也化解分别离析之冲动。而“无为”,则更倾向于在行为上的自我节制,明白了“是非之争”的徒劳与无效,就会对“辩”有所警惕。当然,“无情”与“无为”更多指向的是心灵的态度,是“以明”之心的内在向度与要求。概言之,“莫若以明”是心灵的工夫,以“虚静之心”、“明照之心”关照是非,则心无挂碍、心体通透而无所偏私,便能“和之以是非”,无是无非,因是因非,而让“是非”“两行”。如此用心,才能让心灵如镜子一样,只是如实的反映外物,而不随外物的喜怒、美丑、是非而触动自己的心灵。如此,便是庄子所说的“行身”:
  古之行身者,不以辩饰知,不以知穷天下。
  不以知穷德,危然处其所而反其性已。(《庄子缮性》)
  一个懂得自己生命本性的人,一个知道自己生命价值之所在的人,会自觉地拒绝“辩”、“知”等系缚在“是非之争”上的各种行为,从而能够做到“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庄子?知北游》)。
  值得注意的是,“以明”的心灵工夫也离不开“道通为一”之形上依据。只有在“道枢”的观照之下,即所谓“照之于天”、“休乎天钧”,“是非”才不是绝对对立的。在庄子看来,被“是非之争”损害的“道”是终极价值与真理。杨国荣教授说,“‘道’体现的是统一的视域,它既以本体论上的‘必然’为内容,又蕴含着价值观上的‘当然”’。在认识论层面,所谓“道通为一”,“万物一齐”,万物在道的视域中是一体的;而且,在价值层面,“以道观之,物无贵贱”(《庄子?秋水》),“物”并不存在人所设定的贵贱之分、美恶之别,“物固有所然”(《庄子?寓言》),物也内蕴着独立而自足的存在价值。所谓“以道观之”,便是不以任何视角,而以“无立场”的思维方式观照万物。在庄子看来,无论资取何种视角,都不足以究尽世间的所有道理,比如,“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庄子?秋水》),无论是细小还是阔大的视角均有其优长,也均有其短板;而且,正如在《齐物论》中庄子所说的那样,?、猥猴、人均有适合自己的居所,不同物种甚至不同个体之间并不存在齐一的价值标准。但必须注意的是,庄子“以道观之”的“齐物论”,其目的并非泯除一切差别,或者将世界抹平为整齐划一的所在,恰恰相反,庄子是在承认“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孟子?滕文公上》)的基础上,通过“齐物”来扫落“是非之见”,从而赋予世间万物以平等的存在价值。对于人来说,只有充分认识到“人”之渺小如芥,“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庄子?秋水》),方能有“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的旷达境界;只有意识到是非之争如“蚊虻过眼”般稀松平常,才能达成“不遣是非”的深远理境。
  如果说“以明”之心灵还有着主观性的努力,那么,“以道”则在终极的境域中取消了“是非之争”的必要性和合理性。“是非之争”对“道”产生了损害,也只有在向“道”的复归中,才能将“是非之争”扫落殆尽。
  行文至此,我们便可以勾勒出庄子的“是非之境”了。在“以明”、“以道”的双重努力下,“是非之境”得以呈现:因其“以明”,“是非之境”具有“境界”的指向;因其“以道”,“是非之境”具有“理境”的内涵。庄子的“是非之境”,迥异于儒墨的“明白是非”,区别于名家的“混淆是非”,而是在“道”的观照下“超越是非”的“理境”,在“心”的明照下“和齐是非”的“境界”。
  四、结语
  如前所述,“是非之境”之所以是理解庄学的锁钥,不仅是由于它揭示了庄学的“理境”与“境界”,也是因为它集中体现了庄子哲学所面临的思想背景与时代背景,以及在此背景下体现出的深刻的哲学思考和悲悯的人文关怀。庄子哲学正是在与时代现实、思想的互动与辩难中生成的。庄子在诸子百家以“争鸣”而“不亦乐乎”的局面下,通过对“是非之争”的批评以及对“是非之境”的呈显,提醒思想者不能仅仅在壁垒森严的学派划界中思想,而要具备如“道”般无所不容的开阔视野,才有可能领会并体认“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庄子?天下》)的“大道”,才能使自己的思想在“立德明道”的过程中不断生成与更新,从而葆有长久的生机和活力。而且,战国时代的各色学说很容易让人迷失在对某种世俗价值的追逐之中,从而“丧己于物”,无法体会思想的魅力和人生的快乐。庄子正是通过对“莫若以明”的提倡,提醒人们要重视自己的人生价值与内心境状,从而摆脱“是非”对心灵的戕害,进而更免除“是非”对社会价值的淆乱以及对“道”的残损。庄子通过“是非之境”,将道、世与人贯联了起来,在其中,世与道之间处于良好的互动之中,道与世交相“兴”而不再“交相丧”;而且,人通过对“道”和“明”的效法,“以恬养知”、“以知养恬”,从而达成了“知与恬交相养”的境界(《庄子?缮性》)。也就是说,在“是非之境”中,“道”的理义得以全成,“世”的意义得到了守护,“人”的价值也最终完满呈现了。可以说,庄子的“是非之境”,是对“百家争鸣”的回应,是对“是非之争”的超越,是对“时代问题”的思考,更是对“人生价值”的叩问,集中体现了庄子的慧解与卓识,具有浓厚的思想价值、人文色彩和精神意义,其中“理境”与“境界”的交融,可谓中国哲学中最富神采的部分。
  责任编辑:张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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