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高考资料 > 艺术高考 > 正文

【雩山铭(组诗)】 雩山

时间:2019-02-1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红土      雩山伸出手来,   捧起一盆地、一盆地的红土,   最大的那盆,叫做宁都。   我在盆地里泡了半生,薄暮或清晨
  偶尔扯了云朵擦洗自己,直到
  云朵尽白,红土依然
  沾满手脚,积满眉际发梢。
  我知道每一粒红土落下,就能
  长出一叶草、一株树或者一位崭新的乡亲。
  他们匍匐于地,终生和红土浑然一体。
  雩山铭记这一切,
  我的祖先,用红土筑就生前和身后的居所,
  用饱含红土的流水养育田野和众生。
  遥远的海滨,随流水而去的红土孕育新的
  大陆,
  在那里,我一眼就能认出我的乡亲,
  那些红土做的人,
  血液有红土的火焰,骨骼有红土的铁质,
  他们一开口,嘴里就发出红土的香气。
  漂泊的人们哪,请允许我
  为每一粒红土保留宁都的籍贯,
  在出生地这一栏,填上雩山,
  允许它们从云彩之上归来,
  并允许它们从最高的峭崖一次次
  重新跃起。
  
  雩山铭
  
  雩山一直卧着,
  以至人们总轻慢它的海拔,
  不单是我,就是一株树、一朵花,
  只一个春天就站上了它最高的峰顶。
  雩山深处的黄陂嶂,梅江和赣江的源头,
  流泉之上,一朵野菊轻易就挤开岩石,
  我看见岩石为她化出了红土。
  雩山七千万岁,十万座山头,
  七千万年一动不动,
  所有的岩石都深埋于红土。
  老实说,我觉得它一直在积蓄力量。
  它的子民,雩山里的村庄、男人和女人,
  他们面朝红土,很少抬头,
  却能把炊烟举得笔直。
  当然我不敢保证以下的情形没有发生过:
  万物沉睡的黑夜,雩山站起来
  重新排列星星,
  许多在山里走着走着忽然就走没了的人,
  其实是被留在了天上。
  我坚信,一座一直站着的山。
  不肯为泥土和野花俯卧下来的山,
  是可耻的。
  
  梅江
  
  她偏爱青山,记得光着屁股看龙船的那年,
  潮平两岸,水中仍有清晰的山影。
  潮水之后,她缓慢的流淌
  是我儿时的水晶天堂。
  可一眨眼,她似乎就老了,
  现在,她在沙滩之间步履踉跄走走停停,
  瘦小得让我认不出来。
  那些沙滩上奔跑的放风筝的孩子,
  也没能让她笑开一朵浪花。
  风起的时候,我听到天空在呜咽。
  我想,她能理解我的忧伤,
  一年中,她总有几次混浊、污秽。
  突然歇斯底里,
  她要带走一切:泥土、庄稼、牲畜和
  牛奶一样干净的几个孩子。
  暴雨来了,暴雨来了,当年的堤岸,
  潮水洗不尽我今天的忧伤,
  而忧伤之下。那一丝隐约奔泻的
  快意,让我满面羞惭。
  
  一方沙滩
  
  群山忽然退开,梅江放下沙砾,
  顺便放下些草籽、野花,放下
  万山之巅的松涛和天光云影。
  这一次,我还是没踩出清晰的脚印――
  一抬脚,沙就漫过来,
  瞬间淹没了刺疼我脚心的那一粒。
  在我之前有多少人走过?
  八十三年前叶挺由北而南,
  八十一年前朱德由南而北,
  七十九年前赵博生由西而东,
  谁收藏了他们的脚印?
  我蹲下身摸了摸,沙粒微微发烫,
  仿佛因怀抱秘密而激动,悄然上升了体温。
  更多的跋涉者没有留下姓名,
  比如我父亲的同伴,走汀州的挑夫们,
  正月里启程,在这里祭祀扁担神,
  黄檀木扁担悬空而舞,
  傩神带着面具击响大鼓。
  我相信他们都具备不凡的神性,
  许多人追上了江水,另一些
  或许还在抱着沙粒潜行。
  我尝试这样描述沙粒:
  它坚硬、粗砺,终生辗转不已,
  因为无法逃避命运的拍打,偶尔
  栖身于流水。我承认我现在的视角过小:
  未知的未来,它们从海底怒啸而起,
  一长身就抓住了白云。
  
  梯田
  
  呆上一两个时辰,我转身下山――
  带回柴火、木梓或者蘑菇,
  而梯田则留在山上,
  梯田从不回头。
  梯田攀登了千年,
  我的祖先从中原带来火、铁,
  带来稻麦和炊烟,也带来井田。
  我深知井田的秉性:一落地就上山,
  一些矮山峰,它水一样漫过去,
  高些的,它就从山腰处砍断峰顶。
  我曾翻越雩山,从山顶看梯田,
  顺着秋风,一些梯田从我额头经过,
  更多的留下来,
  加深了雩山的皱纹。
  
  母性的松树
  
  一枚松针从树上落下来,
  轻轻的,连树下的草蘑菇也没察觉;
  一枚松针从树上落下来,
  疼疼的,连树梢的云朵也没察觉。
  我更愿意把一株松树归类于母性:
  她举着一把针从地里站出来,
  一直举到老。
  岁月把针磨钝了,
  她就掏出更多新的。
  雩山多少松树,松林里落下多少针,
  谁数得清楚?
  那些落下的针,缝过风、缝过雨?
  那些举着的针,是否能缝补游子的相思?
  
  再写雩山
  
  其实,我无法确定我是否真的爱过雩山,
  假如眼前的城市重归山村,
  高楼变回山峰,街道变回小河,
  我会不会再次选择离开。
  像一粒沙。松开了草根,
  松开了诗人笔下的鸟语花香,
  我湿漉漉上岸,用城市最粗俗的抹布
  擦洗红土的气味。
  离开雩山的人,盼望着把父母、兄弟、姐妹,
  把全村的乡亲带出来的人,
  用采石车、挖沙船把乡亲装运出来,
  把他们像沙子一样全砌进摩天大楼的人,
  有什么资格说爱雩山?
  干打垒、木桩床、煤油灯、红木桶,
  番薯渣、米糊汤、蕻菜饭、瘟猪肉、瘴鱼子,
  蓑衣、斗笠、猪圈、牛栏、鸡窝,
  蚂蝗、蚊子、小咬、毒蛇、杀人蜂,
  谁愿意爱。让谁爱。
  我这样描写过雩山的春天:
  鹞子火划过冒寒气的水田、河滩,
  灰败的祠堂传来断续的杵声,
  天就要亮了,村头浮动模糊的身影。
  今天,我已经没有泪水,
  我是一粒晾干的、没有泪水的雩山之沙,
  那些河里挖出来的、路上散落的、缩在街
  角的
  都是我的乡亲,
  即使风把我吹起,我也不回去,
  我只在云里,久久回望。

标签:雩山铭 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