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大学生 > 学习 > 正文

关于这些粮食(组诗)|组诗

时间:2019-02-1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火车开进高粱地      交出铁轨   秸秆躺下来。让远方的亲人   从自己的身体上回家   无论走多远,走不出高粱地   左旱路,右水路
  秋风一年一吹
  铁轨一根一根站着。长高
  交出行程
  高粱地掏空秋天,掠过瞬间的苍老
  穗子内心辽远。扎成一把一把笤帚
  扫净了通往村外的冬雪
  无数亲人,又坐在高粱地里
  他们都成了
  开走的火车
  
  这些玉米
  
  这些玉米爬上了房顶
  是母亲装,父亲举,我抻着绳子拽
  这些玉米,就可以叫粮食了
  这些玉米长在地里叫庄稼
  这些玉米还叫种子的时候
  搅在一车又一车的驴粪里入土
  胶皮轱辘压,黑驴蹄子踩,青石磙子碾
  一场小南风儿吹过,一场小春雨儿下过
  这些玉米拱翻了土坷垃
  伸胳膊蹬腿地蹿,开始叫秧苗的这些玉米
  费父亲的神,操母亲的心
  打垄怕密了,耪草怕伤了,追肥怕少了
  晴天怕蔫了,下雨怕涝了,刮风怕折了
  这些玉米甩缨子,挂浆了,定粒了
  父亲一遍遍跑,撕开皮掐。搓下粒嚼
  终于爬上了房顶,这些玉米
  母亲开始褪秸秆上的叶子,这些玉米
  叶子火软,是烙饼、摊鸡蛋的好引柴
  秸秆火硬,母亲一捆捆绑扎
  垛上垛,用两头拴着砖头的绳子系起来
  终于叫粮食了,这些玉米
  玉米挤着玉米一层层叠一层层垒
  把沉甸甸的房顶压住
  父亲挨着母亲打着呼噜
  
  一条虫子一生的依托
  
  秋风将成熟压低,一穗玉米的内心静寂而
  空洞
  从微小的孔里沁出粮香
  一条虫子明显放慢啃噬的速度
  一小滴露水养活的早晨
  一小片阳光养活的中午
  一小粒萤火养活的夜晚
  一穗玉米用残缺养活了一条虫子的一生
  依托。多么肥沃
  隔一株高粱,高梁的另一侧是一片豆地
  那些飞翔的,爬行的,呻吟的都居无定所
  这些微妙的变化和秋天弓起的后背
  它懒得,看也不看一眼
  有一穗玉米就足够了
  起初它适合在一片叶子上贪吃
  现在它需要清静,需要蜷曲身子
  左手提着鸟笼子,不让右手的锯条
  弄出一丝声响
  
  蓑衣
  
  马莲,狗尾,水稗,拉拉秧,杏叶,枣叶,榆
  叶,高粱叶
  黍子秆,谷子秆……我将它们相互交叉,缠
  绕,编织
  成蓑衣。丘陵的肋骨在雨季隐隐作痛
  走过的大街小巷今晚空无一人
  月光短暂
  又被一场稀啦啦的雨抻长
  穿蓑衣的丘陵以自己的方式
  想做一匹有耐心的黄马
  当我离得足够近
  为自己在白天依旧接纳了
  那么多为人忽略的
  那迟缓的。那喑哑的蹄声
  而心生懊悔
  我为丘陵脱去蓑衣
  它嶙峋、瘦削的样子
  就是我穿上蓑衣的样子:
  在凹处的深度和凸处的广度,我战栗,我
  弯腰
  我捡拾,――丢失的雨点儿
  
  一场渴雨
  
  大旱不过五月十三。眼瞅着
  地里的小玉米,蔫巴了身子
  一个活在农谚里的人,开始
  烦躁。焦急一场雨的远离,如同
  与那乡汉子私奔的王家三女儿
  三年,都没进家门
  女儿是一场雨。她飞了,随风飞远
  飞到老哈河对面,在细草间藏起了雷声
  对于一份巨大的渴望,摒弃了懊悔的呼喊
  看似每日望天,脖子却一回回北扭
  那倾斜,是无声的
  一场雨,会救活一地粮食啊
  救活一地粮食的女儿,落在哪儿,哪儿就有
  一群打水仗的小外孙,追逐嬉耍
  水,有足够的耐心唤回一家人的团圆
  而一场雨的――远,却迟迟
  解不了近渴
  
  空谷穗
  
  场净。入仓
  空下来的谷穗,母亲一绺绺收拢
  抱进堂屋
  那把躺在地上的锄头,刀口已经很钝
  母亲攥着几棵谷穗,就那么
  一下一下,摩挲着
  其实也刮不下来几粒米
  母亲说:苗子干净了,扎成炊帚才漂亮
  多送你二姐几把,内蒙那疙瘩儿,稀罕这
  听着“嚓嚓”“嚓嚓”的声响
  我依稀感觉
  母亲的动作,迟缓明亮
  
  一把镰刀
  
  如果容我一个空当
  我还要扒开草丛,再一次体昧
  十二岁那年,只有匍匐
  才能清晰地辨出那一种青草
  早晾干,早卖钱,早一天
  换回一双白球鞋
  这么多年,我曾为一把镰刀的丢失痛心
  懊悔
  弓下身子从草根入手
  习惯于谦卑,习惯于低头,习惯于
  所有写过的诗歌,都在最后一行匍匐
  我幻想那把旧镰刀
  终有一天眼前一闪
  为其轻轻擦去
  藏在泪水中的锋芒
  
  母亲的冬藏
  
  堆一层萝卜,撒一层细土
  撒一层细土,堆一层萝卜
  泼上两舀子凉水,母亲抬起头:
  这样,萝卜才不会糠
  五十岁的母亲手脚麻利
  精心打理着,泥土下面
  属于她自己的一小片天空:
  白菜下窖早了会伤热
  红薯、土豆必须沾着泥
  太干净的就要甩
  转眼一场大雪而至
  母亲却一遍遍往外撵我们:
  天底下啥都能藏
  就是不能藏孩子
  天黑了,母亲苫上草帘子
  菜窖敞开一条缝儿:
  留个气眼,它们也喘气。
  夜深时。土里的星星
  都从窖口钻出来
  
  一瓢凉水
  
  干透了的葫芦一切两半
  一半是凌源,一半是平泉
  母亲用一半装着金灿灿的小米
  一次次跑向平泉的姥姥家
  另一半总是舀满凉水递给我
  再喝一口,就不会饿了
  ……锅里的饺子已经翻滚
  母亲端一瓢凉水,砸下去少一半
  饺子沉下去,一会儿又浮上来
  母亲又泼下一少半,捞出两个
  用手指摁了摁,随手扔进锅里
  感受着母亲熟练的泼凉水的动作
  我突然想起一九七四年,已经水饱的圆
  肚子
  母亲依然举着
  一瓢凉水,在我眼前晃着

标签:粮食 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