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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黄草木,高渺云天】片云天共渺

时间:2019-02-1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一      逝者如斯。谁不曾有过失去亲人椎心裂肺的伤痛以及对逝者挥之不去的思念与哀挽。是以,自古至今多有泣血飞泪的祭文和挽诗。这些和血带泪的文章或以其淋漓的人性哀痛,或以其惊天动地的生命呼喊,而成至文,传之久远。
  雷平阳的《祭父帖》,正是一首泣血之作,读之让人扼腕。
  雷平阳是云南近年来创作颇有成就的诗人。《祭父帖》是他新著诗集《云南记》中的压卷之作,全长三百余行。
  《祭父帖》诗人写了自己父亲从逝世到人葬的全过程。诗篇极其细致和复杂地回叙了父亲卑微、贫困和平凡的一生。围绕父亲的生、病、死、葬,又细致地写到了他周围的种种人群:子女、妻子、乡邻、亲戚,都非常有个性特点。给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一个人的死生,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命运,一个人的性格,同时又深深烙印着一个时代的思想、意识以及生他养他的社会、乡土所蕴含着的风习。文学对人物的刻画、描写与追忆,不只是一种亲情的宣泄,或仅对其人性行为的褒奖与贬损。一个人是社会、人生和时代的一面镜子,通过对一个人的追忆与刻画,让读者由此见识到更为深刻的社会与人生,才为上品。
  雷平阳正是通过写父亲雷天良:“为生而生的生”;“患上老年痴呆症,灵魂走失了”;“用尽一生,他都被活的念头所牵引,终于将岁月消耗殆尽。并用死亡,一次性否定了自己的意志”。由此而感叹:“谁都没有把命运握在自己的手心。同样生于山野,不如蛇虫;同样生在树上,羡慕蚂蚁。”
  这样的醒悟,让人震撼,让人心疼,也让人深思人生的意义与责任。虽是一帖很个人的祭父之诗,却让我们读出了极为深厚的人性及社会内容。尼采说:一切文学,我最爱以血书写者。我以为《祭父帖》正是一首以血书写的诗篇。
  
