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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旅的忧伤] 中童旅集团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王悦搬进这个大杂院的第二天黄昏,几只鸟飞到窗台上,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抬眼望去,弱小的生灵欢呼跳跃,羽毛镀上一层金色。鸟的到来,给她带来了好心情。她一边收拾房间一边享受这意外的快乐感觉。
  但是这种快乐非常短暂,到了黑夜就听见隔壁的吵架声。男人怒吼道,你要带这个丫头片子,咱们就离婚。但你必须还我那三千块钱!女人边哭边说,她是我的骨肉呀,四年了我做梦都想带她走。跟你过了四年,我白天黑夜地干活儿,还给你拉扯大儿子,你就掏点儿良心吧……你不带小兰走就给孩子留点儿钱。是老太太的声音。啪!好像是扇耳光的声响,接着,传来一阵嚎啕大哭。
  王悦的心缩紧了,她攥紧拳头想出去。忽然传来一个小女孩大声的尖叫,住手!你再打我妈,我就跟你拼命!我就杀了你!小女孩的尖叫淹没了所有的声音,哭喊声和打骂声戛然而止。
  隔壁安静了。王悦坐到床上,她瞅着杯中的菊花,说不出的难受。女人的哭声多像杯中的菊花啊,泡在水里却冲不出家的束缚和羁绊,看来女人的命运是系在打她男人的身上了。那么自己呢?她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一个男人的面容慢慢浮现出来:他高大英俊,有一份让人羡慕的工作,他是一家公司的经理。他们结婚不到三年,他就跟秘书勾搭上了,抛弃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只能离开那座城市,来到这个陌生的没有熟人的小镇。为了生存,她在一家私立学校代课。婚姻的失败让她变得独立、坚强,父亲说得对,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起初的一个星期很寂寞,周围的人都不答理她,还用怪怪的眼神盯着她鼓起的肚子。她感到孤独,但又不能回娘家。当年,王悦妈没相中女儿看上的男人,但王悦听不进劝,偷着和那人领了结婚证。唉,走一步说一步吧,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现实只能让她心平气和地承受这种无奈。
  又一天黑夜,王悦正在厨房里炒菜,锅内的菜正很有激情地呐喊着,忽然就停电了。她摸着墙壁走到外屋找手电筒,但找来找去什么也没找着。这时,她听见敲门声,她打开房门。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支白蜡烛。王悦吃惊地瞅着她不说话。小女孩轻声说,阿姨,停电了,你把蜡烛拿去吧。我住在隔壁。王悦的心一紧,问道,你认识我?小女孩说,是姥姥叫我送的,姥姥说你长得像我小姨。
  王悦把小女孩领进屋里,点亮蜡烛,给她削了一个苹果。小女孩咬紧嘴唇怯怯地望着王悦,两只小手放在平平的肚子上。王悦说,吃吧,你叫小兰?小女孩点点头。王悦悄声问,你爸为啥打你妈?他不是我爸,我爸死了。
  一种怜悯之情在王悦心头油然而生,烛光下,她禁不住端详女孩的小脸。小兰长得很好看,细眉细眼,瓜子脸,梳着一条长辫子。只是衣着破旧,小褂前身缝着一块补丁,裤子也露了个洞。她慢慢地咀嚼王悦递给她的苹果。
  小兰,小兰。老太太在吆喝。王悦急忙打开门,说,小兰在这儿哩。老太太慈祥地说,这孩子出来了就不知道回家。你是刚搬来的吧?王悦点点头,说,大妈进来吧。老太太迈着小碎步走进来,问,闺女,你是大地方来的吧?你男人哪?王悦笑笑,说,就算是吧。我男人去打工了,给孩子挣钱去了。大妈,您坐。王悦边说边摸鼓起的肚子。
  老太太点点头,连连说,这就好这就好,你男人不赖。你男人打你吗?王悦理直气壮地摇摇头,说,他不敢打我。老太太哆嗦了几下嘴唇,泪花在眼眶打转,她说,闺女你命好,不挨打。小兰她妈挨打是家常便饭。说完,拽起袄襟抹眼泪。
  小兰叫了声,姥姥。老太太摸着她的头,说,姥姥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吃别人家的东西吗?小兰咬了一大口苹果,说,姥姥说过阿姨一看就是个好人。王悦从纸箱里取出十来个苹果放入塑料袋里,准备给小兰带走。
