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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畏新诗】 关于敬畏的诗

时间:2019-02-1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这个题目的意思是,作为传统诗词的写作者,本人对新诗持敬畏态度。   诗体之新与旧,本来是个相对的概念,并无绝对的界定。中国古代即有“新体诗”,乃是指南朝宋永明年间兴起的讲究调声的一种五言诗,或称“永明体”,也就是诗词中近体诗的前身。唐代诗人即将绝句、律诗称为近体,把另一类诗称作古体或古风,两者并存不悖。包括李白、杜甫在内的唐代诗人既写近体,也写古体,都留下传世之作。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孟浩然),今日之旧,原来新过。今日之新,又焉能长新不旧?我们将五四以来的白话诗称为“新诗”,仍是一种权宜之计。几百年后,人们是否还这样称呼,那就很难说了。
  一部诗词史,是格律化的诗史。而“新诗迅速普及,致胜之因,全在自由。一、抛掉旧体诗词的格律,诗人获得形式的自由。二、舍弃典雅陈古的文辞,诗人获得语言的自由。三、放逐曲达宛喻的传统,诗人获得意趣的自由。那时的新诗又叫自由涛。新体灿然而光,旧体黯然而晦。”新诗经过最初的尝试,迅速发煌,大放异彩,虽为汉语诗歌,却与外来的影响(如惠特曼、泰戈尔、凡尔哈仑等等)具有很深的渊源关系,与纯属本土的诗词形同两物,各不相能。
  有人爱新诗。有人爱诗词。事关趣味,无可争辩。然而,近百年来,成就较大的新诗人,从郭沫若、闻一多到余光中、洛夫,大体都有深厚的国学基础与文化修养,他们写作的新诗兼具古典的风雅与现代的风流。郭沫若《湘累》、闻一多《李白之死》、余光中《大江东去》、洛夫《与李贺共饮》,完全是新诗。然而仅从取材,即可看出他们对诗词的熟稔与对古典的敬意。
  诗词的某些意境“如沉着,如冲澹,如典雅高古,如含蓄,如疏野清奇,如委曲、飘逸、流动之类的神趣,新诗里要少得多。”(郁达夫《谈诗》)把诗词看作是旧文化、与新诗新文化完全对立的人,写新诗而不看诗词、不懂诗词、不爱诗词的人,其结果只能是局限自己。理由很简单,在同属汉语诗歌这一点上,新诗与诗词仍属一江之水,新诗从诗词那里,应该是有所借鉴、有所汲取,而不必弃之如敝屣。
  话说回来,诗词作者对新诗,也不能无知。“不薄新诗爱旧诗”(陈毅),依我之见,“不薄”还不够,还应关注。还应敬畏。柳亚子曾经说:作诗词难,作新诗更难。何以言之?知堂说,诗词“是已经长成了的东西,自有它的姿色与性情,虽然不能尽一切的美,但其自己的美可以说是大抵完成了。”。这个“大抵完成了”的美,主要指诗词的形式美,如格律、技法、藻绘等等。所谓“完成”,是指在艺术上形成惯例,当这些惯例被绝对化,形成某种模式和美学判断的标准,后来作者便会走捷径,滋生惰性,训练出“创造性模仿”。其负面作用很明显,那就是“抑制勇于创新的诗人,扶助缺乏创见的诗人,把天才拉平,把庸才抬高。”初唐的宫廷诗对于南朝新体诗,明诗对于唐诗,就是如此。
  新诗的情况则不同,由于是自由体,它的美(形式美)只能处于不断的探寻中。唯其如此,便没有惯例可循。第一个把女人比做花的是天才,第二个把女人比做花的就是庸才。新诗较诗词,更深入生活细节,更重视思维深度,对想象、构思、措语、内在韵律要求更高,因而更难以藏拙,更需要原创性,更需要天才。
  有一些新诗人,最后退回来写诗词,与其说是表明诗词较新诗为优越,不如说是因为新诗较诗词为难弄。
  新诗发煌之初,废名(冯文炳)有一个意见,未必所有人都能同意,却是不应忽略的,因为他试图说明新诗与诗词在本质上的不同――“旧诗(即诗词)的内容是散文的,其诗的价值正因为它是散文的。新诗的内容则要是诗的,若同旧诗一样是散文的内容,徒徒用白话来写,名之曰新诗,反不成其为诗。”此论令人耳目一新,可惜的是,什么是诗的内容,什么是散文的内容,他却讲得有些含混。
  为什么会含混呢?我认为是由于“内容”一语不准确,――应该提出一个概念来代替它,这就是诗思。所谓诗思,就是诗歌的思维。由于任何思维都是语言的思维,新诗与诗词之诗思的不同,首先表现在思维语言的不同。
  新诗的思维语言是白话(现代汉语),诗词的思维语言是文言(古代汉语)。文言基本上是书面语言,它典雅、自足、不断被重复(语有出处)。白话基本上是生活语言,它活泼、开放、日新月异。在语汇上,白话比文言更丰富;在表达上,白话比文言更具张力。
  
