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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面埋伏音乐_十面埋伏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朱朝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小说、散文发表于《中国作家》《青年文学》《人民文学》等期刊,荣获第四届全国冰心散文奖、第二届“屈原杯”全国诗歌大赛三等奖、湖北省首届网络小说大赛一等奖。出版散文集《她们》和《涉江》,作品入选多种年度选本。
  
  1
  清越激壮的《十面埋伏》琵琶声,咚―噔―噔―如雨打莲叶般来回旋转。我看着自己的手,从右手到左手,它们左右相合再缠绞,然后,左手平摊在桌上,右手摸摸耳朵,再放下右手,左手摸摸眼睛。犒劳的仪式绝对不能免除。兄弟配合嘛,光靠手做不成大事。
  刚刚搞定一辆崭新的悍马,是从偶然一瞥开始的。
  它从车行里跑出,还没有编号,就满大街地撒野,横冲直撞,霸气十足,牛气得很。一牛气就惹眼嘛,我当然要注意它。一注意,就转不开眼睛了,盯死了它。它大概晓得有人注意,越发不得了,轰隆隆地朝前跑。行,你行,我就不信我制服不了。我双手交握,卡卡,关节做响。
  一般来说,看中一个东西到搞定还有个过程,从踩点策划到布置实施,快则两三天,慢则半个月一个月甚至更长,立马动手还没先例。一看悍马肆无忌惮的样子,就气得不行,简直眼疼。
  左右手相拍,瞬间决策了。我能瞬间决策,当然源于自信:这双手还是有特别技能的。不过,特别技能下,也要一个硬条件,那就是行动时间。这点丝毫没问题,相反还有便利――没有编号,甚至连个临时的号牌也不挂就屁颠屁颠地招摇显摆。时间嘛,明摆着,它再能跑,也有停下来的时候,只要停下来,自然有机会搞定。一切在预料中,它的主人把它停在郊外路旁,下车跨过一个鱼塘走开。机会简直不请自来――这是手的功劳?肯定不全是,首当其冲的是眼睛的功劳。
  噔啊儿――咚噔――咚噔――《十面埋伏》的琵琶声清越激壮,如雨打莲叶般来回旋转、旋转……加冰块的酒水,应和着琵琶节律在舌尖搅来搅去……甜蜜气息在清凉中放大了,从舌头、牙齿、嘴唇再到鼻子,到身体每个部位,仅仅作为物质,以享受的名义舒坦着我的肉身。
  神经松懈,一颗心从急速跳动到稳妥安定的当儿,脑海会冷不丁地冒出一个问题:这是一种习性吗?提出问题后,脑海出现约莫上十秒的空白,心胸似乎升腾一层雾霭,绕着心尖尖缓缓缠来缠。所谓的意识停顿下来,不,应该说是退后,腾出位置准备它物出现――手中的杯酒或者其它,一下子放大了体积,放亮了光泽,就真的是价格不菲的物质了。它们被我所握,经济学上的价值也就不言而喻地脱颖而出。
  这是习性吗――虽说是问题,可它需要回答?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作为一种经常提问的姿势,已经远离问题本身。换一种说法吧,我需要在一种固定的姿势中,以最直觉的方式发现物质的价格,从而肯定自己的价值。那是一种非常舒服愉悦的感觉,从身体到心胸,从骨头到毛发,我享受。
  这几乎就是我的生活。以一种惯性行为支撑的很享受的生活,童年、少年直至今天――应该是习性吧。
  习性――享受,它们连在一起了。大概,我透露出了,我喜欢习性这个说法。虽然每次得手后,我会忍不住问:偷盗是习性吗?
  
  2
  
   左右手并列打开。手掌在上,手背在下,十个指头分开,组合成扇子形状,摊在我眼睛下面。清晰的掌纹中,生命线、事业线、爱情线自始至终一贯到底。特别是生命线,直线条地从中把手掌分成两半,如果我稍稍用力绷直手掌,整个手掌并不在一个平面上,生命线上的一半与生命线下的一半犹如断开,这就是所谓的断手。事业线竟然翻越出掌心直至掌背――嘿嘿,习性等于生活,并非我自以为是而是我对生活的清晰认识使然。爱情线呢,也是走到手腕处。这是在预言,我遭遇的爱情从动心一刻就决定与生命相始终?