  二
  
  雷平阳在给我的信中,谈到许多诗人“热衷于对西方诗歌的模仿,鲜有人尽力承接古老的中国诗歌传统。在场、叙事、精神与理想方向的操持。不多矣!”他表明了自己想让“现代诗生长于中国土壤之中”,所以,“书中有大量的叙事之作。”
  这当然是一种十分清醒的创作理念和文学追求。他的《祭父帖》,应是自己文学理念的一次成功实践。
  我们不妨分析一下《祭父帖》中的“叙事”描写,看看“诗的叙事”如何巧妙地把握着作品诗意的推进,而不是阻塞和妨碍着诗的抒情特征。
  首先,父亲的人生事件,在《祭父帖》中只是一个“软性”叙述框架。作者并不追求在诗歌中完整地表现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这就为诗歌抒情的即意性留下了空间。诗人从父亲66岁离世时更名,写他的病,以及回叙一些有趣经历直至死亡与殡葬。诗歌的伸展,并不靠事件的情节发展来推进,亦不依人物登场或性格发展的先后依次来叙述;事件并非前后贯通,丝丝入扣;随形取意,使诗中的事件只成了诗性发展的一个软性依托。如以“比、兴”论之,是“兴”的缘起,因“事”起兴。这就和那些叙事体文学有了根本的区分。
  全诗虽分成二十三节。但每一节都围绕一个相对集中的事件,构成一首似乎独立,又与上下节相关联的单元。这就摆脱了叙事上的拖泥带水。为了不使整个诗变得零乱与松散,诗人以自己“在场”,以“一个孝人”与“诗人”的身份,不断以回顾父亲,“让他在诗歌中重生。”
  其次,在对事件的叙述上,诗人永远记着自己是在写诗,所以他总是选择了一些典型的有诗意蕴涵的细节,而对那些无关诗性表达的过程性枝蔓作了必要的删弃。这样,诗里的叙事内容虽然沉重。却因为有了较大的跨度,诗句的翅膀张扬起这些事件,并不显得滞重和疲累,读者便有了一些具体而不琐碎的阅读愉悦。
  诗歌是一种跳跃性的动物,除了诗句要有力地登跳之外,还必须抖落那些冗繁与沉重的负累和装饰。这样,它才能以高蹈的姿态,舞出漂亮的花样。
  比如在诗的第三节里,诗人回忆父亲在“文革”中的一个事件,他给家里人讲"2r人大会上听来的文件”,错把“阶级说成级别,斗争说成打架”,屋外一声咳嗽,吓得他脸色大变,竞找来一根结实的绳子,叫家人“把他绑起来,爬上饭桌,接受历史的审判”;甚至,命令家人“用污水泼他,朝他脸上吐痰”;待夜静人深,又“先是在室中游行,从火塘到灶台,从卧室到猪圈”,直到东方欲晓,还要喊着家人跟着,“一路哈欠,在村子里游了一回。”
  这多像一幕充满黑色幽默的舞台剧。这个小人物也许并未受到“文革”风暴的袭击,因为他“不够格,配不上”,但世事让他看也看怕了,他的内心如同惊弓之鸟,随时演练着挨打挨批的场面。
  这样的事件当然是诗,因为那其间呈现着在一个惨烈时代里,像“父亲”这样一个小人物,内心世界被震撼后的鲜血淋漓与肌肉战栗。正如诗人在下一节里所概括起来的:“感谢时代,让他抓出了自己,让他知道/他的一生,就是自己和自己开战。他的家人/是他的审判员。”
  这样精彩的诗句,是对一个时代和那个时代的人物,最深刻的剖析与总结。父亲是个小人物,所以诗人一开始就为他准备了一场“荒诞剧”的舞台。他一出场,就是因为死,而换掉了用了66年的名字,仿佛他只是死时才来,“一来,就有人把66年的光阴硬塞给他/叫他离开。”这些荒诞而又滑稽的事件,构成了全诗针刺一样深刻而又细微的疼痛。让我们不时得静下心来思索历史、时代与人生这样一个大的主题。还有那塞在墙缝里的“一片腊肉”的故事,揭示了贫困与饥饿对人性的撕裂与扭曲。让人感慨无限。
  叙事的风格与事件的独特,使我们在阅读时,常常觉得诗意和叙述如此紧密难分。细致而又跳跃的叙事,让读者不断有一种追寻所述人物及事件走向的新奇:而诗意地概括与提醒,又让我们不会沉溺在世俗故事里,而是不时抬起头来,瞻视高天与远水。
  我很钦佩雷平阳即时地从事件叙述里,过滤出深刻的思想,凝结成结实的诗句。
  在写到父亲“又一次找了根绳索。把自己升起来,挂在屋檐”,这是对生活的绝望而想自杀,诗人却没有用常人的嚎叫来表达哀恸,他以一种令人震惊的平静与冷峻随即递上这样的语言:“一个还没嚼完黄连的人,想逃往天堂/谁会同意呢?他被堵了回来。”这平静和冷峻里包含着惨烈,父亲苦难的生不如死的人生,还得继续下去。死甚至是“逃往天堂”!这不是用笔在纸上书写,而是用刀子在刻画,在血肉的心灵上刻画。
  在守灵之夜,母亲“忙个不停”。“不是忙着做什么,是想忙,不敢停下”下边这几行写父母关系的诗句,更为精彩: “相依为命的人,冤家、债主,体内的毒素/说没就没了,多小的世界呀,转身就是脸对脸/一张嘴巴里的上牙和下牙,一颗还悬着,另一颗/掉了,明天要入土”。
  一对小人物苦难却相依为命的一生,转眼就要结束了。留下的母亲只有用“忙”来填充自己孤独和为痛苦掏空了的心。
  诗人的叹息看似平静却是被深深的同情覆盖着的巨大无奈:“那遗世的孤独,像隐形的敌人/把母亲等同于灵前的香灰,盖棺的泥土。”在这里,诗人经受着人生的双倍疼痛。
  《祭父帖》体现了诗人雷平阳对人生及社会的深刻洞悉,是一首充满才华的大气之作。诗人的机敏、睿智。以及对生活的观察与咀嚼的精细,令人称道。他对题材的把握与掌控,对叙事与抒情地巧妙处理,都让我们看到他诗艺的成熟。
  由于诗人从一个人的命运人手,丰富而深刻地触及到一个时代的魂魄,这就使《祭父帖》具备了史诗的品质。
  诗人艾青先生较早地提出了诗歌的“散文美”。他是在提倡诗人在新诗创作中心灵与文气的自由、舒坦与松弛。“散文美”并不等同“散文化”。我觉得这其中的分野就在于如何巧妙地处理诗的叙事。雷平阳的诗分行其实很随意,言尽句止,并不刻意于韵律的音乐美,但其实,那音乐性体现在诗的情感起伏与扩散里,构成一部沉郁强大的交响。
  
  2010年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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