  时间开始了(胡风)
  
  让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编织你们(王蒙)
  
  胡风的一句诗写在新中国诞生之日,表达一种“历史从我开始”的、几乎一代人自恋感。后两句诗表达迎来新中国诞生的一代青年的激动和自我陶醉。语汇很新颖,表达很有张力,很到位。王蒙诗中的“编织你们”,意思是为时代而写作。很难想象同样的意思,用文言纳入五七言句式,还会同样精彩。多少会削足适履吧。多少会逊色吧。
  这样一个女人令我们爱戴/这样一个女人我们允许她变坏
  我已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是天使还是魔鬼/是强大还是弱小/是英雄还是无赖……/如果你以人类的名义把我毁灭/我只会无奈地叩谢命运的眷顾
  (无名氏《巴比伦花园墙头诗》)
  
  这样的新诗,令人过目不忘。同样的诗思,如果运用文言,写成律句,是否有同样的效果,也难以想象。
  其次,新诗的诗思无所桎梏,容易做到应有尽有,应无尽无。诗词的句式、句数固定,却不免凑字、凑句、凑韵(趁韵)。
  笔走龙蛇二十年,分明非梦亦非烟。
  文章满纸书生累,风雨同舟战友贤。
  屈指当知功与过,关心最是后争先。
  平生赢得豪情在,举国高潮望接天。
  (邓拓《留别人民日报诸同志》)
  
  王蒙说,这首七律真正的内容只有三句。一句是“笔走龙蛇二十年”,是说做革命文字工作已经二十年了;“分明非梦亦非烟”,可以不要,是用来凑韵的。二句是“文章满纸书生累”,是诗中关键的一句,是说自己写的东西太多了,变成了一个累赘、一个负担、一个麻烦――居然一语成谶。“风雨同舟战友贤”也可以不要,是为了对仗,是为了表达一些积极的思想,但总觉得别扭――从哪出来这么正确、这么好听的一句呀?三句是“屈指当知功与过”,这话任何人都可以说,但在作者却特别沉痛,因为他编《人民日报》老受批评,他感到很沉重,很悲伤。“屈指功过”这话太消极了,所以又加了一句“关心最是后争先”(同时也是为了对仗和凑韵)。然而,就凭这三句,这首诗就非常好。
  新诗力求醇化、净化,没有字数、旬数的限制,故无须凑字、凑句;没韵脚也能成诗,故无须凑韵。
  听见了面包发霉之后的咳嗽/麦子们放慢了生长的脚步(严力)
  亲爱的维纳斯啊/在战乱时期人类不得不挣脱你的拥抱/你留在人类肩上的两条断臂/也许再也无法被和平接上了(严力)
  
  在这里,不但联想丰富、思维跳跃,语言的连接也非常好,是无缝的连接,没有多余的话, 感觉特别自然。诗词则不然,只为形式需要,有点多余的话,亦无伤大雅。前人说杜甫七律“如‘童稚情亲’篇,只须前半首,诗意已完,后四句以兴足之。去后四句,于义不缺,然不可以其无意而竞去之者。”其道理也不过如此。
  第三,新诗较之诗词,在诗思上更有意识地追求陌生化,非散文化。“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陶渊明《归园田居》),其诗思完全是散文的(照废名的说法),其所以为诗,乃在于形式――五古的形式。新诗则不然:
  
  那个小男孩/已提前三十年出发/我如何才能赶上他?
  (张应中《童年》)
  