  这爱情线……嘿嘿,倒有意思。抬起扇子形状的左右手掌靠近眼睛,有声音飘来,我眼睛不由离开了手掌,朝上望去,不,准确地说,是朝东北方望去,两只耳朵也兔子般竖起来。咚―噔―噔―声音吸引了我,它超越丝丝缕缕的市声,那么不同寻常,彻底摄取了我的注意力。双手自然放下,垂落大腿两旁,整个身体都朝向了东北方向。
  是音乐声,《十面埋伏》的琵琶声。
  不甚清晰明亮,有些断续。但在雨水刚刚收住、空气中散发栀子花香的五月中午时刻,清新得使人忍不住瞌睡做梦的时刻,它飘来,从打开的某扇窗户,穿越钢筋水泥的建筑、绿意盎然花团锦簇的花园、插上铁齿栅栏的围墙和喧嚣热闹的街道,飘进我耳朵里。那一刻,我犹如满贯而归,提前有问自己的冲动――偷盗是一种习性吗?
  脑海瞬间空白,心胸里雾霭沉沉。《十面埋伏》清越激壮的弦声完全统帅了我,我不禁跟着曲调咚―噔―哼了起来,太熟悉这个调子了。
  好多年前就听。一听就是好多年。
  噔啊儿――咚噔――咚噔――琵琶声中,雨水啪啦啪啦地敲打在屋顶上,顺着沟漕流淌下来,聚拢屋檐淌成一条雨线,哗哗地摔在地上,摔出白色的水花,一朵一朵的白花在绽放中沦陷出玫瑰般形状的漩涡。一个漩涡连着一个漩涡,在地面铺设陷阱,埋伏出包抄的阵势。噔儿――咚咚――琵琶声仍然激越不止,从旁边没有粉刷的裸露红砖头的楼房中一个关闭了窗户拉上窗帘的房间传来,振动我的耳膜。
  有人撑着伞走出红楼,在漩涡上跳过,来到民房――这是红楼的补充,剧团人员作为厨房与浴室用的,母亲还增加一个用处,撑一个桌子,作为我书房。我哪有心思看书写字?清越的琵琶声咚噔地,节律鲜明,一声一声地简直敲在我心坎上。跳过雨水漩涡的人不由地朝我瞟上一两眼,嘴角极力抑制的笑容拉长他或她的脸,扭曲出嘲讽和鄙视。我摔了笔,低头冲出民房,也跳过大小不一的漩涡,来到红楼,提脚狠命地踹我家房门。
  砰砰砰――房门开了,头发蓬松的母亲恼怒地站在门前,举起右手,右手上的琵琶撞在门上,磕出轻微的声响。
  母亲骂道:袁伯伯在教我练习琵琶,吵什么吵。
  袁伯伯款款地走出,走到门前,无声笑笑,又伸手想摸我的头。我一偏,他的手落空,但又没落空,落到磕在门沿的琵琶上。
  可惜,漆磕掉了,这么好的琵琶。袁伯伯摇头叹息,抱着琵琶款款离开,正如他抱着琵琶款款而来。
  看不得他那个装×样,我随手抄起门前的扫帚,赶上去,朝着正在雨水旋涡上踮脚行走的姓袁的后背砸去。姓袁的躲闪不及,一个趔趄后,竟然被漩涡绊倒,浑身湿透。我心中快感十足。
  咚――噔――录音机里的琵琶还在弹响,母亲狠命地拿眼瞪我。我跑进房屋,啪地关上录音机。母亲跟上来给了我一拳,“兔崽子,你不让我安心,我揍死你。,母亲的责骂声分明就是哀怨的哭腔,我心烦得很,歪倒在地的一刻,一个主意瞬间冒出,那个姓袁的不是爱惜他的琵琶吗?不就是借着教琵琶的由头来我家的吗?我要他再也找不到他的琵琶。
