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这些光，沉睡在她的体内 许多年了，这些柔软的、锋利的事物 埋得太深，热衷于沉默 它们不说话。就没有人看见
在树冠之上，在布满暗礁和渔网的水底
这些高傲的，匍匐的光
越狱前行，在被囚禁的牢狱里
托住水事，托住手术刀下，那枚正在溃烂的水果
有时候，它们也会离开自己的肉身
成为那个悲伤的少年。成为迷狂的水
和灰烬一起下沉，而另一部分
沿着越垒越高的尘世，攀岩、飞升
到了秋天，它们就会涌出湖面
或夜行于水上，把亲人和泪水重新抚摸一遍
在越来越空旷的天空里，显出形来
在移向窗口的石像中，记下闪电和豹子
擦拭器皿的人
也在擦拭着低矮的光阴，那些
藏在暗中的水渍．和体内多余的盐巴
相对于时间，此时，这敞开的门是静止的
而屋檐斜下的影子是流动的
她劳动的手指．灵敏地转动着
抚摸着一些遥远的夏夜
像抚摸她散落在村口的孩子
某一刻
这盛满光阴的物件．和她一样深了
现在
这个被称作陶瓷，或者银
也或者铁的家伙
被她推到了更远的所在
到她体内那些隐蔽的光亮里了
像一个被秋风拨亮的下午
她粗糙的手指．就又暗了一寸
在它们重新焕发的光泽里
它们和她，形成了新的对峙
假如你拥有玫瑰
假如你拥有玫瑰，你一定要让它慢慢开
守住内心的一份血气，守住岁月漫上来的殷红
别让它惊扰了走在沟底的人
别让它穿着华丽的舞衣舞蹈，摇摆，尖叫
占领雷声空出来的位置
不要让它沿街流浪，叫卖或者炫耀
像大街上夜不归宿的人，别让它的影子打中
在黑夜中汲水的人．那些落难的树
你要保有这份内心的秘密，别让围观人群太拥挤
这血育的毒魔花．它有着咬人的叶子
别让它惊扰镜子深处的豹子，那正在雪事中
沉睡着的
投火而死的青瓷。有比你更红的声音
假如你现在。恰好拥有玫瑰
你要让它静静开，静静地开
静到泥土中的森林
静到闪电的内心
乌云
乌云带来了短暂的安宁
它使这个白昼，接近了黄昏的低缓
接近夜晚棉质睡衣下的躁动和温柔
这些喧嚣的，尖利的，炫耀的灯光
这些在暗影里仍然蠢蠢欲动的事物
在巨大的反光里，仿佛在化解
露着诡异的脸
冒险家的错觉，回到窗口的菊花
墙角里，街巷中，一些黑正被打上错误的光亮
而一些白，正陷在黯淡中
隐姓埋名，在更深的沉寂中
被这些嘈杂的光所吞噬
断墙
老屋的后院，终年不见阳光
时光的侧面，垒筑着荒年的砖瓦
老墙，立在那里
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匠人
它不诉说，人们也不询问
所有的荣辱和辉煌．都被青苔和荒草遮盖
喑哑的沉默，镀上一层碎屑
偶尔，会有一只灰狗
无声无息．拖着长长的影子
遗失了年代，剥蚀了身份
老墙，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
也或许，老墙只是老墙
微弱，沉寂、兀自凋残
立在时光的侧面
终年不见阳光
病梅
一
重创的梅花躲在远处．发不出声了
雪成为她体内密不透风的墙
这些苍白的水，到处游走的影子
守着零度的城堡．走不出的也不是雪
那些坍塌的废墟太厚了
守在下面，再向下，水的杀伐之声不绝于耳
险滩和急流．宫城与巷陌
她退回到一首流泪的古词
回到一把月光劈开的旧恨与新愁
这交错纵横的经脉．铺开命运的经纬
植梅人一夜之间走失
不远处埋伏的香气，伸出触角
发出挑衅的征兆
她举不起自己了。整个冬天备受牵连
整个冬天：那些伏在远处的、近处的新宠
各自声张、绽开或者凋谢
二
这舞蹈的水，游弋的影子，走在奔逃的路上
还要带上雪的骨灰，院中老马的骨灰
还要带上她体内一朵病入膏肓的花朵
要去哪里呢
那远处的国家和山寨，这近处的刀斧和蝼蚁
被更大的雪所蒙蔽，月光裹满了白绸
裹满了梅树新鲜的伤口
像这个夜晚裹满了雪的白，白纸的白．
白昼的白
一个白茫茫的夜晚，只要你轻轻一碰
就会滴下梅花的血来
就会有风，越过一头母狮，越过穿白色长衫的人
斜斜的入侵，抵达你的手指
或者是一柄沉睡的竹，有时你也叫它剑
抵达你紧闭的唇边
三
这喑哑的梅语，低悬在雪的枝头
执意暗下去了，哪一筐的破碎
哪一城的馨香，哪一国的车马
能适合她的话语，她找不到了
这深陷的红．在光影里
这深浅不一的红，在母体中集结
她在词的宫城中奔走，她落在五味中药里
落在冷了的茶盏里．落在幽闭者蓝色的瞳仁里
彼时的箫声爬上来了，冷了，湖泊的旧事
带来远地的人，是风中无法找寻的落叶
是棋子上幽闭的木香，是月亮破碎的银器
在她的怀中一冷再冷了