  “那个小男孩”,便是童年的我。对于现在的我,又是非我――是“他”。三十年过去了,教我如何去找回“他”?我非我,非我即我――不说沧桑,却含三十年沧桑;不说惆怅,却含太多惆怅。语言是平易的、散文化的,诗思却是陌生的、非散文化的。可见,艾青口口声声追求的“散文美”,只是语言的散文化,决不是诗思的散文化。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断章》)
  
  这首四行的新诗相当于一首绝句(绝句曾经被称为断句)。令人联想到一首唐人绝句:
  
  南陵水面漫悠悠,风紧云轻欲变秋。
  正是客心孤迥处,谁家红袖凭江楼?
  (杜牧《南陵道中》)
  
  这首绝句的后二句不就是――你(客)在船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红袖)在楼上看你吗。不过,就诗思而论,杜牧绝句是散文化的,而卞之琳《断章》是诗的――这首诗的前两句和后两句情景忽然切换,彼此既搭界(句式同构)又不搭界,这种衔接方式更感性,更超常,更陌生化,更具跳跃性――是纯诗的思维方式。在诗词,这样的思维方式并非没有,如:
  
  夜凉吹笛千山月,路暗迷人百种花。
  棋罢不知人换世,酒阑无奈客思家。
  (欧阳修《梦中作》)
  
  四句各为一事,不相贯穿,然为绝妙之语,又切题。
  李白《静夜思》(床前明月光)在中国家喻户晓。见月怀乡,因而成为一个现成的思路。但在川大的一次校园诗歌赛上,读到一位学生的新诗,是这样写的:“看月的方式有许多种/我看月亮如一个陷阱/有人一抬头就掉了进去/今夜月色如水/我将对故乡的思念融入月色/挂在家乡门口的小树上”――作者想象独到,比喻(陷阱)奇特,不落窠臼,而且令人一读难忘,是好诗。
  袁枚诗写村学云:
  漆黑茅庐屋半间,猪窝牛圈与锅连。
  牧童八九纵横坐,天地玄黄吼一年。
  
  旧时村学宛如画出,“吼”字尤有风趣――学童读“望天书”的情态如见。不过,其诗思实与散文无异,语译下来就是一段记叙的段子。
  几乎是同样的内容,新诗却要这样写:
  蛋,蛋,鸡蛋的蛋/调皮蛋的蛋,乖蛋蛋的蛋/红脸蛋的蛋/张狗蛋的蛋/马铁蛋的蛋
  花,花,花骨朵的花/桃花的花,杏花的花/花蝴蝶的花,花衫衫的花/王梅花的花/曹爱花的花
  黑,黑,黑白的黑/黑板的黑,黑毛笔的黑/黑手手的黑/黑窑洞的黑/黑眼睛的黑
  外,外,外面的外/意外的外,山外的外,外国的外/谁在门外喊报到的外/外,外――/外就是那个外
  飞,飞,飞上天的飞/飞机的飞,宇宙飞船的飞/想飞的飞,抬翅膀的飞/笨鸟先飞的飞/飞呀飞的飞……
  (高凯《村小识字课》)
  