  母亲却真的学会了弹奏《十面埋伏》,她只弹这一首曲子。某个清闲的雨天,某个黄昏,某个夜晚,我看见她抱着琵琶,面对阳台,眼神专注又空无一物,身体跟着曲调微微摇晃。她总留给我背影,直至我离开她来到现在的城市。三年前她因乳腺癌去世,我赶回,她留给我是怀抱琵琶幸福长眠的姿势。那一刻,我想,她跟琵琶和《十面埋伏》是比我还要亲的,但我没有怨恨了。都是命吧,或者说命运的旨意。岂止母亲?我也是――从第一次偷姓袁的琵琶时,《十面埋伏》也与我相始终了。我纳闷的是,母亲是自己学会的还是姓袁的男人教会她的?因为,姓袁的连续不见几个琵琶后,再也不弹琵琶了。
  噔啊儿――咚噔――咚噔――琵琶声从东北方向的一幢宿舍楼传来,在中午这样安谧的时刻,很有力量,显然不止吸引了我一个人。旁边经过的一对情侣咕哝:听,竟然是《十面埋伏》,这年头,谁还有雅兴听这个?
  是啊,真是奇怪。近几年来,我到过多种场合,哪怕音乐厅咖啡馆,也没听见过琵琶演奏《十面埋伏》,除非我自己放放碟子听或者在心中自己弹响。这样偶然的际遇……不止吸引这么简单,还带来一丝浮想联翩。
  
  3
  
   站在奶白色的楼房下面,已经确定,《十面埋伏》是从四楼最左边一个窗户传出来的。窗户外有微微掀起边角的白纱窗帘,它仿佛受到什么鼓动,欢欣地迈动脚步,在窗里窗外来回跳跃。不,我用错了词语,也不是用错,而是我误读了它的心情,“跳”未免急躁了些,应该是飘逸,说明一直来就是好心情,举重若轻、宠辱不惊嘛,不像“跳”这么突然,分明透露以前的沉重――就是现在不沉重,也只能是缓解,以后还要沉重的。二者对比,我喜欢“飘”隐含的举重若轻――毋宁说是我的希望。
  伸手到裤子口袋,触摸到一个铁片。看来,我是迫切想到那间放《十面埋伏》的屋子去――要是以前,像这样普通小区,平民老百姓的小区,根本就不在我视野之列。
  很适宜,正是午休时间,上下楼的人少,或者说几乎没有。我站在标号437的房门前,伸出铁片,稍稍用力转动了下,铁门开了。
  噔啊儿――咚噔――咚噔――还在继续的《十面埋伏》从一间卧室传来,那是靠里的一间,靠门的另一间是书房。客厅狭窄,简直就是一条通道,通道另一边是厨房和卫生间了。
  我放轻了脚步,缓慢经过通道,到了厨房。哈――里面浓郁的菜香让我不禁张开了嘴巴。什么菜呢?鼻子稍微嗅了下,我就猜出,肯定是芹菜炒香干。为了检验猜测,打开挂在墙壁上的壁橱,两盘菜跃然眼中:芹菜炒香干,还有一盘是凉拌黑木耳,我为猜中心花怒放。我大致估摸出屋子主人的性别了。灶上还有一只不大的砂锅,伸手揭开盖子看,里面是快见底的莲子银耳汤,盛出来刚好一碗。估计是主人午休起床后喝的――她蛮会享受。
  享受两个字在脑海一冒出来,我禁不住轻轻笑了。
  卫生间也狭窄,不过,明窗净几。让人疑惑的是,本来就小的卫生间,里面转身都困难,还装了一个大浴缸。真是!随即,我又豁然开朗,不禁叫好――为了舒服地享受,转身不转身又算得了什么?浴缸上挂着一根铝棍,棍子上排列两个小毛巾,一个大浴巾,毛巾洁白,浴巾粉红――正对着敞开的窗户。温馨、洁净。我基本确定,主人是什么性情的人了。
  《十面埋伏》嘎然而止。
  我把背紧贴着墙壁,,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接着噔――咚――又开始了,我身体松懈下来,心中更加好奇――她听了一遍还听第二遍。那么她喜欢这个曲子,她也喜欢《十面埋伏》,她为什么喜欢?
