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人的驻地 一个自食其力的人 他得有具体的城市，社区和门牌号码 不论那钉子是先于他 钉上的，还是晚于他的落户
他得有名有姓
有名正言顺的技艺或职业
他得收发可能存在的邮递和尊敬
他可以遛狗儿
无所事事。但他得收拾宠物的遗臭
和为着明天的营生做好谋划
在阴湿的南方城市
他得配有空调，风扇，或至少是一把折
扇子
一个冲凉的所在
在寒冷的北方，他生有火炉
有劈柴的力气
他也许并无多少商业的心机
但他得通晓生计
为着一个名正言顺的女人和孩子
寻找一个体面的门牌号码
他可以不说话
节俭到冬夏只有少数的几件衣裤
但他得爱面子，做得一手居家好饭菜
他可以夸夸其谈，声若洪钟
但得在剩下一个人独处的时候
思索，自省，做良心的斗争
他可以不考虑钱财和人命
但一个自食其力的人要懂得善待剥削
这两个字。显然
它们可不是什么正确的门牌号码
不论你使用了刀，斧子，还是一根基本
的钉子
那些被反复油漆的木头
铁，甚至一个门牌，一个普通的号码
也会疼的
北京胡同
需要时间
然后，才可以接近做梦
和腐朽
热爱没落的器物
连同过往的风声和霉菌
我们抓不住的东西
也可以是一种慢
而我要的
正是无限接近荒废和虚无
在树下
美好的睡眠在树上
不曾被惊动
一些枝叶，接近了安息
它的巢穴是真的
L城
我说L城的阳光至少一半是虚假的
你信吗？阳台上，塑料花盆一样的儿童额头上被种满了花朵
他们暗褐色的父亲和母亲
在新社区的花岗岩石内枯坐
之前，他们曾经被拆洗
继而在夜以继日的工地上被锻打
这是L城所需要的
用沸腾的钢水清除淤积
照耀新居
之后，孩子们在明亮之地检索命题
他们的父母早已被强光所遮蔽
楼梯
我的生活
在楼梯上。和这里的
煤气有关
像一朵未消散的云
有时我站在七楼凝视窗外
百叶窗已被取消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轻纱
让人恍惚。还有什么在楼梯上
不能忘我。爬上爬下
我只能说人性，太人性了
如果我们这座楼
开发得晚一点，或者
再加盖那么似是而非的几层
我们就有了电梯
我们的生活就会简单为
一只按钮
只是嚓地一下
火柴头就有了火苗
电子打火器
则连灰烬也不必处理
很久以前，我还只是咿咿呀呀地
桨声一样地被扔在
几级石阶上
后来楼梯旋转而上
大江里飘来新家具的气息
我则被抽水马桶
兜头唤醒。有时候，我
也想看看别人的生活
比如，拐角处葱花入油的声音
一些电视剧
在新装修的
显得特别空荡的房间里
打打杀杀的声音
都吸引我，想马上回到老墙根下
一窥究竟
旋转的楼梯在脚下
或头顶上
每当躺下，那感觉
多么清晰
在外省，回想类似的感觉犹如
想到厨房门后的马扎儿
干脆一个人偷爬楼梯
那些楼梯因为荒废，而和我一同显得
阴森和诡秘。闯入他人家中的
一个贼
或一个阴魂的感觉，是不是
也就是这样
有时候，我站在窗前
回想在外省的事情。觉得生活
没有在别处。它
就在这里。像我七岁时玩过的一把
寒酸的积木
拆除是早晚的事情
楼梯旋转直上，不知哪里是它的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