  这首新诗,比袁枚那首绝句还要活泼、还要好。作者不再简单地叙述为“天地玄黄吼一年”,而是具体在表现如何“吼”了――这一串儿飞出村学的琅琅书声,是多么熟悉的声音,怎么就叫这位作者捡了个现成,捡了个便宜呢!
  然而不然。这首诗的韵律节奏虽然可遇而不可求,铸词造句却并不现成。在琅琅书声的背后,是鲜活的人――张狗蛋、马铁蛋、王梅花、曹爱花……土得掉渣的名字,半土半洋的组词,有乡土气息,有时代感,有太多的信息:是山里孩子的写真――调皮蛋、乖蛋蛋、红脸蛋、黑手手、花衫衫;是一些生活细节――一个孩子迟到了在门外喊报到;村童思想短路,一时词穷(外就是那个外);山里孩子对“山外”的憧憬,对“飞”的向往……,总之,俯拾即是中有追琢,模仿中有创造,似随机实经心,还有,它的形式无可效仿。在传统诗词中,很难看到这样的作品。
  其四,内在韵律,简称内韵。新诗与诗词,皆有之。作者每以为可意会不可言传,郭沫若认为“不曾达到诗的堂奥的人简直不懂”,进而指出“内在韵律便是“情绪的自然消涨’”,这就说到点子上了。曹操《短歌行》一面写人生的无常,一面写永恒的渴望;一面写人生的忧患,一面写人生的欢乐――“读者只觉得卷在悲哀与欢乐的旋涡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悲哀没有了,变成欢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欢乐没有了,又变成悲哀。”(林庚语)这就是内韵之妙。不过一般说来。传统诗词的内韵是有规定性的,如绝句的第三句和第四句要一呼一吸,形成唱叹,就是一种规定性。而新诗的内韵,更是对生活自身的内模仿,如郭老的俳句《鸣蝉》:
  声声不息的鸣蝉呀!/秋哟!时浪之波音哟!/一声声长此逝了……
  前两句是涨,后一句是消,完全传达出秋日鸣蝉的听觉之美,和逝者如斯的内心感受,这是秋声,你就说它是大自然的音乐也可以。又如艾青的《礁石》:
  一个浪,一个浪,/无休止地扑过来,/每一个浪都在它脚下/被打成碎沫、散开……前两句是涨,后两句是消,写出了浪对礁石无情的冲击,和礁石对浪的不动声色的抗争和回击。朗诵这首诗,读到“被打成碎沫”时,应该停顿一下,然后缓缓读出最后两个字――“散开”,才能充分传达这首诗的内韵之美。正因为新诗的内韵是对生活的内模仿,没有程式的规定,因此它更是无所不在,更是不可方物的。
  其五,一般说来,传统诗词是以真实经验为基础的诗歌,即如李白的“白发三千丈”、“燕山雪花大如席”来说吧,“燕山究竟有雪花,就含着一点诚实在里面,使我们立刻知道燕山原来有这么冷。如果说‘广州雪花大如席’,那可就变成笑话了。”中唐李贺则更多地运用了通感之类的写法,写出了“月午树立影,一山惟白晓”、“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一类怪而美的诗句,在传统诗词这是少数派,而在新诗中则是多数派。可以说,李贺、李商隐是旧诗中的新诗。时人李子诗词有“花儿疼痛,日子围观”、“隐约一坡青果讲方言”之句,就接轨李贺,而被某些评论者指为新诗。
  对诗的见识有多大,境界才能有多大。上海诗人杨逸明说:“我不写新诗,只写旧体诗词,但是我多年来一直自费订阅《诗刊》《诗选刊》《星星》这些新诗刊物,学习新诗新颖大胆的意象塑造和语言错位手法,获益非浅。新诗和旧诗这对难兄难弟,在被世人看不起的情况下依然互相看不起对方。新诗的作者看不上旧诗的形式,有酒不愿意装进旧瓶,宁可将好酒散装,让人闻到酒香,却难以永久储藏,成了‘散装酒’。旧诗的作者却收藏旧瓶成癖,瓶中注满水以为已经有了好酒,成了‘瓶装水’。”这是明白人说明白话。
  总之,有不好的新诗,却不是新诗的不好。不可以从门缝里瞧扁新诗。多读新诗,多读译诗,拓展眼界,触类旁通,广泛吸取其陌生化的手法,实有百利而无一弊。有些创作就是这样来的。
  南风吹动岭头云,春色若红唇。草虫晴野呜空寂,在西郊,独坐黄昏。种子推翻泥土,溪流洗亮星辰。……
  (李子《风入松》)
  
  天空流白海流蓝,血脉自循环。泥巴植物多欢笑,太阳是、某种遗传。果实互相寻觅,石头放弃交谈。……(同上)
  
  “春色若红唇”,“种子推翻泥土,溪流洗亮星辰”,“太阳是、某种遗传。果实互相寻觅,石头放弃交谈”,诗词中见过这样的句子吗?何其新人耳目。如果不是有爱于新诗,何来这等语言,这等妙思。这样的句子放在新诗中,能见惯不惊。放在这首词中,因为陌生,转觉漂亮。这是一种颠覆,也是一种创新。虽然只是苗头,未尝不预示方向。
  当代诗词作者如一辈子困守传统,拒不接受新诗熏陶,不会有太大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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