  一股强烈的好奇化成强大的气息在我胸中鼓荡。
  蹑手蹑脚走出卫生间,经过通道,来到书房,我屏住了呼吸。一排书架嵌进了墙壁,分出三列,上下两层,书架上的书很杂,有文学书籍,有美容杂志,有书法帖子,还有插花杂志――看到这里,眼睛注意到书桌上的插花。一根绿枝和洁白的细绒毛花枝中间,一根绽放紫色花朵的花枝高高挑起,紫花在枝头顶端绽放。我丝毫不陌生这紫色的花,在我家乡带水渠沟垄的公路边,四五月总能看到,母亲曾经一度种在家中阳台上。
  蓝蝴蝶――我想起紫花的名字。马上,心中升腾起疑问,既然称呼蓝蝴蝶,为什么花的颜色又是紫色的?难道我记错了,还是我家乡人喊错了?心头不禁纠结。回去后,要好好查证落实下。
  书桌上一个相框又吸引了我眼睛。照片里一个女子很淡定地坐在绿荫荫的草坪上,望着我。果真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清汤挂面的披肩发,眼睛很大很亮,与我静静对视,微微笑着,令人倍感亲切。心中油然升腾起一种感觉――我与她并不陌生。我冲照片中的女孩子笑了笑。嗨,你好――我在心中喊道。
  
  4
  
   我随手翻开书桌上一本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看见这几句歌词:
  可惜偏偏刚刚擦过 ,
  十面埋伏过,孤单感更赤裸 ,
  总差一点点先可以再会面。
  ……
  这是一个流行歌曲里的歌词,虽然也冠以《十面埋伏》的名称,不过与琵琶版的《十面埋伏》不可同日而语。我看着这几句歌词,若有所思。
  “十面埋伏过, 孤单感更赤裸”,她孤单吗?回望相框,女孩子的眼睛亲切地看着我。我心一动,又重新看这几句歌词,似乎觉得,它们瞬间击中了我的心。
  一个大胆的想法促使我迈开了脚步,走向她的卧室。也许她会发现我,也许不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看看她,这个聆听《十面埋伏》,并抄写“十面埋伏过,孤单感更赤裸”的女孩子。
  房门没有关严,留下一丝缝隙。我轻轻地把手放在房门边沿,调节好力气大小,朝后轻推房门。我不敢用力,生怕一用力,带来声响,惊动女孩子。
  噔啊儿――咚噔――缝隙在琵琶声中慢慢腾挪出一定空间。我试着把脑袋放在空间处,还可以,足够看清整个卧室。
  女孩子侧卧着身体,面容刚好朝着里面,一头黑色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我脸红了,她穿着睡衣,睡衣有些透明,可以清晰地看见短裤和肉体。我眼睛放在她的背上,很明显,她赤裸着胸脯。视线稍稍转移下,便发现床头柜上的黑色带蕾丝的胸罩,它呈现蓬勃的隐秘绽放趋势,占据了整个柜面。我的心突然剧烈跳动,周身的血液也加速流动了。垂下眼睑,镇静了下自己,马上又抬眼,落在丰腴的屁股上。内裤也是黑色的,在白色的睡衣下,如同一束黑色的火焰在燃烧。我额头开始冒汗,心跳再次加速。甚至,我听见自己的呼吸,急促、热烈、混乱。真够迷色的,我狠狠地骂了声自己,强行移开自己的目光。
  啊,衣橱是紫色的。想起她书房里的插花蓝蝴蝶颜色,看来,这个女孩子喜欢紫色。据说,紫色不是普通颜色,很择人。颜色择人,肯定是挑选气质,那么反推,喜欢紫色的人是不是具备紫色气质的人?紫色又是什么气质呢?我想起了母亲,她种紫色的蓝蝴蝶,还穿紫色旗袍,应该说她也喜欢紫色的,而她的气质――她有气质吗?整天神经兮兮地发愣,时不时地竭嘶底里地吼我一通……我眼前闪现出她泪花闪烁的眼睛。一声叹息,水滴般缓慢又有节奏地滴落在我心上。不想母亲了,女孩子喜欢紫色,赋予我对紫色气质全新的理解,亲切可近,优雅迷人,当然,这建立在有些神秘的基础上。
  神秘来自房间里的音乐。
  《十面埋伏》的琵琶演奏,已经是第二遍。
