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几个朋友小坐，闲聊幸福的话题。窗外的春，已走到深深处，树上的叶，早已由嫩绿换成青绿。满世界的花朵儿，噼里啪啦开得欢。是蔷薇，是海棠，是月季，是虞美人……我的眼睛一直没合得离开窗外，我说此刻，就在花开叶绿的此刻，我又觉得幸福了。
朋友们听了，问我，你真的从来没有烦恼吗?
我想了想，老老实实答，有，但我来不及抱怨。
是的，我来不及。每天，我要去问候我的植物们，那是玫瑰和海棠，绣球花和茑萝。它们每天开几朵花，抽几片叶，我都知道。尤其那盆绣球花，冬天的时候，它的叶掉得光光的，瘦瘦的枝上，呈现枯败的模样。家里人都误以为它死了，把它弃于一边。某一天，它的根部却意外地冒出几粒褐色的小苞苞，如婴儿新长出的牙齿。不几日，苞苞慢慢绽开，从里面抽出绿绿的茎和叶来，又是一盆活泼青春。生命就是这么神奇，在百转千回后，总能迎来明媚。
路边的植物多。我走过时，总要跟它们打打招呼。那是栾树，那是泡桐，那是槐树，那是紫薇，那是玉兰……它们抽枝，长叶，开花，结果，一年到头，如人一样忙忙碌碌，不虚度任何一天。路边的泥土里，永远有惊喜在等着我，蒲公英，婆婆纳，狗尾草，一长一大丛。它们勾起我许多回忆，关于故乡的，关于童年的。它们让我望见我来时的路，无论走多远，走多久，也不会迷失。
我也惦念邻家屋顶上的一棵草。有事没事时，我会站到窗口看看，像惦念一个人。那是鸟儿衔来的种子，或是风吹落的。草不管，草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在屋顶上的瓦楞间安了家。远观去，它像一只展翅的绿色大鸟，我总觉得它就要飞了。邻家有平房两间，有夫，有妇，和一个小男孩，还养了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狗。夫妇俩都是从外地来小城打工的，异乡的天空下，他们相遇，相爱，继而在这个小城安居下来。看着他们进进出出，身后跟着可爱的小男孩和一只摇头晃脑的小狗，我莫名地感动，他们拥有草样的精神。
鸟的叫声传过来，这边，那边。它们在绿树上，在花草间，在我的屋顶上。我微笑地倾听，想听听鸟儿在唱什么。也有鸟跑来我书房的窗台上，是些小麻雀。北方人叫它家雀，有宠溺的意思在里面。它们在我的窗台上蹦蹦跳跳。窗台上有什么呢?除了风吹来的草屑，别无他物，但鸟儿就是快乐，快乐原是不需要理由的。
月亮升起来了，清清亮亮。这个时候，我总不愿错过，要去月下散一会儿步。路边的树，变得端庄娴淑起来，大家闺秀一般。月光筛下树的影子，投射到旁边一面粉墙上。在粉墙上，泼墨出一幅一幅“水墨画”。树，房屋，人，在画里面生动。我一幅一幅看过去，为之倾倒。月亮是会作画的。这个发现，让我欢喜了好些日子。
闲时，再读无门禅师的一首禅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我莞尔，把他引为知己。这世上，有我看不尽的红花绿草，有我听不尽的宛转悠扬，有我念不完的人和事，点点滴滴，都是凡尘欢喜，我幸福都幸福不过来了，哪里还有时间抱怨?
(珍珍摘自《时代青年?哲思》2011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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