  老太太东瞅瞅西看看,摸摸床单又捏捏被子,说,你真干净。王悦给老太太倒了碗水,老太太接过碗看着她的手说,你的手真嫩。老太太喝完水抹抹嘴站了起来,把耷拉下来的白发捋到耳后,说,闺女,有空儿的话就到我家坐,有缝缝补补的衣裳就拿过去。王悦连忙说,好的好的,多谢大妈,有空儿一定到您家坐。她把塑料袋递给小兰。老太太怎么也不让小兰拿,王悦再三劝说,老太太才让小兰收下。小兰腼腆地说,谢谢阿姨。
  半个月以后,塞外的风刮得更加凶猛。王悦抱着一大堆书艰难地走到家门口,钥匙装在裤兜里面怎么也掏不出来。
  阿姨,你怎么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仿佛是从林间穿来的,带着空气的潮润和清爽。王悦一看是小兰,说,掏不出钥匙,钥匙在裤兜里。小兰说,你蹲下,我帮你掏,我的手小,好伸进去。王悦说,我只能弯腰……边说边把身体弯成虾米状。小兰卷起袖口,一只小手熟练地伸进王悦的裤兜,她摸索了片刻便惊叫道,抓到啦!那种惊喜不亚于小孩在田野里抓到一只彩色的蝴蝶。王悦顿时感染到她的快乐,也心花怒放。
  小兰随她走进屋内,天真无邪的眼睛瞅着书柜。她说,阿姨的书真多,有没有画画儿的书?我见同学琳琳家里有好多画画儿的书,上面都是小动物,可爱极了。王悦说,你喜欢画画儿?她点点头。王悦把巧克力放到她面前说,那你让妈妈买一些画画儿方面的书,还可以利用周末参加绘画班。如果你也想学,我帮你联系一下。
  小兰的眼睛闪出一丝亮光,但瞬间消失,她抿着嘴唇小声问,参加绘画班收钱吗?王悦说,收,但是不多。小兰不说话了,用手抚弄着巧克力的彩纸低下了头。王悦的目光落在她的小手指上,问她,怎么了?小兰抬起头,天真的目光流露出柠檬色的忧伤,她说,我不学画了,家里没钱。
  王悦的心有种说不出的难过,目光重新又落在她的手指上。她的小手忽然停止了动作,眼眶内涌出清澈的东西。王悦小心地问,你妈妈没有工作吗?小兰说,爸爸死了以后,妈妈就嫁到另一个镇。妈妈又找了一个很凶的男人,那个男人喝酒赌钱,不喜欢我妈,他有个儿子,见了我就打我。小兰撩起袖子,胳膊上有一道疤痕。她说,去年我去看我妈,他不让我吃饭,拿起火铲刨我,我妈说了他几句,他就踹我妈。王悦叹息道,可惜了这个孩子。她的子宫里仿佛跳了几下,她轻轻抚摸,里面有一个生命在动。她心绪复杂地看了一眼小兰,见小兰正看她的肚子。小兰说,阿姨肚里是个弟弟。王悦很茫然,没有喜悦,无奈地冲小兰笑笑。
  从这天起,王悦格外关注小兰。她是个非常有礼貌的孩子,王悦每天下班回来,都看见她和几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小女孩在门口玩耍。每当她看到王悦时,不论距离远近,都会跑过来叫一声,阿姨回来了。只是,小兰秀丽的面容经常出现沉思的神色,那种神色是凝重的。
   有一天黄昏,王悦提着一箱葡萄走进了隔壁。那天小兰正在发烧,她躺在被窝里,双手抱着一个玩具小熊猫。王悦问小兰的姥姥,大妈,小兰生病啦?老太太点点头说,重感冒。王悦摸摸小兰的额头,很烫。她说,小兰一定很想她妈妈。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老太太的眼圈顿时红了,说,是,孩子小哩,昨晚上在梦里还叫她妈哩。王悦说,那就让她妈来吧。老太太说,唉,她们母女每次见面都是抱头痛哭,我那闺女命苦哇,她新嫁的男人不是喝酒就是耍钱,赢了还好,输了就打我闺女,最要命的是不让小兰去,为这事两人常常打架。小兰老和我生活在一块儿也不是个事,我都这把年纪啦,没准儿哪天就……
  小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小手对王悦说,阿姨,我愿意跟姥姥过,可是我又常常想念妈妈。姥姥却说,女人不能没有男人呀。阿姨,你有男人吗?王悦无言地点点头。面对这颗幼小的心灵,能告诉她什么呢?能对她说女人确实得找一个男人?小兰忽然坐了起来,歪着头,饶有兴趣地问,阿姨,你的男人咋不来看你?老太太连忙捂住小兰的嘴,训道,不懂事的孩子不许瞎问,阿姨的男人挣钱去了。王悦苦笑着说,大妈,没事儿,我挺喜欢小兰的,她很乖。