  而琵琶声来自窗户与衣橱之间的角落摆放的一个音箱,音箱正斜对着床铺上的女孩子,严格地说,正对着女孩子的脑袋。哦,我忘了说,女孩子睡反了床,脚对着床头,脑袋放在床尾。《十面埋伏》正好就在她的耳边。
  突然,女孩子翻了个身,平躺在床铺上。天啊――我几乎惊叫出声。她的睡衣竟然没有扣上,现在完全敞开,整个身体袒露在眼底。洁白的双乳轰然倒塌在胸脯两旁,但声势不减,两个鲜红如同玛瑙的乳头――我眼睛有些花了,说实在的,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异性的肉体,况且,这样美好青春的肉体。
  我几乎听见血涌的声音,呼呼地在体内上下左右奔突,以图找到缺口涌出。
  窄小的黑色内裤显然力不从心,两三缕黑亮的体毛露了出来,在丰腴洁白的大腿根部水草般地招摇,极力诱惑我眼睛。我身体止不住晃动,浑身躁热,某个部位瞬间绷紧,失控般地逐渐结实坚硬。
  我抬起右手,按在嘴巴上,然后极力地吞咽了下喉咙。紧接着不由地后退一步,生怕刚才蠕动喉咙发出声音惊动了女孩子――如果这副贪色猥琐模样出现在女孩子面前,真是大煞风景。
  眼睛却被焊住般,丝毫不能离开床铺上的女孩子。我有些看不起自己,骂了句自己傻比色狼。不是吗?浏览完女孩子的胴体后,才把眼睛放在她的面容上――而首先给我亲切感的是女孩子的笑容啊,我他妈的真是混账透顶。
  女孩面容不是正对我,一点也不妨碍我的洞悉。刚才相识的感觉再次强烈而生,我冲着女孩子笑了笑。
  女孩子没有看见,她很快又恢复了侧身,再次留下背影。
  我把手放在房门沿边,调节好力气大小,轻轻推开房门。缝隙不断扩大,足够容纳我的身体了。靠着门站了一会儿,放眼女孩子卧室四围,发现房门右侧墙壁上挂着一把琵琶。
  瞬间明白了,女孩子翻来覆去地聆听《十面埋伏》的CD,原来是为了自己练习琵琶。
  
  5
  
   那么多的琵琶名曲,女孩子为什么选择《十面埋伏》?就像母亲。我不得不又想起了她。先前,我一直认为她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不过借着《十面埋伏》的幌子,与姓袁的琴师搞到一块。似乎又不对,从我拆散他们,母亲还是喜欢《十面埋伏》,竟然学会了它,还翻来覆去地弹奏――我眼前又闪现出母亲抱着琵琶背对我的身影,慢慢晃动,慢慢佝偻,最后轰然倒塌在病床上,至死,琵琶还是在她怀里。
  我心生内疚。我的母亲。尽管在面对她遗体的刹那,我终止了怨恨,但现在我才真正理解了她。如果都是命运的旨意,她的心,在清越激烈的“噔啊儿――咚噔”的来回旋转中上上下下地起落,不过寻找着突围口,十面埋伏于母亲,何尝是一首曲子?可我,这个混蛋,却……
  跨进房屋,踮起脚尖,轻轻摘下墙壁上的琵琶,抱在怀中。
  突然,女孩子转过了脸。眼睛诧异瞪大的刹那,她跳下床铺,站在床铺前,双手很快拉拢上睡衣。
  这是与照片没有任何差别的女孩子。我看过许多人照片,大多数不与他们本人一致,要么漂亮了,那是上相的缘故,要么丑了,那是不上相的缘故。我属于不上相之列,在镜头前一站,就浑身不自在,站着站着,脸上肌肉僵硬了,骨头也僵硬了。我从自身情况推测,上相的人一般擅长作态,不上相的则是自卑没有勇气面对自己,只有刚好吻合的人才是真实的亲切的心态平和的。
  我冲女孩子笑了笑,这次她肯定看见了。她的大眼睛在注视我片刻后,恢复照片上的亲切,也冲我笑了笑。
  我……听见《十面埋伏》的琵琶声,很好奇,就进来了。
  我的解释很不地道。“进来”不是正常意义的进来,应该是偷闯,怀抱琵琶的姿势充分证明了我的身份和目的。但只能这样解释,我相信这是我的大实话。
  女孩子仍然没有做声,只是又冲我笑笑,笑容短暂而肤浅――她不过借微笑在调整心态吧。
  你喜欢琵琶……不,不,你喜欢《十面埋伏》,为什么?
  她不回答。我继续问,为什么喜欢《十面埋伏》?
  我在学弹琵琶,我的标准是,熟练地演奏《十面埋伏》。
  女孩子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的话。我不甘心她的回答,继续问,如果你很熟练地弹奏《十面埋伏》后,以后还会弹吗?
  女孩子看着我,不再做声。咚――噔――噔啊儿――咚噔――琵琶铿锵激越,在我身边如同空气萦绕、环抱。
  我抱着琵琶退出房间。退到门口时,请求女孩子把手机号码告诉我。
  为什么?女孩子愕然问道。
  我,我请你吃饭,再送你一个好琵琶。
  女孩子看我固执不动的模样,犹豫不决。我盯着女孩子,纹丝不动,从身体到神情。终于,女孩子报出11个数字。
  刚好,音箱里的《十面埋伏》演奏结束,音乐声停止下来。空气中倏倏的风声,从飘逸的白纱窗帘中穿过,外面隐约而庞杂的市声也乘势而入。
  你休息吧,相信我,我会还你一个质量上好的琵琶的。我退出女孩子的房子。
  
  6
  
   寻遍城区的乐器行,终于找到一把质量上乘的琵琶。随手拨动下琴弦,袅袅弦声从手指下迸出,又似受到引力回弹,铮铮作响。而我手指上的肌肉明显地被回声遗留轻轻振动感。
  就是它了。
  抱着琵琶从琴行出来,我拨响女孩子留下的手机号码。女孩子接通后,知道是前两天闯入她屋子的人,“哦――是你”的回答透露出短暂的惊异和惊异在瞬间的消除感。她马上问我――有什么事情?
  请你吃饭啊。
  手机那边出现一阵沉默。
  嘿嘿,既然有勇气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就应该有勇气出来吃饭吧。
  那――这样,我今天晚上刚好有时间,你约个地方。
  啪,我打了个响指。约好,晚上7点金龟子酒店见。
  女孩子挂断手机。
  爽快。我心满意足地开车到处逛,看见一家鲜花店,脑海中想起蓝蝴蝶。鸢尾花――蓝蝴蝶,一个是学名,一个是俗称,就是同一种花,我已经在网上查清楚了。鸢尾花以紫色为主,也有蓝色的,那么我家乡称呼蓝蝴蝶还是有道理的。
  停车走进鲜花店,看了一大转,玫瑰、百合、郁金香、康乃馨、满天星……林林总总,姹紫嫣红。但还是失望,没有鸢尾花。
  奇怪的是,寻遍城市大小花店,就是没有鸢尾花。问店主――为什么没有鸢尾花?他们要么摇头说不知道,要么如此解释:那是野花,乡野才有,没资格进花店。
  多么遗憾啊!为花店没有鸢尾花这个实际,为店主摇头不知道的行为,更为令人喷血的花种进店资格论。
  遗憾归遗憾,光遗憾有什么用?心中纠结而行动无为,我最反感。
  心中瞬间打定主意,开车到郊区去寻。郊区肯定有,女孩子书房里的插花中的鸢尾花,多半来自郊区――除了郊区,女孩子能从哪里弄来?