  那天夜里,王悦却失眠了。小兰的话总在她的耳畔响起,男人?男人这两个字拆开来读就是田、力、人,像田埂里插着一把刀?还是像刀尖上站着一个人?男人对于三十岁的女人来说,是一杯解渴的水?还是一杯放了糖的咖啡?难道不幸的婚姻比单身更好吗?即使打架、生气、痛苦、折磨,也必须得有个男人?就像小兰的妈妈那样?比起小兰的妈妈,王悦是幸运的,王悦的丈夫没有打过她,她也不可能让他打,但他变心了,离她而去。她不后悔、不留恋、不遗憾,也不想再找了。她宁愿把自己封闭起来,做一枚美丽的蜗牛,也不愿意再承受背叛。
  小兰出事了。那天周末,王悦在家批改学生作文,院子里几个小孩拍皮球,开始听着唧唧喳喳的,挺热闹。过了一会儿,就传来乱糟糟的声音还有哭叫声。她急忙走出屋,看见四五个小孩正打小兰。王悦大喊一声,住手!快速跑过去。一个胖男孩不但没住手,反而骑在小兰的身上用拳头打。王悦上前推开胖男孩,小兰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淌着血,头发乱如荒草。王悦赶紧扶起小兰。胖男孩骂,你个野孩子,也配跟大爷玩,我警告你,以后再让我看见你跟咪咪、小花在一起,我就打你。王悦高声问,到底咋回事?小兰哭着说,他们骂我有妈没爸是个野孩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和他们讲理他们就打我。
  王悦气愤地说,带我去见你家长。胖男孩咧着嘴说,带你去吓死你,我爸是村长!王悦还想说什么,忽然看见小兰口吐白沫,没了哭声。王悦急忙抱起她,冲出院子……
  小兰出院后,不再像原来那么活泼了,她经常看着院里的那棵柳树发呆,还跟它说话。柳树上有个鸟窝,那几只鸟飞出来时,小兰就朝它们招手,鸟们朝哪个方向飞,她就朝哪个方向跑,辫子一甩一甩的,追着跟它们没完没了地说。鸟们飞累了,排成行落在窗台上,小兰歪着头抚摸它们,鸟们不动,睁大眼睛看着小兰。这个时候的小兰是快乐的,偶尔会发出轻微的笑声。鸟们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用嘴啄小兰的手,欢天喜地地唧唧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叫声连绵起伏,响彻在大杂院。
  院里的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王悦瞅着小兰瘦弱的身影,心雨纷纷,只能每天给她送些零食。小兰每天都是那句话,谢谢阿姨!
  第二年冬天,小兰的姥姥因脑溢血去逝了。她的姥爷吼道,哭什么哭?再哭她也不会活过来。我也快死啦!你克死了你爹,又克死了你姥姥!王悦明白,最疼小兰的姥姥去了,她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王悦为小兰担忧的同时,也为肚里的孩子担忧。自己的孩子与小兰命运相似,都没有父亲,孩子的降临是福是祸,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她的孩子也会被其他孩子欺负吗?也会被其他孩子骂,有妈没爸,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王悦真的不敢想象。
  某天黄昏,小兰红肿着眼睛来找她,那双秀目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亮泽。她说,阿姨,我完啦。我好害怕。王悦的心猛然一惊,小兰刚刚八岁,就说出“完啦”这两个标志人生绝望的字眼。酸楚的泪水终于溢出了王悦的眼眶,她问,你妈妈来了吗?小兰说,来了,可过几天就要走。妈妈说带我回她的那个家,我不想去。王悦沉默了。
  有一天,王悦敲响了隔壁的门。开门的是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她长得很清秀,只是一双空洞的大眼没有被男人滋润过的水灵。王悦问,你是小兰的妈妈?女人点点头,说,你是王老师吧?进来吧。
  王悦走进狭小的房间,小兰的姥爷正抽着一支廉价的烟,一双浑浊的眼睛露出茫然的神情。小兰姥姥的遗像挂在墙皮脱落的一角,如一幅黑白版画。这时,小兰从里屋跑出来坐在王悦身边,她穿了一件干净的碎花上衣,头上的小辫子光溜溜的,脸上依旧是王悦熟悉的平静与天真。王悦摸摸她的头,想用细微的动作安慰她内心深处的忧伤。小兰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又走向里屋。王悦爱怜地看着她的背影。
  小兰的妈妈笑容可掬地说,常听小兰说起你,你对她很好。她画的画儿,都是你。王悦悄声问,大姐要带小兰走吗?女人迟疑了片刻,面带愁容,说,也只能这样,有啥办法?王悦问,他对孩子如何?女人摇摇头,不好,不是亲生的不会喜欢,他有儿子。小兰不想去,我爹又带不了她,再说我爹的身体……王悦鼓起勇气说,大姐不能为了小兰离开他吗?女人惊讶地张大了嘴,眼神冷漠了,低声说,我不能为了孩子和他离婚。没有男人的家不是家。王悦忧心忡忡地问,他对你好吗?一个寡妇能有人要就不错了,还谈什么好与不好。他是打我,但没有男人的女人会被人家欺负,街坊邻居也笑话。女人的话让王悦大吃一惊,她悲观的语气也令王悦失望――她把自己的命运系在男人的身上了。王悦忍不住说,大姐没为小兰想过吗?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好好念书,长大后肯定有出息。女儿是妈的小棉袄,你老了还得靠小兰养活。王老师,谢谢你的好心。说实话,我也想过,可女人总得有个男人呀。再说,我又没文化,找男人难呀。王悦说,大姐是为别人活的吗?你应该为小兰活着,她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我可以帮你找份零活儿来养活小兰,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王老师,我也心疼小兰,但我不会为了孩子而离开男人的,你不知道,在我们这个地方,男人就是天。
  王悦无言以对。这时,小兰又重新坐到王悦的身旁,她送给王悦几幅漫画,画儿的右下角整齐地写着:王阿姨小时候的模样,王阿姨年轻时候的模样,王阿姨老年时候的模样。王悦爱怜地看着她,小兰冲她调皮地一笑。
  星期天的早晨,王悦正睡懒觉,门铃响个不停。她不情愿地打开门,见小兰手里拿着半截蜡烛站在门口。快进来,小兰。阿姨,我中午就要跟我妈走了,这半截蜡烛送给你,停电的时候,你可以用它。阿姨,我会常想你的。王悦双手接过那半截蜡烛,眼睛潮湿了。
  王悦要了小兰妈妈的地址,送给小兰一套春天穿的衣服,这套衣服是她在听说小兰要走的那天买好的。她永远忘不了小兰看到衣服时的眼神,她的小手轻轻抚摩着衣服,慢慢的、慢慢的,生怕碰疼了布面似的。小兰的眼睛忽然透明起来,一片晶莹掉在衣服的纽扣上,随后传来一阵低泣……
  王悦懂她的心,于是说,小兰,我会去看你的,等春节的时候我再给你买一套更漂亮的衣服,以后的每个春节我都去看你。小兰激动地说,阿姨,你真好!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衣服。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阿姨!
  王悦带小兰走进里屋,说,我这里有好多书,你喜欢哪本就随便拿吧。小兰仰起头踮着脚尖张着小嘴看来看去,最后目光落到《唐诗三百首》上,她说,我想要这本,这本书很贵吗?王悦摇摇头,给她取下来,又给她取下一本童话集。小兰瞅着两本书,眼睛眯成一条缝,爱不释手地翻着。脸上荡漾着从未有过的幸福。
  中午,王悦和小兰的姥爷坐上摩的送她们母女去长途汽车站。车站里人很多,声音嘈杂。检票员高喊着检票时,一根铁丝钻进了王悦的鞋内,一阵疼痛从脚心延伸到小腿,脚无法动弹。她站在那里,张开双唇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她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泪水夺眶而出。聪慧可爱的小兰,心裹着童旅的忧伤,如一缕纯色的风,漂泊在季节边缘。而她只能祈祷、祝福,祝福她度过一个美好的童年……
  一个月以后,院里的柳树莫名其妙地倒了,鸟们也不知去向。那天,雷声滚滚,风很大,据说,这个小镇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怪事。有邻居在院里说,小兰的妈妈疯了,那个男人有了相好的,小兰辍学捡破烂儿,有人亲眼看见过她,说她穿得很破,骨瘦如柴。一个大旋风刮过来,转了几圈,落在小兰常坐的木墩上,邻居突然惊叫道,你们看,那不是小兰放过的风筝吗?大伙儿一起瞅着说话的人,发现他的眼珠已经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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