  看看时间,离约定吃饭的时间还有三四个小时。
  龙须溪是距离城市最近的峡谷。印象中,鸢尾花就应该生长在溪水旁、峡谷中,在每年的四五月温润的风中撑开羞涩不乏明净的笑脸。于是,加大马力,朝龙须溪开去。
  一踏进龙须溪,眼睛都亮了。山沟沟里开遍了鸢尾花,清一色的紫色,它们各自从枝头上挑起笑脸,又极力抑制内心的喜悦,微微地垂下脑袋,静静地享受阳光雨露,显得灵性、孤单又傲气。我以前在家乡经常看见鸢尾花,但从来没有如此发现――鸢尾花很少聚群,几乎一枝一朵。看来,浮光掠影只会导致错误认知,任何事物,只有亲近,才有真正发现的可能。
  我的手伸向一枝再伸向一枝……
  手捧着鸢尾花束走进车内,看看时间,估算了下,按照刚才的速度,刚好能够赶上约定时间。世人比喻时间流逝快,用时光如梭或者白驹过隙,还真是贴切。这不,天色已经昏暗,夜晚即将来临。我马上发车狂奔,中途,扭头看旁边座位上的花束,发现花朵竟然蔫了。集聚在一起的鸢尾花在光线朦胧的车内,只有潋滟的紫色,失却了鸢尾花的灵性和明净。我顿生惋惜。再看时间,离约定时间只有40分钟了。不禁减低车速,随即咬牙掉转车头,再次走进龙须溪。没有丝毫犹豫,我连根拔起一根鸢尾花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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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到了吗――在西江月房间,不好意思,我马上赶到。
  得意洋洋地结束通话。这感觉真好啊。女孩子不错,守信守时,她已经到了。此时正好晚上7点整。我刚从一家花店出来,用一个塑料小花钵子栽好鸢尾花。
  背着琵琶,手捧着花钵,匆匆赶到金龟子酒店。我的行为有些离谱,甚至称得上怪异,吸引了不少目光。他们盯着我,眼睛放射出探究的光亮,照在我身上,我每寸皮肤都在告诉我――我正在被人打量。像我这种身份的人,无论何时何地,被人打量、探究,是最大的忌讳,但现在,我不加理会,反而更愿意。作为主人,迟到了,诚意要大打折扣,天知道――心中的歉意促使我加快脚步,争取以最短的时间赶到西江月房间。
  西江月,三个字跃入我的眼帘,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哦,真他妈的好笑,这么紧张干嘛。我不禁在心中骂自己。长长吐出一口气,拉了拉肩上背带,用左手端好花钵,再次迈脚朝西江月房间走去。
  她看见我这样,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右手抬起敲门的刹那,我脑海有几秒恍惚。
  但,我身边突然闪出两个人,他们分别拽住我的手腕。砰――花钵子掉在地上,里面的泥土本来就松散,经过碰撞,全部散落在鸢尾花上。空钵子滚到左边那个人的脚上,他一脚反踏,花钵子萎缩在他脚下。
  房门开了,女孩子出现我面前,脸色潮红。
  是他吗?我旁边两个人问道。
  是他。对面的女孩子看了看我脚下,又抬起脑袋,点点头。
  走――他们反剪起我双臂,推搡我离开房间。琵琶从肩膀掉下来,挂在我背后,又被人拽出,扔在地上。
  给她――我努嘴示意。
  两个便衣不理睬,还在推搡我。我扭头喊道,对着女孩子:你告诉我,学会《十面埋伏》后,你会一直弹下去吗?
  我很想知道,女孩是把《十面埋伏》当作一时兴起还是延续为习性。但我没有听见女孩子的声音,只听见拽我臂膀的男人的讥讽:
  臭瘪三,你中埋伏了,还十面只两个就行……
  
  责任编辑:王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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